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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如果活着,他在哪里

“这怎么又跟巴总扯上了?”巴赫大惑不解。

“既然小姐大难不死,既然巴总还活在人世。”巫姐似乎有些悲壮,“我也不必隐瞒了。”

“因为我要报复他。”

“为什么是你?”巴赫并不知其中的蹊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巴赫大吃一惊,“为什么?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吧! 巫姐似乎早有准备。“因为我。”

“因为他是我父亲。”

“是的。”巴赫不住地点头。

“你说什么?”

“你想回到从前?”巫姐再问。

“我是巴赫的亲生女儿,巴赫是我的亲生父亲。”

“是的。”巴赫继续点头。

“哦,是这样。”巴赫软了下来,难怪刚才她有个眼神像她。

“你悔不当初?”巫姐又问。

的确,在他留学日本之前有过一个女友,也可以说是没有办手续的乡下糟糠,或者说为了成全自己更大的梦想,他极力想忘却的这段年少轻狂所落下的蹉跎。巴赫明显记得,赴日前他已经千方百计说动她放弃肚中的孩子,并且亲自陪她一同去的医院,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意过目了流产凭证。回忆起来,究竟是那个细节被他忽略,而导致眼前从天而降的那个孩子呢?

“是的。”巴赫点头。

“你母亲呢?”他人为地阻隔了他与她的一切往来,并且改名换姓,成为今天显赫一时的巴赫。

“你后悔了?”巫姐问。

“死了。”巫姐道,“我高中那年,她发现自己患乳腺癌晚期,不治身亡。”

巴赫没见过所谓的货,不懂也不会。巫姐问她什么,她就点头默认什么,但是当火焰烧烤着锡箔纸上的粉末冒起浓烟时,她犹豫了。她即刻找出理由,她不喜欢这种复杂的方式。巫姐耐心地将粉末化成液体,注入针筒里,针头冒出亮晶晶的一滴水珠时,她突然问她:我是怎么成瘾君子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成瘾君子的?我为什么不能戒掉,让自己不成为瘾君子?

“哦。”巴赫一阵愧疚,心里哀道:这首任前妻也死于乳腺癌呀!然后问,“你怎么知道巴赫是你父亲的?”

货很快被送来。送货人问是否验货,短发说都是常客,就不用了。送货人刻意看了一眼巴赫,就走了。

“母亲死前告诉我的。”

巴赫问她为什么说谎?她只好将实情和盘托出。巴赫这才意识到,那次大桥搭救孟露,真正的原因在这里。既然欠钱就该还钱,她即刻从账户上拨给牛总所剩的债款。

“既然你母亲早已知道他,为什么之前没有提起过?”

巫姐没有承认刚才通话的人是小姐,而是小姐的姐姐,小姐的姐姐跟小姐的声音近似是很自然的事情,小姐的姐姐想帮帮小姐也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她说,既然生我了,就说明她没有别人值得去爱了。”巫姐道,“既然没有放弃对他的爱,就不该去打扰他。”

她已经将自己的积蓄还掉了部分的货款,所以暂时再向牛总张个嘴应该会给个面子。当巴赫看到她面带难色给对方通话时,就料想到问题一定出自费用,于是她抢过手机问对方需要多少后,即刻支付过去。牛总觉得蹊跷,就又拨回电话,问巫姐是不是小姐回来了?如果是,就请把余下欠款加息还清,否则无法送货。

“是吗?”巴赫鼻子一酸,“她不该遭此厄运。”

她是怜爱她的,她是尊崇她的,她也是娇惯她的。欲望是可以压制的,但是不爱惜她,是巫姐万万不可亏欠的。

“所以我就要巴赫遭此厄运。”

在巫姐出浴之前,有一刻巴赫真的想替孟露放纵一下她的肌肤。但当巫姐光着身子走到自己眼前时,她犹豫了。因为巫姐的体态盈满,似乎让想起了马莉,想起来了那个虚情假意的符号,但同时她的眼睛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战栗起来。她断然拒绝了她,理由是,她的毒瘾犯了!

“嗯,有道理。”巴赫吸溜了一下鼻子,“怎么证明你是巴赫的女儿呢?”

一个女人爱恋另外一个女必须像男人一样爱恋这个女人,不但要有情感的倾注,还要有肉欲的放纵。既然自己爱恋孟露,就该包容和理解,不加思索的排斥和谴责,不但伤害了对方,其实也同时伤害到自己。要是真爱,就是爱她的心,而不是怜惜自己的心。

“母亲让我答应她,不要去怪罪他。”巫姐道,“我当时并不情愿,心里恨这个男人。”

开始巴赫对巫姐的行为毫无准备,除了反抗就是反感,在她独自在卫生间洗浴时,自己清晰地体会到,男人意识与女人肌体合为一体,本该相悖,但作为同性爱来讲,这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心与性之取向,也或许是他们具备先天性的同性恋基因。正如自己眼下所处的尴尬境遇在无法更正时,其他的一切生理反应也照样按照雌性激素的驱动而进行,只不过是自己拼命用原本的男性意识相抵触而已。

“哎!”巴赫叹了口气,“应该恨。”

“算你狠。”

“临终前她要我起誓,绝不能报复!不想让她伤心,我就答应了。”巫姐道,“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愿意认父亲,就给我两样东西。”

“我让他们后悔,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把我撞下山谷?”

“什么东西?”巴赫惊慌失措。

“那人家不是白撞你了!”

“一张真的检查凭证和一张假的流产凭证。”巫姐道,”她说,当时那个医生是她事先安排的。”

“去不去玄界岛跟伤不好没关系。”柯北斩钉截铁道,“计划周全,随时随地去。”

“好吧。”巴赫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巫姐赶忙扶住她,她道,“ 那,那后来你怎么又违背了誓言呢?”

“伤好了,玄界岛还去吗?”

“开始没有,后来我看到在父亲身边的那个妖冶的荡妇,我就开始瞧不起他了。”

“你没错。”柯北假意纠正道,“你永远没错。”

“你说的是马莉?”巴赫道,“为什么?”

“好吧!”左亚假意道歉道,“算我错了。”

“他若不爱我母亲,爱他那个亡妻,就不该再爱这个女人。”巫姐道,“花心大萝卜的男人不值得我恨,只会让我鄙视。”

那家分支隐蔽在山脚的末端,从来就没来过一个不会讲日语的中国人,柯北拿出翻译器与他们交流,他们觉得很稀奇。好不容问出那是家整形整容医院,就被人热情地拒之门外,拒之门外后,又被人热情地抬到这家医院。

“也是。”巴赫恨不能找个洞,跟老鼠呆着。

“嗯。”柯北假意难堪道,“如果有翻译,我也不至于露了马脚。”

“后来我看到他跟那浪妇也分了手,就觉得他正经像个男人了。”巫姐道,“结果他又跟你,一个能做我女儿的你,纠缠不清。”

“那你想听什么?”左亚从他的表情里看到的不是他不满意答案,而是别的什么,于是问,“你不满意我没跟你一起去西浦?”

“哦。”

“我对你们公司的业务没有兴趣。”柯北带着情绪。

“哼哼。”巫姐苦笑不得地摇摇头,“我就觉得他过分了!这就是生我的父亲吗?简直太可笑了!”

刚才左亚还觉得心疼,现在开始心烦起来。难道遭人暗算后,心理投下阴影,对任何人都要有防备?包括对自己?她不愿意告诉他实情,就说:“老板来谈公司要不要在长崎设立机构的事,没有其他的。”

“真就那么可笑?”巴赫轻声问。

“因为你也没告诉我,你去长崎干啥呀?”柯北还她以情绪。

“不但可笑,而且是可悲可恶!”巫姐有些激动,“那一段时间,他还要经常在电视里风光,存心气我。啊!我伟大的父亲,真就把我弄变态了。”

“你不想告诉我,我就啥也不问了。”左亚带有情绪。

“所以你就开始报复。”巴赫突然想到自己是孟露,“从我开始下手?”

“本来没啥的,可能是因为我问的问题他们觉得有啥,所以就那啥了。”

“是的。”巫姐道,“还记得向你推荐我的大师吗?”

“得了吧!”左亚道,“西浦支部究竟是个啥?”

“大师?”巴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大师,就问,“你说的是哪个大师?我认识的大师好像不至一个。”

“看着挺重,其实就是额头擦破了皮,没什么的。”柯北道,“当时我被撞闷了气,眼睛就瞎了。但凡脑子有点数,这点伤算不了什么,爬起来就走。”

“也难怪,他当时还不是大师,只是个玩蛇的半仙,自称云瀚,后来事迹渐渐多了,才被称人其为大师。”巫姐道,“他不单推荐了我,后来还推荐了牛总。”

“无言的谈判。”左亚望着他头上的绷带,“伤势重吗?”

“牛总?”巴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牛总,为了她的故事能延续下去,就道,“所以我才知道你提的大师是这位云瀚大师了。你慢慢讲,我慢慢听。”

“他只是告诫我,我目前做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他用我死亡的代价损失他的代价。”柯北道,“就是让我赶快收手。”

“我只有求他,靠他占卜打卦才能打动你们这些名人。”巫姐道,“名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算命的。”

“他这么好心?”左亚半信半疑。

“哦。”巴赫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要这样说?”

“本来他完全可以撞死我的,但他选择留下活口。”柯北道,“因为我从西浦支部出来走到一处山桥上,他可以把我撞到栏杆外的山谷,也可以把我撞到栏杆内的路上,结果他选择了后者。”

“因为总觉得命放在自己手上不牢靠不安分。”巫姐振振有词道,“交给别人以后,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啊?”左亚感到一阵恐慌。

“有一定道理。”巴赫暗自觉得她以前对孟露不像现在这样倨傲,“我记得你以前不懂得这些玄妙的东西。”

“要是真查出来了,就不叫暗算。”柯北道,“卫星拍摄的那摩托车前后的牌照都被遮挡,看似交通逃逸,其实是蓄意而为。”

“因为学的是建筑,懂一些建筑风水,五行八卦略知一二。”巫姐道,“现在我告诉你,大师最后一次拿住你命脉的倒吊人,是我给的,也是我这这辈子积蓄换来的。”

“手冢警视长难道没查出肇事者吗?”左亚问。

“嗨!我都忘了。”巴赫心想:这倒吊人是什么玩意?

柯北说,他原计划是去玄界的,后来选择去西浦支部先行侦查,是担心掌握信息不足,仓促行事恐有不测,结果反在西浦提前兑现了暗算。

“既然忘了,我也不想再让你记起那些无聊的细节。”巫姐道,“总之,最能打动你的那句话应该是,为了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你必须做一次反省的旅游,经历一番与你反其道而行之的煎熬。”

“这里是医生的地盘,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左亚把他拽到床上,“就相当于你的嫌疑人,他说走就走呀!”

“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嗜毒成瘾?”

柯北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左亚来就马上起身要走,说:“睁开眼什么事都没了,根本犯不着来这里占个床位。”

“是的。”巫姐道,“你前男友就因此亡命的。”

左亚不想把这件事通报华丰,就说会社有事要她回去处理。

“我是女人,但不喜欢男人,就一定要做一次男人?”巴赫揣摩地问道。

此时手冢小姐给左亚打来电话说,柯北在福冈城西的西浦町遇到了麻烦,什么麻烦?她也不知。

“是的。”巫姐道,“自从你男友因嗜毒成瘾背弃了你,你确实开始厌恶男人了。”

“也许有也许没有。”华丰道,“我感觉有。”

“那后来为什么要喜欢巴赫呢?”

离开老人那里,左亚悄悄问华丰:“这位老人跟老人说的那些话,跟老大回归有关系吗?”

“可能他不是男人吧!”巫姐觉得不对,就反问道,“小姐,当初是怎么回事,你最清楚呀!”

“好像是昭和五年吧!”老人道。

“是的。”巴赫自圆其说道,“当初我只觉得他是颗大树而已,并没有考虑到他是男人。”

“老人家,最后一个问题。”华丰轻声问,“雅子嫁到药师丸家是哪年的事情?”

“是的,小姐我信你说的。”

静寂片刻。

“结果你来服侍我,就按大师安排的一切做了?”

“是一包包汉方药的药渣。”说完,老人精疲力竭靠在椅背上。

“是的。”

“什么东西?”左亚瞪大眼睛。

“我做了,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忘记初衷,不愿再回头?”

“哎。”老人道,“若干年以后,冈森在调理场门开的一块地里种树时,无意间挖出了一样东西。”

“是的。”

“这说明他姐姐没有跟他说谎呀!”左亚道,“再说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是她做的,也没有必要瞒着弟弟呀。”

“到末了,不但我爱的人不能回到怀抱,相反我还狠不得他早早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嗯嗯。”老人继续道,“冈森觉得是姐姐说了谎,就去调理场寻找证据,除了还没来得及散去的袅袅怪味,在调理台上没有觅得任何破绽。他当时就恍惚了,连鼻子里闻到的余味也算做幻觉和梦境了。”

“是的。“

“一开始您就叮嘱,神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只是我们没有见过而已。”华丰笑道,“老人家,我被您的神奇深深吸引住了,所以才脑洞大开。”

“当我得知他资金链断掉的时候,我还特意幸灾乐祸地发给他一条短信:断绝就是决断,决断就是断绝。

“啊?”老人呆呆地望着华丰,“你,你怎么知道的?”

“确切地讲,那是我替你写我替你发的。”

“噢?”华丰预感老人要说什么,道,“当他向他姐姐问起昨晚之事时,他姐姐矢口否认,不但那汤药不是她做的,而且她都不知道昨晚发生的这件事。”

“嗯。”巴赫道,“那我现在再回首,还来得及吗?”

“但是她弟弟给我的回答,事情不是这样。”

“来得及,因为你没有死。”巫姐道,“虽然我以为你死了。”

“姐姐夜里熬的汤药发生了奇效。”左亚松了口气,“须藤雅子肯定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神奇女子。”

“你报复你父亲,连带着也恨我?”

“他说他实在太困,想等翌日醒来再问。”老人道,“神奇的是,天亮了他发现,那人不仅睁开了眼睛,还跟他姐姐说起话来。”

“开始恨,后来不恨。”

“姐姐做这样古怪的事情,冈森不去问吗?”

“因为你信大师,说明你心中还有神明。”巫姐道,“比那些个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靓男靓女们要强百倍。”

“姐姐端着汤,到躺在床上那人的身边,用汤勺一口一口地喂。”老人道,“从调理场到姐姐的房间,反复几次没有变化,冈森就又回去睡了。”

“由不恨到爱惜?”

“应该是汉方药。”左亚喃喃道。

“是的。”巫姐道,“我父亲让我爱不起男人,我的爱只能给女人,就如同给我可怜的母亲。”

“冈森说,因为太累太困,他躺回自己屋里睡着了。”老人眼睛突然炯炯有神起来,“屋外一阵响动把他弄醒了,顺着声音他找到调理场,姐姐在调理台上做什么东西,他肚子正咕咕叫,想上前讨些吃的,结果发现鼻子闻到的气味很怪,而且碗里盛的汤黑漆漆的,就猫着腰跟着她。”

“嗯。”巴赫内心流血,忍不住脸上流泪。

“这么神奇?”华丰道,“冈森没告诉你怎么回事吗?”

见她落泪,巫姐也忍不住抱住她,这一回,巴赫没有拒绝她,反而仅仅抱住她。她用孟露的身体宣泄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就是冈森说的,转天他睁开眼睛时,那人也睁开了眼睛。”

许久巴赫捧住巫姐的脸,静静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问:“你现在放弃对你父亲的报复了吗?”

“那人转眼就伤愈了。”华丰问,“这个转眼,具体该怎么理解?”

“是的。”

“这个雅子的弟弟跟我亲口说的,他当时跟他姐姐一块从山谷里发现那人的。”老人瞪大眼睛,“想起来了,冈森,他叫须藤冈森。”

“为什么?”巴赫吃惊道。

“这些事,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华丰问。

“因为我不愿意再连累你。”

“从山崖摔下山谷,那伤能轻吗?”老人回过神,陷入记忆中,“背回家里天已经黑了,那人躺在雅子的床上奄奄一息。”

“为什么?”

“那人伤得不重吧?”华丰只好这么想。

“因为你已经执行了大师的安排,虽然是我要大师那么做的。”巫姐道,“最终你又回归到你自己,死而复生,也算是倒吊人归位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附近没有,得到山外城里找。”老人道,“怎么也得一天半天。”

“因为我,你才放过巴赫?”巴赫道。

“是的。”左亚忍不住问,“这里没有医院诊所吗?”

“也是也不是。”巫姐道,“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再要他死,就不该是我的事了。”说完,她整理好衣衫,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

“从明治天皇开始,汉方医是不准许看病行医的。”

“你现在要走么?”巴赫问。

“为什么?”华丰不解。

“该跟小姐您说分手了。”巫姐笑得有些凄凉,“尽管我还是那么爱惜你。”

“咦!不可不可。”老人道,“自家治自家可以,但是雅子小姐可不敢叫。”

“你不想听我把我的故事讲完?”巴赫问。

“那就去古贺村叫药师丸自家汉方医救治?”

“既然小姐已经回到从前,坎坷曲折也都化为乌有。”巫姐叹息一声,“开心的时候何必再让自己不开心。”

“她就带弟弟,料理家务,农活多了搭把手。”老人又睁开眼,“不会医不医的。”

“不!你不能走。”巴赫意味深长地说,“无论我是谁,我都不愿意你走。”

“噢,这回我记住了!”看着老人眼睛都闭起来了,华丰实在不忍再贪婪,“再问一个问题,雅子背回的那个人,既然浑身是伤,怎转眼就完好如初呢?雅子也懂医术?”

只需一个细节的吻合,华丰就能把他脑中的故事串联在一起了,可惜长崎这位百岁幸存者描述的赤堀二郎与萧拨呐描述的大胡子军官,在胡须这一点完全不一致。人们可以混淆眼睛和鼻子,但绝壁不会记错胡子的,一个是仁丹胡,一个是络腮胡,更是过目不忘的。大胡子不是二郎,难道那个指挥官是吗?

“哦哦。”老人道,“是很名气的汉方医世家。”

按老人讲述那段奇事的时间推算,昭和五年到日军投降这一年,二郎应该是35到40之间,擢升少佐非常正常,而少佐指挥一支八百人的队伍也非常正常,不正常的是,一个步兵少佐哪来的能量调来从天而降的航空兵呢?除非他手握特令。为了抓捕一个孕妇和一个哑巴动用特令,必须是这两人具备着特殊的意义,换句话说,捕获他们的代价远比派出一支八百人的部队与一支空中部队相加的代价大得多。少佐所背负的使命将大于他本职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必须从他往上的级别中找到出处。

“说了,我这记性还不如您呢。”华丰故意这样说,以激发他的兴致。

按这位少佐所属部队的地块划分,他当属关东军在抚顺驻扎的一支部队,但罗娜从抚顺档案馆的抗战资料汇编中获知,当年日军驻扎子在抚顺守备队仅仅是一支不足二百人的中队,正式番号是关东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二中队,中队长属大尉,只有他的上司大队长,才可能是少佐以上官衔。从抚顺回到沈阳调查,罗娜又获悉,这只大队本部一直设在沈阳,曾经制造过九一八事变,到了1934年大队长全部由少将担任。所以指挥那次契丹村屠杀的指挥官的军衔不止是少佐了,也许是少将。

“刚才我没说吗?”

无奈华丰干脆让她直接按照赤堀二郎这个名字,查阅所有能查阅得到的与关东军相关的资料汇编,甚至包括地方志。

“那他家是做什么的吗?”

“找到这个人名了。”罗娜从哈尔滨打来电话,“不过他并不是从关东独立守备队查到的。”

“当时就没记住,现在更记不清了。”

“那是哪?”华丰急切地问。

“您还记得药师丸家那位新郎叫什么吗?”

“驻扎满洲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本部支队第一部特别班的一位少佐。”

“没有。”老人摇摇头,显得疲惫不堪,“毫无消息。”

“怎么这么拗口?”华丰问。

“您有他的消息吗?”

“就是负责这支部队的特别秘密以及监狱的管理。”

“冈男?”老人嘀咕道,“冈森?记不太清了。”

“听名字像是日军的一支后勤部队。”华丰疑惑道。

“他叫什么?”

“名字是掩人耳目的。”罗娜解释道,“其实它就是日军准备细菌战的特种部队。”

“好像原爆幸存的还有个弟弟。”老人唏嘘道,“因为去美国什么地方留学,才死里逃生。”

华丰大为震撼。

“须藤家还有后人吗?”

从哈尔滨到抚顺将近六百公里,作为少佐的赤堀二郎,能在短时间里跨越崇山峻岭,调用异地作战部队,动用一位将军才拥有的军权,进行一次立体交叉式的捕杀,必须是在执行一项超乎于731本部的任务,甚至超乎于关东军总部直抵日军大本营的任务。731是一支细菌部队,这是没错的,但这跟孕妇和哑巴又有什么关联呢?难道会是两人携带秘密暗出逃?“那你再仔细查查,在这支部队里有没有一个叫须藤雅子的名字,或者还有没有一位聋哑人的存在。”他吩咐道。

“英武!”老人回溯道,“那年他家族弟还给我看过照片,身着戎装,留着个仁丹胡子,威风十足。”

“好的。”

“赤堀二郎的外貌,您还记得吗?”

很快她告诉他,聋哑人肯定没有记载,须藤雅子这个名字也没有,倒是有一位叫须藤冈森的人。“这个名字出现第七部医疗部的汉方医编外名单里。”罗娜道。

“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很腼腆。”老人眯缝着眼,“就像黄中有红的扶桑那样。”

“还有他的相关信息吗?”华丰惊喜地问。

“嗯。”华丰又问,“雅子小姐的样子,您还记得吗?”

“有个备注,写的是严密监视。”罗娜道,“其他没了。”

“嫁到古贺村药师丸家,就再无消息。”老人道,”那古贺村也没了。”

“赤堀二郎和这个须藤冈森,后来的去向呢?”

“雅子小姐的消息呢?”华丰问。

“赤堀二郎在听完天皇颁布投降诏书后,加入到不服输的军官队伍里,切腹自杀了。”罗娜道,“至于这个须藤冈森嘛,应该随大部队撤回到日本。”

“战争结束了,再见无消息。”老人懈怠下来,“就是这样。”

“没有后续资料吗?”

“唔。”左亚见老人沉寂下来,问,“后来呢?”

“没有他的,我查到的是他们的头目石井四郎。”罗娜道,“这是位带有医学博士光环的陆军中将,回到千叶县老家后被美军情报人员押回到东京接受审讯,但是奇怪的是,美军并没有把他作为战犯处理,反而大摇大摆地把他给放了。”

“不可理喻的是,不但在校期间,二郎以学习最勤奋,成绩最优秀的理由获得昭和天皇的授奖,据说在战场上,二郎也骁勇善战,战功显赫,成为关东军最年轻的少佐之一。”老人道,“真是神奇!”

“噢?”

“这个二郎,简直是不可理喻!”左亚道。

“以后他又大摇大摆地在东京开诊所,当起了医生。”罗娜喘了口气,“直到1959年患喉癌死去。”

“结果还是雅子小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带着同学愤愤离开了。”老人道,“就是这样。”

华丰想:须藤雅子携带的秘密是什么?她的弟弟一定知道,那须藤冈森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他在哪里?

“结果呢?”左亚禁不住问。

有人敲门,是乔智。

“不不不!”老人道,“二郎此时是士官学校的学生,身后还站着几个同学,很认真的样子,不像在无理取闹。”

乔智告诉华丰,马莉、马达和易布生提请召开董事会,有重大事件要公布,华丰赶忙把巴赫招来商量对策。

“这个二郎是不是精神病患者啦?”左亚脱口而出。

“他们要翻脸?”巴赫大惊失色。

“雅子出婚当日,二郎堵在须藤家门口,再次滋事。”老人道,“美沙小姐和友美小姐,他都不认识,就认识雅子小姐,所以今天的新郎必须是他,不能是其他任何人。”

“苍井小姐中国话讲得棒棒的。”乔智举着大拇指,“他们不但要翻脸,还要变天。”

“啊?”左亚简直要吐出舌头来。

“苍井小姐是中国通,你大胆讲就是。”华丰道。

“因为是个误会,是场闹剧,赤堀家自惭形秽,放弃前嫌也放弃了这门亲事。”老人淡定道,“但是神奇继续。”

“马莉和易布生宣布全身退出,良心大大坏了。”乔智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巴赫一眼,“是为了让马达倾力占据董事长的有利地形,好将我们一举歼灭。”

“是这样。”左亚松了口气,笑了笑,然后问华丰要不要提问。

“有什么办法将他们的冲锋咔嚓回去?”华丰问巴赫。

“赤堀家的二郎突然晕倒在地。”老人道,“大家扶他起来,他竟然对自己的族人说,他确实来过须藤家要求退婚,只不过当时把友美小姐说成了美沙小姐,然后他又转身向须藤族人躬身,表明完全是惹出的事端,愿意接受双方家族的处罚。”

“最笨的打法就是集中我的火力,以牙还牙。”巴赫道,“他用重机枪,我们就用迫击炮。”

“喔。”左亚又安静下来。

“我们也合并股份?”华丰摇摇头,“说第二个办法吧!”

“械斗是没发生,但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老人眼神露出狡黠。

“定增。”

“看来械斗没发生。”左亚喃喃自语。

“定增?”

“赤堀家比须藤家势力大,当他们核查到川原村根本就没有美沙小姐这个人时,竟然以须藤家诽言赖婚的名义,纠集四方族人前来声讨,并要以武力相加,须藤家也很快召集了族人,与之抗衡。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我也站在远处瞭望过。”老人道,“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再没人调和,真就要发生一场两败俱伤的械斗了。”

“就是定向增发,就是再来大投资人输送新的资金,稀释他们的股份。”巴赫继续解释道,“就是借别人的迫击炮轰掉他们的冲锋。”

“噢?”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

“需要多少资金?”华丰低声问。

“后来发生的事情比这还要神奇,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相信。”

“很多。”巴赫道。

“噢?”两人不明其意。

“很多是多少?”

“很神奇吗?现在我还都觉得神奇。”老人道,“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呀,神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只是我们没有见过而已。”

“那得仔细算算。”巴赫皱起眉。

“喔。”左亚瞥了一眼华丰,他的表情凸显出凝重,就轻声问,是否打断后提问?华丰连连摆手并摇头。

“五十个亿够吗?”华丰问。

“须藤家有门亲事,他家小女雅子要嫁给石村赤堀家的二郎。”老人眼光明亮,“不想有一天雅子从山里背回一个浑身是伤的人,那人转眼就伤愈了,很快他就托族人带重礼上门提亲,须藤家在附近很有声望,以雅子早有婚约谢绝了那人。但是不久,赤堀家的二郎亲自找到须藤家,要求取消与雅子的婚约,理由是他看中的是川原村的美沙小姐,。须藤家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登门到那户人家里挽回了这门亲事。过了一阵,赤堀家向须藤家正式提出定婚吉日,须藤家大为震惊。究其原因时,二郎公然否定来过须藤家,更不知川原村的美沙小姐是谁?”

“够够,完全够。”巴赫嘱咐他,“而且用不着那么多。”

“噢?”左亚显出惊讶与兴致,鼓励他完整讲述。

“那好吧!”华丰微微一笑“我会在董事会上亲自架起这门迫击炮,轰掉他们。”

这是位百岁老人,原子弹爆炸那天他正好佐贺县的唐津办事,躲过此难。他家世代居住川原村,与蚊烧村只隔了一道小丘,对须藤家自然十分熟悉。“有件事我至今不能忘记。”老人精神矍铄。

巴赫刚被巫姐吓住,现在又被华丰吓住了。尽管自己知道他不会胡言乱语,说到做到,但自己的内心仍然在七上八下。

“实际上,蚊烧村和古贺村在1945年8月9日的这一天就被“胖子”这颗钚弹夷为平地,生活在村里的男女老幼无一生还,所有关于这个村子的记载都没有了,我们只能靠当初的幸存者来回忆。” 左亚道,“之前我早有部署,打听到雇佣促进住宅小浦宿舍的唯一知情者。”

他想:这这个世界里,他该找到的债务他都找到了,无论钱财还是人情,既然都找了,他们该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还清他欠下的所有债务,赎回他犯下的所有罪责。

他的这个决定改变了左亚的计划,因为她打算随柯北去玄界岛的,这会儿只能服从巴总的安排去了长崎,毕竟她的翻译更能接近老板的意思。在他抵达长崎之前,她做好了大量功课。

女儿提到的大师,他必须亲自造访,寻求一个可以提前回到自己世界的捷径。

奶奶遗像的背面那一行模模糊糊的字迹,被识辨并翻译出来:長崎县蚊烧村须藤家古贺村药师丸家。华丰进一步查明,1955年蚊烧村、石村和川原村合为三和町,古贺村、矢上村和户石村合为东长崎町。这也就意味着奶奶曾经向这两个地址发出的信件,就有去无回了。虽然奶奶的汉化姓名与须藤和药师丸毫不沾边,但并不能排除奶奶曾经在这两个家族生长过。华丰决定亲自去一趟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