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蕊从头到尾听完他的对话，纵然肚子里有千言万语，但嘴上却一言不发。华丰好奇她如此沉寂，宛若游戏中的环境人物，不问不答，有问必答。“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他问。
“好吧！”左亚实在不能再兴奋，“明天见！”然后将手机关掉，完全不省人事。
“嗯嗯。”她接近鞠躬似的点头，表达对她信任的受宠若惊。
“是的！你叫上老三，我们到老地方见。”华丰兴奋异常，“咱三来个梦呓成真。”
周末的日子，左亚一直保持着睡到自然醒的习惯，除了华丰，任何破坏这个习惯的人都会遭到她的无情谴责，所以乔智在客厅里已经喝完左亚妈妈给他倒的第三杯咖啡了。
这声音再次震醒左亚，她低声呓语：“你说什么？我们真在梦里？”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左亚妈妈给他端来第四杯咖啡。
“喂，你听我说，老二。”华丰大声嚷嚷起来，“我们是在梦里，的的确确在梦里。”他不能对她说谎，无论不在梦里还是在梦里。
“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乔智尴尬道，“阿姨，我是男的。”
“哦。”左亚全神贯注塔罗牌后又劳神费脑地解决华父华母的纠纷，实在困顿至极，连絮语梦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见对方没有立刻应答，干脆又睡了过去。
“啊？”左亚妈妈手上的托盘直落地砖，发出刺耳的响声。
“嗯？”华丰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左亚推开卧房的门：“妈，盘子粹了倒没事，您的声音吓着我了！”
此刻左亚分辨出这声音与华丰有差异，于是就问：“老大，我是在梦里吗？”
左亚妈妈赶忙跑去遮住仅穿内裤的女儿，紧急提醒道：“他是男生。”
“没错！我是老大。”华丰心想，还是老二明白。
“我还是女生呢。”左亚瞟了一眼乔智，不屑地回去换上了外套。
“你真的是老大？”
“你们聊，我给你们做饭去。”左亚妈妈慌慌张张跑向厨房。
“是的，我是华丰。”
“不用了！阿姨。”乔智与左亚对了一下眼神，“我们外面有约。”
左亚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然后将话筒设置为免提状态，传来的声音自然不能让她瞬间辨识出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你真的华丰？”
走出大门，左亚劈头盖脸就骂上了：“好你个臭小三！电话都不打就直接跟我妈聊起天来了？平时猥琐得跟倭瓜似的，居然敢直挺挺地面对朋友家长了？”
举起手机，华丰准备大大方方地给左亚打。他说她是左亚她就是，他说是老大他就是，并且他也根本不用忌惮董蕊问东问西的。“喂！老二。”他都不知道对方是否接了电话，就冲话筒嚷道，“我是华丰。”
“电话都打爆了。”乔智一脸委屈，“好不好！”
为什么要骗梦中的人呢？而且说谎话的时候还要慌慌张张，行起事来呢，还要鬼鬼祟祟，遮遮掩掩？既然梦是自己主宰的世界，就该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现实中欠他什么，梦里头就该偿还什么，如果真到了死胡同走到尽头，也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左亚边开手机边问：“什么事敢让你程门立雪？”
“啊，哦。”他假装笑起来，“我以为喝水呢。”
“除了老大的事，还敢有别的事吗？”
“喝了？”她又回过身来，“没有吧，我看那药没动呀。”
“对了！昨晚我做个梦。”左亚转动眼珠，“梦见老大约我见面，还要叫上你，说是老地方。”
“哦，我刚喝了。”他多了一句嘴。
“你确定是做梦？”
“杯里我倒好了水，别忘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我问他，是不是梦里？他说是。”
“噢。”
乔智拿出手机：“你看看，这是梦吗？”
董蕊歪着脑袋看着他：“说谎是要被罚的。”
“咦，新换的手机？”左亚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我自言自语。”
“对，一大早就换了。”乔智指着手机屏幕，“换着换着换出毛病来了。”
“你在谁跟说话？”她问。
屏幕上显示：我是老大，中午12点，老地方见。
门被推来了，董蕊倚在门口，他慌忙将手机藏在身后。
“这是什么鬼？”左亚不解。
“等等！老三。”华丰喊道。
“再看看你的吧！”乔智提示她。
“不行!”乔智急了，“我得报警了。”说完他挂掉电话。
左开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我是老大，中午12点，老地方见。
“老大华丰呀！”
乔智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左亚跟着就要进，“不对！你在那边。”左亚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下来，“把门关上！”乔智提示她，她才关上了门。
“好小子！还不告诉我你是谁？”
“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乔智见她没有反应就说，“昨晚就有人打电话说他是华丰，让我这一通数落。”
“老大华丰。”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左亚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冒充老大？”
“嘿！大神。”乔智讥笑道，“你不但蒙我，还要去诳她，告诉我到底是谁？”
“别说老大了，只要谁能揪住你的心，逮谁冒充谁。”
“就是左亚。”华丰补充道，“左边的左，亚马逊的亚。”
“那这人一定熟悉咱三。”左亚问，“是咱身边的人？”
“老二？什么老二？”
“未必。”乔智道，“他图你，再远也要跟你套近乎，你图他，再近也要躲你远远的。”
华丰觉得自己找的借口太糗，于是马上弥补道:“你要不信我，就叫老二来对质。”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老道了？”左亚惊讶道。
“别蒙我！老大感冒躺在床上打呼噜的声音我都听过。”刚刚做贼未遂的乔智听到有人要冒充老大，反而兴奋起来，“刚见到蟒蛇，还没缓过神来，又来一个装神弄鬼的，你到底谁呀？”
“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注意而已。”
“但是我就是老大呀！”华丰顺口便说，“你听不出只是因为这阵子我感冒了。”
“好吧，你又赢了！”左亚转折道，“可是咱俩有什么值得人家挂念的？”
“你可别冒充我们老大啊，要挟我向你们贷款。”
“所以这才是我敢去你家的原因，还敢喝你妈妈煮的咖啡呀！”
“嗯嗯。”华丰清了清嗓子，发现乔智并没有装傻，因为喉咙里挤压出的声线比他以前的不仅低沉而且沙哑。
华丰早早就来到了一家网吧，这是他们三人经常切磋三国游戏的地方。高中，大学，一直到上班，三人从最早的《三国群雄之乱世无双》到最新的《流云三国之吞食天下》，几乎每式每款都玩过嗨过。
“华丰？”乔智反应了一下，“你是哪个华丰？”
出门前董蕊问他为什么不戴发套，他嫌糊得难受，反问她光明正大不好吗？她感受到他在给两人的隐情关系加油打气，于是春意盎然的兴致一直持续到网吧里弥漫的阴酸潮腐才算截止，而扫视完一半冲着屏幕声嘶力竭又一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玩家后，她才将华丰拉到一边问：“为什么会这样？”
“理解。”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越，“我是华丰呀。”
“一半人因为昨晚声嘶力竭，所以现在呼呼大睡，一半人现在声嘶力竭，晚上就呼呼大睡了。”
“喂！谁呀？”话筒里传来乔智不情愿的声音，“我刚躺下，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太招人狠了。”
“前仆后继，以此为家。”董蕊惊讶道，“打游戏简直都成精了！”
他第一个不能忘记的手机号码是乔智的，但回答的声音却是关闭的盲音，于是他又往他家里的座机上打，拨通后，他并不着急开口。
“好像今天应该是周末，不然也没怎么邪乎。”华丰解释道。
该想的都想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华丰睁开睁眼茫然发现，之前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董蕊先前被他搂在怀里，眼下依然靠在他胸前，只是眼睛闭上，呼吸由急促改成均匀，神色由娇媚改为娴静。他实在不忍惊扰她现在这种无梦的纯净状态，就轻而又轻地褪开一丝一线的缠绕，屏住呼吸，起身将桌上的手机拿在手中，蹑手蹑脚走进卫生间，然后将门慢慢合上，丝毫不让它发出咔哒的声响。
“你在这里的网名叫华丰，还是老大。”董蕊无法相信，“简直太神奇了！”
天开始麻麻亮了。
华丰笑了笑，问：“你没见过这种地方？”
随着嗖嗖声，那东西好像窜进了华栓的屋子，待他们走出屋子关上门后，乔智用手机照到那东西身上差点没吓晕过去，那是一条满身布满格子的蟒蛇......
“没有，从来没有。”董蕊，“我都不知道我该站在哪里坐在哪里。”
“老头子养的，它这是回他屋了，没事的。”华母道，“它一般不动的。”
华丰领她走进一间豪华包间：“这里，是我跟老二老三经常嗨皮的地方。”
“什么东西？”罗素惊叫道，“嗖嗖的。”
董蕊围着桌子巡视了一周，用一种对华丰来讲十分诡异的眼神盯住他：“这就是你深藏多年的隐私？”
乔智辨出那男子是罗素，妇人是华母，正思忖他俩在做什么交易时，屋外好像有了动静。
“这算隐私？”华丰疑惑后马上说，“对你而言算是吧。”
“嗯嗯。”妇人感觉很满意，“别忘了把你的东西拿走。”
“但是这种癖好......”董蕊欲言又止。
“整桩事情有了结果。”男子继续说，“余下的直接打到这张卡里。”
“怎么了？”华丰问。
“嗯，记住了。”一位妇人说。
“古怪得令人发指。”董蕊揪住自己的头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你，我是我。”
“密码前三个是取你名字汉语拼音的大写字母第一个，然后就是五个五。”一位男子说。
“什么鬼？”华丰被她的极端动作弄得一片茫然。
正当乔智数到第10次时，他隐约听到外屋有人说话。屋里应该没有人呀！警察带走华栓的同时左亚和柯北是并肩走出的，罗娜搀扶着嚷嚷着快快离开的华母紧随其后，剩下的只有他了。难不成有人忘记拿东西返身回来取？或者真的有贼溜进来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董蕊沉吟片刻后冷静道：“打个比方，晚上我跟一只猫同寝一室，白天睁开眼睛，竟然发现它是一只老鼠，一只还并不知道自己是老鼠的老鼠，你懂的！”
按照接见室的华丰留言，他对准213后，先是顺时针开启，锁没有反应他又逆时针启动，还不见效果，他就想起华丰最后说的“周瑜打黄盖的18军棍”，18这个数字，是不是暗示来回旋转18次才是关键所在呢？
“哈哈哈，我当然懂。”华丰笑了起来，“就好像白天我还是好端端的华丰，到了夜里一照镜子，嘿！我成了秃顶霍金了。”
乔智在整个行动中，内心一直在做着这样抗辩性的挣扎，走一步看一步，就像与一个剑客过招，一招一式，只要你没点到死穴，我就活蹦乱跳。他实在不想把自己当成一个贼去做本就是贼的事情，就算这种事情泄露出去，他也永远不会认同旁人说他是在做贼的事情。总之他要用道义支撑他的行为，好比《水浒》里的智取生辰纲，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其精髓并无二致。
“你还知道你是霍金呀！”董蕊的心仿佛又回到了原处。
问题来了，你究竟想干嘛？
“所以呢，我麻烦你陪着我，见识完我跟老二老三嗨皮一番，然后睁开眼睛各就各位了。”华丰用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你到你该去的世界，我回我该去的世界。”
首先确定的是，除了你屋中空无一人，虽然进来的时候光明正大，但悄无声息地留下来并没有向任何人禀明原因，说你图谋不轨一点都不冤枉。接下来你说你找找自己丢下的什么东西，可你不但没有开更多的灯反而关掉了最亮的灯，然后你不在可能丢东西的外屋找，而是跑到你根本就没有去过的华栓屋子里找，就算你大脑一时抽筋，记不清去过哪些房间，但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东西丢到人家的床下吧！退一步讲，你的东西可能是件球状物赶巧弹到了人家的床下，床下也正巧有块帆布，掀开它找找合情合理，但是为什么掀开后发现没有你丢的东西，你还要迟迟不肯离开呢？你说布下面有只箱子，球状物弹进去箱子的几率也是存在的。没错！没人敢说不存在。前面你说的这一切，虽然罕见得令人咂舌，作为一种奇迹的出现，也无人与你较真。但是，你用手机照亮箱子转动密码锁是怎么回事？你转了半天都打不开，你丢的球能打开呀？
“我应该是什么世界？你应该是什么世界？”她瞪住无辜的双眼，一语双光地企盼他的回答。
就在警车护送华栓赶往医院的那一刻，乔智干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并且永远只能烂在肚子里的事情，就是他蓄谋已久的移花接木，或者干脆叫偷梁换柱。虽然他的动机可以自圆其说，但实际行为的轨迹足以构成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小贼，从物件的估值上判定，他该被当做江洋大盗拉出去枪毙无数回了。
华丰正不知如何措辞回答时，左亚和乔智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