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太对了。”江枫哪敢辩驳,赔着笑脸连连点头。
“你们的监控,只有拍汽车违章最厉害,闯红灯、压线、不系安全带都能拍得清清楚楚。那么大一个孩子丢了,连一个镜头都拍不到,不罚款的事就这么难办,差距也太大了吧?” “独孤漠然”像打机关枪似的发了一通牢骚。
“独孤漠然”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个移动硬盘,连上电脑,找到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几十张图片和一些视频文件。他把鼠标推给江枫,“都在这里,自己看吧。”
“附近的监控都查过了,嫌犯可能事先踩过点,避开了监控。”
江枫在藤椅上坐下,先查看了所有图片,都是在二三百米高空俯拍的风景,根本看不清地上的人。他又打开了视频文件,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看到第四个视频,江枫心里砰地一下,他把进度条往前拉,倒回去再看。
“你们不是有天网监控吗?”“独孤漠然”漠然道。
一辆银色五菱面包车停在马路边,一个人站在车尾后,弯腰低头正准备给车牌套上迷彩布罩。从画面拍摄角度看,似乎是无人机在降落过程中拍到的,只能看到那个人的粗壮的背影。短发,白衬衫,通过与面包车的高度对比,身高不是太高。不是仇皓,江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哦,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找一下,说不定对我们会有帮助。”
重新倒回去,画面定格,隐约能辨认出车牌号。就是这部车!
“只要硬盘装得下,我拍的东西都会保存。”
心在跳,血在烧,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屈辱和不甘,此刻像电影胶片一样从眼前飞过。
“那天拍的素材没删掉吧?”毕竟过去了四个多月,江枫不抱太大希望。
抢婴案的主办人是队里的老侦查员钟涛,江枫压抑激动的心情,拨通了钟涛的手机,“涛哥,赶紧查一辆车,车牌号是……”
“那里风景不错,我们经常去。”“独孤漠然”面无表情道,“具体时间我记不准了,‘老陈醋’说是那天应该不会错。”
上午11点之前,江枫赶回了分局。万志强、钟涛、王三牛等人已在会议室等候,利用等候的时间,万志强已了解了案件线索的来源。他没想到,江枫竟一直在暗中调查抢婴案,不禁心有戚戚焉。
如月湖公园抢婴案已经在电话里说过,江枫不再赘述,直奔主题,“我听‘老陈醋’说,4月21日下午你们去如月湖飞过无人机?”
车辆信息登记表已摆在会议桌上,面包车车主名叫高雅丽,女,三十四岁。户籍信息也查到了,住址在天河镇高碑村,婚姻状况为离异。
接到电话,江枫马上赶到了他的工作室。“独孤漠然”是专业摄影师,四十多岁,长头发,脸上一副十八世纪的忧伤,给人很难接近的感觉。在他头上套个相框直接能当遗像用,果然人如其名,江枫暗想。
怎么是个女的?大家都感到意外。
“独孤漠然”在欧洲浪了十多天,8月29日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
江枫刚落座,万志强马上问:“你与嫌犯打过照面,看得出是男是女吗?”
从星巴克出来,林小砚打了一辆车回家。刚才王三牛欲言又止的样子,仍在牵动着她的心,江枫究竟遇到了什么难题?
江枫摇头道:“没注意,当时车速太快,我只记得那个奇怪的口罩。”
“已经带坏了。”王三牛大言不惭。
钟涛说:“像这种暴力性案件女性作案的不多见,也许是别人借了她的车作案,或者嫌犯是她的男性同伙。”
林小砚嫣然一笑,感觉很受用。她自认为伶牙利齿,遇到这个脸皮奇厚的王三牛,还是稍逊一筹。林小砚单手托住脑门,喃喃自语道:“完了,江枫怎么收了你这个徒弟,迟早要被你带坏。”
江枫说:“无人机只拍到一个背影,嫌犯是短头发,穿白衬衫,腰身粗壮,个子不高,像男性打扮,但不排除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农村女性,高雅丽倒是符合这个特征。”
“小砚姐,别误会。”王三牛连忙摆手,“‘姐’叫的不是年龄,是江湖地位。”
“有没有可能是嫌犯偷了高雅丽的面包车作案,而她本人根本不知情呢?”王三牛一开口,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仿佛在祈祷“千万别被他这张臭嘴说中”。王三牛很快就反应过来,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嘴巴,“你们就当我放屁,刚才说的不算。”
林小砚扑哧笑了,佯嗔道:“你一口一个‘姐’,是不是觉得我很老?”
万志强站起来,右手叉腰,左手搭在光头上,按顺时针方向转动。“他妈的,先把这个姓高的带回来再说。”
王三牛急忙道:“小砚姐,我觉得你们两个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从南湖分局到高雅丽家大约有一个半小时车程,钟涛顾不上吃饭,带领两个年轻民警立即出发。
林小砚放下咖啡杯,“王三牛,我明白你的好意,我和他早就结束了。”
钟涛走后,江枫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之中。他既期望水落石出,把真凶绳之以法,又害怕这一刻的到来——饭饭是生是死,即将见分晓。
林小砚忽然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仿佛走在楼梯上一脚踏空。她双手捧着咖啡杯,靠在藤椅上,目光移向玻璃墙外,白皙的瓜子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半年过去了,她一直在努力把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没想到突然又被人提起。
下午3点,江枫的手机响了,是钟涛打来的。
“我是瞒着他来找你的。”王三牛压低声音说,“你要替我保密。”
“什么情况?”江枫迫不及待地问。
“是江枫叫你来的吗?”
“我们找到了高雅丽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在家,高雅丽的父母说她一直在城里打工,我现在是在外面打电话。”钟涛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才问到了高雅丽租住的地址,你马上带人过去,我必须守在这里,防止家属通风报信。”
“一两句说不清,以后有机会我会详细告诉你。”
“好。”
“出什么事了?”林小砚追问。
“要快,等你的好消息。”
“这不是个普通的案子,对江枫有着特殊的意义,中间发生过很多事情。”
钟涛把地址发到了江枫的手机上。江枫抓起车钥匙,叫上王三牛,往楼下冲去。
林小砚瞬间全身绷直,拿着杯子的手悬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冒失鬼。
半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一幢老旧的五层楼房。高雅丽就住在这幢楼的202室,楼下停着一辆银色五菱宏光面包车,夹在两部车中间。二人走上前查看牌照,正是要找的嫌疑车辆。
“好吧,这个案子其实是江枫办的。”王三牛不得不亮出了底牌。
走到二楼,江枫抬手敲门,等了一阵,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女人的圆脸。
“我不能这么做,会得罪人的。记者追一条线索不容易,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矩,请你理解。”林小砚端起咖啡,低头啜饮。
“警察。”江枫出示证件。
“那也不行。”王三牛坚决地摇头,“小砚姐,如果你来写的话,我把所有资料都给你,保证独家特供。”
“什么事?”女子有些惊讶。
林小砚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人家是我的前辈,资深大记者,水平不在我之下。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他打声招呼,叫他尽量帮你们多美言几句。”
“楼下的面包车是你家的吗?”江枫报出了车牌号。
“他不行。”王三牛粗鲁地摆了摆手,一脸不屑,“胡记者只会胡说八道,来找过我好几次,想挖内幕消息,我连一张纸片都没给过他。”
“是我的。”女子茫然道,“怎么了?”
“是他。”林小砚点点头。
“我们怀疑这辆车涉嫌交通肇事逃逸。”
“你是说那个胡记者?”王三牛问。
“不可能,我的车从没出过事。”
“社里已经派了记者在跟,我不好插手。”
“麻烦你开门,我们需要核对行驶证和驾驶证。”
“这是个大案,很轰动的。”
女子略微迟疑后,很不情愿地取下安全链,拿出两双拖鞋。江枫进门就闻到一股婴儿尿布的骚味。阳台上挂着小孩和女人的衣服,客厅中间有一个蓝色的婴儿车,里面睡着一个小孩。江枫不由得心跳加快,脸上并无任何变化。
“对不起,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了你。”林小砚露出为难的表情。
女子三十多岁,长得粗壮,短发,穿着粉红色居家服。她从卧室里拿出两个蓝色小本子,江枫打开看了看,驾驶证和行驶证上的名字都是“高雅丽”。
“没错,就是这个案子。”
“你叫高雅丽?”
“是江宁路的案子吗?”这个案子曾经轰动一时,林小砚是干新闻工作的,自然有印象。
“是我。”
“是这样的。”王三牛坐直了说,“最近我们在调查一起金店抢劫案,估计快有眉目了,希望借小砚姐的妙笔,帮我们做做宣传,展示一下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
“车子借给别人用过吗?”
“我能帮你什么?”林小砚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从不借车给别人,警察同志,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小砚姐,别误会,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江枫走到婴儿车前,掀起白纱的一角,看到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嘴里咬着奶嘴,睡得正香。“小孩真可爱,男孩还是女孩?”
“接到刑警的电话,恐怕没什么好事吧?”
“男孩。”
“好久不见,小砚姐越来越漂亮啦。”王三牛是这方面的天才,再肉麻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显得那么清新脱俗。
“你儿子?”
8点钟不到,林小砚走进星巴克,看见王三牛站起来向她招手。林小砚在他对面坐下,叫了一杯抹茶拿铁。
“嗯。”
“好。”放下手机,林小砚忽然觉得奇怪,刚才都没问什么事就答应了。
“叫什么名字?”
“晚上8点,梦时代广场,星巴克。”
“小名叫壮壮。”
“还好,今天不加班。”
“多大了?”
“晚上不忙吧?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喝咖啡。”
“半岁。”
林小砚原来跑政法口时,采访案件都是找江枫,见过几次王三牛,但不是很熟。自从和江枫分手之后,林小砚就再没去过南湖分局,此时突然接到王三牛的电话,让她感到很意外。
江枫的口气中仿佛藏着一只老虎,正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森林,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张口露出了獠牙。高雅丽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把身体挡在婴儿车前,脸色越来越不自然。
“你好!”林小砚想起来了。
高雅丽脸上的细微变化,并未逃过江枫的眼睛,他的内心其实比她更紧张,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王三牛此时也看明白了,若无其事地走到大门口,守住了唯一的出口。
“江枫是我师傅。”
江枫左右看了看,“你老公呢?”
“王三牛?”
“他不在家。”
“小砚姐,我是王三牛。”
“在哪?”
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到外地打工去了。”
林小砚曾经有两个梦想,一是当洒水车司机,二是当作家。第一个梦想江枫帮她实现了,第二个梦想还在憧憬中。
“你儿子是几月出生的?”
报社年初举行公开竞聘,二十五岁的林小砚当上了新闻中心副主任,成为最年轻的中层。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地投奔纸媒,没想到登上了泰坦尼克号。她不是没想过退路,实在不行就去写作吧,说不定作家梦要提前实现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4月。”
母亲上个星期就过完了生日,林小砚不想参加这种饭局,都要散伙了,何必再添伤感。上个月她已吃过两顿散伙饭,看着他们一个个奔向新生活,暂时留下来的心里也无法平静。
“你刚才说半岁。”江枫直视她的眼睛。
叶总这一走,恐怕要引发一场小型地震,林小砚心想。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前天他还在大会上慷慨陈词,鼓励大家排除万难向前冲,自己却先撤了。叶伟林是社里最年轻的副总,才华横溢,高大帅气,三十多岁还是钻石王老五。他对林小砚有好感,她不是看不出来。
高雅丽马上改口:“我记错了,是2月生的。”
“那还用说,你想躲都躲不掉。”
江枫用的是跳跃式发问,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九浅一深,看似毫无逻辑,实则暗藏陷阱。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前言不搭后语,毫无招架之力。
“那好吧,下次来杭州一定打我电话,我请你吃饭。”
“出生证拿出来,我看下。”
林小砚足足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真不巧,我妈今天过生日,等下还要去店里拿蛋糕。祝贺叶总鹏程万里!”
“你们不要查车吗?”
“不是。”叶伟林顿了顿,“我要去杭州一家网络公司上班了,明天就走,刚办完离职手续,走之前想和大家聚一聚。”
“出生证!”
“是不是有喜事要庆祝啊?”林小砚放心了。
“什么出生证……哦……在我亲戚家。”高雅丽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要哭出来。
“林主任,晚上有空吗?我约了几个同事一起吃饭。”
“铐起来!”江枫厉声喝道,声音却不高,他怕惊醒婴儿车里的小孩。
手机铃声打断了林小砚的思绪,她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是报社副总编叶伟林。不是晚上又要加班吧,她心里一紧。
这一声断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把她彻底压垮。高雅丽终于撑不住了,瘫软在地上,嘤嘤地抽泣。王三牛从腰里掏出一副手铐,上前铐住她的双手。
相比手机对报纸的冲击,来势凶猛的人工智能更可怕。几年前美国洛杉矶发生轻微地震,《洛杉矶时报》在不到三分钟内发出了第一篇详细的地震报道,这篇新闻稿是由人工智能写作程序完成的。机器人可以不吃不喝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一旦有突发事件,能在第一时间收集和挖掘数据,通过算法瞬时生成稿件,这种闪电速度直接把人类记者秒成渣。
江枫指着婴儿车说:“你拿不出出生证,因为这个小孩根本就不是你儿子,对吧?”
林小砚没有那么多想不通,有了更方便的钢笔和圆珠笔,谁还用毛笔写字呢?硬笔也在逐渐被键盘取代,报社除了几个快退休的老前辈,几乎没人用笔写稿了。社会在前进,总有些人和事要退出历史舞台。
高雅丽只是一个劲地哭,无论江枫怎么问,再也不开口了。
大楼里看不见兵和马,却已兵荒马乱。纸媒正在被抛弃,大家在食堂碰面聊的不再是新闻理想和情怀,而是报社将如何转型,出路在哪里。有人哀叹,有人愤怒,有的人已经在悄悄和猎头接触,谋划退路。
王三牛紧紧看住高雅丽。江枫先给钟涛打了电话,然后向万志强汇报,叫他通知技术科和饭饭的父母,马上做亲子鉴定。
最近这半年,已经有十几份报纸宣布停刊或合并,其中不乏名刊大报。“纸媒寒冬”喊了多年,终于在这个夏天登陆。《东风都市报》的处境也差不多,报纸版面缩减了三分之二,广告收入呈断崖式下跌,前年还有三个多亿,去年只剩七千万,今年估计会更惨。
江枫走到婴儿车旁,小孩睡得正香,嘴角微微上扬,在睡梦中甜甜地笑了。不出意外的的话,他就是四个月前被抢走的饭饭。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江枫都会抑制不住地去想饭饭的命运,可能早已沉尸江底,也可能被卖到某个偏僻的小山村,唯独没有想到是这种结局——简直完美!
林小砚手里拿着iPhone X,对着屏幕摇头苦笑。下午6点过后,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林小砚端起一杯菊花茶,走到落地窗前。外面骄阳似火,这幢大楼内却已进入寒冬。
从踏进这家的门开始,短短这十几分钟,是江枫一生中最紧张的时刻。
……
抢婴案的重大嫌疑人,一个离异的单身女子,家里忽然多出一个小男孩,大小也和饭饭差不多。在看到婴儿车的一刹那,江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念头就像火苗一样呼呼地往上窜,他却拼命给自己浇冷水,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随着高雅丽漏洞百出,直至彻底崩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离婚的以为你有企图
4月21日案发当天,江枫与抢婴犯打过照面,只看到面包车司机戴着飞蛾口罩,却看不出是男是女。高雅丽就是面包车的车主,那么当时开车作案的人是她吗?有没有可能是她的男性同伙?
已婚的以为你有外遇
高雅丽闭口不言,到底想隐瞒什么?
未婚的以为你有问题
江枫开始搜查。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大约七十多平米,客厅里的沙发、茶几、等家具,都很旧了。西餐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挂历,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一群头戴博士帽的孩子在鲜花丛中欢快地奔跑,上面印着醒目的招生广告语,应该是教育培训机构免费发放的。
经常不联系
江枫走进后面的卧室,靠窗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旧纸箱。打开纸箱,拿出一个口罩,江枫的目光定住了,上面赫然印着一只巨大的飞蛾!他继续检查纸箱,里面都是一模一样的口罩,居然是整整一箱。
朋友觉得你很装
面包车、小孩、口罩全齐了,江枫拍了拍手,终于松了口气。高雅丽就他苦苦寻觅的抢婴犯,确凿无疑。
总是忙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搜查过了,再无其他发现。江枫回到客厅,抱起胳膊,再次环视四周,目光从墙上的挂历上扫过,上面似乎有人用笔画了标记。江枫凑近了点仔细看,脑子里轰隆一声,如遭雷击。
爹妈认为你不孝
江枫走到高雅丽面前蹲下,双目如利剑,仿佛要在她身上刺出两个血窟隆。江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余飞龙在哪?”
干久了
王三牛听到“余飞龙”三个字,像中了邪似的,目瞪口呆看着江枫。坐在地上的高雅丽慌忙摇头,眼神里布满惊恐,终于打破沉默,“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新闻媒体这个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