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处理完毕,客厅的气氛已没有先前那么剑拔弩张,高雅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表情释然。江枫问她:“余飞龙住在哪?”
救护车已到了楼下,江枫吩咐两个民警护送陈静和小孩上了救护车,又安排人把面包车开回分局,其余人留下待命。
“不知道,他从不让我去。”
江枫点了点头。得到允许,高雅丽上前几步,亲吻小孩的额头,顿时泪如雨下。高雅丽对陈静说:“把奶粉和奶瓶带上,等下他饿了会哭,记得晚上10点要喂一次奶。”
“给他打电话,就说你有急事要见他。”
陈静轻轻抱起熟睡的小孩,高雅丽忽然乞求道:“警察同志,求求你,让我再看看我儿子。”陈静站着没动,眼睛望向江枫,等候指示。
“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有人敲门,增援的弟兄到了。万志强外表粗犷内心却很细腻,接到电话,特意把陈静派了过来,有一个女民警应付小孩要方便得多。饭饭的家属也已接到通知,正在赶往分局的路上。
“你要证明余飞龙与此事无关,就必须让我们见到他。”江枫的口气并不严厉,却无半分商量的余地。
高雅丽絮絮叨叨地说着,江枫凝神倾听,尽量不去打断她。高雅丽供述的信息量很大,江枫要从这些杂乱的线索中找出蛛丝马迹。
王三牛把她的手机拿过来了,高雅丽只好拨通余飞龙的电话,同时按下了免提:“余飞龙,你在哪?”
余飞龙每星期会来看一次小孩,但是从不让高雅丽去他的住处。有一次,余飞龙告诉她:“我很快就会有一大笔钱,咱们买一套房,以后你就不用上班,在家专心带儿子就行了。”高雅丽并不相信,心底却涌起一丝甜蜜,她觉得这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最朴素的情话。
“刚到家。”手机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余飞龙说上个月在医院查到了肝炎,怕传染给小孩,最好是分开住一段时间。对于这个提议,高雅丽感到有点突然,但是也担心谎言被戳穿,等小孩再大点就更稳当了,于是同意了。余飞龙在附近租了一间房,第二天就搬出去了。
“我想去你那看看。”
5月底,高雅丽带着“儿子”回来找余飞龙。余飞龙从未带过小孩,对婴儿的大小毫无概念,并未看出什么不对。
“过几天再说吧。”
果然,余飞龙大喜过望,丝毫不怀疑。
高雅丽抬头看江枫,等待指示。江枫努了努嘴,示意她继续。
做完这一切,高雅丽打电话给余飞龙报喜,说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并发了一张婴儿的照片给他。照片是提前准备好的,两个月前,她的一个初中同学生了第二个儿子,天天在微信朋友圈晒娃,她把那些图片存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婴儿的样子都差不多,不会露出破绽。
“我有急事。”
虽然侥幸摆脱了追捕,她依然担心被警察抓到。第二天晚上,她把小孩的鞋子和玩具拨浪鼓放到了东风大桥附近的乱石堆里,以前从桥上路过时,她经常看到有人在那里钓鱼。只要钓鱼的人发现这些东西报警,警方和家属就会以为小孩死了,也许会放松追查。
“是不是壮壮生病了?”
高雅丽打算先开车出城,晚上再绕回住处,没想到警察追上来了。她吓得半死,但此时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误入那条窄巷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高雅丽听到了警察在后面喊话,干脆把心一横,加速向前冲,居然成功脱险。
“见面你就知道了。”
4月21日下午3点多,高雅丽开着面包车来到如月湖公园。她戴好了口罩,把前后牌照蒙上,然后开始寻找目标。这天是星期六,天气放晴,公园里的游人很多。她看到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在湖边散步,悄悄开车尾随,趁其不备将小孩抢到手,立即逃离。这个地方她来过多次,对道路非常熟悉。
“好吧……”余飞龙似乎有点不耐烦,报出了地址。
高雅丽并未回老家,而是在另一处租了房子住下。她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在火车站附近跑黑面的谋生,同时为后面的计划做准备。她担心余飞龙会去老家看她,想好了拒绝的借口。余飞龙只是按月给她的卡里打钱,竟从未提出去看她。计划比想象中的更顺利,她算好了日期,耐心地等待时机。
江枫打开手机地图,找到了余飞龙租住的丽景园小区,离此地不远。事不宜迟,几个人带上高雅丽立即出发。
走之前,高雅丽悄悄拿走了两个口罩。那箱口罩是厂里卖不出去准备处理掉的产品,余飞龙向老板讨了一箱回家。
天黑之前,江枫带人赶到丽景园小区,找到了余飞龙的住处。这一间是由储藏室改造的房间,防盗门已被反锁,叫了半天都没人应。王三牛立刻上楼挨家敲门,问到了房东,拿出备用钥匙开门,里面没人。水杯里的水余温尚存,显然是刚走不久。
去年7月,高雅丽谎称自己怀孕了,两个月后开始“恶心呕吐”,妊娠反应非常严重,班是没法上了,连洗衣做饭都困难。余飞龙白天要上班,晚上还经常加班,没时间照顾她。当高雅丽提出要回老家保胎生小孩时,余飞龙毫不起疑,马上就同意了。
江枫叫高雅丽再打电话,余飞龙已关机。
他们租了现在这套房子,对外以夫妻的名义同居,似乎达成了默契,互相都不问对方的过去。闲聊时,余飞龙几次流露出想要一个孩子,高雅丽暗暗担心,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这是离胜利最接近的一次,江枫像一个久未进食的荒野猎人,眼睁睁地看着猎物逃进密林深处。
离婚之后,高雅丽在本市的丰达防护用品厂打工。两年前,余飞龙也来到这家工厂打工。余飞龙勤劳踏实,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却沉默寡言,几乎不跟什么人接触。二人相识后,渐渐产生了感情。
储藏室面积不大,大约七八平米,一床、一桌、一椅几乎把房间填满了,多进去几个人都转不开身。江枫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心中期望的梅瓶和洛阳铲并未出现。
高雅丽和前夫是同乡。前夫是开出租车的,结婚后高雅丽也学会了开车,前夫开晚班,她开白班。然而好景不长,二人性格不合,加上高雅丽不能生育,婆家人也瞧不起她,动不动就冷嘲热讽,这让她陷入深深的自卑。结婚不到五年,她和前夫离婚。
书桌抽屉里找到几盒止痛药和一份病历,房间内除了毛巾、牙刷、锅碗等生活必需品,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连电视和电风扇也没有。荒凉、绝望的气息在屋内弥漫,一个人居然可以这么活下去,这间房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江枫让她坐到沙发上,随后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病历首页写着余飞龙的名字,江枫翻开了病历,那些深奥的专业术语和龙飞凤舞的字体如天书般难懂,他看懂了最后两个字——“肝癌”。
时间紧急,不管那么多了,江枫干脆单刀直入,直接把余飞龙的名字抛出来,试探她的反应。果然,高雅丽惊恐万丈,终于开口。
一个个幽暗的黑洞,在眼前次第点亮。
余飞龙不是在十五年前就被活埋了吗?
余飞龙并未葬身墓底。他一直活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隐藏于人海之中,像野草一样卑贱地苟活。十五年前的那个黑夜,在他最恐惧无助的时候,四个最亲密的兄弟把他像垃圾一样抛弃了。他隐忍了十五年,愤怒的火种始终未曾熄灭。
难道是仇皓在这里住过?不对,仇皓本人也出现在死亡名单中,陈伯杰也名列其中。还有谁?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人就是余飞龙!
挂历上的标记是正确的“死亡密码”,熊超、邓文豪、仇皓、陈伯杰四人的生日都被圈起来了。余飞龙才是真正的“生日杀手”,老大熊超、老二邓文豪已被杀,接下来就该轮到老三仇皓、老四陈伯杰。
这张挂历为何会出现在高雅丽家里?画记号的人与“五大金刚”是什么关系?江枫心念电转,无数个念头像汽泡一样冒出来,快速碰撞。
仇皓不是杀人凶手,而是下一个被害人!
挂历上有四个日期被人用黑色圆珠笔圈住了,分别是5月10日、7月13日、8月30日、9月13日,正好对应熊超、邓文豪、仇皓、陈伯杰四人的生日。
江枫查看手机日历,今天是8月29日,明天就是仇皓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