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时候,丽莎还算礼貌的将她送出剧组,同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段话:“白小姐今天来不是单纯的来看青云拍戏的吧。我跟青云一起十几年了,在我眼里,青云是个专业素养极高也是极其讲义气的人,在观众的眼里,青云天生就是应该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人,只有具备这两点才是真正的尚青云。我知道现在有人要搞我们,而且对方貌似还有些手段,不然怎么请得动徐小姐这么尊贵的人物。但,青云走到今天不容易,那是几十年努力和运气的合集,我绝不允许心机叵测的人轻易糟蹋她的声誉,拿走她的成绩!尤其那种没有什么职业道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这样的人,得不到我的认可,更得不到观众的认可。”
无奈之下,小白只能先走了。
小白皱了皱眉头,双手背后:“尚青云除了工作,就没有自己的生活了吗?”
小白有意想等“尚青云”收工后聊一聊,也被丽莎拿出安排得满满的时间表挡住了。
丽莎冷笑一声:“请问,哪个做大明星的有自己的生活呢?”
接下来的话题,不论小白如何引导,丽莎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丝毫没有吐露眼前这个尚青云的真假问题。
卑鄙的手段
“不止是损失,有的公司还会告我们到法院呢!”丽莎仿佛深有感触:“所以她可不能跑了。”
女人打电话来说她联系了当年的慈善小组,找到了阿启的老师。但是很遗憾,阿启已经不在那里了,据说几年前被人领养走了。而且,阿启送她的木偶也不找不到了。
这个女人真是狡猾。小白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不可能是真的。像尚小姐这么大牌的明星手上工作合约那么多,怎么会突然落跑啊,那得多大损失啊。”
线索就像线头,刚抻出来就断了。小白最讨厌这种感觉。
丽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很快恢复正常:“你朋友看错啦,单单我们剧组就有很多跟青云长得很像的替身呢。”
还好那个尚青云的未婚夫袁世明,早年间步学曾介绍小白认识。世事无常,当年步学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喜欢交往女明星的。如今步学已经命丧黄泉了,袁世明却要跟娱乐圈的天后结婚。
没说两句,小白就将话题引到了尚青云闹失踪那段时间:“我怎么听说尚小姐那段时间不是休息,而是跑国外去了,我在出入境的朋友说还看到她了。”
听到约人的对象是小白,袁世明很爽快的应约了。这个外表干净内里油腻的中年男人本以为有机会攀上徐家人拉扯下生意,没想到小白是来打听他的私生活。刚开始内心颇有受辱的感觉,转念一想,好像曾听说徐家这个小白就喜欢玩这些有的没的,也就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他告诉小白,自己跟尚青云的婚姻要完蛋了!
得知小白是徐氏集团的独女,丽莎热情的接待了她。同所有的女强人一样,丽莎穿着休闲西装,短发,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精明的眼睛,逢人即喊“总”。
“不是刚订婚吗?”小白很好奇。
第二日小白托关系跟到了女人口中的替身尚青云正在拍片的剧组。她仔细观察了这个“尚青云”一上午,同荧幕上相比,她更为消瘦些。或许不该用“消瘦”两字来形容,她的身材特别匀称,骨骼细小,肌肤圆滚雪白,还散发着瓷般的光芒,整体看来有肉感而不肥壮。镜头开始她分秒入戏,片场休息时她习惯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很少跟人交流。不知是否怕被记者拍丑,小白注意到“尚青云”休息时的坐姿也是笔直挺拔的,这对常人来讲哪里是休息,分明更累。
袁世明喝了一大口咖啡,砸了咂嘴吧:“感觉不对劲儿。”
小白叹了一口气,人哪,有求于人时巴不得时时联系,用过之后就理所当然弃之敝履。
“怎么不对劲儿?”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袁世明有些尴尬的笑了,伸出双手划拉了一下“说粗话你不要介意。我也是现在才明白,装饰品就是装饰品,不实用。”看小白脸色有些不对,他连忙摆手:“我没有不尊重女人的意思,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讲出我的感受。”
“你后来有没有再联系过阿启?”小白问。
小白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接下来袁世明讲了自己跟尚青云之间的恋爱经历:
在小白看来这件事情的源头有两个,如从异人的角度来看,源头在于让尚青云下定决心暂别娱乐圈的阿启身上,如果从人为角度看,真相应该掌握在经纪人丽莎手中。
我是小云的歌迷。真正认识她是在一个饭局上,那时她不仅举止优雅迷人,脸上也总挂着微笑,不矫情不孤傲,说话轻风细雨般让人感觉特别舒服。当时我就被她吸引住了,觉得要是能娶这么一个妻子,带着出去有面儿,在家守着也养眼。于是,我决定追她。就如同新闻上说的,这一追就是六七年。起初我以为她是因为事业的原因,不想太早公开恋情,也就一直配合着她地下恋,毕竟人家从一个童星走到天后的位置比我们做生意做到公司上市轻松不了多少。后来我发现她是个聪明人,她想通过时间考验我。直到一年前,她才松口,同意将订婚的事情提上日程。以前为了躲避记者,我们从没有大大方方在一起过。这公开了,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也可能就是见面多了,没有距离感了,我发现我并不是真的了解她。
钟大卫的这个礼物,从另一方面讲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虽然来访的女人以尚青云的口吻讲述了以上的内容,但这并不能证明她就是真正的尚青云。有时候现实生活中的演员,比荧幕上的更专业。
怎么说呢,一个女人在外边端庄秀丽的样子是挺好的。可是到了自己家也坐得笔直,吃饭张小口,躺着永远侧卧,你就觉得不得劲儿了。人追求完美没错,坚持追求也让人佩服,但是人嘛,总有放松的时候,像她那样时刻紧绷得就有点病态了。可能她们娱乐圈压力太大了吧,我明显感觉到她不像以前那么乐观活波了。整天冷着一张脸,偶尔笑一下也是算好角度的假笑。对了,我都怀疑她患有抑郁症了。每当站在高处,她就会有那种向下跳的冲动。有一次半夜醒来,我看到窗前有个人影,哆哆嗦嗦开了灯才发现是她站在飘窗上,身子已经向前探出去了,我连忙把她抱下来,她却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人向死而生,为什么还那么努力活着?”这个问题是个哲学问题,我怎么回答得了。然后她自己回答了自己:“那是因为他们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其实,特别近。”她说最后三字儿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我,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就像黑洞一般,我不禁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拿烟的手在发抖,送了几次,方将细长的烟送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钟大卫说,你想知道我那首歌的小调来自于哪里。确实,这个小调来自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地方,我得到它时视若珍宝。你不缺名利,只缺这个消息,你帮我,帮我找回身份,我告诉你答案。”
也就是这件事之后,我决定跟她退婚。为了避免给彼此造成损失,正跟她经纪人商量着用什么样的方式发布。徐小姐有什么高见没?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女人弹了弹手中的烟,透明的烟灰缸里顿时落了一层灰色的粉末,有些还带着星火,透露出主人的急躁和不甘心:“我被逼的改名换姓去参加选秀节目,希望能炒起话题,让大众重新注意到我,然后一步一步揭穿那对假人,然而。”她指了指窗外还在循环播放的大屏幕:“我竟然止步在三十强了!这些都是丽莎那个女人买通了节目制作方。这两年她将我们共同的资源和朋友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现在的我,不仅被强行退出比赛,连话题炒作的机会都没有。她们这是要将我逼入死路!”
听完袁世明的陈述,小白将真相的天平偏向了来办公室的女人。但他的说辞在别人看来只能证明尚青云最近两年有些变化,不能证明其身份的真伪。
确实,她刚刚有提到已经在警局跟替身正面接触过了,见了面彼此都没有消失。这点不符合“回忆人”的特征。
事情的真相依然掌握在丽莎那里。而两年前那次息影风波,让丽莎遭遇了各种灾难,至今仍心有余悸。如今的“尚青云”看起来已经被她牢牢控制,她定然不会轻易放弃这种主导位置。
女人很干脆的摇摇头:“我是个做事很果断的人,做了选择的事情从不后悔。即使我在国外偶尔感到无聊,但也只是无聊而已。毕竟比起无聊我更怕死。”
香饽饽大家都会争抢,如果这块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呢?
说到“结婚”两字,小白突然想起了“回忆人”的事情:“你在国外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回忆在国内当明星时期的生活,经常患得患失。”
反转
“我知道。”女人又点燃了一根烟:“我想表达的是,时间很紧迫了,一旦他俩真的结婚了,我跟袁世明之间算什么。”
娱乐圈发生了地震。
“这是上个月的消息。”小白表示这已经不是新闻了。
网络上到处是“尚青云陪酒某高层”、“尚青云买榜内幕”、“尚青云诈捐”等负面消息。爆料人好像蓄谋已久,描述了大量细节内容,展示了众多聊天记录,照片合影,阴阳合同等。
女人伸出双手,向上拉伸了一下脸颊——这是女明星们所谓的保养动作,然后她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一条新闻:“尚青云情归富商袁世明”。
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后,转眼间就跌下了神坛。与其说人们爱看一个人的成功,不如说人们更爱看一个成功人士从神坛跌落。因为这样才能证明他人的成功不过是借助了手段,走了不可告人的捷径,说到底她们并没有比自己厉害多少,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这样想着,心里会平衡很多,好受很多。
“你想要我怎么帮助你?”小白问道。
受到这样的冲击,丽莎一方自然是接到了很多解约书跟诉讼书,她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久新闻就爆出“尚青云难承打击,旧症发作入院”的消息。
女人的诉求
小白告诉来过工作室的女人,也就是真正的“尚青云”只需要等待丽莎亲自来找她就行了。
话到这里,女人又喝了一口水,她似乎累了,用指头揉了揉太阳穴,心有余悸的说:“现在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谁才是真正的尚青云。”
尚青云丑闻事件发酵得铺天盖地。
出了警局,我追过去想抓住丽莎她们问个清楚,却被一伙儿的司机保镖拽开。
直到一个月之后,“尚青云难忍病痛跳楼自杀”的新闻占据了头条。这一死,让舆论风向发生了变化。
警方也犯了难。但丽莎坚持说她带来的才是真的尚青云,警方也只能判我得了妄想症。
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擅长搞破坏,也容易为废墟感伤。丽莎开始到处哭泣:哪个明星成名的路上没有迫不得已……渐渐通过回忆尚青云艰辛的成长之路赚足了大众的同情眼泪,毕竟国人讲究死者为大。
当时的我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愤怒极了,大喊着:“我要去报案。”然而等我真的去报了案才发现警察也当我是一个笑话。两年前我出走的出境记录莫名其妙消失了。我提出验证指纹,结果出来,警察才重视起我说的话。后来他们请丽莎带着替身也来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替身的指纹也同警局的备案符合!当时的我很震惊,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为了再次确认,钟大卫警官提出一个建议,让我们互相用指纹去开一下对方的手机,更惊奇的事情来了,我们双双打开了对方的手机!
尽管为尚青云之死掉眼泪的人跟抨击“尚青云滚出娱乐圈”的大部分是同一拨儿人,但谁在乎呢?
众人听了她的话也跟着起哄:“长这么胖还想当明星,醒醒吧!”
紧接着以“致敬金曲,悼念天后”为主题的歌曲模仿秀纷纷兴起了。丽莎摇身一变成了权威评委——生活中从不乏喜欢蘸着人血馒头吃饭的人。其中一位叫“天真”的选手称自己是《好歌来华》的遗珠,不仅外形跟尚青云一模一样,连音色和唱歌技巧也跟天后如出一辙。众评委纷纷惊叹,丽莎更是大喊其为“天后复活。”
第二天我去找丽莎,却被挡在门外。丽莎透过层层人群看我的眼神毫无表情,我清楚的听到她对众人说:“这个人想当明星想疯了,轰她出去吧。”
看着天真越来越红,小白觉得该提醒她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了。说到诺言,小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天真”就是来过自己工作室的那位“尚青云”,但综艺都到了原创环节,天真依然没有拿出那首她视若珍宝的小调歌曲。没有道理啊,她那么喜爱那首歌,没有理由不把它唱红。
不管怎样,真的回来了,假的就应该消失。
她暂停了手机里的视频,画面定格在天真的近镜头。
通过上网发现,两年前我失踪后,新闻确实报道了一段时间我已经去世的猜测。然而不久,丽莎就带着一个“我”来辟谣,说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了一段时间。此后,那个“我”就代替我继续活跃在娱乐圈,做我离开前未做完的事情,开启新的工作。我大量翻看网络上的照片,心里暗暗吃惊丽莎的能力,她找的这个人跟我实在是太像了,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真伪。我思考了一下,猜测事情可能是这样的,当时冲动离开留给丽莎一个烂摊子,绝望之下,她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来弥补,毕竟我拍戏时找过的替身并不少。可细想之下,这个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并不难找,但是实力一样的就几乎不可能了。我又打开了视频网站,听了这两年来“我”出的新歌,看了新的电影。心下更吃惊极了,替身的声音,歌唱技巧,演技连我自己都难分真伪。一个人模仿另外一个人真的可以到如此程度吗?
小白这才惊觉,那个微胖的女人什么时候如此消瘦了?
我再也待不住了,主动打电话给经纪人丽莎,对方却一直忙线。当晚,我买了早班飞机,倒腾了好久回到了S城。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消息上有张合影,合影中有尚青云。我不记得自己拍过这张照片,也不记得自己有穿过照片上的衣服,可那脸明明就是我啊。我糊涂了,如果照片上的人是我,那此时窝在沙发里喝着咖啡看新闻的又是谁呢?
两个月后小白的工作室迎来了大红大紫的新星——天真,陪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丽莎。
然而,当我第一次在那个国家看到自己的消息时,标题却是:影片《梦》入选国际大奖,章导联合尚青云再现辉煌。吃惊之下细看内容,上面写着投资提前到位,《梦》比计划提早拍摄,主演尚青云表现不俗等。
“为什么。”天真坐在了小白的对面:“为什么我还是得了绝症。”
我去了一个很冷僻的小国家,这个国家华人很少涉足,也鲜有华人娱乐新闻。没有人认识我,我像个平凡人一样生活。没有繁忙的工作,也没有了形象的包袱,开始时我的日子过得还算舒服,而且身材也有些发福了。只是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渐渐就觉得无聊了,我开始有意识的寻找华人娱乐圈的新闻来看。
她用纤细的双手递过来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小白梦寐以求的东西。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我就让自己消失了,换了电话号码,没有给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我想让世上的人,尤其是上天觉得我突然死了,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逃脱阿启所说的规律。没错,当时的好多新闻确实对我的突然消失做了这样的解读。
丽莎补充说:“徐小姐以前多有得罪,希望你见谅。”激情褪去,曾经的和刚生长的忧愁丧气一股脑儿占据了表情:“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为了防止将来想复出时手上无牌。我接下了国内章导一部需要筹备三年才会开机的电影。同时对追了我五年的袁世明说,等我三年,如果三年后我们心中还有彼此,那就结婚。这样一来,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为复出准备了绝佳的炒作话题——不管是他经过了考验我们结婚,还是他中途变心我们分手,都一定能寻迅速占领头条。
真相往往来得太迟,丽莎终于承认微胖的那个是真正的尚青云。
面对巨大的经济损失,我的经纪人丽莎很愤怒。我没办法跟她解释我的选择,因为说了她也不会理解。但她毕竟跟了我这么久,我不忍心这样对她。于是答应她,我们大家都先休息几年吧,等没钱花了再想办法复出。其实,我们赚的钱如果正常花销,一辈子都花不完。这个承诺表面是安抚丽莎,实则我心中也存有一丝侥幸和不甘。
当年尚青云不知什么原因执意要离开娱乐圈,让丽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为了赚钱,当时的她已经瞒着自己的艺人接下了不少合约。如果尚青云离开,她不仅有巨大的经济损失还有坐牢的风险。
因此,我毫无预兆的停止了一切工作。
她请求她不要走,甚至跪下来求她,结果都没有用。尚青云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就当她绝望得想自杀时,“尚青云”又回来了,也就是后来的天真。
他的话我是明白了。我就是那个幸运的存在。如果想长寿,要么必须找到那个替我承担痛苦的人,让他多活几年,可是茫茫人海中,跟我命运对应的人是谁呢?要么就撇去幸运,让自己趋向于平凡。我该怎么做呢?强行给自己施加痛苦吗?如果痛苦不是上天给的,而是自找的可控制的,那算是痛苦吗?应该不算。因此,我能做的,大概就是放弃吧。放弃眼前的幸运,把机会留给别人,让自己逐渐平凡,才是我能做的,毕竟放弃属于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只是这个回来的人像是被某种程序操控的机器人一般,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以前大部分记忆都消失了,也很少跟人交流感情。奇怪归奇怪,专业能力没有丢掉就是最大的幸运。丽莎一边让她完成了合约上的工作,一边帮她补充记忆,拉拢人际。久而久之,两个人就像连体人一般,走到哪里都是一起的。而天真也渐渐有了人气儿。这个人气儿指烟火气息。
于是,我用尽各种方法接近阿启,希望更多的了解他。或许他看出了我眼睛里的迫切,也或许他看透了我的命运。临走前的那个夜晚,我们为小朋友们准备了烟花,在高原上放给小朋友们看。那晚,阿启将手中的雕像展示给我看,是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小人,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一百岁的人,会有二十年痛苦的瞬间,二十年快乐的瞬间,还有六十年普通的瞬间,这是上天造人的规律。世上痛苦与快乐的总量守恒。如果一个人一路走来都是幸运,那么必定有人在替他承担着全是痛苦的命运。幸运的人当然希望长寿,不幸的人则会不择手段想快点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消失一个痛苦的量,自然也会消失一个幸运的量。
后来真正的尚青云回来了,丽莎不肯承认她的身份。当惯了主子,谁还愿意再去伺候别人呢?
三年前,我去西藏做慈善教育活动。当时对接的是一群患有自闭症的小朋友。里面有个叫阿启的小朋友引起了我的注意。相较于其他患有同病症的小孩,阿启眼神没有呆滞,也没有出现过尖叫暴力自残的行为。他表情平静,偶尔还能微笑一下,手里总是拿块木头用把小刀雕刻着,他雕出来的东西,惟妙惟肖。老师说这个小朋友就是很少说话,喜欢独处,不是典型的自闭症患者。之所以把他归类过来,是因为他没有父母,而且有些特别。我追问哪里特别。那个老师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最终还是说了,说阿启不说话则已,一旦开口就有些预言的性质。而这些预言往往是不好的事情,聪明人理解起来是预警,然而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他们会觉得他是魔鬼的使者,招致了灾难。所以没有人肯收养他,他就被当成病人流落到这里来了。可能是经历了好友的死,我对某些事情有了新的看法。比如阿启,我在唱歌表演上天赋异禀,阿启为什么不能再预测事物发展规律上天赋异禀呢?
可惜好景不长,丑闻事件发生了。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情况下,丽莎安排天真谎称重病来换取同情,先躲一阵再说。偏偏这时候真正的尚青云上门来谈条件,说只要把身份还给她,她有能力让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天真得了重病,再加上舆论的打击,估计很难东山再起了。
我减少了商业演出,将慈善事业作为重点。
丽莎心里很清楚尚青云的性子,知道她这么说不过是想利用自己找回身份,等回到原来的位置后,她肯定会想办法报复自己。于是,她假意考虑转头就把原话跟天真说了。
这三个前辈兼好友的死,让我感到十分恐慌。纵观他们的成名历程,跟我十分相似。都是年少成名,花儿长红,但寿命都停在了四十来岁!于子玲生前曾对我说,总觉得每日的快乐里有一丝恐惧在里头。月亮圆了会缺,花开了会谢,这世上没有不落的星星,像我们这样看似天生好命的人,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横死吧。她所说的感觉,在莫笑笑死后我亦感觉到了。但如果宿命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唯一不过是多做些慈善,希望好人有好报。
天真听了却笑了,说把她找来,她自有办法。
四年前国民天后于子玲癌症晚期逝于医院。
没想到,天真的办法就是把尚青云骗来,然后一把把她推下了楼。
五年前影坛巨星莫笑笑患上抑郁症在楼顶轻生。
此后,真正的尚青云死了。
八年前著名歌星李君竹突发哮喘死在了宾馆。
替身不再是替身,成了天真。
我这一生,除了父母早逝那段时间比较难过外,其他时间都是幸运无比的。是的,连我自己都觉得用“幸运”两个字概括自己的星途最合适不过。我就像天生吃这碗饭的,从小就光辉闪耀,是人堆里的焦点。我一路顺遂,就像一束烟花,不断在夜空中燃放,时时让人们惊叹赞美。可是,这世上真有燃不尽的烟花吗?
“你们竟然杀人!”虽然隐隐猜到了,但听俩人毫无感情的说出来,小白心里燃起了怒火。尚青云啊尚青云,叫你等着别人上门,你却自己送上门去,且盲目自信到连跟我商量都没有,真是蠢啊。
女人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来:
天真抬起头来,歪着脑袋:“她本来就该死。”
小白点头表示理解。
“你到底是谁?”小白问。
说出自己的故事之前,女人向小白要了一根烟,优雅的吐了一个烟圈后,她抱歉的笑了笑:“本来说要戒掉的,有点紧张。”
天真撅了撅嘴巴,样子跟她的名字有些匹配:“我在一个夜晚醒来,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尚青云的床上。耳朵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做什么,我的手脚仿佛也被他牵着一般走向他要我去的地方。这种状态维持了很久,直到我熟悉了人间的一切,能自如处理各种情况后,声音才慢慢消失了。”
女人的故事
“声音没有告诉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在这个节点出现了?
天真摇摇头:“他只说我的寿命是三年,三年后就会回到本来的样子。后来,我无意间打开了尚青云的社交小号,看到她对短命的恐惧以及决定息影的真实原因。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就是个替身,替她享受两年多的荣耀,替她去承担命运的规律,替她去死。”
“出名要趁早”,“少年得志”之类的词语用在尚青云身上颇为合适。很多新闻资料这样介绍她的平生:生于富庶之家,因从小表现出特别强的音乐天赋,父母早早送其跟随省内知名音乐家学习,甚至还送出国学习过一段时间,十岁之前,国内各种少儿歌唱比赛的大奖几乎拿了一个遍。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尚青云最终应该会成为一个大师级的音乐家。但不幸的是,十二岁时她的父母双双死于一场车祸。幼小的她在各个亲戚家里辗转,最终落在了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姑姑那里。经济压力是悬在姑侄头上的一把刀,从小过惯好生活的尚青云更是觉得生无可恋。幸好,江城的娱乐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很多娱乐公司开始从小培养可造之才。尚青云就在这时候被一家公司看中,并签了合约。经过专业的包装,尚青云的歌不再阳春白雪,而是更符合大众的流行审美。就这样,十四岁那年她出了第一张专辑,甜美的靡靡之音,醉倒了大江南北,她就这样一炮而红。此后一直在乐坛长盛不衰,十六岁便主演了著名导演的电影,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再后来,世人更是评论她汇集了天赋和运气,因为在每个转型的关键点她都走得很好,越来越红,最终在娱乐圈牢牢占据了至高点,并鲜有对手,成为一代人的传奇。前段时间还传来她与富商袁世明结束八年长跑,准备步入婚姻的消息。
说到这里,丽莎一脸云里雾里,小白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白不知道用什么话语去回复,保持理性和中立,才是接触真相前应有的态度。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尚青云的资料。
“如果我一直是个懵懂的人还好,偏偏又灵性十足,越来越像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上天给的生命,我就应该是个替死鬼!”说到痛处,天真的情绪激动起来,脸涨起了红潮:“如果她可以逆天改命,那我也可以。”
不得不说女人保养得很好,葱白般细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杯,十足的贵妇韵味。她轻轻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有个寓言说,真理跟谎言一起去河里洗澡,谎言早一步从河中上岸穿上了真理的衣服走了,从此它摇身一变成了真理,而真理却被人们指责为谎言。”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略微歪着头,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小白:“我就是那个被人穿走衣服夺走身份的尚青云,不管你信不信,我才是真的。”
“让她回到原来的生命轨道,你就可以获得真正的生命,原本你是这样以为的”小白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结果还是得了绝症,你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是吗?”
“说说你的故事吧,”小白轻声招呼她坐下,递给她一杯咖啡,她拒绝着要了一杯白开水。
天真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到你这里来的原因。”
小白这才发现屏幕上哼歌的那个歌手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她明白了钟大卫为什么称其为礼物了。
天真的故事,让小白想起了步学,想起了“日生人”,果然上天不可欺:“天地间是存在某种规律,万事万物都依循它生存发展。规律是精密的,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它允许人们有替代方案,但不允许人们欺骗。一物换一物必须公平。如果规律让尚青云病死,你们就不能让她横死。”
对面的女人看她这样的反应,眼睛里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悠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相信我是尚青云。”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指着楼下还在播放选秀综艺《好歌来华》的大屏幕说:“那群人也只当我是模仿秀,这个世界真让人感到悲哀。”
天真愣了一下,然后将头深深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真容露出来后,小白有些吃惊:“尚青云?”哦,不,她又摇了摇头。这张脸是尚青云的,但这微微发福的身材不是。几天前她在某活动上见过这位大明星的真容,那时的尚青云身材苗条,没有一丝赘肉。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胖这么多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大明星。
如果她肯将身份还给尚青云,她梦寐以求的结果何尝不能轻易得到……
她站定后,用舒缓的动作依次摘下了帽子,眼镜,同时把围巾拉到肩上来,挡住圆滚滚的胳膊,用手抻了抻衣裙方才坐下。
如果尚青云不是那么急于找回名利,熬过三年,或许也能迎来自己想要的人生……
只见她戴着一顶帽子,帽沿儿很宽大的那种,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这还不算,女人还戴了黑超,裹了一层丝质的围巾。可能她的本意是掩盖身份,却不知在傍晚这副打扮更惹人注目。
人就是这样,没得到的想得到,得到过的不想失去……
一个装束有些夸张的女人站在了小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