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牛问：“老大，你想干嘛？”
江枫说：“没事，过了今晚就可以了。”
江枫说：“我们三个还原下案发时的情景。”
张丽洋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些东西还有用吗，我叫他明天不要来了。”
“怎么还原？”
“没动，都在原来的位置。”张丽洋说，“店面已经转租出去了，过几天就要重新装修，听说是开饭店，这些旧家具都用不上。老板娘有个亲戚是在乡下开超市的，刚好用得上，明天就会来拉走。”
“类似于法制电视节目里的情景再现。”
张丽洋拿出钥匙，打开卷闸门，再推开玻璃门进去。灯光全部打开，依稀还能感受到这里昔日繁华的景象。江枫环视室内，“小张，这里面的摆设都没动过吧？”
按照江枫的指挥，三人分别站好方位。王三牛扮演凶手，站到大门外，手里拿一本杂志卷成筒，作为凶器。江枫扮演金店老板邓文豪，站在收银台里面，手里也拿一本杂志，作为自卫武器。张丽洋扮演自己，站在玻璃柜台后，脸正对着大门。
半个小时后，途胜开到小区门口，张丽洋已经站在路口上等。二人把张丽洋接上车，向金店方向开去。
各就各位，江枫对张丽洋说：“现在由你来当指挥。如果我们做的动作不对，你马上指出来，重新来过。我们要模仿得和案发时一模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枫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桌上摸到两本《读者》杂志。“打电话通知张丽洋，我们马上到她家楼下去接。”
“明白。”张丽洋咬着嘴唇点头，虽然明知道是情景再现，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
王三牛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深情地看了看没来得及打开的三个快餐盒。“吃饱了再走吧？”
“可以开始了。”江枫站在收银台后面大声说，“王三牛，冲进来，要快！”
“来福珠宝。”
第一遍：
“去哪？”
王三牛右手持“凶器”冲到收银台前，嘴里说着：“抢劫，都不许动！”同时左手伸向抽屉，做了一个抓钱的动作。张丽洋看得仔细，马上叫停：“凶手没说话，也没有抓钱的动作，他是直接向邓总冲过来的。”
“现在不好说。”江枫抓起车钥匙，大步向门口走去，“跟我走。”
第二遍：
“漏掉了什么细节？”王三牛似乎反应过来了。
王三牛冲到收银台前，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凶器”向江枫头顶击打，江枫顺势躺在地上。张丽洋再次叫停：“不对，邓总发现凶手进来，先用铁管打中了凶手的胸部，然后自己才受伤。”
“我是说案子。”
第三遍：
“你看得真投入。”
王三牛手持“凶器”快速冲到收银台前，江枫抄起“铁管”捅了一下王三牛的胸部，王三牛随即举起“凶器”击打江枫头顶，江枫顺势倒地。张丽洋说：“对了，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有几个细节可能被我们忽视了。”江枫喃喃自语。
江枫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问张丽洋：“凶手冲进来后没说过话吗？”
“警匪片不就是那些套路，还能变出啥花样？”王三牛不拿自己当外行。
张丽洋说：“一句话都没说。如果他开口说了话，我就听得出口音，起码分得清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
江枫按下暂停，站起来蹬蹬腿，伸了伸胳膊，“看了几部，都差不多，大同小异。”
江枫问：“除了凶器之外，凶手还有没有带别的东西，比如锤子，或者一个背包？”
王三牛笑了，“放松一下也好，妈的，老子看到那些监控就想吐，食欲全无。”
“没有。”张丽洋摇头，“我就是看到他戴着口罩，手里拿了一个奇怪的凶器，其他什么都没带。”
两个蒙面匪徒正在抢劫金店，一个匪徒持枪警戒，五六个店员双手抱头蹲成一排，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另一个匪徒抡起铁锤砸碎玻璃，抓起一把金链子，迅速塞进包里……
“不会记错吧？”
江枫目不斜视，没搭理他。王三牛走过去一看，吃了一惊。电脑上正在显示的并非监控画面，竟然是电影，一看就是九十年代香港警匪片的画风：
“我当时正对着大门，看得很清楚。”张丽洋非常肯定地点头。
晚上11点，王三牛从外面买完夜宵回来，发现江枫还靠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显示屏，似乎连坐姿都没换。“老大，先填下肚子，吃饱了喝足了再看。这些监控我都看了一个礼拜了，急也没用。”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回到办公室，江枫打开电脑里的监控视频，一头扎了进去。这时候最需要安静，王三牛没敢打扰他。
“应该的。”
能否找出这只恶魔，江枫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试一试。
“麻烦你先到门外等一下。”
这种口罩非常罕见，专案组做了大量排查走访工作，协查通报发了，网店也搜过了，都没找到同款口罩。这只奇特的飞蛾，对于凶手是否有着特殊的意义？两起案件有没有可能存在某种关联，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作案？
“好。”
江枫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只飞蛾，做梦都没想到，它居然会出现在“7·13”金店抢劫案的案卷中。昨天晚上，江枫再次见到它，不禁热血沸腾。
张丽洋出去了，店内只剩下王三牛和江枫。王三牛迫不及待地问：“老大，有什么新发现？”
4月21日下午，在如月湖公园抢走饭饭的凶手，也戴着一模一样的口罩。口罩正中间是一只巨型飞蛾，就像一只飞蛾封住了嘴巴，狰狞恐怖。面包车发了疯似的向江枫冲过来，在两车擦肩而过的电光火石之间，江枫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那只飞蛾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江枫抱起了胳膊，答非所问道：“我从没遇到过抢金店的案子，没什么经验，好在警匪片里这种情节很多，说不定能给我们一点启发。”
飞蛾！江枫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只诡异的飞蛾。三个月前的那一幕，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所以你就想通过看电影来破案？”
九天前，也就是7月13日，凶手持凶器闯入来福珠宝店，打伤老板邓文豪后逃离现场，然后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整个作案过程只有几十秒钟，虽然遭遇反抗未能抢走财物，但依然不失为一次完美的行动，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从作案手段、时间、以及作案地点的选择来看，此人都不会是一个平庸的对手。
“对。”江枫点头。
江枫抱起胳膊，环视四周。
“电影都是瞎编的，你不会当真吧？”王三牛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
上午10点刚过，气温已经升到很高了。江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口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金店内没有窗户，里面就像一个蒸笼。外面多少还有点风丝，即使是热风，起码让人感觉到空气在流动。
“无论小说还电影都是虚构的艺术，但是虚构不表示可以乱来，必须保持艺术的真实。故事情节起码要合理，逻辑上解释得通，人们才愿意暂时相信这个故事，并继续看下去。”
站在金店门口，正好能看见对面的华润万家超市。今天是星期六，超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穿着红色马甲的大妈正在忙碌地指挥倒车。门前的马路上交通混乱，行人与机动车抢道，互不相让。
“好吧，那你说说看，电影里是怎么抢金店的？”
江枫微微点头，合上案卷，向门外走去。
江枫指着玻璃柜台说：“凶手的首要目标是最值钱的金子，进来就直奔柜台，要么砸碎玻璃自己取，要么逼店员把金子拿出来。而在这起案子中，凶手却是直奔收银台去的，这点就不正常。”
“这个我不会记错，就是这样的。”张丽洋非常肯定地点头。
“我觉得很正常。”王三牛说，“收银台有现金，抢到金子还要去销赃换成钱，多一道流程就多一分风险，凶手很聪明，抢现金更加安全快捷。”
江枫又翻到凶器的图像，“你能确定凶器就是这个样子吗？”
“这不叫聪明，是犯傻。”江枫反驳道，“别忘了，现在很多顾客都是刷卡或者手机支付的，收银台里可能现金不多，弄不好要扑空，直接抢金子不是更稳当？”
“也不像。”
“也许凶手没意识到这一点，万一发现现金不多，再去抢金子不迟啊。”
“锤子？”
“问题是凶手是空着手出门的，既没抢钱也没抢金子，就这么走了。”江枫直视王三牛，“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像。”
“这有啥奇怪的。”王三牛大大咧咧道，“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没想到会遇上一个要钱不要命的老板，抄家伙就跟他拼命了，只好落荒而逃。”
“铁棍？”
江枫笑了。“邓文豪被击倒在地，已经失去反抗能力，凶手完全掌控了局面，为什么不继续抢？”
“不像。”
“说到底还是心理素质不过硬，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王三牛似乎在为凶手功败垂成感到惋惜。
“是刀吗？”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暂且不争论这些。”江枫摆了摆手。“所有警匪片里抢劫金店的情节都差不多，凶手通常会蒙面，携带凶器。除此之外，还有两样道具是必备的：锤子和背包。锤子是砸玻璃用的，背包是准备装现金和金子的，导演必须这么拍才显得真实。”
“凶器我到是看清楚了。”张丽洋皱了下眉，“奇形怪状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是有点不对劲。”王三牛挠了挠后脑勺，“凶手既没带锤子也没带包。”
“凶器呢？”
“就算凶手不想要金子，不打算砸玻璃，起码要准备一个装现金的包吧？”
“是的。”张丽洋点了点头，“口罩上是一只大飞蛾，我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口罩，所以印象很深。”
王三牛不禁点头，“嗯，这个失误确实有点大。”
江枫翻到案卷的模拟画像，“是这个口罩吗？”
“不是失误。”江枫缓缓地摇头，“从作案过程、逃跑方式，以及作案时机的选择来看，凶手心思绪密，准备非常充分，每一个步骤都是精心谋划好的。各种准备都做得那么细致，偏偏把最重要的两样工具忘了，怎么可能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
张丽洋说：“当时我正好面朝大门站着，然后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冲进来，但是大半边脸都被口罩遮住了，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那他到底想抢什么？”王三牛彻底懵了。
江枫把案卷放在玻璃柜台上，问张丽洋：“你看见了凶手吗？”
“一个人持凶器冲入金店，就一定是要抢劫财物吗？”
江枫昨晚已反复看过案卷，早上到专案组报到后，马上就赶去案发现场。吃透现场至关重要，堪称侦查第一关。同一件事物，每个人的认知角度和侧重点会有所不同，记录时就会出现细微偏差，甚至有可能丢失重要信息。除了到现场亲身感受，还有些关键细节，江枫觉得有必要当面核实。
“不劫财，难道是劫色？”王三牛觉得张丽洋长得还行，另外两个其实不咋地。
李局长连夜下令把江枫调到专案组，所长周俊宇虽然很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什么都不抢。”江枫看着他的眼睛说。
李局长深知抓重点的重要性，与偏远的高潮洲派出所相比，刑警队显然是重中之中。李局长在大会小会上总是强调，要努力提升公安机关的服务水平，心里却门清，破案才是公安的主业。公安局如果破不了案，其他工作做得再漂亮，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妈了个巴子，吃饱了撑的，逗我们玩？”
7月21日，江枫正式借调到“7·13”金店抢劫案专案组。
“凶手根本不是来抢劫的。”
江枫来回走动了几圈，仔细观察每一处细节，边看边向王三牛询问，了解案发时的情况。张丽洋也跟在身后，偶尔作些补充。张丽洋是案发现场最重的证人，江枫第一次看现场，特意把她叫了过来。
“他想干嘛？”
来福珠宝店已关门停业，贵重货品也已全部撤走。警方已对现场进行过全面细致的勘查，并已拍照摄像固定。几组玻璃柜台和收银台仍保留在原来的位置，地面没有打扫，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杀人！”
站在空荡荡的金店内，江枫全身已被汗水浸湿，白色T恤紧贴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