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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黑水池

她说:“告诉我,普鲁斯,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你把它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吗?”

赫德慢慢抬起头,望着妻子的眼睛。他觉得有点奇怪,玛莉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料到玛莉会这样看这件事,这使他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办才好。但是玛莉又冲着他笑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便消失了。

赫德不知为什么心头掠过一阵寒意,但是他点点头,仍然望着她的眼睛。他低声说:“丢到湖里了。”

“我也爱你,普鲁斯。可是你总是显得这么冷淡,对我漠不关心。我从来没有想到你这么爱我,竟然肯为了我杀人……”她的声音如云雾在空气中飘浮着。

“普鲁斯,你在尸体上套上重物了吗?这样它就不会浮上来被人发现了……”

他哭了起来,脸埋在她的大腿间。她的手抚摩着他的头发。

“我的天哪!”赫德跳了起来,眼里顿时充满了恐惧,他叫起来,“我、我忘了!它会浮上来的,玛莉!尸体过了几天总是会浮上来的。别人会发现的!”

他猛地冲进房间,跪在玛莉面前,颤抖的双臂抱紧她的膝盖。他叫起来:“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知道我不会干出这种事的。我只不过做了一场梦,玛莉,只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当然,我不会对你下手了。我爱你,玛莉……我爱你……”

“普鲁斯,你必须回去一趟。”玛莉的声音很平静、谨慎。她对整个事件的态度出奇地、几乎是离奇地冷静,可是赫德极度害怕尸体被发现,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她语气和神情的特别。要知道,这和他以前所知道的玛莉判若两人。

“玛莉——”赫德不知所措。

他低声说着:“是的,是的,我必须回去……地窖里面有很多石块……”

她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赫德了。她缓缓转过头,看着他,露出了笑容。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摸索着穿过餐厅,走下地窖的梯子。

玛莉并没有躺在壁炉前面的地板上,而是平静地坐在她最喜欢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炉火。她平和的脸上没有任何伤痕,包裹着她优美的躯体的那件深玫瑰色的睡衣也没有任何凌乱的痕迹。

大狗艾利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试图拦住他。刚才他的那一脚显然让它伤得不轻,可是它仍然极其顽强地挡住他的去路,不让他到停船的地方,它大大的身子在他周围绕来绕去,甚至想用它的大嘴咬住他的脚后跟。

赫德最终遏制住了自己想后退的欲望,强迫自己走了过去。然而,当他站在两个房间之间的拱廊里时,完全僵住了!

刚才那一脚显然踢断了艾利克的一两根肋骨,赫德感到非常后悔。赫德虽然处于极度恐慌之中,但他对他的宠物很温和,他决定天一亮就带它去找兽医,但是首先他必须把拉易·图雷沃基的尸体搞定。

玛莉在那儿,他知道,她的尸体僵直地躺在壁炉前面。

现在再也不能让任何事情破坏他和玛莉的关系了。他终于知道了,玛莉爱他,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影响这意想不到的巨大幸福。他们的婚姻一直都没有爱,他们是为了方便生活而结婚的。他们俩当初彼此都心知肚明。他曾经对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赢得她的心,他无疑是失败了,直到今晚……

赫德的拳头紧紧地攥在腰间,下颌的肌肉也抽搐起来。他下意识地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穿过餐厅,透过另一头的拱廊,他可以看见起居室里亮着一盏柔和的灯。

艾利克大声地喘着气,显然非常痛苦。就在他们到达停船处的时候,狗的嘴角突然淌出一道血来。它嘴角的血和唾液混在了一起,看起来非常可怜。很显然,一根肋骨刺穿了它的肺。

他将再次面对玛莉……下手的时候,他完全被狂怒冲昏了脑袋,当时没有感到任何后悔。可是现在,在完全清醒过来之后,他的理智能够挺住这种巨大的冲击吗?他怎么可能像离开时那样,再次走进屋子面对玛莉?

为了缩短它的痛苦,赫德别无选择。他心头好像被刺了一刀,说不出的伤心和悔恨。他迟疑了一会儿,月光暗淡地照在他高举过头顶的石头上,他砸了下去……

走到黑洞洞的厨房里,普鲁斯·赫德突然停了下来。刚才他和狗的那番交手让他暂时恢复了平日的自信,但是现在那种感觉又消失了。一种令人恶心的害怕,还有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无法忍受的恐惧,混杂在一起袭击着他。

赫德转过头走开,一直来到湖堤上,上了船。

赫德拿他粗大的手掌用力抹了一下前额,发现全是汗。然后,他继续朝家里走去。

冰冷的恐惧紧紧地堵住他的喉咙,让他窒息,无法呼吸。然而恐惧之中不知为什么还夹杂着一种很怪异的兴奋。但这种兴奋并不让人愉快,它是一种野蛮的、歇斯底里的兴奋,他似乎不能完全控制。任何时刻它都可能从他心的最深处冲出来,把他的头顶掀掉。为了压制这种情绪他几乎耗尽了力气。

尽管这条狗身材高大,但挨了这么狠的一脚,还是倒退了好几步。它低低地像是呻吟般地叫了一声,它站在那儿盯着主人,湿润的大眼睛里抑郁地闪着光。

他的手使不上力气,又出了很多汗,几乎握不紧桨。桨在水中滑动,船身微微地倾斜。他把发抖的腿僵直地伸在前面,用大腿结实的肌肉把膝盖绷紧。

“该死的,滚一边去!”

他浑身颤抖,用尽全力,试图能划船划得稍微快些。

赫德不能容忍任何反抗行为,哪怕是一只动物的反抗。要知道,艾利克以前从来没有冲他狂吠过。赫德勃然大怒,大吼一声,声音比狗叫更凶恶。他抬起脚,狠狠地踢了狗肚子一脚。

似乎他能精确地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停下来。几分钟后,他收好桨,稳住船,飞快地脱掉衣服。他停了一会儿,然后扎入了水中。

狗跟着赫德一直走到房子的后门,它刚才欢迎主人时的那股兴奋劲好像消失了。它还在吠着,可是调子不一样了。赫德走近门的时候,它沉闷地叫了一两声。赫德没留意,狗突然跃到他的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人和狗在月光下对视。赫德轻声笑着:“噢,你想到树林里面散散步?抱歉,艾利克,改天吧。你现在快让开。”赫德正准备朝前走,大狗突然狂吠起来,叫声听起来像某种警告。赫德吓了一大跳,好像刚才狗一直在求他,现在却突然命令起他来了。

他潜入黑暗冰冷的湖里,一直往下扎。他距离水面20英尺,对业余潜水者来说已经够深了,他的肺好像都快炸了。

赫德拍了拍那条大狗的脑袋,狗扑到他身上,前脚抱住他的胸膛,兴奋不已地叫着。

他潜到了湖底,身上的石块拽着他下沉。湖底长满了水草。他放下石块,抓住水草,不让自己浮上去。

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后门的台阶沿着小路朝他冲过来,他被吓得不敢出气……原来是他的丹麦狗艾利克跑来迎接他。

现在他已经能看清东西了。不一会儿,他发现了拉易·图雷沃基的尸体。

嘿,见鬼!赫德猛地一转身,踏着坚定的步子从湖堤往岸上走去,径直沿着湖岸朝家里去了。事情已经了结,他要把图雷沃基完全从他心头抹去,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它在水草丛中,水的浮力使它倾斜,姿势像在躺着,又像站着。当赫德朝它游去的时候,它慢慢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晃动,那动作令人惊奇,似真似幻,让人不由地心生恐惧……奇怪的是他离拉易·图雷沃基的尸体越近,眼前就越亮……可是他肺的疼痛几乎不能忍受了。他必须上去吸点空气。他受不了了……突然,仅仅一刹那,眼前一片漆黑,随后他的意识又慢慢恢复了——他惊讶地发现,他再也不觉得不舒服了。但这不太对劲,这样的感觉总是有点危险的。他必须赶快浮到水面上去。

他停下来,回头朝湖的中央望了望。他微微有点吃惊,就在他刚才扔掉图雷沃基尸体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那会是什么东西,是还没消失的水泡,还是图雷沃基肺里残留的空气?

他抓住几根长水草绑在腰上,然后游过去,把图雷沃基的尸体拖过来。尸体靠着他舒缓安详地打着转。赫德把它拖到刚才放石块的地方。然后,一手抓住图雷沃基的尸体,俯身捡起石块,把它们系在图雷沃基的脚踝上。最后,他推开尸体,解开刚才用来固定自己的水草,奋力朝水面游去。

踏上湖堤,系好船,赫德对他刚才莫名的紧张嗤之以鼻。啊!太荒唐了。

很快他的头就浮出了水面。他四下找那艘船,可是船不见了。不过这没关系,现在他感觉很轻松,就算到岸边的距离再增加一倍也没什么大碍。他已经把图雷沃基的尸体藏在了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他要回到玛莉身边——她爱他……赫德胃里轻飘飘的,感觉好像已经扩散到全身,他的手指在颤动。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

他离湖岸越来越近,水边的树荫沉沉地压过来,又退到他身后——沉默,神秘,好像隐藏着一个新的怪异的谜。

几分钟后,赫德的脚能碰到地了。他过浅水区,急急忙忙朝岸上走去。

玛莉死了……玛莉死了……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像脉搏一样跳动。它那如宿命般不变的节奏使他无暇去想其他事。它使周围的一切感觉起来都有些异样。船桨在水中划水的声音,收回桨时溅起水花的声音——这些普普通通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了新的含义。

他停住了。他看到了大狗艾利克的尸体,一种难过的怀旧情绪涌上心头。他低头看着它的尸体,慢慢伸出脚,用脚指头戳了戳它。他的脚一碰,狗的肋骨就散架了——已经碎成一团。而这轻轻的一踢,竟让狗翻了一个身,它前脚僵直地趴在他面前。它刚才躺的地方爬满了白生生的蛆!

当赫德把船往岸上划的时候,他的心感到那么冰冷、沉重。

赫德盯着脚下腐烂的尸体,一阵黑色的恐惧吞没了他。湖底眼前发黑的那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吗?还是……他尖叫起来:“玛莉——玛莉!这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说过你爱我的……”

上帝啊,他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他怎么能对他美丽可爱的妻子玛莉下这样的毒手?可是她和图雷沃基一样有罪。他们俩都该死。他们都背叛了他。最重要的是,玛莉亲眼目睹了他是怎样杀死图雷沃基的。

他偷偷摸摸地朝家里走去,踉踉跄跄地上了台阶,进了门,又进了厨房——他突然停住了——灯都亮着。屋里有两个陌生人在谈话——哦,不是陌生人,是他妹妹的厨子和司机。那个女的是厨子贝拉,她正守在灶旁边,灶上有几个壶正在烧水。另外一个穿着制服的是司机兰森。

但是他不能沉湎于这种胡思乱想。普鲁斯·赫德的胜利是短暂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拉易·图雷沃基已经死了,尸体处理掉了,可是还有玛莉。现在,赫德必须回去,回去面对这个事实。

兰森说:“这太奇怪了,他们说这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至少空了一个月,可竟然一件东西都没丢——什么都没丢。”

湖水是这样的清澈,月亮是这样的明亮。赫德跪在船尾,盯着船边。他几乎想在拉易·图雷沃基的尸体沉下去之前,和它一起浸入水中……

贝拉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想想,图雷沃基先生和赫德先生的尸体躺在湖底,赫德太太的尸体躺在起居室里,脑浆迸裂——这里有这么多死鬼,除了死人自己,谁还敢来。他们可不是为了等小姐过来给他们举行葬礼才这么规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脸恰好对着赫德。

普鲁斯·赫德松开了紧抓着尸体的手,尸体从船舷滑进了湖里,几乎没有听到水花溅起的声音。船突然减轻了重量,晃了又晃,又稳住了。

赫德开始以为她是在看着他,他想跟她讲话——然而他感到冰冷的恐惧寒彻骨髓——贝拉并不是在看他,她的视线穿过他的身体,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

让他见鬼去吧!如果他愿意,让他的灵魂永远在这湖上游荡吧,他,普鲁斯·赫德,一辈子都比拉易·图雷沃基高一筹,即使死了这种优势依然不会改变……

(赵智 译)

[美]亨利·特里特·斯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