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艘大船,还时需三年,更何况他已经年过半百,时日无多了。樊素华的身体也早已不复当年。年轻时如猿猴般在山中行走的她,也逐渐趋于安静,喜欢每日望着那长盛不衰,年年挂果满树的大杏树呆坐。
即使传说为真,哪一条路都很难走。
人都老了,那棵杏树依然越长越旺。都言杏树之寿,不过两百,那棵老杏好像古到人们都不知道它的真实年龄了。山下每一代人描述它,总是说半山腰的云雾里,有一棵三人合抱而不围的大杏树,春来花如白雪,夏至熟果如金,飘香十里,闻着垂涎,吃上一颗满口生津,神清气爽……仿佛也成了一个传说。
他失望至极,也焦虑着如何同天子交代。在岛上徘徊数日之后,他得到了此处岛民有关真正仙山的传说。一说是在海的底部镜像着一座山,山中有异兽,食之骨血可长生;另一说是沿海西行,深处有一岛,岛中有山,山中灵气甚旺,滋养了很多灵草瑞木和精兽,但日常岛不可见,只有海上起大退潮之日,海鱼搁浅,珊瑚上翻,才能望见岛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希望的破灭,也或许因为过度焦虑,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出师后从未生过病的他在回程的路上病了,还有些严重。
他到达了传说中的仙山,只可惜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夹杂了太多的想象和虚构。真正的仙山上住得不是神仙灵兽,而是普通的凡人。山的灵气早已被耗尽,只不过是另一个中原的复制。
侥杏
泰山之行很顺利,他不仅取得了泰山的灵气还借来了天子的力量。凭着天子的力量,他将去往更远的海外仙山,搜集更多的灵气。
窗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三个小孩来偷果子吃了。他们其中一个在树下等着落果,另外两个攀在树上将看中的果子连枝带叶一起扔了下来。
俗话说学以致用,世俗中还有很多心结没有打开,也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所以他从未想过要平地飞升,只想着早日将祛病延年之术,转化为时下天子汲汲而求的炼丹术。只可惜,历经多年试炼,都算得炼一颗丹的周期太长了。恐怕,丹未成,人已亡。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于是探得世间灵气最旺的几地后,他选择了天子一同要去的泰山。
地上一层被强行摇落的叶子和树枝,看上去很让人心疼。
她用自己的一生为保,向鬼师荐了他。所以出师后,他双喜临门,得了了不起的本事,娶了本就钟意的樊素华。
但樊素华只是站在窗口偷偷望着孩子们的动作,并没有走出门去。她一直都是这样,大人来偷杏,她必定连追带赶,如果是六岁以下的顽童,她不仅不会出去,还会刻意压低家中的声音,以防吓走了树上的孩子。
那手串是素华的定情之物。
她喜欢孩子。但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灵气行
他一直有所内疚,他把未能生子的原因归结为试丹太多,伤了身体。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鬼师的喟叹,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孩子们在外面闹得热火朝天。她走到床前摸了摸他虚弱的脉搏,看了看他因腹内火旺而烧得通红的面容,不禁露出了心疼。
鬼师看了一眼他的手串,摇头道:“素华所托非人啊。”然后又深深叹息一声:“天意难违啊。”
“要不请鬼师出来看看?”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建议了。因为能用的药石都用了,他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五脏六腑在加速衰竭,就如同九十岁的老翁一般。
穿过那洞口,他来到一个诡异的山谷,谷内黑水横流,岸草丛生,高不见顶的大树遮住了阳光,龙须般的树根盘根错节的在地面横趴着,没有花朵与蜂虫,只有爬虫在其中扭曲着……
“还是算了,鬼师如知道我没有潜心修炼,而是另辟了蹊径炼延寿丹,不仅不会医治我,还会将我逐出师门。”他说得不无道理。
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少女便在院中撒了食盐,烧起了旺火。不一会儿,奇象便生了,院外只是晨雾弥漫,院内却下起了小雨,接着杏树下的浓雾散去,一个洞口隐隐现出。
鬼师虽鬼,但一直要弟子走正途。他分不清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走了邪路,但掺杂了太多欲望和野心,必定也会被鬼师唾弃。
他毫无犹豫的选择了第四项。
樊素华叹了一口气,眼中似有很多言语,口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即使知道答案,素华还是又问了他一遍。
她望着窗外在树下拾杏儿的童子说道:“非要走这一条路吗?”
少女姓樊,名素华,鬼师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多少比其他弟子受宠爱一些。她将一串用杏核穿起来的手串戴在他手上:“凭此信物,鬼师定然会收你。数、兵、言、修,你选好哪项了吗?”
他心中有些暗喜,也有些愧疚。
早就听闻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就隐在这梦山中。因其额上有肉突,有鬼宿之象,于是被称为“鬼师。”鬼师本事之大深不可测,擅长者有四,只要学得其中一二,便可成为人上之人。因此天下想师从者数不胜数。无奈,众人都知鬼师隐在梦山,但拜师之门几乎无人寻得。日日有绕山徘徊的有志之士,却没有人像他一样幸运,遇到了少女。
“我常常羡慕山下妇女抱着粉雕玉琢的童子,满眼含爱,无限宠溺,那些童子对于父母的爱也是坦率直白万分可爱,可惜,我未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她突然谈到了两人一直避讳的话题。
原来,少女即是“鬼师”的山门。
“虽然我们缔结婚约时,你曾说过一生一世唯我一人的誓言。但有时,我的心也是摇摆不定,痛苦万分,因为对孩子的渴望,肩负传宗接代任务的你定然比我更甚。所以……”她没有再说下去。
“一、数学,日星象维,占往察来;二、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步阵行兵,鬼神不测;三、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少女罗列了四个选择给他。
他心中一惊,难道她知道了么?
他躺在床上,虚弱如将死的骆驼一般,瘦得只剩下一副如山的骨架,粗重的喘息拉扯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这,就是要达成愿望的代价。
当年还是少女的她,拿出一串杏核穿的手串,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对他说:“收了我的定情信物,就要发个誓,这一辈子你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因为我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大醋坛子,断然容不下别人。”
确实,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日子久了才发现,这世上的诱惑当真是避无可避。世上没有永远的年轻,却永远有人年轻着。待到满眼尽是秋日的枯枝残叶时,就会无比艳羡夏日翠色欲滴的热烈。
祖母抚着他的脸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那是从泰山归来的路上,天子给他荐了一个年轻的道姑。那姑子椭圆的脸,小鹿般的大眼,明明一副未脱稚气的少女相,却拼了命要装出出世淡泊的神情。这份倔强,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她。
“那我就先长生不死,再做天子,谁都杀不死我!”他给自己的志向增加了一项条件。
人心真是欲望无穷啊,有了延寿的丹药,还会奢望有返老还童的丹药吧。与那年轻道姑日夜厮守的几天,他心中已然定好了下一个目标。
“异象生,兵戈起。天下快大乱了,天子只有一个,但想做天子的人数也数不清,想杀死天子的人也是数不清的,所以做天子怎么会长生不死呢?”祖母轻声细语的说道。
他满面红光的从泰山回来,惊然发现,她似乎老了很多。是因为年轻道姑的对比呢?还是自己好久未曾仔细看过她了呢?他搞不清楚,心中有些愧疚。
“这些我都听说了。”他不明白祖母此时说这些是要表达什么。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自己与那姑子的事情,这一赌是不是要输了?
“隔壁王大娘家养的猪,头上长了角。”祖母突然说起了闲话:“愚山山腰横了一条碗口粗的黑蛇,笠翁的马,腿上突然长了鳞片。”
但听得她把因归于孩子之后,他又幻想着是否还有缓和之地:
“那我就做天子!”他仰起头,眼神坚定。
“祖母归天时,确有提过子孙之事,但你为炼丹试药无数,无后怎能怪你呢?”他断断续续说了上面的话。
祖母笑了:“分配土地,左右别人生死,是天子才能做的事情。”
祖母确实提过繁衍子孙之事,原话是:“真正的长生,是你生下徐家的子孙,子孙再生下子孙,如此循环绵延。”
“那,那我只让我喜欢的人长生不死,然后把土地分给他们。”
这话他并不认同,如此长生的仅是姓氏,怎么算人的长生呢?
“那是不可能的。”祖母抚着他的头说:“如果人能长生不死,哪有那么多土地养活?”
樊素华没有说话。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长生不死。”他哭着趴在祖母身上。
气氛很安静。他万分紧张得等待她的审判,情急之下,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老痰带着血丝喷薄了出来。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真是可怕啊。
大限之前的回光返照。趁着上天给的这个机会,祖母微笑着看着他,给他许了很多美好的未来。
然而她只是为他擦了擦嘴角的脏污,慢慢将他扶起来,背后给垫了些被褥,让他靠过去休息一下。做完这些,她也气喘吁吁的,似乎跟他一样老了。
那夜,外面下了一整夜的雨,咳了很久的祖母突然停止了咳嗽,脸色潮红而安静的躺在草席上。
食雾人
祖母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和温暖。亲生父亲为了娶一官家女子,将他赶出了家门,理由是省得那女子看他不痛快。只有祖母,用颤巍巍的双手拉着他一起进了一间漆黑的祖屋,用单薄的力量抵抗儿子那坏掉的心。可是心坏掉了,是看不到仁义道德的。祖母到死,也没有等来儿子的悔悟。
“一个云雾缭绕的傍晚,我天生于这棵杏树之下。”樊素华指着门外那棵在风中发着“簌簌”之声的杏树缓缓而言。
此外,他还有自己隐藏的私心,那就是听闻天子也要去泰山拜祭,他要从天子身上开启自己的力量,让九泉之下的祖母看看自己是如何实现诺言的。
“恰逢鬼师算得我的出生,掐着时辰将我抱回谷中。第二日,谷内迷雾弥漫,雾散之后,黑水畔竟开出了一片素白的花朵,于是鬼师赐名于我‘樊素华’。”
丹药周期太长了,这样下去,还未等炼成,两个人都会死去。都说汇集天地间的灵气和人间的信仰能缩短周期。他提出要去泰山一趟,听说那里是灵气最旺,信仰最集中的地方。
“很好的名字。”他庆幸她转了话题,连忙应和。
时过境迁,他依然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但是心却变了。
樊素华没有看他,只是站起身走出门外,将地上童子打落却没有带走的杏儿捡来起来,放进一个草编的扁箩里。
拜师
“再吃两颗吧,以后怕是吃不到了。”她举着一颗黄澄澄的大杏,掰开,将里面的核剔了出来,把果肉塞到他嘴巴里。
少女第一次正视他的脸,眼睛里闪过星光:“你这一生都会记着今天所言吗?”
他忐忑的咽了下去。她此言,是要弃我呢,还是要弃这棵树呢?
“这就对了。掌握了长生术,将来你在乎的人就不会死,你将永远不会再品尝孤独的滋味。对我而言亦是如此,如果在乎的人死了,即使得了天下也无人共享,那么苦苦追寻之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鬼师看我天资聪慧,夸奖之余总会带着惋惜。我一直不明所以,你能猜出他在惋惜什么吗?”樊素华突然开口问他。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偶尔会吧,尤其当我发现,喜怒哀乐都是自己的事情,无人诉说分享之时,心中就会升起淡淡的哀伤。”
他想了想,鬼师是算出今日了吗?
“你孤独吗?”他反问道。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
“可是,为何呢?”
“鬼师说,可惜我是一个女子。”她好像又给他塞了一颗黄杏,只是这次的味道颇有些苦涩:“女子生下来就是要被男人辜负的。女子的本能,总是让她难以为自己而活,即使遍体鳞伤,本能也会促使她把余下的爱释放完。”
他吃惊得看着少女:“这不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吗?即使是天子,最后也不过此志向。”
“素华。”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突然很想表达一些能暖和她的话语。然而,又能说些什么呢?他自己都不会再相信自己。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小小年纪竟想到了生死,你这志向真远大。”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杏树的叶子被刮下来很多,露出更多光秃秃的树干。地上,那些翠绿的颜色也丧失了生命力,叶片上的光泽转眼间就蒸发完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希望能掌握长生术。”
“鬼师说我出生时把梦山的雾都吃了,所以我走到哪里,雾都会散到哪里。于是让我做了他的守山人,迷惑真实的入口,替他抵挡住那些乱闯入谷的凡人。其实,我还有很多地方于凡人不同。”樊素华盯着门外正在枯萎的杏树,面色凄然:“我的身体于同我结合的男人的心连在一起。他爱我,我的身体就会得到滋养,反之就会收到损害。”
少女摇着扇子问道:“都说男人志向远大,你有啥志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此后的日子,少女派了很多又累又脏的活儿给他,上悬崖,下涵洞,披朝露,顶夜星……他咬着牙撑了下来。三个月的一个黄昏,猩红的太阳挂在山下迟迟不肯落下,着急的月亮已经将白色轮廓挂在了天上。
羞愧与懊恼让他惨白的脸色上了红潮。不知是否因为心中起了冲动,他感到身体渐渐有了力气,骨骼肌肉在不断跳动。
少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要看你经不经得起我的考验。”
“上天给每个人配了最好的东西。但人人都习惯性忽略,总是执着于向外求。比如,鬼师的存在,让梦山成为了一座灵山,我的诞生,让杏树成了一颗灵树。”樊素华指着门外已然光秃秃的树:“我的命,一半连着你,一半连着那棵树。你苦苦而求的灵气其实就在身边,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只是,你等不及。”樊素华的眼睛盯着他,哀伤深不见底:“在你来之前,我把这灵气投入了你的炼丹炉。”
他“哧溜”一声从树上滑下来,把脸凑到少女跟前:“干什么活,教教我行吗?”
“你刚刚喂食我的那颗杏?”他大惊,声音有些颤抖。
少女斜了他一眼:“干活啊,不干活当然养不活自己。”
樊素华点点头:“你的丹成了。”
吃了那几颗杏儿后,祖母了无遗憾的走了,他彻底成了孤儿。不知如何过活之下,他又死皮赖脸的来到了山脚下:“哎,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在这荒山里生活的?”他骑在树上,问正在朦胧的雾气里整理草药的少女。
说完这些,她拿起斧头走到院子里,砍下了那棵凄然异常的枯树,然后“叮叮当当”在外面做起了木工。
他迟疑着走过来,拿走了那几颗大杏,立刻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少女果然没有再追来。
他的身体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没多久,他就能自己下床了。
听了他的话,她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些,张开手掌露出刚刚夺回来的大杏:“即是如此,你不早说,拿去吧。”
院子里停了一具崭新的棺木,即是她刚才所做。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大粗气:“都说你这杏儿好吃,我祖母快不行了,她就想吃俩好吃的杏儿,你这抠门子。”
他一手撑着门框,凄凄然喊了一声:“素华。”
他天生就比别人的脸皮厚些,被她夺走杏子后,他没有放弃,第二日,第三日……接下来的每天他都来了,直到第七天的时候,纵使少女也有些筋疲力尽了,她抱着扫把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浪荡子,有这点力气干啥不好,偏偏来偷。”
听到喊声,她回了一下头,满眼都是疲惫,深深望了他一眼后,幽幽的说了一句:“如果可以,请把我带出梦山,我也像你一样去寻山访海,让灵魂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结果这话打了自己的脸。
她跳进棺材里面,缓缓躺了下去:“女人活在世上,太累了。”叹息一声后,她闭上了眼睛。
他也跟今天的男人一样,气急败坏的指着她的背影骂道:“如此泼悍,肯定嫁不出去。”
他冲过去,喊着“素华,素华,素华……”
从他手里抢回那几颗杏子的时候,她从鼻孔里“哼”出了鄙视的声音。
只是伊人依在,魂飞四方。
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与她相遇也是如此一般场景。只是那时,天飘着酥雨,她在雨雾里冲出来的时候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较浓的眉毛下吊着一双用力圆睁的丹凤眼,略肉的鼻头因为生气鼻翼有些呼扇,嘴巴轻微上翘着,鬓角的发稍因淋了雨紧紧贴在脸上,一副俏皮的少女样!
在鬼师谷中学艺时,鬼师曾言:“至浊之境生浊物,如软体蛆虫生于沼泽,至戾之世生凶物,如乱世生角猪,至灵生灵物,如素华……”
对一个女人最残酷的诅咒莫过如此吧。
在岛上他听了两个传说,食了一种夺命草。夺命草性烈,食之无痕,可瞬间衰老五脏六腑,如同突增半百之龄。
眼看着女子扬着胜利的脸转身离开,男子只能逞一下嘴上的威风:“泼妇,你迟早要被丈夫休掉!”
他用命赌她的爱,赢了。
不是男子故意相让,实在是女子的力气太大,根本无从反抗。
重获新生之后,他胸有成竹的去见了天子,言,海上有仙山,灵气可造丹。然需数百童男童女启封灵门,方可汲取。天子诺。
“呵呵”。女子冷笑一声,不由分说掰开了男子的手,将其中的杏儿一颗一颗拿回来。
他携着她的尸身,连同她一直渴望的孩童,踏上了再一次的寻访之路……
“浪荡子,凭你也配来偷杏儿!”一个手拿扫把,身穿烟青色衣服的中年女子从梦山山腰的院子里跑了出来,闪电般冲到一个不知所措的青年男子前,男子手里紧紧攥着几颗黄中透红的杏儿,脸色憋得通红。
《异人志》有云:
初识
食雾人,生于灵气汇聚之地,可食雾生雾,常于山中戏人,命连灵木,情连交合之人,心意相通,爱之滋养,叛之耗损,木亡人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