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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体面的退场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禁喃喃自语,像是做梦一般,求助的目光望向陈海青。

这样急剧的反转让他完全反应不回来。他明明一直占着上风,就要赢了,却因为程累被黄晓美绑架了,唐宁要阻止BE的债转股;唐宁明明已经弃他而去了,BE却又完成了债转股;BE明明完成了债转股,唐宁却又告诉他他已经出局了。

“哥。”陈海青一阵心疼,站起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陈晟所有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整个人瘫软下来。

陈晟低着头,呆呆地站在那儿。

唐宁与陈海青两人,同时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扶住他,将他搀到沙发上躺下休息。

办公室里,再一次死一般地沉寂了。

“为什么?”安顿好陈晟,陈海青转身,望着唐宁冷冷问道。

唐宁的声音并不是十分响亮。但是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像是蛇蝎一般,钻入了陈晟的耳朵里。

唐宁苦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商者无域,相融共生。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一场战争。而BE更不是你哥与黄晓美手中用来攻击对方的武器。BE是个投资机构,他们不在乎小美由你哥,还是黄晓美当家。他们注重的是更为直接的利益,比如说公司的整体赢利、股票价格。”

“结束了,你已经出局了。”

“你胡扯!”陈海青忍不住争辩道,“黄晓美犯案,把小美拖到万劫不复的深渊,股票价格更是一落千丈。是我哥,一步一步地把小美从濒临破产的危机之中解救回来,通过融资、优化网络、整合门店、提高单店利润等一系列措施,使其获得新生,并重新蓬勃发展起来。BE若是真的注重更为直接的利益,他们为什么要选择黄晓美,而不是我哥?”

“你,你说什么?”陈晟似乎不信,追问了一句,“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哥之所以会输,就输在黄晓美比他多了两手重要的筹码。”

办公室里,突然死一般地沉寂了,过了大概三秒钟,响起了唐宁冷酷的声音:“你出局了。”

“你是说小美的商标权与非上市门店?”陈海青的眼皮一跳。

“陈晟!”唐宁皱了皱眉头,大声喝止他。

“是的。”唐宁点点头,毫无隐瞒地说道,“就在我回来之前,黄晓美已经与BE签订了谅解备忘录:承诺将小美的商标权与上市公司永久捆绑。而且,他作出了在2011年年底之前,陆续完成所有非上市门店注入上市公司的承诺。”

“是的,是的。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陈晟连连点头,并没有听出唐宁的话外之意。

陈海青的眼皮再一跳,脱口问道:“他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但是,结束了。”唐宁霍然打断他。

“你哥的出局。”

“太好了,太好了!”陈晟不停地搓着两手,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办公室里顿时沉静下来。

他不禁感觉有些心痛,慌乱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向陈晟继续说道:“BE完成债转股后,会一跃成为小美的第二大股东,占9.98%小美股权,而大股东黄晓美的股权将被摊薄至32.47%。”

“我想知道,”陈晟睁开眼睛,问唐宁道,“既然我没有足够的筹码与黄晓美对抗。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将我一步一步推上这个权力的巅峰,并不断地给我增加与黄晓美抗衡的筹码。甚至于当初与BE签订投资协议时,特意用违约条款将我与小美管理层跟其捆绑在一起。”

唐宁心一颤,情不自禁地望向陈海青。陈海青的眼神有些复杂,其中包含着喜悦,也包含着失望。

“这是焦土策略。”唐宁答道。

“真的?”陈晟一喜,站起来,两眼放光,望着唐宁,“很好,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海青!”

“焦土策略?”陈晟喃喃重复,仿佛有些明白过来。

“BE已经开始实施债转股了。”

“而且,”唐宁点点头,解释说道,“你一旦被BE的条款死死地捆绑在小美管理层,就跟黄晓美一样,成为了‘阶下之囚’,不得脱身了。”

办公室里,不只坐着陈晟一个人,连陈海青也来了,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缓缓走进的唐宁。

“好一个阶下之囚!”陈晟一怔,不怒反笑,神色之中带着三分悲凉,一声长叹之后,他低下头,轻声喃语了一句,“事实上,我的确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抽离脱身。”

下午2点10分,北京,陈晟的办公室。

“所以,囚徒困境。”唐宁意味深长地说道,“在这个局里,你与黄晓美作为不合作的博弈双方,双方都会从最有利于自己的一点作出选择,展开攻击。当这种博弈被不断重复地进行时,双方都有机会去惩罚对方前一回合的不合作。那么,一局接着一局,在相互反复的博弈拉锯中,你们退无可退,势必毫无保留地,一张一张地打出所有的底牌。”

“只是,”停了停,唐宁提高了几分声音,不无遗憾地说道,“希望能够给他一个体面的退场。”

“原来是这样!”陈海青恍然大悟,不由恨道,“原来,这就是你跟程累分别出现在我哥与黄晓美身边做局的真正目的。”

“那样最好!”老爷子的声音也缓和很多。

其实,所有的真相与欺骗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白纸,而陈海青狠狠地将这层白纸捅破。

“别说了!”唐宁狠狠吼了一声,但是随即低沉下来,黯然说道,“我会把这个局完成到底的。”

她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睁开眼睛,双眼咄咄地盯着唐宁,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要帮我哥,而是利用我哥,逼得黄晓美走投无路,只能把所有的牌底统统交出来!所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为什么不回答?心虚了么?不敢承认自己因为陈海青而动了私情私念?”老爷子连连逼问,最后冷哼一声,“唐宁,你要明白,今天的这个戏不是演给陈晟看的,而是演给你看的!”

骗局!这两个字像是一把无情剑,一下子劈开了陈晟心中堆叠起来的所有掩饰。其实,他并不是没有作过这样的猜度与揣测——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局,他也总以为自己是博弈执棋的一方。现在想来,原来自己才是别人手中执的一枚小棋子。

唐宁皱了皱眉头,仍然不答。

唐宁同样心中一痛,他分明清楚地看到,自己与陈海青之间,连最后一个幻想的泡沫都已经破灭。

老爷子也没有追问,只是停了笑声,冷冷说道:“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演这个戏吗?”

他不由心灰意冷,索性直言不讳地承认道:“没错!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从2006年4月18日,我第一次出现在你们面前时,这个骗局就已经开始了。”

唐宁闭了闭眼睛,神情十分疲惫,并不愿意多作解释。

陈海青浑身一颤,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迅速地笼罩全身。她恨不得想要问问:我也是这个骗局中的一部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突然有人放声大笑起来,是老爷子:“你怎么知道是我?知道我们是在演戏?”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害怕了。无论唐宁的答案是“是”或者“不是”,结果一样让她无法面对。

“放了程累!”停了停,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再演戏了!”

她一时心乱,耳朵顿时“失聪”。

唐宁站在鹏程大厦的楼外,思忖了片刻,突然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办公室里,只有唐宁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当初,我跟你签下那份空白委托书,索要你两成的财富。但其实,从一起先,我就没有打算得到这个报酬,这个所谓的报酬,只是一个骗你相信,让你一步一步跟着我往下走的幌子。”

可是程累呢?自己这样做,就能把她救回来吗?

“这个局,刚开始时,只是一个洗牌之局,目的是把国内的几大家电连锁公司洗成一副牌。但是,到了美乐案后,洗牌局变成了换牌局,目的是要把现在的小美,甚至于整个家电连锁行业都换成一副新牌。”

唐宁很快地走出了陈晟的办公室。他知道,这一走,自己与陈海青就像将两条平行线一般,永远无法再有交集的可能了。

陈晟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在这个骗局里,不只自己是棋子,黄晓美是棋子,就连小美电器同样也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说完,他便径直离去,只留下陈晟一人木然呆立在原地。

那么,小美之争,究竟是谁赢了?是自己吗?自己已经出局。是黄晓美吗?黄晓美已经打出了所有的底牌,一贫如洗。是BE吗?BE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片刻之后,唐宁从陈晟脸上收回目光,仰起头,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重新低头,睁开眼睛,望着陈晟,缓缓说道:“如果,一份爱情需要通过违背良心的交易才能获得,那么,我宁愿失去。”

陈晟不能自抑地打了一个寒战。

话落,两人相视,对峙。

他想起当初自己跟陈海青说过的一些话:“商海无骗,彼此之间,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这就像孙悟空跟二郎神斗法一样,你有你的幌子,我有我的变化,谁要是没有那火眼金睛去甄别识破,势必就会摔上一个大大的跟斗。”

果然,陈晟很快就说出了他真正想要说的话:“所以,唐宁,你要考虑清楚,留下来,你能得到什么!走出去,你又会失去什么!”

那时,他如此自信且津津乐道,觉得自己有一双可以甄别识破一切骗局伎俩的火眼金睛。那时,他更愿意称呼唐宁为“做局人”,而非“骗子”。

唐宁内心一悸,微微颤栗,已然明白陈晟想要说什么。

而现在……陈晟望着唐宁,双眼之中充满了惊疑之色,内心深处忍不住感慨:这真是一个如同无底深渊一般恐怖的大骗局!唐宁不是孙悟空,也不是二郎神,他就是一个令人愤恨的骗子。

陈晟注意到这个细节,同样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恩威并施地说道:“父亲已逝,长兄为父,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婚姻大事,我完全可以做主。”

他突然感觉十分疲惫,心中悄悄萌生退意。

不知为何,得到了他的肯定,唐宁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或许,能够早点脱身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这几年,自己总算曾经到达过权力的最巅峰。而且,自己的财富成几倍地增长,就连可怕的金融海啸都没有使其缩水,其中多半还是唐宁的功劳。

陈晟久久地盯着他,转而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想到这一点,陈晟不禁眼皮一跳,望着唐宁,又觉得他并没有十分可恶,并没有真的将自己欺骗到很惨很惨。

唐宁脸色一变,十分难看。他的心里,正在不停地呐喊着:不,不是的,我对海青是真的!

只要有钱在手,还怕不能东山再起么?而现在的状况,顶着不退又能怎样?就算手中还有可以博弈的筹码,最终还不是帮别人做了嫁衣?

陈晟往前走了几步,转到唐宁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么,你对她的感情呢?难道也是逢场作戏吗?”

一念及此,他豁然开朗,望着唐宁,最后说道:“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宁的身体晃了晃。

“你说。”

陈晟眯着眼睛,盯住唐宁的背影,缓缓说道:“我是海青的亲生哥哥,全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清楚了解她对你的感情!”

“你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同样的问题,由不同的人问出来,得到的答案,往往也不同。

唐宁怔了怔,望望陈海青,再望回陈晟,缓缓说道:“我向你保证过,BE一定会完成债转股,因为我要给你一个体面的退场。”

唐宁的所有动作全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