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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白篇——瑶华山传说

樊素华正瘫在榻榻米上聚精会神的欣赏家传的那幅古画——不知为什么,她最近对这幅画总是看不够,小白的到来吓了她一跳。

“爸爸回来了,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了。”

“钟大卫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樊素华皱着眉头坐起来,顺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样子颇为心烦。

凤凰木下,樊素华的书房亮着灯。小白爬上楼梯,推开了她的房门:

“他是他,你是你。”小白坐到她的对面:“你得给我你的答案。况且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讲。”

今夜十五。每逢十五圆月,徐礼都会于晚间外出。小白索性将家中的阿姨也打发出去了。偌大的家中就剩了她跟樊素华。

榻榻米挨着窗边,或许舍不得折断伸进来的那枝凤凰木,樊素华很少关窗子。从窗子望去,月亮清冷的挂在天上,颤抖的树枝传递着阵阵凉风,让这个夜晚有了些许寒意。

她想起樊素华曾答应她的话。

樊素华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还未等她开口,小白又说道:“别再说什么知道得越少对我越好之类了,其实我好不好你已经顾不上在乎了,不是吗?”

看上去有些不忍,但小白更不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骗来骗去。

听到这话,樊素华将手从额上放下来,有些不耐烦地等着她的解释。

自从徐礼回来后樊素华又精致起来,谈笑间仿佛还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笑看风云的徐夫人。只是徐礼不在的时候,她就像街上发传单的兼职工,卸下了人见人爱的人偶套装,孤独的坐在某个角落,露出疲惫和忧愁的真相,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

小白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你不是我的亲妈,对吧?”

真相自然不能向徐礼去求了。既然他有心骗自己,就无心告诉自己真相。想来想去,突破口只有樊素华。以前一直以为她与父亲珠联璧合,相敬如宾。自那夜后,小白再也不这样认为。对于父亲,樊素华自有了一番心思。

这下轮到樊素华紧张了,她伸出瘦如鸡爪的双手,似乎要抓住小白的肩膀,最终只是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半圆:“你听谁胡说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次见面应该物不是人也非了。最大的可能是丁婉香还活着,小白早已尘归黄土。她不忍说出”再见“两字,只是将丁蓝江让她带的话原封不动传给小白:“那日回去后,我哥想了想。他说秦时曾有方术徐布衣,擅长炼丹术。不知怎么得了长寿,五百年可炼丹一颗,可笑的是这丹只能延寿三百年。得不到吴先生泪的异人曾向其讨丹药,久之久而,他也聚集了一些异人的势力,已经好久没有这个人消息了,也不知是否还存在于世。现听说你父亲徐礼擅长制药,且所制之药有些违背自然天道,不知道跟那方术徐布衣是否有关。真相,只能你自己去寻找了。”

“这种事情不用听说,能感觉出来。”小白的声音略带哽咽,心酸的求证之路又涌上心头,本来她准备一辈子都不提这件事情的:“你记得高中时我有个要好的同学叫来凤吗?因为她是领养的,所以经常对比亲生父母跟非亲生的有什么不同。听她的话多了,我逐渐感觉到我同你的关系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儿。你对我很好,但不像我所听闻的其他母女那样的好。你无限满足我,爱开我玩笑,我得奖或犯错你都是云淡风轻的表扬和批评。这样的好让很多同学羡慕我,我自己却觉得不对劲儿。后来,我养了一只宠物狗,发现我对狗狗的态度与方式,像极了你对我。后来,你还曾笑着问我怎么莫名其妙送走了养得好好的狗,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心里很难受。但到底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直到后来有一次,我缠着你跟我一同去泡温泉,中间我假装开玩笑掀开了你的衣服。你光滑的肚皮和大腿没有一丝生过孩子的痕迹。她们说大部分女人生完孩子都会在肚皮或者大腿留下痕迹,但你没有。”

丁婉香借小白的《异人志》看了一眼,盯着有“赶春人”的一页看了好久,最终说了一句:“这也算是异人界的户籍册了吧。”

小白停顿了。

小白觉得很羞愧,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空气中一阵安静。不知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为了掩饰情绪,樊素华“噗嗤”一声笑了:“就这些?”

两日后的傍晚,丁婉香又出现在小白的工作室,她交给小白一个玻璃瓶,里面是淡紫色的液体:“恩情还是要报的。”

小白的口气依然充满忧伤:“好多细节,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跟小白告别后,这一对天生的兄妹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哎呀,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樊素华彻底被逗乐了,她打量着小白:“你忘了徐家是干什么的。堂堂药业帝国,难道连祛妊娠纹的药都没有吗?”

丁蓝江站起身,眼睛望着远方:“婉香,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们又该赶路了。”

小白看着假装轻松的樊素华摇头道:“不。我听说母亲真爱子女,是舍不得完全除掉孩子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的,尤其是第一个孩子的。”

早上还鲜嫩的花瓣,不到半日便变得干瘪黑暗,拍照的游人逐渐减少,公园内的风起了凉意。

这话就像一个小孩儿道听途说了一个说法,就包装成真理跑来跟大人理论,没有多大力量,但樊素华却找不到反击的话语,她发现,或许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

“瑶华山对凡人无用,即使进了山也难深入。神木灵草都有着障眼法,凡人看不清它们的真正面目。你父亲包下瑶华山,想来是知道它的真正价值,着实不简单啊。”丁蓝江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口气中有些惊讶。

这个女孩儿从小不爱红装爱武装,除了上大学的时候留了几次港风爆炸头,其余时间都是短发,说是这样好打理少白头。但从去年起,她的头发慢慢长长后就再也没有剪过,她月复一月不厌其烦地染着颜色,如今,这些又细又软地银灰色头发安静的落在肩头,早就收敛了往日的飞扬。

小白点点头。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书房靠墙一排的木质书架上排满了从古至今的书,墙角半人高的细长小几上摆着几盆雅致的兰花,因为受到了良好的照顾,枝叶茂绿厚实,玉质般的白色花朵傲娇的舒展着,香气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丁婉香插言道:“我倒是听说过。你父亲有一个药业帝国,生意做得很大。还有消息说他竟然包下了瑶华山,不知真假。”

榻榻米上的樊素华按了一下按钮,面前的小桌子降了下去,一张放满茶具的桌子升了上来,她从茶罐里捏了一点儿茉莉龙珠,放入茶壶中煮了起来。没多久,茉莉的香味就充满了整间书房。

丁蓝江却摇了摇头:“我一向独来独往,很少打听世间琐事,除非有人强行在我耳旁灌输,比如婉香。”

“记得几个月前,你带着钟大卫来家里吃饭。”茶壶里升起的水汽上来了,模糊了樊素华的脸:“我察觉那晚他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发呆沉思,偶尔盯着手机看,嘴角还不自觉的笑,我恋爱了一辈子,最懂陷入情网之后人的各种表现。当时我就笑着问他看上哪家的千金了,要不要去他父母那里提醒下他该娶亲了。鉴于我平时给人的印象都是说话真真假假,态度嬉笑玩闹,想着他应该又要跟我贫几句了。没想到,就这一句玩笑话,钟大卫却慌了。临走时他偷偷要求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的表现让我很好奇,逼问之下,他说了一件事情。”茶煮好了,樊素华倒去茶壶里面的水,又重新填水:“他说他跟我一样,是跟徐礼签过契约的人。如果徐礼知道他有了牵挂,那他所爱之人就会遭受三十年前我的爱人,”说到这里,樊素华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了小白一眼:“还有你的爱人贾祺,相同的命运。”

“你有没有听说过家父徐礼?”小白希望丁蓝江再给她一些答案。

小白的肩膀微微一颤。

徐礼的话果然不可信吗?如果他的话是谎言,那田瑞舒夜访徐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樊素华接着说:“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的死我已经不在乎了,就像贾祺的死你也不像当初那样难过得死去活来了。因为,我们心里有了新的爱人。但是男人不一样,男人总是无法忘怀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在他们心里,只有第一个女人是山,其余的都是流水。钟大卫情窦初开,奢望圆满。他宁愿说出危及生命的秘密,也要护着她。此后他的软肋捏在了我手里。这根软肋本来对我无用。因为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掌握着一切,不需要谁来帮忙,更不需要去利用谁。直到最近才发现,我跟他其实是同类人,不,我比他还可怜,他起码清楚自己的位置。而我,一直在被人欺,被自己欺。我的委屈没人倾诉,除了共享一个秘密的钟大卫。”

丁蓝江“哼”了一声:“异人绝无可能有后。否则早就结队成军,横行世间了。”

茶煮好了,樊素华洗了茶盏,倒了一杯给小白。

“那吴先生可有后人?”小白忐忑的问。

小白没有喝:“我没听明白,怎么算是签过契约的人,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不像凡人有着亲戚朋友兄弟姐妹。因能量气场而生的异人大多为单,且个体间的巨大差异,让他们的世界极为孤独。大部分异人都是独来独往。唯一能让他们连在一起的,便是长寿的目标。上天并不公平,有的异人仅有几天的寿命,有的则有几百年甚至千年的寿命。但大部分异人的寿命都无法超越五百年。为了延寿,很多异人去拜访吴先生。因吴先生一滴泪可使异人再得五百年寿命。掌握别人的生死,这是多么重大而又重要的权力。因此,不知不觉中,异人的阶层就出现了。吴先生在顶端,然后是诸如赶春人一般具有特殊能量的异人,再然后是其他,一层一层划分下去,最底层是些心智未开的异人,他们不知生死,如牲畜一般只知裹腹。只因吴先生向道,喜欢游走,不喜杀戮,所以开了智的异人们为讨好他多半也不敢在世间放肆,这也是为什么过去千年世间多平安的原因。当然,如果人类世界起战事,也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异人趁机做些害人的勾当。但一旦被吴先生知道了,延寿的药基本也就无望了。几千年了,异人的世界就这样看似没有组织一般的存在着。直到几百年前,吴先生双眼干涸,再难出泪。他停止游历,住在了栖梧山。但依然有不少大限将至的异人慕名而去,希望得到救助。吴先生言,大梦千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世间的事阴消阳长,循环反复,自己的悲悯之心都被耗尽了,泪再难出了。异人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苦苦哀求,吴先生无奈之下转而制药,虽然效果比不上眼泪,但也能解异人们一时之痛。不过,终究不胜其烦,十几年前,吴先生隐去踪迹,再无消息了。

樊素华轻啜了一口茶:“你去过瑶华山了吧。”

虽然丁蓝江不明白眼前这个凡人为何对异人的事如此上心,但他依然耐心的给小白讲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小白点点头。

“你的血我不要了,能不能多给我讲讲吴先生的事情。”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紧握,看得出她对接下来要听到的话感到十分紧张。

“瑶华山是这世上灵气最盛的山,古时属于沧海镇,也属于我们玉家。”樊素华拿起刚刚正在端详的画:“这幅画,我们每一位玉家子孙都有一幅。遗憾的是,两千年过去了,画是流传下来了,但画的真意却被我们这些后代弄丢了。这几日,我反复琢磨,希望能找回祖先留下这幅画的本意。”她边说边将画递给了小白。

丁蓝江将手中的花瓣放回地上:“你挺厉害呀,竟然打听到了吴先生的住所。”

小白小心翼翼捧过这幅散发着草药香的画作,尽管知道已经做了特殊处理,心中还是害怕里面脆弱的丝绸如灰般碎落。

“栖梧山的吴先生?”小白想起徐礼曾说过的话,如果他自身即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为什么还要为女儿四处寻找灵药,难道徐礼在撒谎?

早就知道樊素华的书房中有这幅画,但如此近距离观看还是头一次。画上远处为青山大海,山上飘着祥瑞之气,大海被一条夹道分为两半,细看之下,道上还有马车。近处为一庭院,院中花草丛生,中心有亭。画上人共有十四人,两位老者,四位壮年,八位儿童及少年。老者端坐亭内石凳上,中年人分两列直立两旁,其中一个抱拳作揖似在向两位老者陈述事情。其余少年及儿童,年长点的随父亲立在旁边,年幼者则嬉笑打闹。

丁蓝江摇摇头:“他姓吴。很多异人曾在他房门外徘徊求泪,却没有一人得见。听说,他消失很多年了。”

画的左下角有几字题词,字体小白不认识,况且字上面还盖着红色印章。

“谁?”小白聚精会神的等着听答案。

“这字写得是什么?”小白问。

“如果真要起死回生的话,”丁蓝江看着远处只管踩在花朵尸体上搔首弄姿拍照的男女,他们脸上有计算好角度的微笑,却没有一点怜惜之情,不禁停顿了话语,叹息了一声:“有一个人,他的眼泪能使死人复活。不过,我刚刚也讲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存在。或许是活得太久了,这世间能让他流下眼泪的人和事越来越少了。”

“福寿有余,子孙万古。”樊素华答道:“寓意家族福寿绵延,子嗣不断。”

可是,田瑞雨天生心脏动力不足,她需要一颗重生的心。

小白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她看了好久说:“这跟契约有什么关系?”

丁蓝江皱了皱眉头:“世上没有绝对的东西存在。即使瑶华山的灵药,药效也有限制条件。赶春人的血确实有让血液重生的功效,但仅限于血液。如果你那朋友的妹妹是血液方面的疾病,可以做到起死回生,如果不是,则不然。不过,你既然提出来了我还是会赠你一些。”

“你再仔细看一下。”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我有一个朋友的妹妹得了绝症,听说赶春人有起死回生的神药,如果可以的话……”

小白又重新集中精神细细观察:“画上共有14个人。”

要些什么呢?如果真如钟大卫所说倩兮手中有起死回生的药,田瑞雨怕是已经不需要她徐小白到处求药了。但本质上的她还是一个很精明的人,钱财可以弃若废纸,异人的东西可就珍贵得很了。

樊素华点点头:“祖上信奉月满则亏,阴盛阳衰的道理,从不让家族发展过大。常年保持家中男丁不超过13人,有超出者就夺其姓氏,送出家族抚养,被送出之后跟家族再无任何关系。而女孩只留一个天资聪慧者承袭家族姓氏,其余皆从母姓。”

知恩图报,异人也懂这个道理。丁蓝江问小白希望得到什么以作为这次事件的报答。

“怪不得画上只有一个女孩。”小白的手指着画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人儿。

这次见面,丁氏兄妹是来跟小白表示感谢,也是来告别的。在小白的安排下,丁蓝江进了S大研究所,诱了高雪回来。当然,小白完成这些事,有很大成分是借了徐礼的名望。

樊素华用手抚摸着画上的女孩儿,语气伤感:“这个女孩就是被签订契约的女孩,我就是这个女孩。”

“我们本无名无姓,只是我的命花很像丁香花,哥哥就取了‘丁’字为姓。”丁婉香微笑着替哥哥圆场:“行走世间,还是有个身份的好。”

小白听得一头雾水,照画的年纪看,这女孩儿至少有几千岁了!

小江,即丁蓝江从地上捡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用大拇指摩挲着:“干宝《搜神记》有云,商纣之时,大龟生毛,兔生角,幽王生时马化狐……天地变时,必有异象发生。异人也一样,是环境的异变催生了不同的异人。例如近年来,世间多暴殄之人,每日饭店街边,多的是贪酒贪食能量过剩的油腻之气,因此吸能人应此气息而生。所以异人天生之说并不是十分准确,大部分还是世间人召唤来的。只有少部分生于深山野海的,才算得上天生天养。”这满地的落花让天地之间氤氲了一片伤感之气,丁蓝江的话答非所问:“我都忘了,我兄妹生时,天地是怎样一幅景象了。”

樊素华抽出修长的双腿,下了榻榻米走向书架,从第二层架子上抽出一本书递给小白。

“异人天生,你们这姓氏是怎么来的?”小白问道。

竟是一本黄旧的民间故事!

小白轻轻扫开石凳上的花瓣,请何静,或许该叫丁婉香兄妹坐下。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樊素华将书翻到其中一页:“我小时候爱看故事杂志。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了这个故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故事的内容竟同我们家族流传的契约故事高度一致。可惜,这个故事的作者是无名氏,故事如何流出的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了。”

有人悔恨自己昨夜入睡太早,没有看到那场震撼的花雨。有人则一遍又一遍刷着幸运者发出的视频。

书页展开,一条小径将山海劈开,径上一个少女赶着马车,马车拉着一个铁笼,铁笼上的盖布被风掀开,露出笼内一只斑斓大虎……

S城海林公园,青砖小径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花。如油画般的浓重色彩,吸引了众多游人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