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青蹙着眉头,一时无计可施,想到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放下酒杯,索性不再拐弯抹角,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就像你说的那样,见仁见智。你是谁,并不重要!但是,你怎样才能让我们相信，家乐选择你没有错？”
两人一番交谈,几度交锋,唐宁打着太极,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陈晟不吐实的态度,跟陈海青搪塞周旋得滴水不漏。
唐宁手握酒杯,两眼含笑,仿佛对她直言不讳的转变抱着几分欣赏。两人四目相视,稍微停了停,他才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不是家乐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家乐!”
“Cheers!”陈海青跟着端起酒杯,礼貌地回敬了一下,然后递到嘴边浅呷慢饮,思绪却转得飞快。
陈海青重重一怔。而唐宁并不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接着又说道：“你们应该明白：我无须向你们证明什么!我能带着那份空白委托书来到上海,就代表着我比你们都清楚地知道家乐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而你的哥哥,陈晟最需要的又是什么!”
唐宁注视着她,举起了杯子：“Cheers!”
他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但是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非常果断坚决,不容许陈海青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商海无骗,彼此之间,只是立场不同而已。陈海青微微点头,想起陈晟说过的这句话,不由讪然一笑,暗中忖道：男人之间的思想,总是大同小异的。自己所提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愚蠢了。
事实上,他那骄傲自信的神色,让陈海青不禁有些心神恍惚。唐宁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不可解释的魔力，他那迷人的眼睛犹如碧潭清水一般深邃透彻，而他的手……
“嗯。”
她注意到他那握着酒杯的手透着苏格兰威士忌夺目、金黄的液体,泛起一阵炫目的光芒,恍惚间看起来就像一只上帝之手。
“对,上帝。”唐宁也笑了,握住酒杯,一挑眉,耸了耸肩膀,俏皮地说道，“其实,说穿了,这不过就是一个称谓而已，见仁见智,主要还是各自立场的不同。”
“带我去见陈晟!”唐宁最后说道。
陈海青的思维不由得跟着他的说法在转动,一番琢磨之后,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或许,这些事情是上帝做的。”
晚上9点10分。
“无论是过去、今天,抑或是将来,我们能够看到的,总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及这些事情造成的结果。而从来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悄悄地推动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唐宁独自一人走进陈晟的办公室。
陈海青一愣,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陈晟的办公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那份空白委托书。
“对!”唐宁点头,接着陈海青的解释,微笑发问道，“那你知道,究竟是哪一只蝴蝶扇动了飓风，又是哪一波潮汐引起了地震？”
两人没有十分客套,坐定之后,即入正题。
“蝴蝶效应？”陈海青蹙了蹙眉,想想,解释说道，“蝴蝶效应,又称连锁效应。蝴蝶在热带扇动一下翅膀,可能引起某个遥远的国家产生飓风；大海一次不规律的潮汐可能造成千里之外城市的地震。”
“委托内容？”陈晟并没有率先说起家乐正面临着的困境,而是指着那份空白委托书,微然一笑,耐人寻味地问道，“我想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知道蝴蝶效应吗？”他放下酒瓶,颇有些玩味地问道。
很显然,陈海青已经把唐宁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了。
唐宁笑而不答，他微微一挑眉毛,耸耸肩膀,拿起一旁的酒瓶,十分绅士地给陈海青倒上酒,接着,又往自己的杯子添了一些。
唐宁不答,反而问道：“你想要得到什么？”
无论是骗子、做局人,或是商业掮客……这些称谓,并不出奇,完全都在陈海青的预料之中。而唐宁突然道出的“隐形人”之说,让她乍然一怔,脱口打破沉默,满脸不解之色。
“你是指？”陈晟也不答,跟他耍起太极。
“隐形人？”
“财富,或是声名？”
“还有……掮客,商业掮客。”唐宁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呵然浅笑道，“或者是……隐形人。”
“这两者有区别吗？”
“这是陈晟的说法。”陈海青心中再次嘀咕一声。
“有区别。”唐宁不苟言笑,淡淡说道，“你若选择财富,这5年之内,我可以帮助你,将家乐电器的资产翻上几番。”
“再比如说,做局人。”他仍注视着陈海青,嬉笑之间,仿佛又带着三分认真。
“哦？”
陈海青哑然暗忖,想到金乡的那个故事,难免生起几分疑虑：“难道……你不是吗？”
“反之,你若是选择声名的话,我可以让你在5年之内,成为中国电器连锁销售行业的掌舵人,坐上第一把交椅。”
“比如说,骗子。”唐宁唇角带笑,两眼炯炯地望着她,一副似述似问的神态。
陈晟迟疑了一下,在他看来,这两者还是没有区别。有了财富,自然会有声名；而有了声名,也就很容易得到财富了。
陈海青心里微微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若无其事地望着唐宁,淡然微笑。
唐宁望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就是我啊!”唐宁的模样有些玩世不恭。他伸出手指,在酒杯沿上轻轻敲击两下,笑道：“或许,你们对我已经有了很多种定论。”
“那就选择声名吧!”
最起码,对陈海青而言,自从与陈晟一番交谈之后，唐宁这个人及他所隐藏的背景、身份早已超越她的想象。所以,这个时候,她只想确确实实地问一声：“你是谁？”
果然,对于现在的陈晟来讲,财富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显赫的声名才是他一心想要追求的目标。
“你是谁？”这个问题及答案都应该很简单。但是,任何人在问出这样的问题时,所包含的感情色彩往往总是不一样的。
“好!”唐宁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妥的表情。他嘴角一扬,满口答应。接着,又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笑道：“两成。”
她望着唐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谁？”
“两成？”
她一直以为,那个在暗中观察揣摩,并掌握主动的人是自己，哪料到,对方早就洞悉全局。她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懊恼：这人的性格倒跟那个心理测试所说的八九不离十。
“对。”他解释道，“你既然选择了声名,那么,我们索取的报酬就是你所有财富中的两成。”
陈海青完全无语了。
“两成？”真是一个狮子大开口的家伙。陈晟心里微愠,追问一声。
“不但如此,你们对我的身份、来历也十分怀疑!”唐宁随意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再轻轻放下,然后若有意味地抬头望着陈海青,唇角一动,笑道，“所以,还没有到他愿意跟我正式见面的时候。”
“两成!”唐宁坚持。
“呃!”陈海青愕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直白揭破，下面的措辞一下子也就说不出来了。
陈晟阴沉着脸色,沉默不语。
唐宁微然一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轻描淡写地打断她：“我明白。我的出现并不让你们感到十分满意。”
唐宁早就预料到陈晟会有此反应,缓声笑道：“当然,如果完成不了这个委托,我分文不取。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陈海青浅饮一口,话入正题：“不好意思,今天晚上,陈总本来要给你准备一个接风的宴会。不过……”
陈晟闻言,眉头一松,暗自忖道：委托如果做成,那可能得到的利益,不止这两成财富。反之,委托如果没有做成,唐宁分文不取,那等于是让这个高级海归白白给自己打工几年,何乐而不为。
两人微微碰杯。
可是,家乐现在的状况……他一转念,眉头又再蹙起,神色阴晴不定。
唐宁一笑,将杯中酒敬向陈海青。
唐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微向上一扬,悠悠地出声点拨提醒他：“再说了,对于家乐的现状,委托只是一个未来之数,而当下需要解决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陈海青这才从窘困之中回过神来,不由暗自责怪自己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口中忙应道：“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陈晟闻言,浑身一怔,两眼紧紧地望着唐宁,嘴唇微动,踌躇半天之后,终于暗叹一口气,定下心来。现在,大概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望着唐宁,缓缓说道：“行,就两成!”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抬头望着她,笑道，“衣服十分合身,而且,搭配得很棒!”
“不过,”停了停,他又说道，“不是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必须向我证明，你究竟是不是一颗金刚钻,能不能揽这瓷器活。”
唐宁的嘴角微微一扬,笑了,解围道：“这儿的牛排真不错,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唐宁一笑,全局在握：“那么,我就先来说说,家乐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陈海青正有些胡思乱想,四目相交,被对方的眼神锁住,不由更加发窘,一时不知回避,脸便愈发热了。
晚上11点40分。
唐宁咽下最后一口牛排,胃里总算有了充实满足的感觉。他把面前的盘盏微微往前推开,又伸手端起一旁的酒杯,方才抬起头来,望向陈海青。
唐宁面带着微笑,走出陈晟的办公室。
想到深处,她的双颊不由得有些发烫。
陈晟背对着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从10层高楼处往外望去。不知何时,风暴已经悄然过境,之前那番风雨飘摇的景象已然不复存在。
清爽、干净,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朝气向上的健康气息,华丽的衣服衬托着他的温文尔雅……真的让她难以想象，在这衣服底下,隐藏着的是怎样一颗粗犷的心及强健的身体!
“明天,或许是一个大晴天。”他按下忐忑的心绪,如此宽慰自己。
陈海青不觉有些好笑。她仔细打量这个男人：除了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迷人之外,其余的,跟初见时的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在他的身后,他的办公桌上,那份委托书仍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儿,上面空白的地方都已经填满。
唐宁旁若无人,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
委托人：陈家乐(上海家乐电器)
“他是这样的人吗？”陈海青思索着。
委托内容：协助陈晟在委托时间之内,成为中国电器连锁销售行业的掌舵人,坐上第一把交椅。
从中间下刀的人,十分有主见、能干、善于交际，无论是思考还是行动都保持着迅猛之势,率性而为,一经决定,绝不犹豫；而喜欢将牛排全部分成小块的人,心思缜密,做任何事都能全盘考虑,掌控局势。
委托报酬：陈晟所有财富的两成。
杂志上怎么说的，陈海青努力回忆着。
委托时间：五年。
她记得,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一个心理测试,可以从切牛排的方式来推断一个人的性格。
……
陈海青坐在他的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拿起刀子,十分专注地将牛排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再一块一块细致地分割成小块,最后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晚上12点整。
胃空了整整一天,那堵着的似生硬冰冷的铁块终于在三杯苏格兰威士忌热意融融的冲击之下,荡然无存,他立即感觉十分饥饿。
整整24个小时之后,唐宁回到酒店。
唐宁的面前摆着一大块上好的牛排。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端着酒杯,一直走到窗前,然后面向着远处的某个地方站定,举杯遥遥一敬,喃喃暗道：“一切顺利!”
晚上6点30分,上海外滩,某知名牛排馆。
他的嘴角暗含微笑,表情十分笃定自信,举杯,再敬向窗子上自己的影子,笑道：“这第一个局,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