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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薄图道。

“打回原形?”华丰道。

“刚才薄医生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分明是要将我们推入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霍金大惑不解道,“为什么转眼之间,你的学生又能把你乔装成力挽狂澜的救世主呢?”

“重新置换?”霍金道。

“因为我的老师还有他的老师。”朱丽叶抢答道。

“没错!”薄图态度诚恳,语气坚定道,“朱丽叶的意思是,我一定有办法让你们恢复如初。”

“千真万确!”薄图道,“我的导师的导师,被我称之为外星球派来的导师,是探研究并解析这种意识裂变现象的唯一假说专家。”

“虽然学生没有办法,但一定能帮助老师想出别的办法帮助你们。”说完,朱丽叶望着薄图,“中国有句古话,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突如其来又意想不到,一切貌似偶然发生,一切貌似急中生智。华丰与霍金为了从坚不可摧的封冻格局中解脱出来,别说是什么外星不外星了,就算是猩猩猴子,他们也都不认为是谎言诳语。他们无路可循,必须如此。

“老师无计可施,学生倒会有办法?”霍金还是没有回头,磐石般期待着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力量。

朱丽叶拨通电话,用日语寒暄后将手机交给薄图,薄图立刻用日语叽里咕噜,通话结束后,他吩咐她去准备一些事情。

薄图侧脸瞥了一下,朱丽叶已经与他并肩,貌似他想到了什么。

“导师说,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封冻。”薄图对华丰和霍金解释道,“所谓封冻,就是用氯仿合成剂,将你们的意识催化为睡眠状态,然后直至无梦的静态。”

“嗯?”两人同时心动了一下。

“再然后呢?”华丰迫不及待地问。

室内的光线又变幻了一下,薄图的影子上重叠上另外一个人影。“虽然我的老师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朱丽叶走了进来,“但是我保证,我也可以对天发誓,薄老师一定会想出别的办法帮助你们解开你们内心的死结。”

“我们将以第一速度运送你们到达导师的意识对换平台。”薄图一摊手,“最后,一切回到从前。”

而对在外等候的董蕊而言却是焦躁不安,对左亚和乔智而言,简直就是如坐针毡,同样对罗素来讲,也按奈不住这悄无声息的煎熬,他必须用手机与薄图沟通。薄图并没有理会,他压根就不想让如此奇迹般的奇幻或者奇幻般的奇迹再多出一个见证人来。

朱丽叶唤人抬来两副担架床,将注射仪器及相关药剂交给薄图后,分别给华丰与霍金戴上眼罩。两人按照吩咐躺在支起的担架上,薄图亲自动手,将药剂注射分别注射到华丰与霍金的脑颅中。

又一时刻的停滞,仿佛时间在他们眼里如同手里攥住的秒表计时器一样,随时可以暂停。

在液体射入华丰体内的一刹那,他才意识到左亚他们还在接待室里等着他呢,但为时已晚,合成剂的功效如同跳闸停电一般,顷刻将他的意识化为乌有。

“无能为力。”薄图道。

看护室关上了门。薄图即刻通知罗素一切准备就绪,半小时后即刻启程。

“你说什么?”华丰再问。

左亚乔智终于等来朱丽叶的消息,但这一消息实在糟糕透顶。

“束手无策。”薄图道。

“很不幸!胡总先生被初步诊断为偏执性精神病。”朱丽叶说。

“会怎么样?”罗素问。

“你开日本玩笑吗?”乔智怒火攻心,“我们是来看病人的,不是给你们送病人的。”

“不!绝不是!我以一位医学研究者的严谨态度向天发誓。”薄图断然否定,“假如事态发展到今天,我该对此结果表示欣喜若狂,而且也会竭尽全力扭转乾坤,但是非常遗憾,对此我也......”

“什么情况?”导演醒了,抹去嘴上的垂涎。

“薄医生?好一个薄医生!”华丰想起罗素给他那封粘有异物的信件,“我们的现状,是否出自你薄医生之手呢?”

“你们是不是嫌床位多呀!”乔智仍不解气,指着导演道,“干脆也把他送进去得了。”

“看来薄医生确实康复了。”霍金拿他开涮,以排遣之前的无端积郁,“康复得无脸继续给人看诊了吧!”

“得得得。”左亚过来压住他的火,“你再这样大声喧哗,估计病人马上就要围过来看你笑话了。”

“嘿嘿嘿。”薄图笑道,“也借苏格拉底的那句话,我只晓得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晓得。”

“不行!这事没完。”乔智算是犯了庄稼火,见朱丽叶没有任何歉意,火气难以消去,“你怎么不让我多多关照你了?”

“或者我从另外一个星球来?”华丰接着开口。

朱丽叶身后站过来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

“薄医生,那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呢?”霍金先开口,“鬼还是神?”

窝着巨大的怒火,再没人抚慰乔智简直就要从里到外自焚身亡了,幸好走进医院对过的面包房,左亚递给他一筒冰激凌后,他才恢复到正常呼吸。导演扫了一眼窗外的医院门口,马上说:“进去的时候没发现这么多车,怎么一睁眼哪哪都是车呀,还什么车都有!是不是疯子们要集体暴动,上演一部国产《飞越疯人院》呀!”

“简直难以置信!我都不知道我该使用奇幻这个词,还是奇迹这个词。”薄图震惊道,“如果我再坚持你们是我的患者,我就是患者了。”

“这跟老大有关吗?”乔智问左亚。

两人没有动,目光同时滞留在薄图的人影上。

“无关。”左亚先是摇摇头,然后马上点头纠正道,“有关!”

“不要动!”薄图轻轻移到两人背后,轻轻叮嘱道,“丝毫不要动!”

“什么意思?”乔智觉得莫名其妙。

室内的光线变幻了一下。

左亚抬手指着正开出大门的一辆警车道:“柯北在里面。”

唯一恐惧,是他们面对面后,世界依旧存在。

“沙总,我是董蕊。”董蕊坐在街边的车上打手机道,“我发现他们中间少了霍市长,通过他们的表情,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看守室的空气仿佛被两人的对峙凝固成无法移动的坚冰,本来彼此间原本急于要找回自己的自己,反而在找到自己时,想动却不敢动,想冲动却不敢冲动。如此光景,即便火山爆发,即便地震海啸,他们也无动于衷,任凭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好!”沙总在手机里应道,“我派几个人火速冲进医院。”

眼前的一幕就摆在眼前,监控器里放送的不是好莱坞制作的科幻电影,而是精神病看护室正在发生的实况。这一瞬间,彻底颠覆了他由来已久在精神分裂症遗传病变理论上的建树,从而也摧毁了他用狂妄和叛逆编织的超导梦。如果眼见的一幕成为导师假想的定论实例,他将对他的导师彻头彻尾地匍匐跪拜。

“冲进?”董蕊有些发慌,“怎么个冲法?”

肢体交换,器官移植,这在当今医学领域里比比皆是,但是意识交换,闻所未闻,想也不能想。虽然他的博士生导师在研究记忆神经末梢的移植方面有所造诣,但经历完博士后的短暂合作后,他便因毫无成果可言退出此项课题,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无稽之谈的外星研究。在他看来,如果此种现象果真存在于现实,那将不再是精神病乃至医学领域的学科,也不是常规科学可以探研的问题,它只能归结到哲学思考以外的宗教问题,或者干脆说,这是其他星球该研究的问题。

“没让他们带武器,您放心!”

他们的对白从头至尾清清楚楚被监控室的薄图听到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两人的逻辑完全合乎正常人的思维,精神状态也完全趋于正常人的范畴,唯一不同的他们的躯体与意识产生了错位,这与双方的互换式变脸易容正好相反,应当称之为双方的意识交换。

感受世界的变化就如同你没有感受世界的变化那样,就好比说针扎了你一下,你感觉到的疼痛完全源自你的意识中没被针扎过的感觉,所以当华丰解开眼罩看到霍金同时解开眼罩时,他感受到的是,原来所有变化起因都是原本眼前没有任何变化,唯独能感受到异样的是来自身体的轻飘感。同样,霍金感受到的只是身体的累赘。

“我想说这句名言是苏格拉底说的。”霍金道,“他说的就是我想回答你的,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侧身对视。华丰眼前的秃顶之前只能在镜子里看见,眨眼间秃顶躺在自己之前躺下的担架上,而自己却躺在秃子之前躺下的担架上,如果没有丝毫外力的推动,两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知道。”华丰感觉对方要传递某种相同信息,于是就抢先表达,“但是我很小的时候在画布上画了一艘船,叫特修斯之船,每年我都要在这张画布重新描画一次,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没有间断,你说这艘船还是原先的特修斯之船吗?”

所以当两人恢复如初,再去思考为什么会恢复如此,就又陷入了为什么不能始终如一的怪圈。既然没有人告诉你以前会那样,就不要指望有人告诉你现在会这样。如果保证自己不去刨根问底,旁观者在没有任何阅历的参照下认同此事,等同于精神妄想症。

“有一句名言,你知道吗?”霍金问。

如此可见,薄图连同他的外星导师在两人完好如初的前提下,再行其事,就纯属寻衅滋事。因为两人确定所处之地依然还是这间看护室,并不是薄图所说的意识交换平台。

两个人的心理历程其实行走的是同一个轨迹,就像圆规画圆圈那样,只要半径一致,从左转与从右转不可能画出两个不一样大小的圆圈。但也正是一个左一个右的差异,两个人可能会在孰神孰鬼的争议上分道扬镳。无鬼即神,无神即鬼。总之这一刹那,他们相信神鬼的存在。就像两个福音说的同一个故事那样,只有我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神,惊涛骇浪也好,万丈深渊也好,都不过是在向你说明神的存在,否则就是鬼的存在。

两人同时从担架上爬了起来,久久对视一番后,趁着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时,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互相滴落在对方的背上。

同样在他身后的华丰也不急于喝令他转过身来,因为一旦他转过身来,果然模样与自己一模一样,那到底他是我,还是我是他呢?我从他那里来,他从我这里来,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逻辑推理,也不是有关哲学思考的范畴呀!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也就是在那天夜里的监号里,双方如同睡梦中的地震海啸一般交叉出精神的大分裂。但是荒谬绝伦的是,如果一个精神病患者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患有精神病,就等于把自己陷到“所有克利特人都说谎的说谎者悖论”的泥潭里,如果还一定将时间机器设想进去,就立刻走入 “外祖母悖论”的死胡同,将不可能与可能划上等号。

门开了。进门的押运人员只当自己押运的是能说话的物品,不由分说将他们重新按倒在担架上,任他们嘶喊着“薄医生薄大夫”。实在是因为太吵,押运员临时找来绷带将他们的嘴脸缠上,虽然还能发出声来,但已经不吵人了。

在听到有人自称华丰时,霍金本能的反应理当立刻回头,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之前他做过无数个这样的本能反应,其结果都与自己的预想大相径庭或者南辕北辙。但是他脑中又突然有个灵光闪现了一下,身后这个人,既然声音敢与自己的声音毫无二致,那么外貌也一定敢与自己的外貌一模一样。果真如此,除了地下的鬼和天上的神,他还能从哪里来呢?除非还有一个按人的现有知识和逻辑无法企及的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将两人一前一后抬到走廊时,沙总的人马已经抵达前厅。并不是这些彪汉们的穿戴和姿态,而是他们令人不安的神色,引来保安人员的盘问,而只要在保安给出的“或公安局或电视台或律师事务所”的问答中任选一个,他们就能顺利地碰到步入大厅的押运队伍,但他们全部选择了实实在在的摇头。在保安人员看来,不明身份又不明事由的人必须清理出门,于是在双方人员语言和肢体的对抗中,华丰与霍金的担架在沙总一干人的眼皮底下穿行而过,直抵一辆长版救护车上,然后各类车辆在警车与救护车的交织声中,闹闹哄哄串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驶向国际机场。

《马太福音》和《马可福音》在不同的章节里讲到耶稣领门徒一起渡海的同一个故事。那一夜突遇狂风暴雨,看到巨浪滔天,门徒变颜变色,再看到耶稣行走海面,一边惊呼鬼怪,一边弄得自己魂飞魄散。耶稣说:是我,不要怕!门徒质疑道:如果是你,请叫我从水面上走到你那里去。耶稣说:你来吧!门徒就从船上下去,在水面上走,往耶稣那里去。但是风实在太大,门徒又害怕起来,感觉身子即将沉下去,马上就惊呼道:主呀,救我!耶稣赶紧伸手拉住他,说:你们这小信的人哪,为什么还要疑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