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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怎么会到这种鬼地方遇到这些鬼人

乔智给柯北打电话,柯北并没有接,此时他正在涂局的办公室。

柯北是涂局战友的孩子,所以涂局对他格外器重。他招呼他坐下:“柯北呀,我听说在警官学院除了学英语,还选修了日语。”

“选是选了,但没学好。”柯北道。

“你单独去趟日本,有问题吗?”

柯北觉得突然,马上问:“这跟华丰的杀人案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涂局说,“死者持有日本护照。”

“梅茵是日本人?”

“应该是日籍华人。”涂局说,“梅茵是她的曾用名,她的日本名字叫松本真希。”

“哦。“

“让你去日本就是要调查她的底细。”

“哦。”柯北有些不解,“华丰杀人的证据已经板上钉钉,还需要其他佐证吗?”

“没那么简单。”

“好吧。”柯北忽然意识到什么,堆出恳切的脸:“涂叔,日语我真的没学好,以后也没机会用,现在完全不会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配个翻译随你去?”

“服从安排。”

“我从外事部门调一个。”

涂局正要拨通电话,柯北拦住:“涂叔,翻译的事情能不能我自己解决?”

看着他有内容的眼神,涂局点了头。

出了门,他拿出手机就要给左亚打,但屏幕上满是乔智的未接电话。也好,通过他找到她,显不出自己的急迫和慌张。自从他放弃追逐她到咖啡店门外起到现在,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本来是件正常的工作查访,但是见到她,他不由得心动起来。在他看来,过去所见识的女孩子不是酸酸的,就是甜甜的,生性他就不喜欢这样的属性。至于什么样的招他喜欢,他也不清楚。因为外貌清秀,对异性又毫无兴致,所以旁人就自然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他暗自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可能是没遇到合适类型的异性。

“对不住!刚才局长找我谈话,没来得及接你电话。”柯北拿起电话对乔智说。

“哦哦。”乔智有些发蒙,放在嘴里的话又咽回去了。

“怎么了?”柯北不容他回答,“要是不方便电话说,我们见个面?”

“哦哦,没问题。”乔智求之不得,赶忙答应,“什么时间好?”

“晚上。”柯北停顿了一下,“晚上我请你们吃个饭。”

在乔智印象里,警察从来是别人请客的主,所以马上说,“没问题,我请你吃麻小,如何?”

“说的很清楚,是我请你们。”柯北补充道,“你和左亚小姐。”

华丰拖着脚链走进看守所的筒道里,望着前方一排排的铁门,停了下来。他扭头看着法警,等待他引路。法警推了他一把,让他继续往前蹚,直到法警叫了声“到了”,一扇铁门打开,他才进了监号。后来他才明白“押”的含义,在这里你要永远走在前面,不听到身后发出的指令,就算有刀山火海也不得止步。

华丰站在门边,不知所措。有人踢了他一脚,并且叫道“蹲下!”他又明白了,在这里除了“押”就是“蹲”,根本没有“站”的机会。好比在皇帝面前,只有跪的份儿。按照牢头的解释,当我们走进这里时,就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哪是什么?”他问。

“是人犯。”牢头答,“等接了大票,人犯改成了犯人,才开始重新做人了。”

屋里的人头一个个全光着,参差不齐,兀兀秃秃,好像是什么发了霉一样。

“杀了谁了?”牢头问。

那牢头眼睛有些斜,华丰不确定是在问自己,就问:“是问我吗?”

“不然问空气呀!”牢头有些阴阳怪气。

“哦。”华丰反问,“谁告诉你我杀谁了?”

屋里静了一下,然后是哄堂大笑。

华丰怔住,认为这里的人一定都有问题。后来他才知道,手带揣脚蹚链,就必须犯有命案。

牢头止住笑,招呼身边的一个小崽儿给他捶背,屋里就死一般静。

“看你像个文化人。”有人低声跟他搭讪。

华丰打量对方,跟他一样,脚镣手铐齐全。为了撇开与此人产生交集的关系,他又把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了一遍。那些个投射过来的目光,狠呆呆,凶巴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猛兽的笼子。

“不用怕他们。”那人满眼浑浊道,“他们怕我们。”

“噢?”华丰不解,“为什么?”

那人抖落了一下手铐:“我们带着铁器,他们赤手空拳。”

“哦。”

“我叫刘建立。”说完他递给华丰几页纸,“这是我的大票,上面写的不对,我想上诉。”

“哦。”华丰接过来,其实大票就是判决书。

刘建立指着其中的几行说:“主要看这里。”

上写:被告人刘建立见床上熟睡的表妹康葵花,顿起邪念,解开康的衣扣时被醒来的康发现,见康大声喊叫,刘操起菜刀向康的头部连砍数刀,见康没有咽气,又用菜刀在康的脖子上狠狠切了一刀,导致康当场休克性死亡。以上事实,被告人供认不讳。

“有什么不妥吗?”华丰问。

“当然不妥了。”刘建立锁住眉头,“我不是在她脖子上狠狠切了一刀。”

“噢?那该是什么情况?”

刘建立显得很诚恳:“我是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拉的一刀,是拉不是切”。

“嗯?”华丰愣了一下,“这个有区别吗?”

“当然了。”刘建立瞪大眼珠,“我喜欢我表妹还来不及呢,咋可能在她的脖上狠切一刀呢?”他哽咽着,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拉的时候,我心好疼好疼呀。”

“哦,是这样。”华丰瞅着他,心里问着自己:我怎么会到这种鬼地方遇到这些鬼人?

乔智提前把左亚叫到寿司店,说是柯北请客,她起身就要走,他一把拉住她:“什么意思嘛,这家店可是你最中意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听说过呀。”左亚说。

“我当然知道啦。”乔智眼珠子一转,“他不但是黄鼠狼,还是大灰狼。”

“大灰狼?”左亚听出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有大灰狼自然就有小红帽了。”

“谁是小红帽?”

“大灰狼幽会小红帽,小红帽情急之下逃脱而去。”乔智狡黠地一笑。

“你跟踪我?”

“是保护好不好!”乔智争辩道。

“得得得,你又赢了。”左亚解释道,“如果不是打听抓老大的证据,你觉得我会去跟一小警察单刀赴会吗?”

“我看他并不小,挺稳当的。”乔智不怀好意。

“你看上他了?”左亚反唇相讥,“你可别让我真相信你有那方面的倾向。”

“就算有倾向,他也不配。”乔智吞吞吐吐道,“我喜欢的是......”

左亚知道他必须把她捎上,然后把幼儿园的事情再翻腾出来,没完没了,所以她马上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住打住!咱赶快讨论一下眼前的重点。”

“今天的金枪鱼不错,你是要金枪鱼呢?还是你的传统三文鱼?”

“打住打住!咱要的是他嘴里的证据。”

“这太简单了!”乔智拿出一大瓶清酒,“我特意带的,正宗的菊正宗,肚里有了它,他不说也得说。”

柯北早已调查到左亚在一家翻译公司上班,专业恰巧是日语,涂局给他去日本的差事,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一路上他就盘算如何说动她去一道去日本,绞尽脑汁的几种理由都让他觉得太唐突,直到他步入寿司店大门与人撞了个满怀才清醒过来,并且他忽然间找到了几乎完美的代言者。被撞的人正好是他的大学舍友罗素,毕业后没选择做警察,而是去律师事务所当了一名律师。

“你怎么在这儿?”柯北问。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罗素也显得很意外。

“我请两个朋友吃吃饭。”

“有两个客户请我吃吃饭。”

“你看你,是别人请你,而我,是我请别人。”

“对呀!别人请你是犯错误,别人请我是做业务。”柯北冲他笑笑,“所以你理解我为什么要当律师不当警察了吧。”

“一会儿我让我的两个朋友请你吃饭。”

“有业务?”罗素问。

“嗯。”

刘建立拿出一袋方便面,往一个盛满冷水的塑料脸盆里倒。华丰觉得很奇怪,问:“怎么不使热水?”

“你真傻?还是装傻?”刘建立撇着嘴,“还是觉得我傻呀?”

华丰并没有觉得自己傻,也没兴致装傻,更不会试探对方是不是傻,就问:“我是问这里只供面,不管水吗?”

“想的美,这里只有窝头和跟窝头一样的馒头。”刘建立用塑料筷子划拉盆里的面,“面要自己花钱买,知道不?”

“面是要热水泡的。”华丰较真起来,“既然卖了面,就要考虑面要怎么吃呀!”

“嚯嚯!你当这是哪儿呀?”刘建立满脸苦难,“这里我呆了两年,就没发现哪里有热水。”

“哦。”华丰问,“你呆了这么久?”

“嗯呢。”刘建立显得很委屈,“我早跟他们说了,拿枪给我崩了,我好去见表妹,他们说我脑子有问题,没给面儿。”

“哦。”

“你给评评理。”刘建立指着脑门,“我脑子方方正正的,有问题吗?”

“外表看确实没问题。”华丰想说可能里面有问题,但没敢出口,“是不是他们脑子有问题?”

“你还真是个明白人。”刘建立乐了,“一会面泡好了,咱俩吃。”

“谢了,我不饿。”

“嗯,你说不饿我真信。”刘建立表示理解,“你新进的,肚里油水存不少,等过几天就知道饿了。”

华丰点头应付,不打算再理会他,过去他没见过这类人,不知该用什么方式与他产生交集,再说他也不该与之为伍。刘建立倒是找到了听众,一边吃面一边吧唧嘴:“我还没问你呢,你有知识有文化,怎么也学会杀人了?”

“哦哦。”华丰含糊其辞。

“不好意思说?”刘建立继续唠叨,“我呢,因为喜欢表妹就害怕,为了不害怕我就去做害怕的事,做完不害怕的事我就又害怕了。

“没太懂。”

“那你知道我现在害怕什么吗?”

“不懂。”

“告诉你吧!”刘建立眼里放出惊恐的光亮,“我害怕我现在不害怕了。”

“哦。”华丰身上立刻起了一层跟汗毛一样多的鸡皮疙瘩。

几杯酒下肚,趁柯北离开座位这功夫,左亚使劲踩住乔智的脚,对他说:“就这样一直傻喝着,正经话一句不聊?”

乔智咬紧牙关,憋出声:“不但我傻喝着,一会你也要接着跟他傻喝着。二打一,不信干不过他。”

“你当这是斗地主呢?”

“只有这样,才能把他喝傻,只有把他喝傻了,他才敢胡说八道,他敢胡说八道,就敢把我们想要的话连汤带水的吐出来。”

两人正嘀咕,柯北带罗素走过来。他好像知道他们嘀咕了什么:“你们对我感兴趣的问题,可以通过我的同学罗素来问我。”

柯北没听懂,转眼望着左亚。“别看我。”她夹起一片三文鱼,“我只对它感兴趣。”

柯北一脸尴尬,罗素堆出笑脸道:“误会误会!我同学的意思是,你们对你们同学的案子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直接问我。”

“然后呢?”乔智问。

“然后我再问他,他回答我后,我再回答你们。”罗素答。

乔智看看柯北,又看看左亚,最后看着罗素道:“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问为什么了?”

罗素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说:“这也难怪,你们对这方面的法律知识了解不够。”

“噢?”左亚这才抬头端详对方。罗素穿着一身西服,领带是紫的,这令她作呕,她实在不喜欢这颜色。

“我同学罗素,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柯北看着左亚,“在学校,我们住一个寝室。”

“是位大律师呀,幸会幸会。”乔智不满他们都盯着左亚,“我还以为是房屋中介呢。”

“为什么?”左亚问。

“在我印象中,只有房屋中介才穿西装。”乔智说。

“你说的没错。”罗素迎合道,“律师其实也是中介。”

“他们买卖房子,律师买卖犯人。”乔智问,“是吗?”

罗素愣住,一时语塞。

“他喝高了。”左亚使劲踩乔智的脚。

“话糙理不糙。”柯北出来打圆场,“也可以这么说吧。”

“是可以这么说。”罗素向服务员挥了一下手,“但今天不可以这么说。”服务员走过来,他对她说,“这张桌子我买单。”

柯北死活不依,罗素坚持如此。

左亚简直蒙圈了,本该是她求他们的,怎么成了他们求她了?

“停停停。”乔智拉开他俩,“单我已经买过了。”柯北还想争执,乔智晃晃脑袋,“谁买单其实无所谓,回答问题才是关键。”说完他看着左亚,“是不是老二?”

“完全正确。”罗素接话道,“刑事案件从侦查阶段,也就是从公安机关第一次讯问开始,当事人就有权聘请律师。”

“说白一点吧。”左亚道。

“柯北刚才跟我说了华丰涉嫌杀人的事。”罗素道,“你们可以让华丰聘我当他的律师,我马上就可以跟华丰见面,了解你们想了解的一切。”

“我害怕我现在不害怕了”,华丰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像所有人一样,刘建立惧怕死亡,但真正死神降临,反而不怕了。为什么不怕?凭什么不怕?刘建立找不到原因,找不到依据,所以又害怕起来。一句话,刘建立觉得自己没活够。

对华丰而言,他惧怕什么?

开始他一直认为自己走进了梦境,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定会在他惊醒之时烟消云散。但自从见到涂局后,他开始怀疑起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梦没有这么漫长,也没有这么逼真。

其实他并不惧怕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是真实的,而是惧怕是梅茵之死是真实的。或许他们在编造什么,让自己进坑,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他要尽快昏睡过去,好等待眼睛睁开后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