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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工匠联盟

所谓“大尊者”,就是靠背椅上的老者,发出微弱的声音,似是奥地利口音的德语?

施密特继续说:“有请工匠联盟大尊者讲话。”

施密特代替大尊者说:“工匠联盟的会员们!来自世界各地的伟大工匠们,请齐声高呼工匠格言——工匠会死,但作品永存。”

左面那幅貌似古希腊人,深目高鼻虬髯,垂到额前的卷曲头发;右面那幅居然是中国人,却是按照外国人想象的中国形象,画着夸张的吊眼角与稀疏的胡须,幸好没画出金钱鼠尾的清朝辫子,而是按照古汉人模样头顶束着发髻。

“工匠会死,但作品永存!”

圆形地宫穹顶降下两幅硕大的画像,欧洲铜版画的黑白风格,全是人物头像——

整座圆形地宫此起彼伏不同的语言,从德语、英语、法语到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俄语甚至荷兰语、捷克语、瑞典语、希腊语、波兰语……

手执十字弓与宝剑的“守门人”,拜访过日本的施密特,走到靠背椅上的老者身边,趴下亲吻老者的靴子。他清了清嗓子,用标准德语朗声道:“今晚,工匠联盟世界大会,我们齐聚在北美圣殿,先有请两位工匠圣贤……”

躲藏墙角的秦北洋注视无声的九色。心想一千两百年前,制造九色的秦氏墓匠族早就化为灰尘,但这头小镇墓兽永存不灭,正好暗合这句格言。

阿海又在哪里?秦北洋用目光扫射四周,百十来个黑袍或工匠服男子之中,并无阿海踪迹。毕竟,中国人的外貌与西洋人泾渭分明,体格与肩宽都有明显差距,何况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工匠会死,但作品永存!

他那张十字弓上的标志,不就是眼前的“独眼金字塔”吗?羽田大树在居酒屋说过,此人属于“工匠联盟”的“守门人”,又称“执剑人”,负责守卫联盟大门,手执锋利之剑,唯有联盟会员才能通过大门。

老爹秦海关还有一句话——“不疯魔,不成活!”

秦北洋细看那十二个男人,果然认出一张面孔。半年前,德国投降当晚,日本京都,山本教授的秘密实验室里,羽田大树带着一个欧洲工匠来拜访——他叫施密特,德语姓氏,意思就是工匠。这家伙还用十字弓射出弹珠,打得秦北洋眼冒金星。

守门人施密特代表大尊者发言:“诸位,整整六百四十年前,全世界最伟大的工匠,第一代大尊者,在巴黎圣母院的塔楼上,开创了工匠联盟,运用智慧、勤劳、严谨以及手艺,传承自荷马时代以来的文明。我们严格遵守第一代大尊者留下的规则:一切手工技艺,皆由口传心授。将人类最杰出的技艺发扬光大。六个半世纪来,我们创造出了遍布全球的文明世界,包括这座曼哈顿岛的钢铁森林。这是人类之伟大,工匠之伟大。”

手执十字弓的欧洲男人?

别看这人在日本惜字如金,如今却是滔滔不绝,每句话掷地有声。台阶上有人不断用各种语言做着翻译,尽量让所有人听懂。

三个白袍人背后,又有十二个右手执宝剑,左手执十字弓的男人。他们都穿着朴素的工匠装束,头戴厚厚的鸭舌帽。头顶悬挂一面旗帜,图案赫然是“独眼金字塔”。

施密特话锋一转:“刚刚过去的四年,在全世界的陆地、海洋以及天空,发生了有史以来规模空前的悲剧。工匠联盟每年一度的大会,被迫中断了四年。各国的能工巧匠,被迫为各自祖国的政府服务,以至于手足相残,违背了工匠联盟的准则——伟大的工匠不服务于杀人,保卫祖国的正义战争除外。”

老人身后,依次站着三名白袍人,一个手执圆规,一个手执矩尺,还有一个捧着书本。他们的白袍上有个符号,却是圆规、矩尺与书本的组合。

伟大的工匠不服务于杀人,保卫祖国的正义战争除外——秦北洋心中默念,倒是跟墨子的“非攻”“救守”相似。

场子中心的聚光灯亮起,精雕细刻的靠背椅上,端坐一位黑袍老者。风帽遮挡着他的脑袋,看不清容颜,只见一把白黑半白的须髯。

莫非——铜版画上的中国老头就是墨子?

秦北洋心中疑惑,这是地下拳击比赛,还是某种秘密宗教仪式?

“这场世界大战的每一方都自称正义,自称为保卫神圣祖国母亲免受强暴,而将我们的孩子送上战场屠杀。”守门人施密特痛心疾首地说,“战争结束了,在座各位都是幸存者,我们终于召开这次大会,展示最伟大的工匠技艺。工匠会死,但作品永存!”

粗略目测,场内有一百人左右,似乎没有女性,全是白人,大多五六十岁,年轻的也是一把大胡子。要么身着黑袍,要么工装裤和工匠服,各自提着工具箱。圆形环绕的墙壁下,摆放许多奇怪物件,全用油布覆盖遮挡。

念完口号,十二个“守门人”以及三名白袍人,将宝座上的大尊者后撤到台阶上,留出中间一大块圆形空地。

秦北洋闪身躲入墙边角落,只见一级级往下的台阶,坐满身穿黑袍之人。地下台阶呈圆形下降,底部有片圆形空地,犹如古罗马的大斗兽场。

首先出场的是一位意大利管风琴制造大师。

他蹑手蹑脚地走入石门,穿过一条深深的甬道,里面响起一片嘈杂的人声……

墙边幕布拉开,一面硕大无朋的管风琴——或者说管风琴就是建筑的一部分,形如无数根铜音管组成的高墙。欧洲中世纪一个中型教堂内的管风琴就有1200根音管、16枚不同音调的音栓、两套键盘以及一层脚踏板。大师的祖先在达·芬奇的年代,就为梵蒂冈宫廷制造管风琴。他年逾七旬,三个儿子在世界大战中应征入伍,战死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峰。他的手艺注定将要失传,这架管风琴是他毕生最后一部作品。

这个标志好眼熟。

老迈的大师坐上管风琴,为大家弹奏一曲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

独眼金字塔?

秦北洋第一次听到这种天籁之音,飘荡在纽约曼哈顿岛哈莱姆黑人贫民区的地下圣殿,丰富的和声绝不逊色于任何管弦乐队。小镇墓兽九色竟也在管风琴声中飘飘欲仙。

秦北洋再一抬头,门楣上有个标志——好像是金字塔,中间睁着一只眼睛。

这是一架巨型机器,也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拥有世界上最复杂而庞大的乐器结构,一架能发出宽广音域的声音国度,仿佛神的呼吸与沉吟。

地上躺着一具白人的尸体,又是匕首割喉,石门敞开一条缝隙,阿海已逃入其中。

难怪莫扎特说管风琴是“乐器之王”。

半分钟后,秦北洋和九色赶到。

管风琴演奏后,全世界的工匠们各自登场,纷纷展示神奇技艺与产品——从瑞士大自鸣钟到荷兰木头人,再到俄罗斯套娃,甚至法国利摩日瓷器……

宝剑先坠落在地,接着是沉重的守门人,像一堵高墙倒塌。

最后一个登场的,是台奇形怪状的硕大机器。

阿海别无出路,他飞快地靠近守门人。就在对方抽出宝剑,要像劈西瓜一样劈开他的脑壳时,象牙柄的匕首轻巧地划破他的咽喉……

工匠是个年轻的德国人,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魁梧,碧蓝的眼珠子,柔软的金黄头发。他用德语自我介绍——汉斯·波尔,东普鲁士的工匠家族,曾被腓特烈大帝聘为首席宫廷工匠。刚结束的世界大战中,他成为德意志帝国的一名军法官,在东线与俄国人作战,最远占领过基辅与克里米亚。

秦北洋和九色即将追到。

“诸位大师,非常荣幸,我首次参加工匠联盟大会,我将隆重介绍——杀人机器。”底下微微骚动,波尔自顾自地说下去,“请看,这台机器有三部分,每个部分都有外号:底下叫‘床’,上边叫‘绘图员’,中间的悬浮部分叫‘缝纫机’。”

这人恶狠狠地盯着阿海,后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人的两条腿与兽的四条腿。

他抱出一个模型假人演示,铺着棉絮的“床”上,假人赤身裸体趴着,手脚被皮带捆绑。一小块抹布塞入嘴里,免得行刑中嚼烂舌头。假人在“床”与“绘图员”之间,“缝纫机”针头在受刑人背后刺上其所犯罪行——比如司法判决书,短针再喷出墨汁,还能刺出美妙的花纹,从玫瑰到宝剑到雄鹰甚至骷髅,简直是文身艺术家。

阿海以为又碰上了大都会博物馆里的西洋古董。但那人眨了眨眼,爆出一句话:“Who’s there?”

行刑长达十二小时,前面六小时犯人神志清醒。此后“床”会自动送出一个电热锅,盛满热气腾腾的燕麦粥,补充营养续命。最后一分钟,“缝纫机”彻底刺穿受刑人——波尔用了“完美”这个词,将受刑人送入天堂或地狱。刺满文字与花纹的皮肤,将会完整揭取下来,经过防腐处理,永久展示在东普鲁士的“杀人博物馆”。

是个白人。

汉斯·波尔给机器起了个优雅的名字——“普鲁士玫瑰十字缝纫机”。

门口有个穿着黑袍的高大男人,手中握着中世纪宝剑,巍然屹立。

秦北洋后背心竖起汗毛,整个流程酷似清朝的凌迟酷刑。同样杀上千刀,同样让受刑人续命,百般折磨侮辱后才杀死。不同在于,中国的千刀万剐,依靠刽子手的经验和功夫,而这台“普鲁士玫瑰十字缝纫机”依靠工匠的智慧与现代机械。

楼道犹如迷宫,走过几道台阶,才感觉深入地下,好像宏大的古墓地宫,只是住满了黑皮肤的活人。阿海逃窜到地道尽头,已没有了住户与人迹,只有一扇貌似古老的石门。

地下圆形圣殿的中心,守门人施密特以德语高声道:“汉斯,你不觉得这台杀人机器违背了工匠联盟的精神吗?”

阿海躲入一间摇摇欲坠的大楼。酒鬼们拦住去路,被他一拳打出去三尺多远。这是未被纽约的黑夜消化的盲肠,藏污纳垢,臭不可闻……

“尊敬的守门人,天底下有太多恶人,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如果不接受严惩,便会有更多无辜者被残害。我相信以暴易暴的哲学。”汉斯·波尔的目光强悍坚毅,哪怕他的祖国已彻底战败,“诸位,假人演示不算,我将用一个真人来演示‘普鲁士玫瑰十字缝纫机’。考虑到大会的时间有限,我会调快行刑的时间,将十二小时缩短到十二分钟。”

纽约哈莱姆区Harlem,聚居数万南方来的黑人,遍布肮脏的贫民窟。

“你要在联盟大会现场杀人吗?”

沿着中央公园东侧穿过,进入一片破烂低矮的街区。早春四月,夜间乍暖还寒,好些黑人在街边烤火取暖,惊讶地看着两个中国人追逐着奔过,还有一条赤色鬃毛的大狗。

“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劣等民族的黑人,曾经生吃了十二个白人,刚从非洲被运过来,他的生命卑贱,不值一提,我将在现场将他处决。”

秦北洋与九色紧跟着冲出博物馆,回到月光下的第五大道。

没等大尊者同意,汉斯·波尔已从后台推出一台铁皮棺材。

“站住!”

守门人施密特要上前阻拦,却被三个白袍老者拦下:“让他试试。”

刺客阿海面前升起一团烟雾,他已闪身冲出陈列室。

(注:“普鲁士玫瑰十字缝纫机”的形制来源于卡夫卡的杰作《在流放地》)

纽约,曼哈顿的子夜,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