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一下。”左亚身子微微前倾。
“饿了吗?”柯北将餐点推到她跟前。她赶忙捂住着自己发烫的腮,心想一定是刚才睡得太死,脸部压出了难看的痕迹。“我帮你要了橙汁。”他观察她,“不喜欢可以换别的。”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要理他。“看你睡的那么香,不忍叫你。”他继续表示耐心。
“哦哦。”柯北完全没有领会,“没事的。”
她完全缺少了一个人该有的正常疑问:两人怎么那么巧就在同一班飞机里呢?并且还是同一排舱位?所以她被他叫醒的时候,反而感觉自己恍如梦中,他怎么那么巧就跟自己坐同一架飞机上呢?
“你没事我有事。”左亚压低嗓子,“我要去趟化妆间。”
呸呸呸!想让我亲口跟你翻译,然后你还要装傻充愣,让我再向你解释这三浦友和是谁呀?山口百惠是谁呀?解释完后,你再问这两人演过什么,他们又是怎么认识怎么成为恋人怎么结婚生子一直相爱到老?我就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娓娓道来......左亚一路望着远处没完没了的团团云朵,一路就这么自言自语地唠叨,然后,真就睡着了。
尴尬尴尬太尴尬。
“カップル”是情侣的意思。刚才那个乘务员是夸耀左亚和柯北是一对恩爱的情侣,非常希望给他们拍个照。拍照后她解释的原因是,他俩很像日本的一对夫妻影星,三浦友和和山口百惠,三浦友和是山梨县的,她也是山梨县的,她要把这个照片传给他们看。
柯北向来都以细腻与冷峻立足,只有他让别人羞愧的份儿,哪有别人令他面红耳赤的?也许正应了罗素挤兑他的那句话,真要当受气包?或者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他遇到了适合自己类型的人?
“太可以了。”乔智即刻把手机号留给他,“使的时候您只管言语。”
在羽田机场中转要停留将近四个小时,他觉得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改变一下眼下被动的颓势。所以在过关候机时他并没有与她同行,而是猫在她身后,伺机显形。
“嗯嗯。”华栓道,“我行思呀,方便的时候,搭你个方便可以不?”
左亚发现柯北不见踪影,心里虽有些失落,但很快被免税店里的一款背包吸引住了。一问价格,她放弃了。离开商店售货员追了过来对她说,她只需支付一半的钱就可以得到那个包。她问为什么?售货员说这是店里的幸运价,她问凭什么她就那么幸运?售货员说因为这是本店售出的第七只包,本店的规定售出的第七件商品一律半价。左亚问为何要跟七过不去?售货员微笑道:七在日本是幸运数。
“老爷子,您怎么撂个半截子话呀?”乔智拍拍胸脯,“我可是华丰的真同学。”
坐在飞机上,左亚摩挲新包,心情无比畅快。一直以来她都与幸运无关,抽签摸奖就没有中的时候,乔智有一回说有内部消息买了一只股票,第二天就一路下跌,好不容易熬到快解套了,她就抛了出去,结果连续七个涨停板。
“嗯。”华栓欲言又止,“那你忙你的去吧!”
“这包真漂亮!”柯北赞道。
“对对对。”
“怎么又是你?”左亚呆住。
“上回搬箱子,丰儿说用的是你的车子。”华栓问,“对吧?”
“怎么就不能是我?”柯北装得无可奈何。
“啥事?”乔智吓得快尿裤了。
“不对!”左亚充满敌意道,“一次叫邂逅,重复邂逅就叫故意。你要不说实话,咱俩没得聊。”
“等等。”华栓用拐杖拦住他。
“刚才咱俩就也没得聊,”柯北并不示弱,“现在你想聊,还得看我心情。”
“我们唱我们跳,他在一边看手机,打游戏。”乔智感觉自己完全是个贼,“老爷子,还有别的拆迁户,我得去忙会儿。”说完抬脚就要走。
没料到这家伙也要霸气一把,左亚顿时语塞,幸亏乘务员过来掩饰了她的难堪,并且她马上用日语低声跟她说,这个男人是个特别的病人,请她千万要注意,以防什么不测。乘务员即刻上下左右打量起柯北来,然后冲他依哩哇啦一通,柯北蹦出英语,说他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感谢她的热情洋溢。乘务员转而安抚左亚,说他有什么异动,请马上通知她,她会果断并妥善处理。
“我记得丰儿不好这口呀!”
左亚继续开心起来,并且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开始抽搐了。
“别的?”乔智转到眼珠,“那就是唱唱歌跳跳舞。”
“我知道你跟她没说什么好听的。”柯北清清嗓子,“但是,我选择跟你一样开心,哈哈哈哈。”
“除了这个真没干别的了?”
乘务员闻声赶到,并且还带来了一位戴着宽幅镜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们认真地盯着柯北,直到他戛然而止。乘务员对左亚充满歉意地说,飞机上没有这方面的医生,他们逐个询问才得知这位叫薄图的先生是位精神病医生。左亚说,既然病人已经自行修复,就不必惊动薄大夫了。
“没干嘛,要说干嘛也就是吃吃饭聊聊天。”
“我总算明白了!”柯北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中日战争爆发的一半原因在这里。”
“前阵子你们在一起都干嘛了?”
“噢?想不到你对中日问题还有研究呀。”左亚饶有兴致,“那你告诉我,原因在哪里?”
“哦,没有。”乔智想了想,“最近没有,前阵子一直有。”
“翻译官们胡说八道。”
“丰儿没跟你在一起?”华栓问。
左亚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优秀小铁嘴”的绰号,貌似今天她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一路上,她与柯北从中日关系到日俄关系,再从俄美关系到美中关系,滔滔不绝争执不休,直到下了飞机搭上同一辆车到了同一家酒店,方才清醒过来:“我的目的地到了,不用你相随了。”
“那是华丰让搬的。”乔智赶忙解释,“我自己哪敢呀!”
“巧了!”柯北应道,“这也是我的目的地。”
“跟箱子挂上钩的,我都记得。”华栓用拐杖敲打地面,“特别是从我这屋里头搬走箱子的,更记得。”
“这种巧合到此为止吧!”左亚不再想与他拌嘴,“我有我的事,你有你的事,真想再次巧遇,等各自办完事咱们走着瞧。”
“嗨!这拆迁办给老百姓印象不好,我这不是怕您嫌弃我嘛!”乔智完全放松了,“老爷子,您真记得我?”
“好吧!我同意。”
“你是丰儿的同学,干嘛要偷偷摸摸的不敢认我?”
华丰睡得很死。
“哦哦,临时调过来的。”见老爷子没识破委托书的猫腻,乔智松下一口气,“调过来不久。”
门开有人叫“华丰出来”。
“果然是你。”华栓认出他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去了拆迁办?”
他被两个法警押着,走在筒道里。
“是是。”乔智拗不过华栓,只得服从。
出了看守所大门,他被戴上眼罩,推进警车里。
“别废话!”华栓厉声道,“把镜子摘了。”
昏昏沉沉,漆黑一片。
“哦哦。”乔智马上说,“这叫夜视镜,越黑越瞧得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眼罩被解开。
“这屋里黑咕隆咚的,你戴个墨镜干嘛?”
眼前是一片雾气昭昭的野地。
“怎么了?老爷子。”乔智心虚起来,“有什么不妥吗?”
后面有人喊“往前走”。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乔智跟前:“我醒过闷来了。”
烟雾散去,影影绰绰有个人影。
他拿着签完字的委托书喜滋滋往屋外走时,华栓叫住了他。他
他定睛辨别。
乔智按照罗素说的做了,果然很奏效。
人影慢慢走来。
柯北被晾在那,不知说什么。
天啦!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人会是梅茵。
“我也没听懂。”左亚扭脸眺望窗外,“飞机马上起飞了,起飞后我得马上睡觉,到站后麻烦你叫我,如果你不睡的话。”
他紧闭双眼,质疑这是不是幻觉?
“什么我就赢了?”柯北问,“后来她到底哇啦什么了?”
他猛然睁眼,梅茵并没有消失,而且穿的很暴露。
“好吧,你赢了。”
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向他走来,
“不懂,真不懂,我发誓。”柯北恨不能掏出心窝子,“拍完照她再依哩哇啦的,我也真的一头雾水。”
他也呼唤着她的名字,向她迎去。
“カップル,这个词你不懂吗?”
一阵风刮走了她身上的薄纱。
“没装!我真就听懂这些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激情。
“你还装?”
身后的法警一把拉住了他。
“还有?”柯北马上说,“还有就是问我们可以吗?我就点头了。”
他回头一看。
“还有呢?”
那法察竟然是刘建立。
“刚才确实没太听清楚。”柯北赶快解释。
“明明你有女人,还要跟我装逼!”刘建立挥舞着菜刀向他砍来。
“原来你听得懂,刚才还要装。”左亚申斥道,“你也忒不老实了!”
华丰从梦里惊醒。
“她好像说用手机给我俩拍照?”柯北道。
“嘿嘿嘿!硬邦邦的。”刘建立冲他淫笑,“梦见大腿了吧!”
“她说什么了你就点头?”左亚问。
“无聊!”华丰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裤裆上推开。
走来的乘务员是个大妈级的,她朝他俩堆着笑脸,然后一通的依哩哇啦。左亚貌似拿不定主意,就朝柯北看去,柯北点头表示同意。乘务员举起手机给他俩照了张合影,依哩哇啦后满意地离去。
“我这是帮你呢。”刘建立继续淫笑,“等再熬些日子,你就该求我帮你砍管了。”
左亚撇着嘴斜着眼:“还真看不出来。”
“什么砍管不砍管的,不懂。”
“那你看我,像是装谁?”
“就是撸管。”刘建立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再不明白就是手淫。”
“好多人就喜欢这一口,不是什么就装什么。”
“哦哦。”华丰一脸鄙夷。
“我又不是明星,还怕谁认出我来?”
“文化人就这点讨厌!”刘建立也一脸鄙夷,“把正经的说成不正经的,把不正经的说成正经的。”
“拉倒!”左亚噘了一下嘴,“你戴的这破镜子破帽子,就是存心让人认不出来的。”
“没听明白。”
“不能怪我。”柯北无辜道,“是你先不认识我的。”
“比如吧,我喜欢表妹是很正经的,他们偏说我不正经。”
“吓死我了。”左亚喘了口气,“刚才咱俩换坐的时候,你干嘛装不认识我?”
“可你表妹不愿意呀。”华丰道。
“为什么不会是我?”柯北已经摘下眼镜,现在又把帽子摘掉。
“嗯,不愿意就算正经吗?”
“她说请戴上安全带。”左亚转过脸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你?”
“应该是。”
乘务员过来依哩哇啦说了一堆段日语,邻座的轻声问左亚:“不好意思!她讲的我没听懂。”
“那好,他们要判我死刑,我不愿意,算不算正经?”
按说梅茵之死,让她体会的是喜出望外的大快人心,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不但心如刀绞,还夹带着一丝丝的幽怨和悲哀。
“这个......”华丰不置可否。
想着想着,她不禁怅然起来。好不容易华丰走进了她的视野,又好不容易华丰走进了她的心田。她即将撕下男孩气的面纱,向他呈现出少女的柔媚时,他却扭头转向另外一个女人,并且这女人还是他隐藏已久的故人。早知当初,何来的现在。正因为华丰满怀不近女色的傲气,她才由探赜索隐演化到顶礼膜拜的。当乔智给她传来华丰闪婚的消息时,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万箭穿心,紧接着梅茵被杀华丰被抓,她又体会到了什么风云莫测,什么叫心急如焚。
“我正经了,他们还要让我死,是不是就算不正经了?”
“哦。”左亚挪到里坐,看到窗外等待起飞的飞机,突然恶毒地想起四百万分之一的空难概率,究竟谁是哪个倒霉蛋呢?
“这.....”
“要不换个位置?你靠窗,我把边儿。”那人显得很有礼貌,并且从他身上散发出隐约的香水味,“这样是不是更方便?”
“回答不上来吧!”刘建立揶揄道,“所以说,文化人其他什么都好,就是不讲道理这一点不好。”
左亚睁开眼,抬头看了一下她的邻座,他不但戴着墨镜,还戴了顶帽檐很长的那种棒球帽。
“有道理。”华丰无法再与他聊天,只有不断点头。
“美女,能让一下吗?”有人说话。
见他没有反驳,刘建立反倒失落起来:“哎,天天大夜里表妹吆喝我,我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他们三个能成为结义兄弟,除了都酷爱三国这本书以及与三国相关的所有游戏,更是乔智义气之举煽起了大家的结盟之情。她分明记得,华丰转学过来令那些自以为是的学霸们极其不爽,尤其是有个号称“活电脑”的矬个儿竟然嫌华丰的数学测验成绩多了他一分,变态地将一条毛毛虫放进他的空饭盒里。这事正好被乔智窥视到,他告诉她后,两人便开始魔幻般将华丰饭盒里的毛毛虫变成熟的转移到矬个儿的盛满饭菜的饭盒里,直到矬个儿咬到半截虫子时,他们才提高嗓门提醒他还有半截虫子在他肚子里,当时食堂里所有在场同学都聆听到这位“活电脑”惨绝人寰的叫声和地动山摇的哭声。
华丰不得不关切起来:“你要放弃上诉?”
左亚上了飞机,坐的是公务舱。放下行李她伸开双腿,感觉很惬意,貌似她还是第一回坐公务舱。她在想,果真是乔智暗自安排的,她就太错看他了。看来人不能总往小肚鸡肠的方向去较劲,那样的话,会误导自己朝洁白无瑕的童话世界里走,生活中,起码在她的眼界里,她还真没见过什么白马王子,三国游戏里那些个英姿飒爽的豪杰们完全是意淫出来的。
刘建立点点头:“明天就过上诉期。”
“我也不知道呀?”罗素惊讶道,“你问问你们老三,是不是他想巴结你,打理了你们老板?”停了会他又说,“你也别问了,既然背着你,肯定就不会承认的。”
“最好还是不要放弃。”华丰露出诚恳,“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要放弃。”
“这是怎么回事?”她打电话给罗素。
“行!“刘建立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你是我见到的最有文化的文化人。”
左亚憋着好几个理由要向老板请假,老板竟然说这是工作,让她好好配合就是。她想问出个所以然来,老板给她一张银行卡,叮嘱她差旅费最好不要超,然后就轻描淡写地打发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