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大声喊话:“余飞龙,别激动,没有不可以商量的事。”
紧接着,第二部警车赶到,江枫最先跳下车。五六个警察都已拔枪,形成扇形包围圈,将余飞龙围在中间。
余飞龙茫然地看了看左右,“有什么好谈的,这个该死的骗子,刚才还骗我说没有告诉警察。”
“警察,不许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余飞龙,冲在最前面的是王三牛。
“仇皓没骗你,他如果通知了警察,我们早就到了。”江枫说的是实话,他们是追踪仇皓的手机信号,一路追到光明大桥的。
那辆车在他面前紧急刹停,四扇车门同时打开,跳下来四五个人。
余飞龙用洛阳铲抵住了仇皓的咽喉,“都后退,否则我现在就送他上西天。”
“生日快乐!”余飞龙咧嘴一笑,双手握紧洛阳铲,尖头向下,对准了仇皓血肉模糊的脸……
江枫挥起左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右手把手枪插回枪套。“都把枪放下,全部后退。”
余飞龙伸出左手掌挡住车灯强光,继续向仇皓走去,脚步却不由得放慢了。走到仇皓跟前,余飞龙站住,短短几米的距离几乎耗尽了体力。他需要再次积蓄能量,深吸了几口气,准备完成最后一击。
“你们是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江枫故意轻描淡写道,同时向王三牛努了努嘴。
一辆汽车迎面驶来,强光照在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王三牛立即领会,准备实施第二套预案。他走到后面那部警车旁,把高雅丽叫下了车,茅跃进也跟着下来了。
完成这一击,余飞龙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目光在地上搜寻,洛阳铲掉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余飞龙双手撑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捡起洛阳铲,再往回走。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淌,在柏油路面上画出一条红艳艳的虚线。
余飞龙大惊,“雅丽,你怎么来了?”
仇皓听到耳畔生风,扭头想躲闪,为时已晚。棒球锁重重地击中头部,仇皓仰面倒地,一动不动。
“是他们让我来的。”高雅丽带着哭腔说。
余飞龙挣扎着爬起来,捡起了地上棒球锁,悄无声息地走到仇皓身后,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挥起了棒球锁……
“壮壮呢?”
仇皓放下棒球锁,双手捂着胸口,走到旅行包前蹲下,拉开了拉链。里面垫了厚厚的旧报纸,梅瓶躺在里面安然无恙,仇皓放心了,把拉链重新拉上。
坏了!江枫心里咯噔一下,壮壮就是被抢的饭饭,是余飞龙起的小名,小孩已交给亲生父母了。通过昨晚做工作,高雅丽答应配合警方,劝说余飞龙投降,没想到他开口就问小孩。
仇皓早有准备,迅速退到车门旁,车门没关,棒球锁就放在驾驶座上。仇皓刚拿到棒球锁,胸口就重重地挨了一下,几乎窒息。仇皓忍着剧痛,挥起棒球锁反击,两个回合之后,余飞龙倒在地上,洛阳铲脱手飞了出去。
高雅丽大哭,半天说不出话。
“少废话,梅瓶我带来了,拿命来换吧。”余飞龙紧握洛阳铲,向仇皓扑过去。
“哭什么哭,我问你壮壮呢?”余飞龙急得大喊。
“老五,到此为止吧。”仇皓苦苦哀求,“这些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们几个都遭了报应,家破人亡,你还不满意吗?”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老大临死前把你们几个都出卖了,想不到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里不关你的事,快回去。”余飞龙催促道,“好好把咱们的儿子养大,别像我没文化,一辈子上当受骗,吃苦受罪。长大了告诉他,别相信任何人!”
“现在说这个毫无意义。”
“壮壮不是咱们的孩子。”
“少来这套,我不会再上当了。”余飞龙冷笑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电话的吗?”
“什么?”余飞龙顿时愣住。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根本就没怀上,壮壮是我抢来的。”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生活,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
“连你也来骗我,是他们故意叫你这么说的,对不对?”
“我保证会把梅瓶送到博物馆,那里才是它最好的归宿。我们当年都做了蠢事,别再错下去了。”
“都是我不对,我太想要一个小孩了。我说要回老家生小孩,就是怕你看出来,抢到小孩之后,我才告诉你生了。”高雅丽泪流满面,“你从没见过我大肚子的样子,对不对?”
余飞龙仰天狂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想到你还惦记着那个梅瓶。”
“壮壮生下来时,你不是发了照片给我吗?”余飞龙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
“警察还没查到你头上,他们一直怀疑人是我杀的。”仇皓看了看他脚下的旅行包,“梅瓶在你手上吧,把梅瓶留下,你走吧。”
“那是我从别人的朋友圈里扒来的。”
“亏你还记得,真感人。”
余飞龙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你说的是真的?”
“放心,我没有告诉警察。你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会害你?”
“是的。”高雅丽点了点头,“你的事他们都告诉我了,别再杀人了,跟我回去吧。”
余飞龙后退一步,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周围没有别人。
“啊——”余飞龙用力揪扯自己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叫喊,听得人毛骨悚然。“骗子!全他妈都是骗子!”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眼看余飞龙情绪正在失控,江枫把手放在背后,悄悄做了个“前进”的动作,后面几个警察慢慢压上去。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要来送死?”余飞龙扬起手里的洛阳铲,目露凶光。
余飞龙一抬头,发现了眼前的状况。他一只手拎起了旅行包,放到大桥护栏外面,下面就是水流湍急的江面。“梅瓶在我手里,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把它扔下去。”
“信不信由你。”仇皓说,“你已经对老大和老二下了手,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最后一个是陈伯杰,我说的没错吧?”
江枫只好命令大家后退,功亏一篑,再次陷入僵局。
“你编出这种故事是想让我放过你吗?”
茅跃进忽然举起双手,从江枫身后走了出来,“小兄弟,我不是警察,你愿意听我说两句吗?”
“死有余辜。”仇皓说,“我已经遭了报应,我的老婆、女儿,还有一个没出世的孩子,都在地震中死了。”
这不是预案中的计划,江枫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好把手按在枪套上,静观其变。
“原来你也尝过那种滋味。”余飞龙从鼻腔里发出怪笑声,“那你觉得你们该不该死?”
“你是谁?”余飞龙看着茅跃进,眼神里充满警惕。
“十年前那次大地震,我在震中,房子塌了,我在废墟底下埋了三天三夜。我以为再也出不去了,现在只要进入狭小空间就会恐惧。”
“我是东风市博物馆的馆长,我姓茅,叫茅跃进。”
“你不知道,你没有被活埋过。”余飞龙吼道。
“馆长?”余飞龙上下打量茅跃进,“你也想要这个梅瓶?”
“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茅跃进指着地上的仇皓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个瓶子肯定没有伤害过你,对不对?”
“你知道关在墓里等死是什么滋味吗?”
“它是我拿命换来的,跟了我十五年,比那些畜牲可靠多了。”
“做梦都记得。”
“那你怎么舍得毁掉它?”
“我以为你早忘了。”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余飞龙默然不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小兄弟,你先把瓶子放下,万一失手掉下去就可惜了。我来给你当人质,保证你带着瓶子安全离开,你看如何?”说完,茅跃进不等他同意,迅速脱去衬衣和长裤,鞋袜也脱掉了,只剩一条红内裤。茅跃进原地转了一圈,表示身上没带任何东西,“这下你放心了吧?”
“还记得我们在关二爷面前发过的誓吗?”
“你过来,别耍花样。”
“所以你要把我们四个都杀光才能解恨?”仇皓看着他那双凹陷的眼睛。
茅跃进高举双手,向余飞龙慢慢走去。还剩不到一米距离时,余飞龙命令茅跃进转身,背对着他,慢慢向他退过去。茅跃进依言照做,余飞龙确认安全之后,把旅行包拿到了护栏内,放在脚下。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余飞龙面无表情道,“这么多年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真是要感谢你们这帮好兄弟。”
余飞龙右手握住洛阳铲,左臂伸长,准备勾住茅跃进的脖子。
“我们猪狗不如,对不起你。”
就在身体接触的瞬间,茅跃进突然转身,抱住余飞龙用尽全力往外推。余飞龙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仰,手里的洛阳铲咣当掉在地上。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翻过了护栏,双双坠入江心。
一辆汽车呼啸而过,车灯照亮了余飞龙蜡黄的脸。
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本能地向护栏冲去。
“老天爷开眼,不想让我死得那么窝囊。我找到一个地道爬出来了,想不到吧?”
“茅馆长——”江枫大喊着冲上去,纵身跃过护拦,正要往下跳,却被王三牛一把捞住一只脚踝。江枫脚在上头朝下,倒悬在半空中,急得大吼:“快放手,茅馆长不会游泳!”
“我们都以为你死在墓里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王三牛哪肯松手,死死地抓住不放。“你疯了!水流太急,你下去救不到人,自己也得搭进去。”
“别叫得这么亲热,十五年前我们就不是兄弟了。”余飞龙显然也认出了仇皓。
后面的人都冲了过来,一起把江枫拉了上来。
十五年没见,余飞龙脸上的轮廓完全没变,却比想象中的苍老了许多,骨瘦如柴,眼窝深陷。仇皓在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喊了一声:“老五。”
江枫望着漆黑的江面,扑通跪下,泪水决堤而出……
仇皓开着丰田霸道上了光明大桥,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正是余飞龙。仇皓下了车,向余飞龙走去,车门虚掩着。
王三牛打开了旅行包,“礼”字梅瓶静静地躺在那,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圆月如明眸,凝视大地,一言不发,不悲不喜。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月华如水,晚风习习。薄云如轻纱曼舞,几颗星子在云层的轻拢慢移中若隐若现,好奇地窥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