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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武士亡魂

羽田低声解释:“京都大学的山本教授,既是‘灵魂机械体’的狂热爱好者,也是日本盔甲的收藏家。三十年来,他苦心收集了本多忠胜、丰臣秀吉、伊达政宗、真田幸村、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六大战国名将的盔甲与兵刃。教授发现,在特定的时间与空间,比如旧历正月初一,或七月十五盂兰盆节,盔甲们来到旷野,有历史遗迹的所在,就会遭遇强大的电磁场,产生特殊反应,甚至自行移动。”

“这就是我在教授的实验室外听到的刀剑之声?”

“嵯峨野?”

“灵魂机械体!”

“这片山谷,是四百多年前应仁之乱的古战场,埋葬有数千战败武士的骸骨,具有强烈的怨念感召力,能唤醒附着在盔甲中的名将灵魂。”

“这是什么法术?”秦北洋抓住羽田的胳膊,“你让盔甲自动复活了?”

“传说……所有古物都有古人留下的灵魂。”

眼前这六具战国名将盔甲,他们并非穿戴盔甲的武士,而是盔甲本身。

秦北洋想起父亲的话——必须善待每一尊古物,就像善待自己的朋友甚至祖先。

他这才明白了羽田大树所说的“没有人”的意思。

“山本教授决心开发盔甲潜能,他在每副名将盔甲里都加装了机械系统,让四肢和关节自由行动。他还在盔甲腹部安装微型内燃机,提供强大动力。至于它们的战斗动作,则是盔甲本身的记忆。他把六个人的辞世诗作为指挥口令,加上武田信玄的孙子四如兵法。”

秦北洋看得真真切切,头盔底下没有脸,更没有头颅,也没有著名的独眼龙,完全就是空气,也看不到脖子和身体。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突然,顶着黑色鹿角的本多忠胜,挥舞一杆七尺长枪,击中头顶新月的伊达政宗面门,鬼面具应声落在地上,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这是秦北洋在光绪帝地宫中被禁闭一年时反复背诵的句子,直接用中国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北洋眯起眼睛,注意看盔甲下的面孔——六具盔甲都戴着铁制的鬼面具,无法看清楚到底是谁。

“山本教授是我家世交,当我听说他的盔甲实验,自然想起了镇墓兽。但这项科研没能获得京都大学批准,校长认为教授走火入魔发疯了。但我秘密资助了他的实验,还帮他联系了总部位于欧洲的工匠联盟……”

“没有人!”

“对了,工匠联盟?”

“穿着盔甲的人是谁?”

话音未落,意外发生了……

“灵魂回来了。”羽田大树兴奋地叫喊,“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上杉谦信单挑武田信玄,越后之龙与甲斐之虎,战国史上最强大名对决。山本教授自称山本勘助后人。历史上的山本勘助,就是武田信玄的军师,采用啄木鸟战法阵亡于第四次川中岛合战。”

头顶太阳光芒的丰臣秀吉,貌似所有盔甲中体形最小的,如同一只灵巧的山猴子,挥舞太刀冲向树林边缘,闪电般切下了一颗人头。

说话间,头上包着白布的上杉谦信南蛮胴挥舞寒光闪闪的日本刀,劈头砍向披着熊毛的武田信玄诹访法性之铠。武田信玄没用刀剑抵挡,而是坐在小椅子上,举起一把铁扇子,勉强格挡了这一击。包着白布如同僧侣的武士,连续两下砍向武田信玄。火星四溅,金属碰撞之声,刺痛秦北洋的耳膜。

京都大学的山本教授,光秃秃的脑袋飞到空中,喷射一腔鲜血,滚落到洁白的雪地。

“日本战国名将的盔甲!”羽田大树一一解释,“本多忠胜鹿角胁立兜黑糸威胴丸具足、丰臣秀吉马兰后立付兜具足、伊达政宗铁黑涂五枚胴具足、真田幸村六文钱赤备具足、上杉谦信南蛮胴、武田信玄诹访法性之铠……”

秦北洋心中一慌,就连九色也微微一颤。

他们身上都有金属甲片,有的是一整块胸甲,有的则被切分为竖条或横条。无论脖颈、手臂、胸腹、大腿甚至手足,都有各种金属或皮革的防护,而每个部位的形状、材料甚至颜色都有区别,有的全身赤色,有的银光闪闪,还有的乌黑锃亮……

教授尸身倒伏,鲜血如梅花,学生们连连惊叫。丰臣秀吉杀人的举动,激活了其他盔甲们的欲望,纷纷举着刀剑向活人砍杀过来。

一个人影的头顶上长出锋利的鹿角,竟然酷似幼麒麟镇墓兽上的鹿角;第二个人影的头上长出光芒四射的太阳;第三个人却顶着大大的新月;第四个人头顶生出六文铜钱;第五个人脑袋上包着一大块白布;第六个人却是披着大片熊毛,犹如白发恶鬼。

“八嘎!”

秦北洋藏在树林里,胸口的暖血玉又热了。九色瞪大琉璃色双眼蠢蠢欲动。他赶紧按住赤色鬃毛,让这头小镇墓兽安静下来。

羽田大树大声咒骂,怎么会出这种意外?!

那些古怪的人影,慢慢动起来,不像人类的动作,更像被操控的稻草人或傀儡……

嵯峨野,刀光与枪尖流星般地闪烁,变成桶狭间、姊川、三方原、长筱、山崎、贱岳、小牧长久手、关原……

嵯峨野。

流淌的却不是武士与足轻们的血,而是五名京都大学生,身首异处,命丧雪夜。

“开始!”

秦北洋不禁庆幸,要是接受山本教授的邀请,到他的实验室做助理,如今自己的脑袋已被砍掉了。面对四处杀人的盔甲,他抽出三尺唐刀,保护身后的羽田大树。

嵯峨野,正月初一的夜,如同祗园艺伎的蛾眉,冲破白莲花般的浓云。

倏忽间,“猴子”丰臣秀吉的马兰后立付兜具足,挥舞滴血的武士刀,冲向数米外的小树丛。

但有几个明显比普通日本人高大,宽阔的肩膀,奇形怪状的帽子,手握或长或短的棍子。

一声“救命”,是个细细的小女孩声音。

树林里出现几个人影,各自提着马灯。其中有个秃脑门儿的男人,便是京都大学的山本教授。剩余都是年轻人,穿着黑色学生装,想必是教授的学生。

雪中蜷缩着一个红衣少女——竹林中偶遇的女孩,她可不是女童怨灵啊。

四周茂密山林,中间白雪覆盖平地。羽田大树对天空击掌,发出信号……

丰臣秀吉举刀劈向女孩,她彻底被吓傻了,只剩下喊“雅蠛蝶”的力气。

“据说这片竹林,夜里常有女童怨灵出没。”羽田大树穿过竹林,面对一片幽静山谷,“我们的目的地——嵯峨野到了。”

只犹豫了一秒钟,秦北洋飞奔而去,抡起手中唐刀,奋力阻挡了这一下……

“是人是鬼?”

别看“猴子”的身材矮小,盔甲中的力量却大得惊人,几乎震裂了秦北洋的虎口。

九色甩了甩鬃毛向她跑去,小女孩闪身躲入竹林,隐匿不见。

但这把给安禄山陪葬的环首唐刀,恰是日本刀的老祖宗,同时让丰臣秀吉后退半步。

她回头,苍白的小脸儿,镶着一对细长的黑眼睛。虽是一袭红衣,却是贫寒之家样式,比不得富贵人家的和服。她穿得太少,裸着白皙的脖子,幼兽般的小腿。石灯笼照出近乎透明的脸颊,冻出两团红晕。

背后响起风声,秦北洋躲过一支七尺长枪。本多忠胜的鹿角胁立兜黑糸威胴丸具足,犹如一头披挂着盔甲的黑色麋鹿。第二枪刺来前,唐刀劈中乌黑的筋兜,鹿角被斩断,鬼面具碎成两半,露出并不存在的面孔——空无一人的盔甲。

秦北洋的眼睛被刺了两下,九色也挺身蹲伏,被这小女孩阻拦去路。

雄霸战国的真田幸村、武田信玄、上杉谦信、伊达政宗已将他团团围住。

雪雾间,闪过一个鲜红人影,仿佛一团血红落花,又撒上一把白茫茫的盐,射出姹紫嫣红的光……

秦北洋只有一把三尺唐刀,面对四支锋利的太刀,还要保护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危如累卵。

羽田大树笑而不答,从另一条道儿下山。秦北洋跟着他欣赏雪景,经过野宫神社外的竹林,小径两边亮着石灯笼。

红衣女孩抱住他的大腿,眼泪与鼻涕沾了他一裤子。秦北洋暴怒地咆哮,纯粹为借胆而虚张声势。短暂地闭上双眼,仿佛来到四百年前,关门海峡的岩流岛上。

“灵魂机械体的实验?”

而他的对面有六个佐佐木小次郎。

“北洋,看到那片山坡了吗?便是嵯峨野,我这次来京都,是为今晚的实验。”

上杉谦信妖魅的刀锋袭来,秦北洋用唐刀平举在头顶格挡。火星四溅,千钧力道之下,双脚几乎被压入雪地泥土。

过了天龙寺北门,空气冷得让骨髓发抖。他们踩着深深的积雪,爬上岚山之巅,眺望京都盆地。视野越过比叡山,一池镜子般的琵琶湖,夕阳在惨白的雪野上播洒鲜血。

没有独眼龙也没有脸的伊达政宗,从斜刺里砍向秦北洋的脖子……

“上回说的秘密,请耐心等候到今晚,我已准备停当。”羽田蹲下看着九色,“不必担心,我对它已无任何欲念。普天之下,唯有你才是幼麒麟镇墓兽的主人。”

忽然,一团火球飞过嵯峨野的雪夜。

羽田大树没有失约,正在天龙寺门口等着秦北洋。

京都雪夜,绿色火球,吸引了所有盔甲的注意力,虽然它们都没眼睛,却抬起头盔注视这团琉璃色的火,好像有一百多斤重的灵魂,撑起这身钢铁筋兜与胴甲。

秦北洋自觉又长大一岁,牵着九色,背上藏有唐刀的长柄伞去了岚山。明治维新,废除农历春节,正月初一,冷冷清清。一人一兽,踏雪来到天龙寺,京都五大禅寺之首。

九色已经变身,化为幼麒麟镇墓兽,头顶雪白的鹿角,浑身甲片闪光,仿佛全身披挂一层天然盔甲。

中华民国八年,日本大正八年,西历1919年。旧历除夕,京都下了数十年难遇的大雪。古都乍成雪国,白茫茫银装素裹。中国留学生在宿舍里吃了顿简单的年夜饭,有些人喝得酩酊大醉,思乡落泪。

琉璃火球烧到丰臣秀吉的盔甲,转瞬变成熊熊烈火,仿佛织田信长的本能寺之炎。这具太阳光芒般的盔甲在雪地打滚,即便没有烧到任何人体,也很快成为钢铁渣子与灰烬……

两个半月后,秦北洋跟羽田大树说好的日子。

太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