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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格兰特走出警长办公室,开始着手挖掘他的“金子”。他首先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旧金山警方发送过来的有关瑟尔的报告。他研究了很久,然后给康涅狄格州的乔伯灵市警察局发去一个礼貌的请求。

“如果情况不太对路,我希望你放手。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等着你去挖金掘银呢。”

随后他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思考,因此他把那份宝贵的报告书收进皮夹,然后前往他最喜欢的酒吧。现在已经过了酒吧的高峰营业期,不过他们应该能给他弄出点好吃的东西来。他还是不知道,第一次看那份报告时,到底是瑟尔美国生活背景中的哪一点扯动了他的神经,但是他开始模糊地感觉到那属于什么范畴。

“谢谢你,长官。”

他吃完午饭走出酒吧时,已经知道那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嗯,你以为查出了樱桃白兰地的线索,我就不好意思拒绝你了?”

他回到警局查询一本参考书。

“现在说出来还不成熟,”也太离谱,他在心里补了一句,“但我想多花点时间查一查,看是否行得通,长官。”

没错,正是那样。

“说吧,格兰特!”布赖斯警告道。

他把旧金山的报告书拿出来跟参考书上的条目对照。

“我对瑟尔的案子有了新想法。”

他欣喜不已。

“你想做什么?”

他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能站得住脚的线索。他找出了瑟尔和沃尔特·惠特莫尔之间的关联。

“嗯,我记得他一直和马伯斯·汉基住在一起,而马伯斯今年春天正待在尼斯的阿卡西亚斯。所以我整个早上几乎都在打电话,然后发现我们这个威利,或者我以为的威利,正化名为古荣先生住在那里。我现在想问的是,长官,既然这案子已是程序问题,能不能找别人接手去做引渡之类的工作,好让我腾出一两天时间做别的事?”

他打电话给玛尔塔·哈拉德,却被告知她在排演《脆弱的心灵》。她今天下午应该是在标准剧院。

“代价昂贵的乐子。你还不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吧?”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气泡——他想,帮帮忙,就把我当皮球拍拍吧——飘到了皮卡迪利广场。我现在的感觉肯定就像上星期日大拇指汤姆的一样,他想,整个人胀大一倍,脑子里电光闪闪、昏昏茫茫。

“两星期的舒服日子,外加一些乐子。”

但是下午标准剧院里艰难的排演很快让他变回原形,回到现实当中。

“汉保!好吧,好吧!他冒这样的险捞到什么了?”

他穿过门厅,跨过象征性的垂绳拦隔线,走下台阶踏入现实,没有惊扰任何人。他心想,他们说不定把我当成剧作家了,并猜测着《脆弱的心灵》是谁写的。写剧本的人总是没人知道,剧作家肯定很沮丧。较为精准地推算,五十部剧中只有一部能上演三个星期以上,而且从来不会有人留意节目单上剧作家的名字。

“好像就是,长官。特征很明显,他倒是带着他那个喝酒的特点好好扮了一回阿拉伯人。”

剧本能让人选中拿去排演,一千部中大概又只有一部。他心想,不知道《脆弱的心灵》的作者是否意识到自己是那千分之一,或者他对自己作品的上演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得说,非常有意思。有意思极了!你觉得这有什么用——”突然间一个美妙的想法让他那双阴郁的小眼睛亮了起来。他看着格兰特,就像同事之间心领神会那般。“不会吧!”他说,“不会是汉保·威利吧!”

他走到剧场内部,来到观众席上一个雅致的小包厢里。赤裸的照明灯射出清冷的灯光,显得有些阴森,却也安静无声。几个模糊的身影躺在前厅坐椅上,没人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我发现他特别喜欢樱桃白兰地。”

玛尔塔和一个神情惊惧的小伙子在舞台上,台上还有一张马鬃沙发。她说:“我一定要躺下来,亲爱的巴比,光坐着的话真是可惜了我的腿。从膝盖以下看,人跟人没有区别。”

“我今天正需要有人让我高兴,你可能也注意到了。”

“是的,玛尔塔你说得对,当然。”巴比说,他那模糊的身影在乐池前面踱来踱去。

“我有高兴的事情要告诉你,长官。”

“我不是要改变你的构想,巴比,可是我确实觉得——”

“这是美好又从容的午餐前的例行报告呢,还是说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讲?”

“是的,亲爱的玛尔塔,你说得对,当然对极了。对,当然没关系。对,我向你保证。效果会好极了。”

格兰特没回应他这种诽谤式的奉承。

“这肯定会让奈杰尔为难——”

“我觉得,”布赖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局里的下级警员在故意拖延这桩饭店案件,好在饭店后堂和经理一起喝喝免费酒水。”

“不会的,奈杰尔可以先绕到你的后面再说台词。奈杰尔,试一试。”

格兰特看得出来,威廉姆斯已经隐隐意识到他对这笔记突如其来的兴趣,绝对不仅仅源于他自身的好奇心,不过他没等威廉姆斯问出口。就直接去见布赖斯了。

玛尔塔横卧在马鬃沙发上,那位神情惊惧的小伙子走开去接着又入场,他连续排练了九遍入场。“好了,就这样。”巴比说,终于在第九次让他过关。

威廉姆斯说他可以拿着不还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用。除非——除非,当然——

有人从前厅观众席上起身,回来时端着茶水。

格兰特心想,如果他现在张开手臂跟威廉姆斯来个拥抱,就像足球射手成功射门后队友的反应那样,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笔记可以在我这里放一阵吗?”他问。

奈杰尔对着沙发上方、沙发右边、沙发左边说台词,根本不理会沙发。

威廉姆斯向他解释一番。

有人到观众席收走空茶杯。

“‘前往沃尔农场的女人,已知’,这个人呢,威廉姆斯?”

格兰特走近一个闲晃的身影,问道:“我想跟哈拉德小姐说几句话,请问什么时候能行?”

“是的。售票员知道他们从别的公交车转车。”

“如果她今天一直要跟奈杰尔排练,没人跟她说得上话。”

“我想起来了。‘两个换车的男人,已知’,写的是‘已知’吧?”

“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找她。”

“一片公共绿地,很常见的那种地方,在威克姆郊区,有很多游乐设施,像旋转木马之类。”

“你是管服装的吗?”

“好,好,我知道,我明白。‘长渠十字路口’,这是什么地方?”

格兰特说他是哈拉德小姐的朋友,必须和她谈几句,不会耽误她太久。

“老农工和小孩。我没有详细记录最初发车时车上都有些什么人,只记下沿途上车的人。”

“哦!”那个的身影缓缓走开,跟另一个人窃窃商量,一副神秘而严肃的样子。

“‘九点半从威克姆到克罗姆’,”他喃喃念着,“十点零五分从克罗姆到威克姆,十点十五分从威克姆到克罗姆’,‘M.M.农场路:老’——老什么和小孩?”

另外那位相商者离开那群黑影,走向格兰特。他自我介绍说是舞台监督,询问格兰特到底有什么事。格兰特说想请人马上转告哈拉德小姐:阿伦·格兰特来找她,想跟她聊几分钟。

格兰特翻阅着笔记簿,查找他想要的信息。

这一招奏效了。在接下来的排练间歇,舞台监督爬上舞台,谦恭地俯身凑近玛尔塔,像斑鸠似的低声咕哝一阵。

的确不容易看懂。威廉姆斯写报告时像小学生那样一笔一画、工工整整,但做笔记供自己查阅时就使用自创的潦草的速记法。

玛尔塔起身走到舞台边上,抬手遮住眼睛,看向灯光照不清楚的昏暗的观众席。

“当然可以,长官,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

“阿伦,是你吗?”她说,“你从侧门过来好吗?麻烦谁带一下路吧。”

“可以让我看看吗?”

她来到侧门与他碰面,见到他时高兴极了。“过来侧厅和我一起喝杯茶吧,反正还有年轻的情人要排练。感谢上天,我不用再演那种角色了,那是剧场里最无聊的戏份。你从来没看过排练,阿伦!怎么会来的?”

“就在这里的办公桌里。”

“我很想说是因为求知欲,但其实是公事。我觉得你能帮我。”

“你收起来了?”

她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但一次也没打探他问那些问题的意图。

“我当然听了,长官。我一向都听的。”

“我们还没跟威廉姆斯警官一起吃饭呢!”她说着回到舞台上,又要反衬得那对年轻的情人像是生嫩的业余演员,恨不得下台当农夫去。

“你没听取我的意见,是不是?”

“你再等一个星期左右吧,到时我和威廉姆斯警官就有精彩的故事讲给你听。”

“记得啊。”威廉姆斯说,“当时我正在城里追查班尼·斯克尔,你正在萨尔科特镇的河里打捞。”

“太好了!我觉得我赚了。我这人啊,真是又好又细心。”

格兰特没听见他的话,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干巴巴的老问题,不过他现在重新思考时觉得它既新鲜又让人兴奋。到达警局后他四处找威廉姆斯,找到后便问:“威廉姆斯,你还记得吗,你在电话里说所有在威克姆做的笔记都该扔到垃圾桶里去?我还说任何笔记都不要扔掉?”

“你真的了不起。”他说,然后走回街道上,又恢复了一点刚才下台阶进剧院时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爱出风头的家伙!”那位司机说着发动车子朝堤岸路驶去。

他带着玛尔塔提供的信息,前往卡多根公园,查访了一位公寓女管家。

一个出租车司机,又惊又怒,满脸扭曲,大声朝他叫嚷。一辆卡车尖叫着在他身边猛地刹住。一位警察听到刹车声和抗议声,慢慢地朝他径直走来。但是格兰特没有待在那里等着,他飞身跃向另一辆驶近的出租车,猛地拉开车门,跟司机说了声“苏格兰场,快”。

“哦,对,我想起来了,”她说,“他们经常在一起。哦,不,她不住在这儿,这是单身公寓,我是说个人单独住的房子,但她经常到这儿来。”

他猛地一顿。

这时伦敦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他已无事可做,只能等到康涅狄格州的乔伯林警察局回复了他的请求再说。因此他难得一次提早回家,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餐,然后便上床睡觉。他躺在床上思索许久,思索细节,思索原因。

那天,他正沿着斯屈朗的南段人行道步行前往梅登路吃午饭,一边高兴地想着待会儿回苏格兰场向布赖斯汇报的事儿,一边随意地浏览着众多陈列于街边、就像斯屈朗的女人一样落伍的女鞋。他不禁想起多拉·西金斯和她买的舞鞋,想起她的活泼、健谈和友善的直率,在跨过街道时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想起她最终却差点把鞋落在他的车上,她为了买那舞鞋还错过了公交车呢。鞋子被放在坐椅上是因为塞不进她打好包的购物袋,他后来只好提醒她忘了拿。褐色的包装纸包裹,鞋跟——

托比·塔利斯想知道莱斯利·瑟尔是靠什么心性行事,而格兰特,躺在床上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小时,也在琢磨莱斯利·瑟尔的心理动因。

接下来,六天后的一个早晨,他又猛地想起这件案子。

注释

日常工作——总是干不完的日常工作——像旋涡一样把他卷了进去,萨尔科特圣玛丽镇渐渐从他心头消退。

[1]大拇指汤姆(Tom Thumb),英国民间故事里的人物,只有他父亲大拇指大,却聪明又有胆识。

格兰特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懂得,如果遇到难题,不妨先把它搁置一下。前一天晚上还无法解决的问题,到第二天早上或许就会变得相当容易。他总结出的这个经验,后来一直铭记在心,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中都谨守不忘。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僵局,他都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此现在,他虽然没有按照布赖斯的建议每天“祈祷”,但听从了他的劝告不再在意“心里的感觉”。他在瑟尔一案上遇到了僵局,因此把注意力转向了大拇指汤姆[1]。眼下的这个大拇指汤姆是一位“阿拉伯”权贵,在斯屈朗的一家饭店里住了两个星期,没有办理退房付账手续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