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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吴先生篇——四季人

“吴先生。”阴影中有一个柔弱的女声。

他终于放慢了脚步,任自己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颀长。说不上来的心情,似乎很平静,似乎有些难过,似乎也有些不甘……

他停下,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可能为了表示诚意,女子将纱巾撩了起来,露出了面容装扮,是宫里来的人。

月色如洗,空荡荡的大街如同被下了一层白霜,唯美而凄凉。

“别误会,我不是祥贵妃的人。”女子率先开口道。然后用手帕捂住嘴巴从身上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绸布之后,里面是一块风干如粗木的东西。

然而他脚步飞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眨眼间小孙就跟不上了。

“吴先生可知这是什么?”那东西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臭气。

余安淑对小孙使了一个眼色,小孙连忙猫着身子追了出去。

“果兽肉?”

他单薄的身材站得笔直,望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不必了,我所言的药引,除了我,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说完他就朝着门口走去。

女子点点头:“这肉,是从京城最大的水井里打捞出来的。”

“这宫里什么药都有。我让彩霞带你去。”

他明白她的意思:有人故意将果兽的肉扔进了水井,从而引发了疫情。

“请祥贵妃准我回家去取。”

“不知道吴先生是否听说过一个谣言,谣言说皇后德不配位,祥贵妃德才兼备应取而代之。”女子接着说道。

“什么药引?”余安淑再也控制不住眉间的焦急。

他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但还是从女子的话中猜出了她的身份。

“还少一味药引。”他淡淡的回道。

果然,女子躬了一下身子,缓缓道来一个普通人无法知晓的秘密:

终究是为了这。虽在情理之中,但不免有些凉薄。

当今天子热衷长生术,因此对懂医道的人格外看重。五年前,有人给重臣余有端传了一个信儿,说历山县境内有一孤岛,岛上有一只果兽,烹而啖之,配合丹药即可长生。那几年余家势力渐微,急需送女入宫找个靠山。然而,宫里才色兼备的人何其多,没有过人之处,即使送进去也不过泯然其中。恰巧又有传说,历山县有高人出没,医术道法之高竟能起死回生。于是这余有端果决的带着女儿一起赶往了历山县,一为寻果兽献宝,二为访高人。果兽是如愿得到了,在如此珍贵的长生药面前,余有端怎肯拱手让给别人,他将肉风干后,偷偷割下一块烹而食之,其余的则放进盒中准备女儿入宫之时献上。不想这肉食下没过两日,余有端便得了重病,死在了送信之人安排的别院里,不仅如此,凡是接触过余有端的仆从一并染了同样的病症。庆幸的是,余家一起来的女儿因留恋山光水色,到达历山县后便叫小厮陪她游山玩水去了。其父纵容女儿,偷偷让人把风干的果兽肉交给女儿后便由着她的性子去了,本想着食肉之后就把历山县县令招来问下高人的下落,谁知命不由己,县令还未赶到他已经命归西天,且将疫病发散了出去。那县令见有大官不明不白死在了自己的地方上,慌张异常,借着疫情封城的同时,连忙派人去寻余家女儿和小厮,希望能杀人灭口,封锁消息。但到底没有寻到。没有人知道余家女儿去了哪里,直到两年后,她带着一身医道之术自行归来。没多久,便在家兄的安排下入了宫,且深得天子喜爱,短短三年荣升了贵妃,后宫当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可惜,她的野心不止于此。

本以为会先怀念一下旧情,不想再次见他,就如同未曾认识过自己一般。余安淑感到有些尴尬和失望,但她还是凝起了自己的眉头,眼中含有隐忍和不舍:“往事已矣,既然吴先生不愿意谈起过往,那就谈谈国事吧。“相比刚才,她的语气激昂了一些:“如今,我身处高位,就要为天下人担忧。现在这疫情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我亦是夜夜难安。有一事我万分不解,明明是一样的疫情,五年前的药方怎么就没用了呢?”

女子暂时住了口。

“找我何事?”而且,他向来不喜欢纠缠过往。

话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了女子的意思。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相,只有解释。

那年春来,她笑容灿烂的跳上了船。两年中与他吃山饮泉,未曾有过抱怨。人,都擅于伪装吗?

他的心没有起一丝涟漪。

女子看出他的狐疑:“我知道祥贵妃师从吴先生。但这果兽的肉确实是从城中井水中捞出。祥贵妃为得后位,本想趁此建立个平疫救世的奇功,不想疫情超出了控制,这才慌了,派出去很多人去历山县寻找吴先生。”

“当年,我的名册早就被报进了皇宫,是因为疫情耽误了入宫时间。两年后我还在世上的消息被人知道了,不得不回来重新入宫,不然家母和家兄将会面临无妄之灾,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告别……”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个答案,未等他开口,就先说了上面的话。

“你们想如何?”他终于开口说话。

她的容貌比三年前明艳了许多,也深刻了许多。流转的眼波因为含满了泪水更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只是少了些真诚。

女子当下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不想着吴先生能把这奇功给了我家皇后娘娘,但请先生不要助纣为虐,让这做局害人的罪魁祸首成了救世英雄。”

穿过一条条细长幽深的巷子,经过层层通报,终于见到了昔日的余安淑,今天的“祥贵妃”。

论情

两年没回家,仅仅是学医去了。这是当年她对所有人的交待吗?

“竟为了一段俗情?”白衫人听完吴先生的话,不可思议的摇着头。

“那些年我家小姐从吴先生处学医回来就被家中哥哥送进了宫里,如今被封祥贵妃。”小孙一路解释道。

吴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摇了摇头:“余安淑离开后,我确实曾有困惑。为了得到答案,后续几年我又先后娶了两房妻子,她们于我一起的日子,如同与余安淑一起时的一个重复,初期也还算平静祥和,但日子过久了,就如久在樊笼里的鸟儿,被一成不变的日子磨得哀怨满满。”

在小孙的带领下,他们朝着宫里的方向走去。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未问过余安淑的身世,因为对于他而言,人从不分等级。

“是遇人不淑吧,这世上自有痴情之人。”

“要说我家小姐找您的原因,您见了她自然会明白。”小孙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最近,东瀛国传来一个有关情爱的故事,你听说了吗?”吴先生平视着白衫人的眼睛,是要岔开话题吗?

只是,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她要离开,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是播磨国方士们传来的那件事吗?”白衫人问道。

他明白了,以余安淑之聪慧,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必找。

吴先生点点头。

他寻遍了大山也没有找到她。倒是有好几个邻人说余安淑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还特意跟他们打了招呼。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女子与丈夫相爱多年,最终修得正果做了夫妻。过了三年恩爱的日子后,丈夫突患疾病而死。妻子伤心欲绝,即使丈夫已死,她寻死觅活也要再见丈夫一面。最终,她以全部家产为赠,请了一位高僧将死去的丈夫从泰山府君那里召了回来。高僧法力很高,成功将他丈夫请到了一个房间里。但讽刺的是,丈夫真的来了,在房间里悲戚的喊着妻子的名字,妻子却死活不敢进去。丈夫不断诉说哀情,对妻子说既然我的死让你那么痛苦,我就回来待在你的身边吧。妻子立刻说那是不可能的,你已经死去了。丈夫哀伤至极的问: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啊?妻子摇头又点头,最终说了句:是的,我已经不需要你了。然后她请求高僧把丈夫赶紧送回去。得到妻子的回答,丈夫立刻全身腐烂,化成了一具枯骨瘫在了地上……

像凡人的夫妻那样,他们在一起过了两年,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十分祥和。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不想,在一个暖春的早晨,余安淑盯着不远处盛开的黄色迎春花说要出去采药,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妻子是否算得上痴情?“吴先生问。

他听罢,沉思片刻后伸出了一只手,余安淑握着这只温暖的手掌也跳上了船。

白衫人点头:“一个寡妇,能以身家性命的家产为赠,只求见上一面,算得上痴情了。只是……”

余安淑灿烂一笑:“比这食草饮露的岛上如何?”

“世间情爱不过如此,都是心中一时执念。”吴先生打断了他的话:“就如丈夫所言,仅是一段时间的需要而已,一旦与所需不再匹配,便再也不能坚持。总之,一场情爱就像一场雷雨,热热烈烈施完即止,然当风云因素凑齐,换处地方换个人又会是另一场不同的雷雨。起伏循环间,除了消耗心神,其实别无他用。”吴先生说得很平淡:“后来,我给了那两任妻子足够的钱财,她们果然就开心的走了,如今又成了他人的妻。余安淑,只是比她们体面一些而已,但本质相同。”

他站在船上,暖暖的风吹皱了青色衣衫。

这时,青山走过来倚在了吴先生的腿旁,手里拿着一个散架了的玩意儿,吴先生弯下腰一步一步给他安装成了一个小水车,挥了挥手,青山又跑到一边玩去了。

“你可想清楚了?我过的日子,在世上人看来仅有“寡淡”二字。”

白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哦?如果不是因为情伤,那时吴先生手中应该有备好的泪之药引,为何最后还是要放弃救那一城人。”

往日所遇的女子,大多纠缠于情爱。余安淑能有此抱负,确实难得。

确实,听完那女子诉说之后,吴先生连夜离开了京城。任那一城瘟疫在权谋的阴影中发酵蔓延,死伤者哀嚎漫天。

三个月后,死人变成了活人,活人变成了健康的人。余安淑和小孙亲眼见证了这个奇迹。待他要从岛上离开时,余安淑恳请他将自己带在身边,并说了这样一番话:“当今世上,除却相夫教子,女子再无其他活法。如能一生跟随吴先生行医救世,积德行善,余安淑这一生也算值了。”

“如果我没有救余安淑和小孙,就不会有那场瘟疫。”吴先生的眼睛望着远方:“上天安排的命运往往是最合理的。我自以为是的插手,不过是让无辜的人替换了那些真正该死的人,而且代价是成倍的。所以如果我去救那场瘟疫,几年后被救的人中可能会有人引发更大的瘟疫,或者用假药去谋害更多人的性命。我的善,不过是恶善。”

余安淑很是勤快,被率先治愈后,她没有按照他的安排立刻回家,而是每日跟着他采药制药,医治余下的病人。

呵呵,终究是有些报复之心吧。白衫人如此想着,口中却说道:“吴先生没有错,错的是人心。但不能因为一两颗人心出了问题,就放弃所有无辜之人。”

应该是贼人为了灭口将他们抛进了尸堆。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不知何时,一股带着凉意的山风吹开了篱笆门,地上的落叶轻轻跃起,跳出门外。

从京城来到历山县探亲,不想入山后被贼人盯上,贼人将她与小孙打晕后抢走了贴身的细软,醒来后二人便到了小岛上。

碎云飘走了,远处一片镶着金边的黑云在逐渐逼近。

少女说自己叫余安淑。

院内陆续飞进几只归家的信鸽,青山放下手中的玩具跑向东南角的鸽房,摇摇摆摆爬上一个竹凳,为鸽子们打开了鸽房的门。

吴先生的往事——情事

“与人无关,我说得是自然之道。”吴先生的衣角也被风吹起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她为何要找我?”

“哦?”

“唉呀,都怪我没有盯紧,这些手下真是太蠢了,连个药材都分不清楚。”小孙的额头上渗起了点点汗珠:“不过吴先生,为什么同样的疫情,五年前的药方却不管用了呢?”

望见白衫人脸上的疑问,吴先生讲了另外一个故事。

不一会儿前堂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谁叫你们瞒着我用这个药替换的,这个时候想着发财还有人性吗?赶紧去给我换了!”

吴先生的往事——恶善

“什么?”小孙听闻惊坐起:“我去看看!”

甲子年天大旱,紫林郡内又逢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眼看山中的树叶都被薅光了,水里的鱼籽也被捞完了,郡守几经周转,争得了一批赈灾粮。

“你那不是无伤大雅的假药,而是会加重病情的毒药!”他眉头紧皱。

但数量很少,按目前郡内所需救援的人数来计算,根本熬不到明年春天。

京城已然封城,哪里还有源源不断的的药材。真正的好药,大部分都被宫里征走了。这免费施药的头一号人只能是天子,怎么能是别人?至于这些个京城里的大善人们,他们要买就卖给他们好了,这些无伤大雅的假药,大多性平滋补,百姓收到了也不知道假的,就算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也能安抚安抚他们。如果告诉百姓没有药了,那才是彻底断了百姓的活路,到时京城定会发生暴乱,这疫情更难控制!

不知什么人给郡守出了一个主意,把郡内的老弱病残赶到山中任其自生自灭,粮食只发放给青壮年。郡守竟同意了,召集士兵,将各家各户的老弱抓了起来,统一赶到深山里去了。

小孙叹了一口气,将缘由娓娓道来。

吴先生恰好行至山中,见树下石旁横了不少濒死的老弱,不禁心生怜悯。寻了一处安全隐秘的的洞穴,将他们一一安置了进去。

“为什么要给行善的人假药?”他厉声问道。

然无粮,依然逃不过必死的命运。

小孙已然翻身做了爷,连忙吩咐下人去后面的茶室备茶待客。

夜半十分,他行至山下,访得一位异人老友,让其帮忙将郡守赈灾的粮食偷运一些出来。

眼前这个年轻的掌柜即是当年的小厮,少女喊他小孙。

粮食运来时,天色已蒙蒙亮。

愧疚之下,他把精力先放在了二人身上,因此率先被治愈的也是这两人。

“这粮有些问题。”友人见了吴先生用角划打开了其中一包,只见包内粮中竟混了近一半的砂石:“我说背起来怎么这么重!”

这一路过来,即使本没有患瘟疫的他们,也因亲密接触死尸感染上了。发现时,他颇为自己的大意而自责。尤其那少女,身体本就孱弱,感染之后更是浑身滚烫,脸色绯红,咳血不止,看上去十分痛苦。

真是人吃人的世道。

五年前他将几船“死人”拉到孤岛上,清点人数时发现拉错了两个人:一个少女和一个年轻的小厮,他们并没死去,不知为何却满脸血污的趴在死人堆里,被一起装上了船。

吴先生没有说话,从友人手里接过两包粮食先上了山。途中,听闻枯草间有“叽喳”之声,不由停住了脚步,只见草丛中鸟窝里有一对刚出生的雏鸟,体型稍大者正在用喙啄较小者的头,一只成年雌鸟则口含食物在不远处瞧着。等大者结束欺凌后,雌鸟飞到窝前,犹豫片刻后将口中的食物塞到了欺凌者的口中。

一个久违的人。

那本就被啄得抬不起头的小雏鸟,更显得奄奄一息。

那年轻人一看到他楞了一下,然后脱下帽子躬起了身子:“这不是神仙小哥嘛,我家小姐正四处寻你呢!”

这个场景在吴先生心中挥之不去。

沉默片刻后,管事儿的说了一句:“请等一下。”然后走向了柜台后面的房间,再出来后身后跟了一个人,看穿戴像是这里的掌柜,但是年纪却颇为年轻。

几日后他再次下山取余粮,发现小雏鸟已死,尸体已经被衔出了窝外。另外一只大的雏鸟,则“叽叽喳喳”依偎在母亲身边撒着娇。

眼前的白发青年,腰板挺直,口气严厉,眼神咄咄逼人,丝毫不畏惧这满屋子的伙计,管事儿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想着今天可能真的遇到大人物了,只是他的脑子过了几遍京城的权贵,也没有跟眼前这位对上号。

吴先生叹了一口气又上了山,再次下来时寒气中已带了春意。

他逼上前几步,冷语道:“这是你们骗刘大善人呢,还是刘大善人骗百姓呢?”

“我们好像做错了一件事。”当初一起偷粮的友人说道。

惊愕之下,管事儿的有些气急败坏:“你懂什么,再胡说我叫人把你轰走!”

吴先生不解。

“为什么配假药?”他凌厉的眼神盯住了管事儿的。

“那日,我又潜到了郡守家。那郡守正愁眉苦脸的跟夫人聊天,无意中我听到了这样一段话。”友人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他的叹气,还是那郡守的叹气:“去年赶去山里的老弱病儒活着回来了大半,众人都道是件好事,但依我看紫林郡的灾情怕是要再多几年了。”

管事儿的有些不耐烦,推了他一把:“我说您就听我的劝回家等着吧,不出明日这刘大善人的药就能免费施舍给京城百姓,您省点银子不好吗?”

友人说到这里看了吴先生一眼,然后换了一个稍微细小的声音:“那夫人问道:为什么呢?郡守回答:本以为将赈灾粮全部供给青壮年,好为春日里多留些劳动力。谁想粮食被偷了不少,很多青壮年也饿死了。虽说春日越来越近,但无人农耕播种,今年怎么收粮食?妇孺小子又如何熬过明年寒冬啊。”

吴先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些成堆的药材面前,用手抓了一把嗅了嗅。

听到这里,吴先生的心中一紧,他突然想起了那窝小鸟。今日下山时特意瞧了一瞧,那活下来的雏鸟已长成大鸟,能自动觅食了。

十几个全身武装的伙计在药店忙碌着抓药,称重,装包。看到有生人来,一个管事儿模样的人走过来毫不客气地说:“对不住,今儿刘大善人要做好事,在我们药店包了药材,我们忙着给他配药,不招待散客。”

“郡守夫人听了丈夫的话也叹了一口气。”友人再次叹气,声音更细腻了些:“说道:如果那赈灾粮不是混了那么多砂石,说不定还能再多撑些时日。那郡守却摇摇头说,妇人不懂,上面的人是一片好心啊,如果不混砂石,这赈灾粮定会被层层剥削,到不了百姓手中。正因为混了砂石,那些贪官污吏才无法对着粮食下手啊。”

“济世堂”算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了吧。

“先生,如今这世道,需要作恶才行善了吗?那到底何为恶,又何为善呢?”

车夫揉了揉眼睛,喃喃地说道:“难道大白天撞鬼了不成。”想到背后满车的尸体,顿时打了一个寒战,连忙抽打了几鞭拉车的黑马,飞奔而去。

末了,友人问了上面的话……

他眯着眼睛望了望东方,“告辞”的话音未落,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转眼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天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

车夫指向南方:“顺着这朱雀大街一直走,看到交叉路口朝东拐进入青龙街,再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家“济世堂”,那里即是京城最大的药房,里面的药材包罗万象,只要你能叫上名儿来的它都有。老板姓孙,听说后台连着宫里,势力很大。所以很多大商贾施药救人做好事,都从他那里购买药材,就想着能让这好事儿传到宫里头,也不枉白做了这好事儿。”

山上升起了团团白雾,院中的空气也潮湿起来。

“京城最大的药店在哪里?”他问车夫。

青山收拾好手里的玩意儿小跑着进了屋子。作为主人,吴先生却似乎没有邀请白衫人进屋的意思。

他跳上马车,一眼看到车上大部分人的死状,确实跟五年前的瘟疫患者一模一样。

“吴先生的故事我听明白了,特意为之的善,很可能就是恶善。”雨丝落在了白衫人的衣服上,一片洇湿。

赶车人狐疑的眼神透过一层麻布传了出来,但还是不由自主的下了车:“这瘟疫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你?也罢,你既不怕死,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不过这车上不完全是得瘟疫死的,还有没钱缺粮饿死的穷人。”

吴先生没有说话。

他淡定道:“我是一个医者,请让我看看车上死人的情况。”

肃静片刻,白衫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那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他伸出双臂拦下一辆车,赶车人一鞭子抽过来:“找死,疫情期竟敢装扮如此单薄,还公然在大街上晃荡,是嫌自己的命长赶着去投胎吗?”

吴先生点点头,也拱手与其告别。

大车上装载得满满都是尸体!

行至篱笆门下,白衫人还是不甘心的回了头:“其实,吴先生还可换个角度。放下天下大任,将自己看作一个凡人,就如沧海一粟,仅凭自己喜好行事,仅去欣赏自己喜爱的风景,救自己想救之人,就谈不上善恶之分了吧。就如一滴水,如何撼动大海起浪呢?”

昔日热热闹闹的京城,大街小巷如同被狂风扫过一般死寂。偶尔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慌慌张张朝着药店走去,还有人赶着大车急匆匆在宽阔的街道上狂奔。

吴先生沉默片刻,答道:“已晚矣。”

狐疑之下,他连夜朝着京城方向赶去。

白衫人摇摇头:“只要先生愿意,我自有办法让枯泉涌水,这一切只看先生的心。”

事情早就过去五年了,且孤岛上唯一的果兽也因被食灭绝,京城怎么会出现同样的疫情呢?

篱笆墙外不远的山脚,一个青衫人和四个黑衣人正守着一台轿椅。看到白衫人出来后,青衫人连忙招呼后面的黑衣人准备抬起轿子,他自己则小跑着来为白衫人撑伞。

怎么会一样?吴先生听到这里心中有了疑问。五年前历山县之所以会爆发瘟疫,是因为江中孤岛上一只独有的果兽被猎奇之人带出了岛,并在历山县烹食了,果兽身上本就有的瘟种,顺势就扎根在了那食肉人的身上,然后迅速繁殖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要不是历山县四面环山,外来人甚少,恐怕这疫情传播得范围就不止一个小县城了。

上轿之前,白衫人眯起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山体,若有所思的说:“石头已经腐朽了,靠不住这山了。”

“一样!”

青山

“瘟疫?跟历山县一样的瘟疫吗?”

院内,吴先生背着手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的迷雾越来越浓。毛毛细雨连成了线,打湿了他的衣衫。青山又“噔噔”的跑过来,吃力的举着一把伞递给了他。

“真是山高皇帝远啊。天子脚下的京城也有了瘟疫!估摸着这两天是爆发期了,可惜我朝一国之都,竟然沦落到封城的地步了。”

“爹爹,篱笆那儿有朵花哭了,它在被虫子咬。”青山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门口一片蓝色的花朵。

“您为啥要打听五年前的事,难道瘟疫又爆发了?”

吴先生一手撑伞一手抱起青山来到了所指处,果然一朵半开的花朵上趴着一条青绿色的虫子。

京城人重重叹息一声,手拍着大腿,无限失望。

“青山,如果我们选择救这朵花,虫子就会死,如果我们不救这朵花,那么花死了,虫子会活着。你想好怎么做了吗?”吴先生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

“我可不懂那些,只知道小哥天天采药熬药,很是辛苦。”

青山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救这朵花。”

“那医治的药方是否还有?”

“为何呢?”

“小哥治好我们就走了,云游四方去了吧。”

“因为我想每天看到花,不想看到虫子。”

“那神仙可还在岛上?”

吴先生若有所思,食指一动将虫子弹出去好远。

“就是当年撑船的白发小哥。”死里逃生的人回道。

雨越下越大,俩人匆匆进了屋。

“神仙是谁?”听到关键处,从京城来的人问道。

青山从吴先生的身上滑下,帮他拍打裤腿上的雨水:“爹爹,如果我快死了您也会犹豫要不要救我吗?”

吴先生坐在茶馆里,听有人将历山县的传说道给了从京城来的人。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吴先生的往事——入京

青山看了看倚在墙角的一个药篓。那是吴先生在瑶华山上时,集山里的灵木精藤,编织的一个葫芦形药篓。本来是为了安置从山谷中连根挖出的药草,防止它们在运输途中散失灵气。不想这药篓越背越重,待到家时,篓中赫然睡了一个男童。

县上人大惊,以为是鬼魂回来报仇了。沟通几句后才明白,当年这些人并没有死去,而是被“神仙”救活了。他们在岛上用了半年时间恢复,又用了半年时间造了一艘大船。

瑶华山多精草灵木,出些异人精怪也是常有的事情。

直到一天中午,一艘大船在江边靠了岸,岸上走下来的人竟是一年前患瘟疫而死的人。

青山,吴先生为男童取这样的名字。

一年后,县上人逐渐忘记了疫情带来的恐慌,按部就班的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中。

青山睁眼即喊吴先生“爹爹”。怎么纠正他都纠正不过来,后来就索性随他了。

于是在县上人的监督下,这队载满“死人”的船朝着江心小岛去了。

“爹爹,秋雨好凉,过完冬天我可能再也看不到花开了。”小小的人儿,眉宇间增添了些许担忧。

有人大着胆子用刀挑开了重物,里面果然是满满一麻袋的药材。

有些异人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青山是对自己的命运有所感知了吗?

青年冷笑道:“想彻底清除瘟疫的话,就将这包里的药材在铁锅中煮上三天三夜,每个人灌上一大碗药渣,便可预防传染。”说完,他就撑开了船,缓缓前进。

一种异样的焦虑,吴先生感到自己平静的心不知何时起了变化。他扫了一眼桌上一个细长的空瓶,瓶身上已经落了不少尘土。

岸上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爹爹,山下的人说,人死了名字还被记着的话就不算真正的死,爹爹,我死了,名字会被大家记住吗?如果被记住了,我能被复活吗?”青山的话让刚刚的焦虑更猛烈了些。

于是,本该沉江之人在青年的帮助下全部上了船。割断了固定在岸上的绳索,青年人撑起船桨,行动之前,突然又弯下身来将一包重物扔到了岸上。

至少,还有一冬的时间吧。

“随他去吧。”沉默一会儿后,县太爷发了话。

然而,他还是想错了。

“大人,怎么办?”一个汉子望向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那眼睛是县太爷的。

秋天的雨太多了。

江心确实有一个独立小岛,上面尽是些毒瘴猛兽,极少有人敢靠近,因为听说去了那里就无命可回。如果能有人把这些瘟神送到岛上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也不至于去坑下游的人了。

青山吵着要出去玩。出门前还晴空万里,回来后就下起了大雨。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话,青年面上显出无奈:“与其继续造孽不如把他们交给我。这江中心有一个独立小岛,岛上只有猛兽没有人住,我把他们运到那岛上绝不回程。”

一开始他还由着青山慢腾腾的往山上磨。等察觉到天气不妙时,俩人才走了一半的路,狂风夹着大雨,逼仄得人睁不开眼睛,他背着东西走在前面,青山也开始在后面紧跟着小跑。

“以后这江里的水我们不用了,我们镇有其他的水源。况且让他们沉江而死总比活活烧死他们仁慈多了吧。”

走到山体倾斜地方,有落石滚下来,他心中开始不安起来,正想回头将青山抱起,一股山泥和着乱石杂草以迅耳不及掩雷之势席卷下来。青山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就被淹没了。

青年指着江水:“这江水连着各处河流溪泉,你们把他们沉江无疑是将疫情扩散到下游。”

迟疑半秒后,他扔下筐子,用手挖了起来,待青山露出来时,已然成了一个泥人,没有丝毫生气。他心中又痒又悲,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想哭过,眼睛却极不争气,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大着胆子问:“你要这些人干吗?”

最后,他只能将这小小的身躯背回家中,急急忙忙熬了草药吊命。然后,他跑到鸽棚将里面的鸽子全部放飞了。鸽子们看外面风雨未停不肯起飞,他拿起竹条疯狂抽打,鸽子们才张开翅膀,踉踉跄跄飞向雨中。

“没错。”青年大声说道:“如果你们不把人交给我,我就将这些死人一个个扔到你们身上。”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后退了几步。这个青年什么来头?身穿单薄的衣衫,冷白的面孔,头发好像也是白的,更让人吃惊的是,他身上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身后可是大批的瘟疫携带者啊。

四季人

青年点燃了一个大火把,照亮后面的船只,眼尖的人惊叫起来:“那不是这几天得瘟疫死的人吗?难怪烧尸的时候都不见了。”

三天后风雨渐停,一个穿着麻布白衫的人踩着泥泞上了山。

有壮汉冷笑道:“凭什么交给你,你又安了什么心?”

正是前段时间来访的白衫人。

正当那群半死之人呼嚎着不肯行动的时候,一个挺拔的青年撑着一队连锁船泊在了岸上,他站在船头大声喊道:“把那些人交给我吧,我带走他们。”

“丹药带来了吗?”他堵在门口问,语气冷淡。

那年历山县突发了瘟疫,传染率极高,只要有一个人得了,与其打过照面儿的人都会被传染,短短几天,村子里死了大半的人口,后来县长召集健康的壮汉,全身上下裹着几层麻布,甚至连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手举火把,将躲在家中以及山洞里的患病者逼了出来,统一赶到江岸,让他们自行绑上重石,沉江而死。

白衫人在门外跺了跺脚上的泥土,从地上捡了一把湿干草擦了擦鞋底上的泥块,摇摇头:“前一颗已经送出,新一颗还未有形,周期还是太长了。”

江岸上一堆人举着火把盯着那队鬼船,直至它们成为一个小点消失在圆月底下……

他眼中的希望灭了,转身拿着一个破瓦盆进了屋,对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山敲了起来,口中念:“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五年前有一队“鬼”船从江上驶出,船头有一人撑杆,其余的船则用绳索一条条系着跟着头船走,船舱里装满了死人和半死的人。

白衫人连忙跟进屋看,看着看着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

历山县确实有一个传说。

等他停下后,白衫人说道:“庄子的态度先生现在未必认同吧。”

吴先生再次来到历山县的时候,听说有从京城来的人在打听一个陈年传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青山抱出里屋,放进厅屋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中。这三天焦急的等待,他日夜不合眼,不知怎地竟用刻刀一刀一刀打磨了一副楠木棺材,从一开始就知道没什么希望吧,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吴先生的往事——疫情

“先生看惯生死,叹气恐怕也不是因为失去,而是痛心于眼看失去时却毫无力量之感吧。”白衫人这话说得有些刺耳。

一些早已飘远的事情,又弥漫上了心头。

他好久才接话:“或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豁达,心中依然还有执念吧。”

听完此言,吴先生的眉毛皱了起来,沉默一会儿后,他转过身重新坐下,并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这是好事。”白衫人更进一步:“如果心完全死了,那就是一具空壳。存在于这世上有何意义呢?我早就说过先生应顺应自己的天道,而不是他人的天道。不问天下事,但问自己心,天地间的万物包括你我在内,只做自己所需所爱之事,救自己想救之人,即是你我的天道。”

白衫人也站起身:“能否告诉我,吴先生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来的吗?”

门外刮着残风,树叶上的雨滴不停“嘀嗒,嘀嗒”下落,就像一个木鱼在不间断的捶打着。

“本质类同,更何况生者有心,心不定,善恶不定,善因可以转化为恶果,恶因亦能转化为善果,一切只掌握在上天所定的规律中,你我又如何控制得了呢?”吴先生站起身,望着远山上早已飘得远远的碎云,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某些事情。

“先生还在犹豫吗?”白衫人指着山下说:“千百年了,先生不是没有见过更惨烈的生死,但为何都没有今日来得触动先生的心?那是因为先生从未真正的将心放入尘世,这次亦不过是短暂的真情连接。对世间之事未曾真正了解,就断情绝泪,是否太草率了些?”

白衫人摇摇头:“草木怎么能跟生灵相比,佛家讲究不杀生,生者,本就不包含草木。”

他还是没有说话。

吴先生指着院子里的植物说道:“这院子,春天芽长花开,夏天花败藏果,秋天果落地养,冬日雪下土息,此消彼长,生生不息。我以前所做之事就像让春花一直开,然花不败果如何出,果不落土地又如何养,美其名曰救世,实则是打乱自然规律,救此杀彼而已。”

突然,一阵风卷了落叶吹进来,数不清的残叶零零散散洒了半屋子,一片狼藉。

白衫人不置可否:“以前吴先生慈悲心肠,救世行医,在天下生灵的眼中如同神一般存在,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说无泪就无泪了呢?”

天地间传来一阵叹息。

吴先生弯腰在水桶里涮洗了一下沾着泥土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从药材缝隙里走出来,打开一把竹凳坐在白衫人对面,从茶壶中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下:“渴了就喝水,是天赋吗?不过是本能而已。”

“就依了你的想法吧。”他终于松了口:“或许正如你说,那便是我的天道。”他抚摸着青山的头,并没有盖上棺木的意思:“待到合适的时机,徐先生,你再来,我会跟你具体商议。”

白衫人堆起笑:“不止人与人有缘分,很多天赋也是上天给的缘分,人事上吴先生可以随缘,天赋上为什么不可以呢?”

白衫人心中大喜,但表面悲痛不敢撤下,躬身一拜:“我替天地间的生灵,谢过吴先生。”

被称为“吴先生”的白发年轻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直起了身子:“如你所言,就是缘分吧。”

他摆了摆手:“实在无力招呼你了,请见谅。”

坐着的白衫人看到这一幕,嘴角弯起了一个角度:“吴先生不问人事好久了,这位小童好缘分。”

白衫人摇摇头:“无妨,我来往匆忙,也是不能多待,先生多多保重。”再次抱了抱拳之后,他退了出来。

白发年轻人抽出腰间的绢子为他轻轻擦拭了一下,挥挥手让他继续玩去了。

篱笆墙外不远的山脚,一个青衫人和四个黑衣人正守着一台轿椅。看到白衫人出来后,青衫人连忙招呼后面的黑衣人准备抬起轿子,他自己则小跑着去搀扶白衫人。

男童听到立刻下马,拎起一个木桶朝着目的地走去。桶虽不大,但里面装了些水,有些吃力,他连拖带拽将任务完成了,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

“师傅眉间大展,可是有喜事?”青衫人谄媚的问。

“青山,把木桶拿来!”终于到了最后几棵,白发年轻人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玩木马的三岁左右男童喊道。

白衫人停下,环视了一下四周,青山环绕,绿色连连,雨后的空气甚是清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点着头说:“终于成了!他泪再出日,我的延寿丹定然会更上层楼,日后将有更多生死掌握在我手中。”

他这话似是恭维,但年轻人听了并不受用,依然继续头也不抬地整理手底下的药材。

青衫人脸上堆笑:“虽不知师傅所言何事,但一定是大好事。恭喜师傅了。”

院子中央开阔处,一个丝绸裤子,麻布上衣的约摸五十多岁的白衫人坐在竹凳上,边喝着茶边微笑着看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能把瑶华山的药材移植成功的,这世上除了吴先生,恐怕再无他人了。”

白衫人笑着走到轿椅前,坐上去之后,禁不住拍着扶手:“什么天道地道,不过是没有人真正愿意失去掌控生死的大道!哈哈哈!”

一个面容清秀,唇色绯红,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却顶着一头白发的年轻人正蹲着身子整理院里的草药。这些草药形状殊异,世间罕见,即使懂药之人,恐怕也难认出其中一二。

裁了几张已经发黄的素纸,装订成厚厚的书册。吴先生端坐在书桌前,抬头望了一望窗外异常安静的小院子儿,当初从瑶华山移植来的药草,大部分为青山帮忙所植,如今都开了花,异样的清香丝丝飘散……

整齐的竹篱笆上缠着绿绿的藤蔓,藤蔓上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儿,院内分块栽种了药草,还有一些木质的水车,鲁班凳,转轮,移动马等器物,透漏出主人日常的生活内容。

他一笔一划在封面上写下《异人志》。

山下小院儿的风景则柔软了许多。

志中有云:

天越来越高了,湛蓝的空中飘着几丝碎云,被偶尔乍起的秋风推动着缓缓移动。远远望去,山上有些树杈带着变轻变薄透着红黄气息的叶子,孤楞楞的伸进了天空,颇有一种古朴苍凉的意境。

四季人,汲瑶华山百草灵气而生,形同三岁童,能闻草木语,性极乖巧灵秀,然,寿不过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