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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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价就是被是被些奸商炒起来的,死有余辜。”
第二天,手机上的新闻就出来了:“警方初步推断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
“生日快乐!”余飞龙踢了一脚熊超的尸体,迅速离开现场。
持这种态度的不止一个。
怕他没断气,余飞龙又补了两下,然后把他包里的现金翻出来,揣进兜里,这是意外的收获。
余飞龙看着手机,嘴角掀起一抹微笑,感觉自己成了网红。他半辈子都活在失败的阴影之中,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崇拜的滋味。他仔细复盘每一个作案细节,认真总结得失,警察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不过如此。
余飞龙突然感到耳边生风,拳头直奔面门而来。熊超毕竟喝了酒,手上没力,速度也慢了。余飞龙抬起左手格挡,右手挥起洛阳铲,猛击他的头顶。鲜血四溅,熊超倒地。
余飞龙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新闻,但是再也没看到这起案子的消息,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他并不害怕警察找上门,就算被抓到,可能也活不到法庭宣判的那天。加上十五年前失手杀死的流浪汉,他手上已经有两条人命了,不在乎再多几条。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警察别来得太早,任务还没完成。
“老大,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余飞龙想起这些年的遭遇,万千感慨涌上心头,突然哽咽起来,“想当初我们一起拜过关二爷的,你们为什么……”
几天后,余飞龙去江宁路踩点,找到了来福珠宝店。站在对面的超市门口,他看见一个矮胖的男子从金店出来,一眼就认出是中年发福的邓文豪。此时离邓文豪的生日还有两个月,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周密准备,他从熊超的案子中获得了灵感,一个“抢劫金店”的点子渐渐在脑海里成形。
“老五,放我一马,从今往后,老哥赚的钱都有你的一份。”熊超苦苦哀求,慢慢转身。
5月底,高雅丽带着儿子回来了。
余飞龙拿出准备好的纸和笔,逼他写出了邓文豪、仇皓、陈伯杰三人的电话和工作地点,然后把纸笔揣进裤兜里。“你们都过得很滋润。”
“你看,儿子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多像你。”高雅丽笑得很开心。
“我们其实很少见面。
“嗯,是很像我。”余飞龙笨拙地抱着小孩,心潮澎湃,喜极而泣。在遇到高雅丽之前,他从未想过老天爷会对自己如此眷顾,为了儿子,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仇皓和陈伯杰在哪?”
杀人计划还要继续,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会很不方便。余飞龙向高雅丽隐瞒了病情,谎称患了肝炎要分开住一段时间,高雅丽毫不怀疑就答应了。余飞龙搬出去之后,继续做准备工作。
“江宁路,好像是叫来福珠宝。”
7月13日,这一天终于来临。
“在哪?”
摩托车是偷来的,口罩有现成的,工具是洛阳铲,还是原来的配方,准备就绪!
“听说他开了一家金店。”
下午4点40分,余飞龙冲进金店。没想到邓文豪反应奇快,一眼就认出了他,马上操起铁管反击。余飞龙重重地挨了一下,胸前传来钻心的剧痛,差点功亏一篑。虽然出了点小意外,计划还算顺利,摩托车完成使命后沉入了江底。
“少废话,快说!”余飞龙手上用力,洛阳铲又顶紧了点。
回到租住的储藏室,余飞龙守着电视看新闻。当晚电视就报道了金店抢劫案,老板身受重伤,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余飞龙坐在床上,打开了一罐啤酒,对着电视碰杯:“生日快乐!”笑容在他刻满皱纹的脸上荡漾。
“你找他干嘛?”
警方果然在当成抢劫案调查,这说明邓文豪可能死了,至少是昏迷不醒,否则警察就会发现不是抢劫。半个月后,他又去了现场附近,发现金店已关门,他放心了。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余飞龙冷冷地说,“邓文豪呢?”
第三个目标是仇皓,仇皓的生日是8月30日。利用这个空档期,余飞龙要想办法把梅瓶卖掉,他原来并不清楚这个瓶子的价值,直到博物馆展出了那五个梅瓶,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国宝。如果梅瓶能出手的话,可保高雅丽母子一生无忧。
“老五,你没事就好,弟兄们对不住你。”
余飞龙去鬼市打听了多次,找到一个叫老扁的人。余飞龙给了他梅瓶照片,叫他帮联系买家,答应成交后给他百分之十的中介费。但是没过多久,老扁就躲起来了,余飞龙发现风声不对,再也不敢去鬼市。
“十五年前我就变鬼了。”
在余飞龙的计划中,本来是要“抢劫”古玩店,顺便让店老板重伤身亡。他早就踩过点,找到了仇皓的影青阁,只差一天就能成功了,没想到突生变故。昨天下午警察来得非常诡异,事先毫无征兆。
熊超仿佛突然见到鬼似的,声音颤抖起来,“你是人还是鬼?”
余飞龙分析过各种可能,怎么也想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找到高雅丽。他从未向高雅丽透露自己的过去,梅瓶和洛阳铲一直藏在床底下,复仇计划更是只字未提,连病情也是对她隐瞒的。
“老大,生日快乐!”
高雅丽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警察是怎么发现的呢?
“千万别激动,有事好商量。”
原计划行不通了,古玩店肯定是不能去的,风险太大。难道就这么放弃?他不甘心。他拿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是上次逼熊超写的,上面有仇皓的电话号码。
余飞龙冷笑一声,“有钱就了不起是吧?”
余飞龙打开了手机,手机卡是昨晚新买的,还没打过电话。
熊超顿时酒醒了大半,把包扔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兄弟,我包里还有些现金,手头紧的话就拿去花。”
站在丽枫酒店二十八层,仇皓隔着玻璃窗俯瞰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流光溢彩。玻璃茶几上放着吃剩的生日蛋糕,今天是他的三十九岁生日。
“别动!”余飞龙已戴上了口罩。
仇皓从映秀回来之后,一直住在酒店,房间是用刘艾月的身份证开的,不用担心被警察查到。刘艾月来过两次,完事就走,一句话都不多问,他似乎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晚上11点多,熊超手里拎着包,哼着歌摇摇晃晃地出来。他找到自己的黑色宝马X5,手刚摸到车门拉手,腰间突然被硬物顶住。
两年前,他们在银行排队缴纳交通违章罚款时相遇。轮到刘艾月交费时,才发现忘了带银行卡,自助缴费机上只能刷卡。刘艾月向身后的仇皓求助,“大哥,能不能帮我交八百块钱进去?我用微信转给你。”仇皓爽快地答应了,漂亮女人总令人难以拒绝。交完罚款,二人互加了微信,刘艾月把钱转了他。
5月10日下午,余飞龙守在熊超的公司门口,等他出来后打车跟随。熊超把车开进了富豪大酒店地下二层停车场,下车后匆匆上楼去了。此时人多眼杂,余飞龙守在他的宝马车旁,等他晚上回来取车。
当天晚上,仇皓收到刘艾月的微信留言:“忙什么呢?”出于礼貌,仇皓随便应付了几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仇皓和她并无太多共同话题,也许是单身太久了,半个月后,当刘艾月请他吃晚饭时,他没有拒绝。
找到熊超几乎没费多大工夫,余飞龙上次看电视时,记住了熊超公司的名字,手机上网一搜就搜到了地址。余飞龙在公司附近守候、跟踪,渐渐摸清了熊超的住址和生活规律。
并不经常见面,多数时候是刘艾月主动邀约,每次见面都是在这家宾馆。双方心照不宣,见面仅限于身体交流,并不探讨人生和理想,仇皓把这种关系定位为性爱互助。
余飞龙站在挂历前,像一个指挥官在看作战地图,上面圈出了熊超、邓文豪、仇皓、陈伯杰四个人的生日。挂历是过年前从垃圾箱捡来的,他喜欢上面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孩,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的用场,仿佛是天意。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四个背信弃义的人尝到生日变祭日的滋味。
仇皓拉紧了窗帘,坐回椅子上,点上了一支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余飞龙喃喃自语,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意志坚定,目标清晰。十五年了,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医生说他还有一年生存期,一年时间能做很多事情。他要在死神来临之前完成两个心愿:一是复仇;二是把手上的梅瓶卖掉。
自从经历了那次盗墓事件之后,仇皓的内心没有一刻安宁过,总是担心关二爷会找他清算。大地震过后,仇皓更加相信,是自己害死了妻子和女儿,如果自己没干那么多伤天害理、忘恩负义的坏事,就不会遭此报应。
回到家后,余飞龙把藏在床底下的洛阳铲和元青花梅瓶拿出来,这两件东西从未给高雅丽看过。他坐在地上,把洛阳铲拿在手里摩娑,那些年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像火山一样喷发。
东风市博物馆国宝厅开放的首日,仇皓时隔十五年再看到那五个元青花梅瓶,内心深深地震撼了,仿佛一道佛光照进心底,让他憣然醒悟。他暗暗发誓,只要余生还有可能,一定要把失散的“礼”字梅瓶找回来,让它完璧归赵。
4月23日,余飞龙腹部疼痛难忍,只好去医院检查。下午拿到诊断报告,看到“肝癌”两个字,他脑子里轰的一下,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墙走到公共座椅上坐下,这时手机响了,他听到高雅丽兴奋的声音:“老余,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他想赎罪,渴望睡一个安稳的觉。
过完年后,余飞龙好几次肚子痛得厉害,舍不得花钱上医院,就随便去药店买些止痛药对付。前些年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把身体拖垮了,落下一身毛病,他沉浸在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中,对身体的变化并未太在意。
7月12日下午,邓文豪突然来到影青阁,神神秘秘地告诉他,熊超被杀了。仇皓当时只是感到惊讶,并未想太多,甚至连悲伤都没有,兄弟情分早就荡然无存。第二天,邓文豪又出事了,仇皓再也无法平静。
一天晚上,电视新闻播出本市重大项目签约仪式,余飞龙认出乙方签字代表竟是老大熊超。十五年过去,熊超摇身一变,已成为本地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那天晚上,他失眠了。估计另外三个也混得不差吧,这些人渣为什么不遭报应,想起这些他就怒火难平,可是又能怎样呢?
“五大金刚”中的老大和老二都在生日当天被杀,绝不是巧合,更不可能是抢劫。难道是余飞龙?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把他吓了一大跳。余飞龙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他,还有谁呢?老四陈伯杰似乎没有理由这么干。
高雅丽走后,余飞龙几次想去看望她,却不敢抛头露面,只好把内疚藏在心底。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要加倍努力工作,一定要让她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仇皓本来和这两起案子没有任何瓜葛,糟糕的是,邓文豪在出事的前一天到过影青阁。不出所料,警察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二人同居的那段日子,是余飞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得知高雅丽怀孕后,他欣喜若狂,觉得老天爷待自己不薄,终于苦尽甘来。这十多年来,他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从没想过未来,即将降生的孩子让他重新看到了生活目标。当高雅丽提出要回乡下老家生孩子时,余飞龙马上同意了,只要是为孩子好,任何事情他都会答应。
随后,“礼”字梅瓶在鬼市现身,更加印证了仇皓的猜测。如果余飞龙没死,那个梅瓶应该是余飞龙从古墓带出来的,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个发现让他既喜又忧,喜的是余飞龙没死,他内心的愧疚可以减轻一些。忧的是,余飞龙下一个猎杀的目标,就是自己。
丰达防护用品厂只有十几个员工,管理不像大企业那么正规,不用登记身份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工资待遇低了点,余飞龙却非常满意,在厂里打工时,他认识了高雅丽。
仇皓内心曾经动摇过,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警察。只要警察找到余飞龙,就能把“礼”字梅瓶追回来,可是这么一来,他们两个都难逃牢狱之灾。仇皓不想坐牢,也不希望余飞龙坐牢。
胆战心惊地躲藏了十多年,比吃苦受累更难忍受的是孤独,北方寒冷干燥的气候也让他始终无法适应。渐渐感到风声没那么紧了,两年前,余飞龙悄悄回到东风市。他不敢回农村老家,也不敢联系以前的熟人。
最理想的解决方案,就是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把“礼”字梅瓶拿到,悄悄送回博物馆。然后,他和余飞龙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刚到河北时,他打算去黑市把梅瓶卖掉,差点被黑吃黑,从此断了这个念头。为了生存,他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像老鼠一样苟活。这一切,都是拜四个兄长所赐。每念及此,他的胸中就会燃起熊熊怒火,很快又被活下去的渴望浇灭——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个姓江的警察一直怀疑自己是凶手。刚开始仇皓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同情警察,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猜哑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喜欢自以为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江枫的决心和毅力,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露出马脚。
从古墓逃出来后,余飞龙原打算去红房子与另外四人会合,没想到半路上失手杀死了人。他只好改变计划,远走高飞,大城市是不敢去的,看见警车他就心惊肉跳。十多年间,余飞龙四处流浪,到过山西、河北、内蒙古,扒过火车,住过桥洞,捡过垃圾。
当他发现警察到过家里秘密搜查后,当天就把洛阳铲抛进了河里。这把洛阳铲留在身边十五年,一直没舍得扔,那是他们兄弟情义的最后一点见证。仇皓越来越担心,有一天江枫会拼凑出事件的全貌。
余飞龙从包里拿出洛阳铲,举在眼前。这把洛阳铲是仇皓和他交换的,说是能避邪,竟然应验。十五年前,这把洛阳铲一天之内两次救了他的命,他像珍藏护身符一样把它带在身边。
在生日到来之前,仇皓去了一趟映秀。十年了,他一直不敢踏入那块伤心之地,万一活不过这个生日,就当是与妻子、女儿最后的告别吧。
昨晚是在外面露宿的,他有多年的野外生存经验,并不觉得难熬。警察已经找上门来了,凡是有屋顶的地方都不安全。光明大桥是东风市新建的第七座跨江大桥,通车不到一个星期,很多人还不知道,桥面上来往的车辆不多。
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了无牵挂。
昼夜温差加大,夜晚的凉风隐隐然已透出秋意。余飞龙站在光明大桥上,手扶着栏杆眺望江面,还有半月才到三十九岁生日,他看起来却像四五十岁的人。病情也在加重,他很久没照镜子了,怕看到自己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的样子。
手机放在茶几上,已经开机,仇皓在等一个电话。余飞龙能轻易找到熊超和邓文豪,肯定有办法找到自己。
8月30日,晚上10点。
第三支烟抽完,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仇皓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绿色通话键,对方却不说话。短暂的沉默过后,仇皓先开口了:“老五,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