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问的。现在我们来谈谈你了解的箭术知识,比如箭尾的三根羽毛。它们有任何实用价值吗?或者说它们只有装饰作用?”
“我怎么会知道?可能在哪里被遮住了;可能还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督察?”
弗莱明看起来相当吃惊。“它们当然有用。你可以看到它们是等距装设,与箭的前进方向平行。羽毛自身的曲线使得箭在空气中旋转运动,咻咻,就像那样,像来复枪的子弹。”
在此之前,证人似乎对他自己展现的智慧相当得意,不仅刻意显摆自己的知识,在询问的间隙还故意扬扬他的胡子。而现在,他开始不耐烦了。
“是不是总有一根羽毛的颜色和其他的不一样,比如这根!”
“那我可以告诉你,是浅棕色。你同意这个说法吗?好的。那么你是否也同意房间内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嗯。但即使你认真搜查了那个房间,仍然没有找到那片消失的羽毛?”
“是的,这根是标羽;它告诉你应该把箭搭到弦上的哪个位置。”
“我不敢保证我的记忆是正确的。”
“当你买入这些箭的时候,”H.M.继续说道,声调低沉且梦幻,其余人全都注视着他,“这些羽毛是已经组装好的,还是需要你自己装上去?”
“房间里的地毯是什么颜色?”
“一般来说,按规矩都是组装好的。但是有些人喜欢自己装上他们偏好的羽毛样式。”
“我想是的。”
“我猜死者就是这种人,是吗?”
“我已经说了,这比铜币还要大得多。而且它还被染成了亮蓝色,不是吗?”
“是的。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他确实喜欢不寻常的款式。大部分箭羽都是火鸡羽毛。休谟偏好鹅毛,还要自己组装。我猜他是崇尚灰色鹅毛的古老传统。这些都是鹅毛。一般由打零工的老桑克思帮他全部装好。”
“是的,但这并不是半克朗铜币。”
“还有这个小东西:你叫它标羽。休谟用了一种他自己发明的特殊染料,为这种标羽上色,我这个说法是对的吗?”
“我提醒你一下,这‘一小片羽毛’可是有一又四分之一英寸长、一英寸宽,比半克朗铜币大多了。如果有半克朗铜币在地板上,你一定能注意到,对吧?”
“没错,是这样的。在他的工作室——”
“不,我没有;但是这么一小片羽毛——”
“他的工作室!”H.M.兴奋地说道,“他的工作室!那么这个工作室在哪里?把屋子的平面图拿过来给我们指一下。”
“这就是另一种说法了。这片羽毛是在争斗中,或是当箭从墙上扯下来的时候被扯下来的。嗯。无论是哪个说法,这片羽毛现在在哪里呢?你在搜索房间的时候找到了吗?”
陪审团传来一阵展开和抚平平面图的声响。有些听众也在座位上微微动了动身子,疑惑着这个老头在他那不体面的法袍袖子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兰多夫·弗莱明把毛乎乎的红色手指放在平面图上,然后抬起头来,皱着眉头。
“他可能抓到了。或者也有可能在箭从墙上被扯下来的时候,羽毛被那些钉子扯坏了。”
“在这里。在后院一间单独的小屋里,离主屋大概二十码的距离。我想这间屋子本意是作为温室;但是休谟对那一类的事没什么兴趣。它的一部分由玻璃构成。”
“他抓到了箭尾,也就是和袭击他的箭头完全相反的方向?”
H.M.点了点头。“死者在那里存放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大概是在打斗中扯掉的吧。休谟发现对方袭击自己时,伸手去抓了箭——”
“他的射箭装备。弓、弦、箭、弓箭手套,这一类的东西。那个打零工的也在那里给羽毛上色。”
“如果被告把箭从墙上扯下来,握着这根箭杆的中间位置,然后袭击了休谟,那么你认为这片羽毛是怎么被扯掉的呢?”
“还有别的吗?”
“是的。”
“如果你想要完整的清单,”证人回应道,“我这就告诉你。护臂,弓箭腰带,清洁箭头的毛穗,一两个给弓箭手套上油的油壶;当然,还有一些工具。休谟手很巧。”
“好的,我们也都听到了。也就是说,这根羽毛一定是从那时起到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内被弄坏的?”
“没有别的了吗?”
“我听到了。”
“我不记得还有什么了。”
“你有听到戴尔的证言说,在被告六点十分进入书房的时候,所有的羽毛都是完好无损的吗?”
“你现在对此非常确信吗?”
“是的,当时就是这样。”
证人轻蔑地哼了一声。
弗莱明疑惑地看着他,红色的胡须后显露出戒备的神色。
“那么,现在,你已经做证说那支箭不可能是射出来的。但我要提醒你,这份证言还有些歧义。你会同意说那支箭可能是被投射过去的吗?”
“你看中间这根羽毛近一半的部分被完全扯掉了。当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它是否就是这样?”
“我没明白你什么意思。这有什么不同吗?”
“是的。箭羽的大小各异,但是休谟喜欢最大的那种。”
“有什么不同?这么说吧,你看这个墨水台。如果我现在把它扔向你,它并不是用弓射出来的,但是你绝对同意它是被投射的。对吧?”
“嗯嗯。现在看一眼,嗯,再来看看那支箭。看这三根羽毛。我想我这样陈述应该是正确的:它们被固定在这支箭杆的边缘,距离扣弦处一英寸,每根羽毛都是约两英寸半长?”
“是的。”
“没错,我出发早了一点。毕竟早到总比迟到好。”
“没错。那么你也可以拿那支箭,然后向我投射过来吧?”
“当乔丹小姐跑过来找你,你告诉我们你当时正准备去赴约?”
“我可以!”证人回答道。
“他让我大概六点四十五分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吃点冷盘当晚餐,因为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门了。”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天啊,我还真想这么干。”他们两人的声音都非常有力,而且声音都越来越大。这个时候,总检察长沃尔特·斯托姆爵士清着嗓子站了起来。
“嗯。你们约在晚上几点?”
“法官大人,”沃尔特爵士的嗓音浑厚而平静,可以与大主教相匹敌,“我本不想打断我这位博学的朋友。但是我不得不问问,我这位博学的朋友是否在暗示这支近三盎司重的箭可以投掷过去,然后刺穿人体八英寸之深?我只能认为我这位博学的朋友是不是把箭和长矛搞混了,甚至是把箭当成鱼叉了吧。”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
H.M.背后的假发都要竖起来了。
“死者是什么时候和你约定时间的?”
罗丽波普立马激烈地摇动手指。
“是的。”弗莱明用恶狠狠的口吻补充道,“那又怎样?”
“法官大人,”H.M.带着奇怪的哽咽似的声音答道,“我的意图会在接下来对证人的提问中展现。”
“你告诉过我们在那个星期六晚上你本来要去隔壁和死者下棋。”
“请继续,亨利爵士。”
他坐了下来。陪审团仍在传看这支箭,H.M.发出一阵长长的、清嗓子的咕噜声后,站了起来。世上的声音有千万种,但是这个声音意味着战斗即将开始。好多人都被震住了,因为罗丽波普静静地做了个相当明确的警告手势,然后不知为何,她把刚才聚精会神阅读的打印稿举了起来。麻烦如同风一样明显地吹拂了进来,然而H.M.的开场白却是相当温和。
H.M.喘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他对弗莱明说,“这支箭是否可能由十字弓发射出来?”
“我问完了。”
法庭内一阵安静。法官小心翼翼地放下笔。他的圆脸转了过来,如同好奇的月亮从云后探出了身子。
“没有。”
“我还是不太明白,亨利爵士,”兰金法官插了一句,“十字弓到底是什么?”
“能请你把这个证物传给陪审团查看吗?谢谢。现在已经证实这支箭不可能是射出的:你告诉过我们,你在这支箭表面的灰尘上看到你认为是指纹的痕迹。那么除此之外,在任何地方,你还有看到其他任何痕迹吗?”
“我这里正好有一把。”H.M.答道。
“是的,当时就是。”
他从自己的桌子下面拽出一个像是用来打包西服的大纸箱。他从箱子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看上去相当危险的机械装置。它上面的木质和钢质部分都已经打磨光滑。托柄的部分不长,有点像小型来复枪:最长不超过十六英寸。前端是一块宽宽的半圆形软钢片,两头都系在一根弦上,弦向后拉到一个绞盘上,绞盘装在托柄上,有V字形的缺口和象牙手柄。扳机连接着绞盘。平整的托柄中央有一道凹槽。这把十字弓的托柄上镶嵌着珍珠母,在众目睽睽下被H.M.握在手上,本应显得十分不协调。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把十字弓突然间看起来更像是来自未来的武器,而非过去的武器。
“当你第一次看到这支箭插在死者身体里的时候,它的扣弦处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了吗?”
“这个,”H.M.如同拿着玩具的小孩一样,神情自若地继续说道,“是短腿十字弓。十六世纪的法国骑兵主要使用这种武器。把弦上紧,像这样。”他开始转动把手。随着一阵刺耳的咔嗒声,弓弦开始移动,把铁板的两个角往后拉扯。“凹槽里可以放进一支钢质的箭,叫作方镞箭。扣下扳机,就会像投石器一样把箭投射出去。箭会带着后面钢片的重量飞出去。这种箭比普通的箭要短。但它也可以用来射箭。”
“请看这个扣弦处,它已经如此扭曲,绝不可能还能把箭搭到弦上。”
他扣动扳机,造成了一片骚动。沃尔特·斯托姆爵士站了起来。总检察长的声音让刚才的低语声都安静了下来。
“我必须请你不要预先提到其他证据,弗莱明先生。为什么这支箭不可能是射出的呢?”
“法官大人,”他严肃地说,“不论它能不能作为证据,这个演示很有意思。我这位博学的朋友是否要提出另一种理论,说这次的犯罪是由他手上这把奇特的器械实施的?”
“当然不可能。另外,这个家伙的指纹印是唯一印在……”
他露出了嘲讽的微笑;而法官却没有。
“你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错,我也正准备问你这个问题,亨利爵士。”
“不会。完全不可能。”
H.M.把十字弓放到桌上。“不,法官大人。这把十字弓是从伦敦塔借来的。只是用来做演示。”他再次转向证人,“埃弗里·休谟是否拥有十字弓?”
“那支箭有可能是射出的吗?”
“事实上,他曾经有。”弗莱明答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臂向后方伸展,想做出示范,结果他的手反倒撞在了支撑证人席顶部的柱子上。对此他显得相当意外又非常恼怒。
在陪审团下方的记者席里,有两个要赶下午早版截稿时间的记者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踮脚走了出去。证人看起来有些生气,却又对此很感兴趣。
“扣弦处就是箭尾这个小小的楔形牛角片。这里有一个V形槽口。你可以用这个把箭矢搭在弓弦上。就像这样。”
“很早以前,”他大声说道,“肯特郡护林人协会有一年尝试使用过十字弓。但是它们并不好用,相当笨重,和弓箭相比毫无优势。”
“扣弦处,没错。能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是扣弦处吗?”
“嗯。那么死者曾拥有多少把十字弓?”
弗莱明看上去有些困惑。“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具体说点什么。这是一支标准的男子用箭:红松木质地,二十八英寸长,四分之一英寸厚,铁质箭头或者叫箭镞,垫着子弹木,扣弦处是牛角制成的……”他把手上的箭翻了过来。
“两三把吧,我猜。”
“我希望你能看看这支箭,然后形容一下。”
“其中有和这把类似的吗?”
“是的,我有这个自信。”证人严肃地点头回应,喉咙又像牛蛙一样鼓动了起来。
“我想有的。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且——”“他把十字弓存放在哪儿?”
“所以你认为自己也算是这方面的专家?”
“在后院的那个小屋子里。”
“没错。”
“但是一分钟前,你忘了这件事,是吗?”
“弗莱明先生,你告诉过我们你是不少箭术协会的成员,很多年前就成了一名弓箭手?”
“一时忘了,没错。这很正常。”
律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询问。
两个人都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弗莱明的大鼻子和下巴像木偶剧中的潘趣一样挤成一团。
或者,也是同样的情形下,你会思考被告到底在想什么。今天下午他看上去比上午更加焦躁不安。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被告在座位上稍微动一下,你都会明显注意到。在被告席上干了什么,就和在空旷的舞池里面跳舞一样引人注意。无论是晃一下身子,还是动一下手,都尽收眼底。他经常会扫视一下律师席,视线的方向似乎朝着那一脸凝重讥讽又全神贯注思考的雷金纳德·安斯维尔。被告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疯狂又忧心忡忡;他耸着宽大的肩膀。H.M.的秘书罗丽波普现在也坐在律师席上,戴着纸质的一次性袖口,正聚精会神地阅读一篇打印稿。
“那么我们想听一下你这位专家的意见:那支箭可以用这样的十字弓发射吗?”
律师看了一下他的摘要。在经历了这次询问中的小冲突后,弗莱明挺直肩膀,挑起眉毛,并把一只拳头放在证人席的栏杆上。他认真检视整个法庭,仿佛要向任何质疑他回答的人发起挑战;但他的前额已经有了些细小的皱纹。有一次,我记得他的眼神穿过了整个法庭,刚好和我四目相对。我当时就想,这样的情形下普通人都会这么想,“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准星很差。那支箭太长了,装上去很松。二十码外的距离就无法掌控了。”
“是的,它们在地上掉得到处都是。”
“我询问你的是,是否能够发射?”
“这些小钉子,使得箭能被固定在墙上的这些钉子,是不是有被强行拉扯出来的痕迹,就好像这支箭被突然扯下来了?”
“我想大概可以。”
“是的,我仔细查看了。”
“你想大概可以?你明确知道确实可以,不是吗?来,把那支箭给我,我演示给你看。”
“很好。那么,弗莱明先生,你是否检查了房间墙壁上八号照片拍摄的这个位置——也就是箭被取下来的地方?”
沃尔特·斯托姆爵士站了起来,温文尔雅地说:“演示就不必了,法官大人。我们接受我这位博学朋友的说法。我们也感谢证人在如此让人难受的环境下尽力诚实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是的,否则他不可能推倒我。”
“我就是这个意思,”伊芙琳对我低语道,“你看到了吗?他们会一直给这个老家伙下套,直到他看不清眼前的危险。”
“请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他突然出手袭击,又快又狠。是这样吗?”
显然普遍的意见都认为H.M.把事情处理得很糟,甚至什么都没有证明。他最后两个问题的语调甚至都有些哀怨。
“他趁我不注意。”
“先别管二十码的准头。在非常短的距离内能射准吗,比如几英尺?”
“他对你‘推了一下’,然后你‘摔了一跤’。换句话说,他的袭击又快又狠?”
“大概可以。”
“是的,他突然间暴怒了。我们一起把他的手臂按住,这才按上指纹。”
“实际上,根本不会射偏吧?”
“推了一下,我明白了。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态度如何?很愤怒吗?”
“两三英尺的话,不会。”
“真的没什么,”证人低声嘟哝着,“他趁我不注意,伸手推了我一下。我没站稳,然后就撞到墙上,摔了一跤。”
“没有其他问题了。”
“我再重复一遍,弗莱明先生,他干了什么?”
总检察长简短的交叉询问否定了这个说法,甚至可以说连根拔除。
“其实也没什么。”
“按照我们这位博学的朋友的假设,要杀掉死者的话,使用十字弓的凶手需要距离被害人两三英尺之内,对吗?”
“他干了什么?”
“是的。”弗莱明回答,神色缓和了些。
“是的,有一点。”
“换句话说,这个人需要在房间内?”
“被告对此是否表示反对?”
“是的。”
“是的,就是这张。”
“没错,弗莱明先生,当你进入这个上锁的密室——”
“是这张纸吗?请把它展示给证人。”
“这个,我们对这一点有异议。” H.M.突然站了起来,一边喘气,一边摇晃手中的文件。
“没有,先生,我们没有拿到。事实上,不仅是那个印台。戴尔没能找到那件外套。可能是他记错了。不过他从桌子里翻出了一个旧的紫色印台。然后我们在一张纸上印了一组被告的指纹。”
沃尔特爵士第一次微微露出困惑的神色。他转向H.M.,我们也得以看到他的正脸。他的脸很长,且神情坚定,深色的眉毛微微有些泛红——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但是他和H.M.都对着法官说话,仿佛彼此正通过一位翻译进行沟通。
这时,证人正伸着脖子讲得起劲,对于律师的打断似乎相当生气。
“法官大人,我这位博学的朋友到底要反对什么?”
“我们明白了,弗莱明先生。最终你有没有拿到印台,然后给被告印指纹呢?”
“密室。”
“他什么都没说。因此我想给他印个指纹。我是个很务实的人,一直都是;所以我立马就想到了这点。我对戴尔说,如果我们有印台,就是那种你可以把橡皮图章按在上面的东西,这样我们就能得到一组清晰的指纹。他说休谟医生最近刚好买了几个橡皮图章和一个印台,它们都放在楼上医生的某件外套里面。他记得这件事,是因为他本来准备把这些橡皮章拿出来,以免它们弄脏口袋,所以他提出自己上楼去拿。”
法官看着H.M.,明亮且坚定的眼神中透露出十足的兴趣。但他的语气却相当平淡。“这个词可能有些花哨,沃尔特爵士。”
“他对此怎样回应?”
“我乐意收回这个说法,法官大人。弗莱明先生,当你进入这个非封闭状态但是每个可能的出入口都从内部被闩上的房间时——”
“好的,是这样的。”证人回答,他收着下巴的样子仿佛在努力去闻自己黑白相间的外套纽扣孔里插着的鲜花。“当我们检查小柜子的时候,看到玻璃酒瓶和水瓶都是满的,我对被告说,‘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承认是你干的?看看那里的箭,’我说,‘你可以看到那上面的指纹印;那是你的指纹,是吗?’”
“再次反对。”H.M.说。
“弗莱明先生,请解释一下印台是怎么回事。”
“嗯,当你进入,”沃尔特爵士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他自己,反倒如同远处的雷鸣,“这个房间,它的门都从内部闩上,窗户的铁遮板也上了锁,你有没有看到这样的独特器械?”
亨特利·劳顿正在询问证人。
他指向十字弓。
我示意她别说话,因为不少人已经回头看我们。而且证词中提到印台的事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兰多夫·弗莱明先生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饶有兴致地环顾整个法庭。他充沛的精力似乎也感染了律师。他宽广的面庞看上去有些饱经风霜,硬硬的红胡子布满松垂的下巴,眼睑上有皱纹,眼神非常锐利。你会觉得他仿佛戴着单片眼镜,或者他棕色的硬发上应该顶着个铜盔之类。在询问的间隙,会像老电影的卡顿一样暂停,他就会打量法官和律师,抬起头打量坐在旁听席里的人们。当他说话的时候,弗莱明的下颌像个牛蛙似的一鼓一鼓的。
“不,我没有。”
伊芙琳怒视着我,有些激动地低声说道:“嘘。他刚证实了戴尔的所有证言,从发现尸体的过程到安斯维尔发誓自己喝了一杯被下药的威士忌,然而他们发现无论是威士忌还是苏打水都没有被动过。嘘!那个金发女郎怎么说?”
“这不是一件可能会被看漏的东西,对吧?”
兰多夫·弗莱明先生留着硬硬的红色胡须,身材高大健壮,四十年前,即使在近卫军中也会相当引人注目。他也有近卫军似的举止,而且不带丝毫的窘迫感。随着天色转暗,橡木板后隐藏的灯光照在白色的穹顶上,有种戏剧的感觉。我在庭审开始几分钟后才溜进来,感觉这里与其说是剧场,不如说更像教堂。
“肯定不是。”证人打趣地答道。
“——所以,当然,我想到了那个印台。就像‘在医生到达前做好预防措施’一样,你知道的。只不过这次来的是警察。”
“谢谢。”
站在中央刑事法院一号法庭证人席上的男人,声音洪亮且自信。当我蹑手蹑脚进去的时候,他的话正说到一半。
“传斯宾塞·休谟医生上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