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镇墓兽2:金匕首 > 第三十二章 童男童女

第三十二章 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镇墓兽看到了秦北洋手中的唐刀,就跟盔甲手中的日本刀一样,都是极不友好的凶器。它们的胳膊揍向秦北洋,就像在学堂打架斗殴的孩子。

就像一枚铜钱的两面,正面是童女,背面则是童男。它有两双不同的胳膊,却共用同一个身体和四条兽腿。

这一拳快如闪电,没有九色在身边保护,秦北洋眼看要被打成粉末……

这既非童男镇墓兽,也非童女镇墓兽,而是童男童女合体的镇墓兽。

十二岁的女孩,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到唇上,为自己与哥哥同归于尽而悲伤。

童男镇墓兽再次转身,又变回童女的面孔,它不再悲伤,而是露出小女孩的嘻嘻笑脸。

转瞬间,童男童女后退了。秦北洋从这尊镇墓兽的脸上,看出了某种端倪。他想起京都妖怪博物馆的千年老婆婆,临死前唱过的那首古老的歌,便也脱口而出……

“灵魂机械体”的日本名将盔甲,威名赫赫的“甲斐之虎”,战国第一名将,在镇墓兽面前不堪一击,非但外壳化为齑粉,腹中被改装过的微型内燃机与蓄电池同样飞溅而出,犹如被掏空的内脏和肚肠。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童男留着秦汉发髻,一副愤怒表情,举起粗壮的胳膊,一拳把武田信玄的盔甲打得粉碎。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一张小男孩的脸,同样十二岁左右,面孔竟有些像秦北洋小时候。

有人说,这是在婚礼上唱的歌;也有人说,是男子回忆与女子幽会的情诗——“东方的太阳啊,那美丽的大妞儿,就在我的家里哟,就在我的家里哟玩耍。东方的月亮啊,那美丽的大妞儿,就在我的卧室哟,就在我的卧室哟玩耍……”

它的背上还有一张脸。

三千年后,日本吉野古坟,童男童女镇墓兽,竟听懂了秦北洋用山东话唱的《诗经·齐风·东方之日》,尽管现代山东话与古汉语相去甚远,他的娘亲就是山东人,当年秦北洋跟着老爹学会了山东话。

童女露出痛苦与悲伤的面容,转身露出后背……

童女面露淡淡的忧伤,旋转过来,童男也是悲戚之色。两双绿色目光渐渐暗淡,直到再也不动了。

它举起日本刀,砍中童女镇墓兽的面门,劈出一道细细的裂缝,锋利的刀刃也折断了。

镇墓兽失灵了?还是失去灵石的动力?这首歌像有魔力,竟将童男童女催眠,重新陷入两千年的沉睡。

秦北洋将她拽回来,头顶一声巨响,有个沉重的家伙砸下来——赤色盔甲,头顶披着雪白熊毛,鬼面具里看不到眼睛——武田信玄的诹访法性之铠,仿佛身后还在飘扬“风林火山”的孙子四如军旗。

光趴在他的背后问:“哥哥,你在唱什么?”

她反而走到秦北洋的前头,想要伸手触摸童女的脸。

“童男童女故乡的歌谣。”

光也笑了。

“他们的故乡在哪里?”

她在笑,天真无邪的笑。

“春秋战国的齐国。这镇墓兽的灵魂是一对背井离乡的童男童女,还有这些精美的孩童与少年陶俑,都是来自中国的孩子。”

童女痴痴地凝视光的眼睛,仿佛看到同龄的小伙伴,嘴角微微上咧。

秦北洋摸到许多朽烂的破布,又触到一尊硕大的青铜器。他举起环首唐刀,刀背猛烈敲击青铜器,火星四溅,点燃破布,顿成星星之火。光帮他收集纺织品,连带自己的外套也烧了,做成一支简易火把。

秦北洋的头皮发麻,第一回看到日本的古墓里也有镇墓兽。半人半兽的设计,就像秦北洋与父亲为光绪皇帝建造的镇墓兽“大羿”。

幽暗闪烁的火光下,照出一座巨大的石棺。四周是各种陶土器,除了人形还有战马和帆船。地面散落不计其数的竹简残片,串联的编绳早已朽烂,竹简上的墨迹仍可隐约辨别。

童女镇墓兽?

其中几片竹简,正好重叠在一起,秦北洋居然看懂了,借着火光通读下来——

或者说,她有四条野兽的腿,就像老虎或豹子,镶嵌着锋利的铁爪。体内响起某种机械的热量与摩擦声。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她是童女,细细的胳膊,却没有腿!

《庄子·齐物论》,竹简上的字是李斯创制的小篆,秦代许多石刻都有遗迹。还有些秦北洋无法理解的文字,估计是齐、楚、燕、韩、赵、魏六国文字。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秦汉年代的发型,金光闪闪的皮肤,还有小翘鼻子。

种种迹象表明,所谓吉野古坟,便是两千多年前东渡日本的徐福坟墓。

怪物也是个女孩。

秦北洋在北大偷听历史课时,王家维教授说过,镇墓兽盛极一时的年代,乃是诸子百家的春秋战国。徐福是齐国人,他的前辈齐国阴阳家邹衍,始创“金木水火土”五行学说,又提出“大九州说”,认为中原不过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在海外还有广阔的土地,倡导海外航行与探险殖民。秦始皇既为求长生不老之药,也为开拓疆土,派遣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徐福一去不复返,却在日本列岛开辟新天地。

秦北洋看到了一个怪物。

日本吉野山的徐福墓中,秦北洋慨叹,若是再多几个邹衍与徐福,焉知率先发现美洲新大陆的不是哥伦布而是中国人呢?

他把光护在背后,三尺唐刀横在身前。

羽田大树的祖先,也是秦氏的祖先之一,想必为徐福制造了这尊童男童女镇墓兽。

恍惚间,他听到噌噌的响声,无数陶土被打烂,一双绿色光亮,正向着秦北洋奔来。

童男童女必能听懂《诗经·齐风》,尽管音韵变迁,但意蕴从未改变。秦北洋算半个山东人,三千童男童女的老乡。

这是一座秦汉古墓?

还有满地竹简残片,说不定是秦始皇焚书坑儒而失传的古书?当年,秦国以外的官方史书,没有实用性的杂书,包括方士之书全部烧了。徐福是个方士,既已东渡日本,想必带上许多被焚的禁书,来这片蛮荒之地传递文明。纵使这坟墓里堆满金山银山,相比失传的古书典籍,也不过是废铜烂铁。被湮灭的先秦历史、诸子百家思想,才是无价之宝呢。

他抓着光,朝着那道光飞奔而去。光影四周是影影绰绰的人群——灰色或赤色面孔,细长眼睛与鼻子,头顶绾着发髻,有男有女,要么是儿童,顶多是少年,衣服形制却不像日本人。秦北洋大胆触摸,都是烧出来的陶俑,表面覆以彩绘,栩栩如生。地上有几把青铜剑,时隔千年仍锋利无比。在北京德胜门内陇西堂潜伏时,他见过许多战国秦汉的古剑,都是如此模样。

所谓大和民族的发祥地,历代天皇的宫殿与古坟,竟都来源于徐福?

前头亮起一点绿色的光。

忽然,秦北洋听到石头滚轴的转动声,地宫里长大的他明白——墓室门被打开了。

他一想起欧阳安娜,心跳也变得安稳了,闭起眼睛,深呼吸。无边的幽暗世界中,浮起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如同南洋深海里的荧光生物……

两道石门从尘埃中清晰起来,门缝里探出一个火把,颇为熟练地转了转,确认有了氧气才进来,这是盗墓贼的标准动作。

秦北洋用指尖在光的手掌心,分别用汉字、片假名、罗马字母写出“安娜”。

小木进来了。

“安娜。”

这个小盗墓贼,鬼鬼祟祟,畏畏缩缩,像个扫地雷的工兵,却迎面撞上了秦北洋,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这个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她停顿片刻:“她叫什么?”

羽田大树、齐远山也进来了。最后是九色,秦北洋喜不自禁。它已化作幼麒麟镇墓兽,威风凛凛地竖着雪白鹿角,吐出琉璃火球,给大家充当照明之用。

“有。”

羽田大树与齐远山点着火把,惊讶于地下世界的陶俑、兵器、车马坑……

小女孩在哭,靠着秦北洋的胸口:“哥哥,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齐远山拥抱秦北洋,惊魂未定地说,当盔甲实验出现意外,柴油机爆炸时,他坠入了古坟洞口。五具盔甲也都掉下来了,幸好他被嵌在裂缝里,一直熬到九色降临。

墓道永无尽头,也没有光,还是两个人已经死了,灵魂在通往幽冥的路上漫步?

“九色用鹿角和琉璃火球,分别消灭了四个战国名将。”羽田大树气喘吁吁,“也是它感应到了你的气息,一路追逐到这里,将武田信玄逼得坠入洞中。”

秦北洋和九色分离了,就像缺少了眼睛和耳朵,还少了一只有力的胳膊。

秦北洋揉了揉小镇墓兽的赤色鬃毛:“又是九色救了我们。”

虽然是日本,但秦北洋想起中国古墓的结构,一旦坠入到这种空间,基本没有逃生的可能,要么被镇墓兽吃掉,要么活活饿死……

“还有我!是我找到正确的地道,发现了地宫的墓室门,否则大伙儿早就迷路了。”

“对不起,光。”

小木是来邀功的,这是盗墓贼的技术活。看着徐福的地宫,从小的职业习惯使然,让他双眼放射金光,真想大干一场。

光把他拽起来:“我还不想死啊,哥哥,你一定要找出逃生的路。”

秦北洋将唐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什么都不准碰。谁要是敢盗墓,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石头天花板弹来回音,名副其实的地狱。他微微叹出口气,坐倒在地。

话音未落,地底升起一股热流。

“九色!”秦北洋扯开嗓子向头顶高喊,“羽田……”

脚下开始剧烈摇晃,石头碎屑掉落,墓道渐渐坍塌……

吉野古坟深处,秦北洋重重地砸在石头上。光直接落在他的胸口。他在地上摸起唐刀,什么都看不到。

“地震啦!”

光抓住他的腰,两个人一同坠落,犹如万丈深渊……

羽田大树大喊一声。日本三天两头地震,秦北洋在京都也遇到过一两回。但这次动静不小,在这深山古墓颇为凶险。大伙儿蜷缩在一块,找个凹陷三角区躲避乱石。光的身材娇小,干脆躲在秦北洋怀里。

话音未落,黑暗中闪出一道寒光,加上独眼龙伊达政宗的新月形头盔前立。秦北洋用唐刀猛力阻挡日本刀,但是地道狭窄,又要保护身边女孩,反而落在下风。盔甲的力道十分惊人,他被推到石壁上,竟冲开一道石门。

九色的青铜外壳可以抵挡冲击,头顶生出雪白鹿角,华盖般张牙舞爪,像一面没有伞面只有骨架的大伞,成为所有人的地震避难所。

秦北洋屏着呼吸,手握三尺唐刀,一路触摸地道四壁,到处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包括被切割打磨过的石条,这是石匠的老手艺了。

地震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十秒。

到了这种地方,小木却是如鱼得水,简直熟门熟路。

大家被烟尘灰屑呛得喘不过气,秦北洋的后背和胳膊被锋利的石片划伤了。光撕下自己的衣服为他包扎。

九色与光,小女孩和大狗,加上年轻的盗墓贼,也跟着一起下来。

齐远山往前探了几步,根本无路可走,地震破坏了墓室门,到处是沉重的大石头。

“我跟你下去。”羽田大树翻下洞口,潜入陡峭的地道,“是我资助了盔甲‘灵魂机械体’的实验,我必须承担责任。”

小木哭丧着脸说:“看来出不去了?我在中国盗墓没死,反而死在了日本的墓里。”

哪怕刀山火海,秦北洋也要下去救他。

“别说丧气话。”

遥遥地底,传来回音:“北洋,救我!”

秦北洋真想揍他一顿,小木并不惧怕:“我死也就算了,只是海女好可怜,还有她的两个儿子,已经学会叫我爸爸了。”

秦北洋眉头一挑,趴在洞口大喊:“齐远山!”

“真要死在这里了?”齐远山抓着秦北洋的手,“好在你我死在一起,也不枉兄弟一场。”

忽然,古坟深处传来一阵“救命”声,先是日本话,再变成中国话。

绝望间,地宫中心亮起一道红光,刺得大伙儿睁不开眼。

古坟成了新坟,堆积一具具被斩杀的尸体。只有个名叫秦田三郎的军官还活着,但已身受重伤,全然失去意识。秦北洋低头寻找盔甲残骸,更想找到齐远山,却一无所获。羽田用手电筒照着古坟顶上的大洞,黑咕隆咚,犹如地狱深渊。

徐福的石头棺材盖板,刚好在地震中移动了,露出一寸左右缝隙。

秦北洋、羽田大树、小木还有光,全都从山坡下来了,一马当先的是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