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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排查

普陀岩塔始建于明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至今已有将近500年历史,是我市重要的人文历史景观,曾是东风市八景之一。该塔是当地百姓祈福驱邪的圣地,也是我市佛教文化兴盛的重要历史见证,八十年代就被列为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关于加大普陀岩塔保护力度的提案

文物是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也是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普陀岩塔由于年久失修,遭到自然侵蚀和人为破坏严重,为贯彻“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方针,建议如下:

江枫接过文件,认真阅读起来:

一、加大文物保护宣传力度。为确保文物安全,更好地发挥文化遗产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可以利用电视、报纸、网络、标语、宣传单等形式,宣传普及文物知识,大力营造人人爱护文物的良好社会氛围。同时应大力宣传《文物保护法》,增强广大市民的文物保护意识和法制意识。

二人聊得正起劲,小罗拿着几份文件进来了。陈绍国随便翻了几下,就交给了江枫,“邓委员还是很有责任心的,每年都写了提案。”

二、对文物本体进行全面维修。普陀岩塔由于年代久远,长期受日晒雨淋,塔身岩石风化严重,部分字迹和图案已模糊不清,若不及时进行加固修复,有倒塌消失的危险。建议文物主管部门组织专家研讨,本着“修旧如旧,保持原貌”的原则,科学制定维修方案。同时积极争取上级文物保护专项资金,尽快启动维修保护工程。

“花其实和人一样,要舍得在它们身上花心思,你们年轻人事多,哪顾得上这些花花草草。”陈绍国笑得更加灿烂了,养花的确是他最得意的手艺,整栋大楼里的人都得向他请教。

三、加大文物保护执法力度。普陀岩塔现在维也纳酒店大院内,被现代化欧式建筑四面包围,酒店2号楼距离文物本体最近处不足三米,侵占了文物保护范围。酒店其余建筑均位于该文物保护单位的建设控制地带内,且未按照《文物保护法》规定严格控制建筑高度、建筑风格。建议相关部门切实加大文物保护执法力度,严格执法,对于违规建筑应坚决拆除。

江枫跟着笑了,目光转向墙角处仿古花架上的君子兰,叶片肥厚,绿意盎然。“这君子兰养得真好,我以前也养过,活不过半年必死无疑,以后再不敢养了。”

提案人:邓文豪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陈绍国端起紫砂杯,呷了口茶,“假如我是公安局长,你老写提案批评公安工作没做好,案子破不了,社会治安混乱,让我见到你肯定没好脸色,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委员们写提案确实会有这种顾虑,怕得罪人。”

江枫翻开后面几页,快速浏览了一遍,再把材料叠整齐。邓文豪总共写了四个提案,从落款日期来看,自从他当上政协委员后每年都写了一个。前后四年写的四个提案竟然是同一个内容,都是建议加大对普陀岩塔的保护力度,三点具体建议也相同,只是文字表述上有细微差别。

“委员写提案有没有可能会得罪人?”江枫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江枫复印提案后起身告辞:“陈秘书长,谢谢您,多有打搅!”

陈绍国似乎很受用,靠在椅子上开心大笑起来。“我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知道做事不容易。”

陈绍国站起来说:“江警官客气了,政协是委员们的娘家,委员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陈绍国从桌上的名片盒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真是说到江枫心坎里去了。“陈秘书长,像您这么开明的领导再多一些就好了,我们这些基层做事的人再苦再累也舒心啊。”

“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破案。”江枫双手接过名片,再次道谢。走出门外,他想起陈绍国暖心的话,心中不禁生出许多羡慕,有娘家的感觉真好,难怪人们都找个组织依靠。

“当然了,任何事情要辩证地看。动动笔杆子、耍耍嘴皮子多简单,真要把一件事情干好,哪有那么容易。就比如交通堵塞问题,委员们年年都在提,交通却一年比一年堵。你能怪交警没干实事?让那些动嘴皮子的人去干可能更糟。”

下午5点过后,江枫和王三牛到了维也纳酒店。

江枫笑了,政协委员也没传说中的那么惬意。

维也纳酒店是个园林式酒店,院内绿树掩映,各种热带植物随处可见,几栋白墙圆拱的欧式建筑点缀其中,错落有致。二人向一个女服务员打听后,步行了几百米,在一片小竹林中找到了普陀岩塔。

“政协委员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具体的决策实施要还是靠各个职能部门去做。有的委员建议多盖一所学校,教育部门说没钱盖不了,你能怎么办?大多数委员还是很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不管有用没用,该提的照样要提。所以我们政协流传一句话: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也要说。”

走近一看,江枫不禁有点小小的失望,眼前这座塔并没想象中的那么高大雄伟。

“这是为什么呢?”江枫露出疑惑的表情。

普陀岩塔为多层楼阁式石塔,塔身七层,高约七米。最下面是条石砌成的四方形基座,塔身呈八角形,每层均由整块红砂岩雕刻构筑而成,塔身表面有阴刻的佛经文字。最高的第七层塔身有内凹式佛龛,内刻观音坐莲佛像。塔顶上为葫芦形塔刹。

“有时候有用,有时没用。”

江枫绕着岩塔来回转了几圈,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在他固有的印象中,佛塔应该是像六合塔那样高大雄壮的,而这座塔还不到两层楼房高,在四周高大的欧式建筑映衬下,尤其显得单薄寒酸,就像一根红色石柱插在杂草丛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塔身岩石表面风化也很严重了,有些图案和文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小罗出去了。陈绍国拿出纸杯,给江枫泡了杯绿茶。江枫抿了口茶,问:“政协委员写那么多提案,能起作用吗?”

“真他妈想不通,一个卖金子的为啥对这个破塔这么上心?”王三牛使劲挠着后脑勺,仿佛这样就能脑洞大开似的。

几分钟后,小罗敲门进来,就是开始领江枫进来的那个女孩子。陈绍国交给她一张写有邓文豪名字的便条,“你去找下提案委的刘主任,把邓文豪委员这几年写的提案全部找出来,就说是我说的。马上就要,警察同志在这里等。”

江枫抱起了胳膊,“你觉得邓文豪的提案会让谁不高兴?”

“这事好办。”陈绍国抓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小罗,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王三牛想了想说:“提案中暗指文物保护不力,文物局长肯定非常不高兴。”

“不瞒您说,这起案子比较棘手。”江枫苦笑,“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凡是和他有关的资料,我们都希望尽可能地多了解,说不定能帮我们打开思路。”

“还有呢?”

“这个要查档案才知道,每年收集到的提案我们都要存档的。”陈绍国似乎明白了江枫的意图,“你是不是想查阅邓文豪的提案?”

“另一个恨他的就是酒店老板了,邓文豪建议拆除违章建筑,这是要断人财路啊。不过……”

江枫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邓文豪应该写过一些提案吧?”

“接着说。”江枫看着他,鼓励道。

“怎么说呢?”陈绍国说,“每年开政协会我们都会督促委员写提案,有的委员勤奋点责任心强,年年会写提案,也有写得少或不写的,这方面没有强制性要求。”

“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提案,就要把写提案的人从肉体上消灭,似乎说不过去啊,除非是疯子。”

“是不是每个委员都必须要写提案?”

“你分析得有道理。”江枫点头赞许,“我们不要纠结这个塔,换个角度想一想,邓文豪为什么要坚持四年写同一个提案?”

“看来我们的宣传工作做得还不够啊。”陈绍国爽朗笑道,“提案就是政协委员写给政府部门的工作建议书,比如说哪里该修条路啦,什么地方要建个公厕啦,呼吁一下计划生育政策该调整啦,凡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事情都行,不论大小,包罗万象。”

“这个简单,图省心呗。”王三牛脱口而出,“每年到了开会的时候,就把上一年的提案拿出来重抄一遍,交上去完任务。”

“提案是什么?”江枫凝视陈绍国的眼睛。

“你这个思路倒是挺清新的。”

“小伙子,你这个问题有点大啊。”陈绍国坐在藤椅上往后靠了靠,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政协有三大职能: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和参政议政,具体落实到委员身上,就是开展调查研究,反映社情民意,向政府部门提出意见或建议。简单说吧,政协委员开展工作的主要形式就是写提案。”

“我以前就老干这种事。”

“那政协委员平时是怎么开展工作的呢?”江枫对政协工作一无所知,正好借此机会补课。

“你还干过哪些坏事?”

“应该是在四年前。”陈绍国思忖道,“政协委员的任期是五年一届。现在这届委员是四年前产生的,年底又要换届了,除了极少数老委员可以继续留任,大部分都要换新人。”

“读中学的时候,每年寒假老师都会布置我们要写多少篇作文,过年玩都玩不够,哪有心思写作文啊,每到开学前就急得睡不着觉。后来我就想到一个妙计,把我原来写过的作文重抄一遍交上去,老师也没工夫细看,从没露出过马脚。”王三牛脸上写满自豪,仿佛一个经历了战火考验的老兵在新兵蛋子面前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江枫恍然大悟,难怪陈绍国不熟悉。“邓文豪是什么时候当上政协委员的?”

“亏你想得出来,让你老师知道了恐怕要气得吐血三升。”

“不瞒你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有这个委员。这一届政协共有四百多名委员,都是来自全市各行各业的精英,从企业家到农民、文化艺术界、宗教人士都有。除了每年一届的政协全体大会,我们平时和委员们的接触其实非常有限。”

“没那么严重。”

“您以前是否知道一些关于邓文豪的事情?无论哪方面的都行。”江枫刚才看见他翻通讯录,对这个问题并不抱希望,但是程序性的问题还是要问。

“你想过没有,就算邓文豪想偷懒应付,写什么内容不好,偏要写一个关于文物方面的提案?一个金店老板为什么对文物这么感兴趣?”江枫连珠炮似地发问。

陈绍国摘下老花镜,“委员在这我们这其实没有多少工作。”

“这有啥奇怪,人的爱好本来就是千奇百怪的。我在大学里认识一个教授,一米八五的纯爷们,最大的爱好就是织毛衣。”王三牛答不上来,又不想服输,只好扯淡。

江枫微微欠身道:“我想了解他在咱们政协的工作表现。”

“隔行如隔山,对于一个外行,这种提案其实不好写。”江枫看着王三牛的眼睛,“不服气你写一个试试?”

陈绍国拉开抽屉,找出一个蓝色封皮的小本子,又拿起桌上的老花眼镜戴上,一页一页翻开仔细查看。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陈绍国指着其中一页说:“没错,确实有邓文豪这个人,是经济界别的委员,你想了解什么?”

王三牛赶紧晃脑袋,“杀了我都写不出来。”

江枫微笑道:“所以今天才来打搅您。”

二人正讨论热烈,一个拎着橡胶棒的中年保安走了过来,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们,“你们干嘛?”

江枫简要说明案情后,陈绍国脸上露出惊讶。“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案子,没想到当事人是我们的委员。”

王三牛随口应道:“随便看看。”二人都身穿便装,并不想暴露身份。

江枫出示证件后,在办公桌对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陈绍国笑道:“我在政协工作十多年,还是头一次接待警察。”陈绍国五十多,皮肤保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眉宇间并无官员脸上常见的倨傲,倒是有些文人气质,笑容也很真诚。

保安黑着脸说:“一个破塔有什么看头,看完了快走,被老板看见,我又得挨骂。”

走进秘书长陈绍国的办公室,马上就感受到浓厚的文化气息。墙上挂着一幅六尺对开的书法作品,草书,龙飞凤舞,江枫一个字都不认得。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仿古书案,一把四出头官帽椅,书案上摆着毛笔和练字用的水写布。看来政协的工作不是太忙,江枫暗想。

王三牛说:“大哥,你们老板管得也太严了吧,有钱就了不起吗?”

金店老板邓文豪还有一个特殊身份——市政协委员,这方面目前还不了解,江枫决定去市政协走一趟。上午10点,江枫走进政协办公大楼,自报身份后,一个姓罗的女孩子把他领到了秘书长办公室。

“有什么办法,端了人家的碗就得受人管。”保安似乎憋了一肚子怨气,突然被王三牛拔掉了气门芯,气体滋滋地往外泄。

破案和创业有点相似,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往不同的方向去试,证明错了的方向,等于是告诉团队所有人,此路不通,大家再往能通的方向去使劲。小成本试错,实际是凝聚共识,明确方向的过程,同样是巨大的收益。

“怕我们偷塔?”王三牛存心逗他。

排查的对象用主要是和邓文豪有生意往来的关系人,在金店工作过的几个员工也都见了面。发现几个可疑的点,有的已经排除,有的要等待进一步求证。这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但是丝毫不能大意。

“几块烂石头,你们想偷也搬不动。”保安比先前和气多了,赔着笑脸说,“老板交待过了,只要有人来看塔,就要多加留意。我也没办法,请理解我的难处。”

大暑过后,就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期。接下来几天,都在排查被害人邓文豪的社会关系。

“走吧。”江枫给王三牛递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