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灵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非要与陈晟这样斗下去吗？不管怎样,由他执掌的小美,业绩一直在上升,股价一直在上涨,作为大股东,我们是赚到的！……”
黄晓美皱了皱眉头,低下头,陷入沉默。
“不!”她正说着,黄晓美突然厉喝一声,气急咻咻地打断她，“不是这样的!现在,我跟陈晟之间,已经不再是钱的问题了。只要能取胜,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小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就算没我,也一定没有他!”
“是的。”杜灵神色黯淡,低声说道，“而且,那两张牌是我们最后的资本,如果打了出去结果还是输,那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杜灵闻言,怔了半天,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现在,就算我们不想斗了,陈晟也不会放过我们。”
“只有50%的胜算？”黄晓美满脸阴霾。
两人一时沉静。
2010年9月2日,北京看守所。
“或许,”不知过了多久,黄晓美抬起头来,神色冰冷,两眼暗含凶光地望着远方,缓缓说道，“我们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可以打出去!”
“50%。”
2010年9月15日,上午9点20分,北京,陈晟的办公室。
“那么现在,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陈晟背对着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极目眺望着远处的天空。北京的秋天本来应该是风清日朗的,偏偏今天是灰蒙蒙一片,低沉地笼罩在密集的楼群顶上,笼罩得他的心同样灰蒙蒙的,十分低沉。
“第四步,也是最最关键的一步,向全体股东发函拉票,并接洽BE,向其示好,即使对方实施债转股,创始股东也会非常乐意与其合作,以便将双方为公司带来的专业技术和利益最大化。”
今天,是非常关键的一天。
“明白。”
因为,9月22日之后,小美将会暂停办理股份过户登记。而转换可换股债券涉及增发全新股,一般需要5个工作日完成收交。所以,这一天已经是BE实施债转股的最后期限了。
“第三步,约见机构投资者,进行拉票。”
可是,他只要一想到杜灵最近频频不断与BE等股东接触的举动,心里就有些恐慌。
“好。”
“你向我保证过!”他突然转回身,两眼死死地盯着唐宁，“BE一定会在股东大会之前,完成债转股,摊薄黄晓美的股份的。”
“第二步,再打感情牌,发表道歉信,表示尊重法院的判决,感谢国家和政府,争取更多的中小股东支持。”
“我保证!”唐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嗯。”
陈晟脸色一缓,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为什么一直到现在,BE还没有实施债转股？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
“第一步,拉拢小美高管,通过媒体向董事会提出建议,优化和延展股权激励方案,并分期适当扩大激励规模,让更多的小美员工分享企业发展所带来的成果。”
他正说着,唐宁手机铃响,收到的一个视频信息打断了他。
“怎么做？”
视频里，程累驾驶着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在后面紧追不舍。
“机会终于来了!”程累十分兴奋地对杜灵说道，“陈晟已经乱了阵脚!我们现在必须再接再厉。”
双方追逐了一会儿,越野车猛一加速,超过摩托车,拐弯、急刹,把程累拦截了下来。紧接着,越野车门一打开,跳下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大汉,把她紧紧地包围在中间。
2010年9月1日,北京,黄晓美家中。
程累脱身不得,摆开架式。那些大汉并不啰嗦,二话不说地挥棒冲了上去。双方展开激烈的搏斗,双拳不敌四手,她很快败下阵来,被人擒住。
但是,这一次陈晟失算了!黄晓美打出的这两张王牌,小美在乎,一直支持他的BE也在乎!在黄晓美通过媒体公布陈晟短信之后没多久,BE就打来电话,严斥陈晟的举动太轻率!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程累被几个大汉扭住胳膊,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吼道。
被节节胜利冲昏头脑的陈晟不假思索地给了杜灵一条短信：想要收回小美商标,收回非上市门店,那就收去吧!我不在乎!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回答她。有个大汉上前,在她的脖颈处狠狠地劈了一记掌刀。程累眼睛一闭,垂下了头。
陈晟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非常镇定,立即作出了强硬的回应：呼吁股东不必顾虑终止函,继续在股东大会上支持管理团队,对黄晓美的提议投出反对票。
视频到这里就断了。随即,一条短信发到唐宁的手机上：“阻止BE进行债转股!想一想,陈海青与程累,你选择谁？”
这一击,无疑是枚“重磅炸弹”。
唐宁面如死灰,而陈晟站在他的身后,脸色同样十分难看。
黄晓美终于打出程累所说的那两张王牌,连发两函给小美董事会,称：若9月28日的股东大会上,大股东的5项决议都没有获得通过的话,他将终止上市公司与大股东名下非上市门店的委托经营授权,同时,还将收回“小美电器”的商标使用权。
大概沉默了两分钟,唐宁霍然站起往外冲去。陈晟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抓住唐宁,阻止他道：“你想干什么？”
2010年8月30日。
唐宁一挥臂,甩开陈晟,但却站住了脚步,冷冷说道：“我要去救她!”
“那两张王牌!”程累一字一句地说道。
“救她？”陈晟大声吼道，“唐宁,你疯了吗？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个视频是假的,假的!”
杜灵浑身一怔,似有所悟,等程累说完,不禁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假的？”唐宁转过身来。
“对,BE现在是小美的第二大股东。如果BE能够倒戈相向,站到你们一边,停止债转股,并在股东大会上投票给你们，那就是你们逆转翻盘的好机会。”
“是的,那是他们在演戏!”陈晟语声急切,想要说服唐宁，“你冷静一点,仔细想想,谁会为了BE债转股的事情绑架她？”
“BE？”
不等唐宁说话,他又抢先答道：“只有黄晓美!你再想想,程累一直都是他的人,他怎么会傻到用她来威胁你,威胁我？所以,相信我,这绝对是在演戏!他们是一伙的!”
程累望着她,鼻子不经意地微微一皱,缓缓说道：“BE。”
唐宁神色一变,低着头,踌躇半天之后,突然抬起双眼,炯炯地直视着陈晟,否定道：“不!他们不是一伙的。”
杜灵皱着眉头,思忖了很久之后,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不是一伙的？”陈晟如遭雷击,浑身一震,睁大两眼,死死地盯住唐宁,连嘴唇都在哆嗦,发抖，“你,你们,你是说？”
房间里一下子沉静下来。
“是的。”唐宁毫不避忌地回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局,从头到尾,程累与我才是一伙的。”
“我知道,张大生,还有你们潮汕商帮的一些富豪老板们都愿意给你们出资帮忙。但是,”程累停了停,接着又说，“就算你们能够筹集到这么多钱,市场也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你们了。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陈晟前面,争取到足够多的股东及机构支持,才有机会在9月28日的投票中胜出。”
陈晟无法自抑地摇晃了一下身体,跟着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脑子里仿佛一片空白,仿佛又乱成一团。
“83亿!”杜灵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唐宁与程累。陈海青从赌船回来之后,他就对唐程两人抱有很深的戒心，可是……
“其他办法？”程累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刚才所说的,还不包括陈晟手中20%的增发权。如果小美增发,你们的股权将被再次摊薄到28%以下。到时候,你们再想要达到绝对控股,必须要增持22%的股份,按目前的市场价格,稍作溢价,以每股2.50元计算的话,大概需要83亿资本。”
唐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赌船回来之后,为了打消你对我和程累的疑心，我们在你面前演了几场戏。”
“或许,”杜灵面色黯然,犹自挣扎，“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演了几场戏？”陈晟抬起头,脸色铁青,望着唐宁。
“嗤!”程累冷笑一声,提醒她，“但是,你别忘了，这已经接近香港联合交易所规定的单一股东2%的增持上限。而BE只要在股东大会前顺利完成债转股,就会将你们的股权稀释到31.7%,从而再次失去这个表决权。”
“嗯。我跟老爷子的视频通话,就是第一场戏!目的只有一个：让你相信,我回来是为了完成委托,让你执掌小美的。”
杜灵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们现在的持股比例为33.98%,接近34%。而股东大会的诸多重大事项都需要三分之二的表决才能通过,只要我们守住了34%的黄金底线,就能拥有大股东的一票表决权。而且最近,我们四度增持2.97亿股小美股票,将持股比例再次提高了1.98%。”
“那么,你们说的,都是假的？”
“你们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程累望着杜灵,淡淡说道，“小美之争进行到现在,口水战与拳击战,都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只有股权比例的争夺才是真正一击致命的杀手锏。”
“是真的。”唐宁摇了摇头,“若是假的,怎么能够让你相信？”
2010年8月29日,北京,黄晓美家中。
陈晟无语,怔在那儿。
杜灵在张大生等人的协助下,紧急筹资7亿港元,开始有计划地增持小美股票。
唐宁接着往下说道：“后来,海青回国,在餐厅里,我与程累又演了第二场戏。”
同日。
“餐厅？”陈晟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谷底。
陈晟带着小美的精英团队,进行全球路演,以此拉拢国外机构投资者。
“是的,餐厅那次,你让侍应生传话给程累,我们正好将计就计,让你信以为真,以为我跟程累已经彻底决裂,成为敌人。”
2010年8月24日。
“将计就计。”陈晟喃喃自语,身体发冷,如坠冰窟。他一直以为,唐宁早就成了他手中的棋子,只能跟他一条路走到底。哪曾想到,自己才是对方手中的棋子,一条路走到底。
决战之日,已经圈定。
“当然,”唐宁声音一缓,有意安慰他，“这两场戏,同时也是演给黄晓美看的。”
最后,他宣布：小美将在2010年9月28日召开股东大会,而美国BE资本将在股东大会之前,完成债转股。
“演给黄晓美看？”陈晟闻言,猛一抬头,不由奚落道，“那么,今天这一场绑架戏,又是谁演给谁看的呢？”
发布会上,陈晟总结了近几年小美的发展情况,并一一细数了黄晓美“造成小美股价下滑”、“无视管理层努力”、“意图工具化小美”,及“不顾员工就业岗位”等多项罪名。
唐宁失声,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方才缓缓说道：“这不是演戏,黄晓美看穿了这个局,这是一个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所以我必须去救她。”
小美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当年的中期业绩：销售收入达到249亿元人民币,在店面净减少的情况下较去年同期仍增长21.6%,经营利润同比净增86.1%,经营利润率同比增长174个基点,达到5.02%,每股赢利较去年同期增长42.2%,各项指标均高于预期,达到最佳水平。
说完,他再次转身,往门外走去。
2010年8月23日。
“你真的要阻止BE进行债转股？”这一次,陈晟并没有拉住他,而是开口缓缓说道，“想一想,海青与程累,你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