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晟一笑,将这个“球”轻轻地打了回去：“不愧是大生兄啊,目光如炬,明白这只是传说而已啊!”
他话说半截,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两人心照不宣地大笑,相互握手。
“嘿嘿。”张大生笑着,解释说道，“你也知道,这一阵子,业内都在传说,你们家乐跟小美……嘿嘿嘿嘿……”
张大生拍拍陈晟的肩膀,寒暄道：“几月不见,陈老弟瘦了啊!”
“不敢,不敢!”陈晟满面春风,不带一丝愠色地朝着张大生而去,嘴里客气应道。
陈晟一笑,毫不客气地暗中回敬他：“大生兄倒是喜气逼人,越发矍铄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大生一见陈晟,赶紧迎了上前,十分热情地打起招呼道，“陈老弟,没有去机场接你,你不会见怪吧？”
张大生得意一笑,揽着陈晟的肩膀往办公室内的小会客间走去,一边又说：“不管怎样,我始终没有能够去机场接你,惭愧啊!”
晚上7点10分,北京大生电器,张大生的办公室。
“哪里,哪里!”
经他一言,陈晟也不禁暗暗懊恼,意识到自己是“多嘴”了。
“唉,现在这个时期实在是太敏感了!”
唐宁知晓后,嗤之以鼻,指出其中的纰漏：这样一说,等于是泄了家乐的底气,让黄晓美的开价更加肆无忌惮。而且,提与不提根本就无济于事,无论是合并,或是收购,一旦进入资本运作环节,岂是提一个要求就能够轻易改变的？
“是的,是的。”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是,陈晟的脸暗暗一红。之前,他让陈海青向杜灵提出要求的时候,没有完全按唐宁计定的内容,而是多添了一条——整个过程,只能自愿合并,不能恶意收购。
两人甫一见面,暗中交锋,不分胜负。张大生大致能够猜测得到陈晟的来意,得意之余,他自然想要在对方面前,多拿捏几分分寸。而陈晟毫不介意,进退有序,不动声色。
哼!唐宁轻哼一声：“怕就怕,你又像上次一样……”
两人很快分而落座,随意聊起一些闲话来。
“唔。”
张大生的秘书给两人泡完茶,轻声而快速地离开了办公室,整个小会客间只剩下了张大生与陈晟两人。
唐宁也十分认真地回望了他两秒,然后收回目光,侧过头,身体坐正之后,头靠椅背,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你若是完全按照我们之前计定的方案去做,一定可以。”
张大生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捧起茶盏,轻轻拨弄着茶叶沫子,开门见山地朝陈晟笑道：“好了,此处也没有什么外人,陈老弟,你就不妨直陈来意吧!”
“哦？”陈晟眼睛一亮,两眼直直地盯着唐宁,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陈晟微微一笑,毫不示弱：“明人面前不做暗事!大生兄爽快!我想,你应该早就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唐宁笑笑,宽慰他道：“并不完全算是作秀。家乐虽然吃不下大生,但是,若只是把大生拖下水,牵着它的鼻子,一起把水趟浑,那还是可以的。”
张大生淡淡一笑,不置是否。
“张大生,的确是一只老狐狸。”陈晟点点头,没有反驳。沉默片刻,他又缓而悠长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一次北京之行,真的是作秀的成分比较大一些。”他的脸上不乏失望的神色。
陈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就是继续完成我们4月份的那个合作协议。上次,我们就已经讨论过,根据两家公司战略合作期间的经营水平及赢利能力作一个评估。其最终的目的就是家乐以股权转换的方式,跟大生进行平等置换,两家公司合而为一。”
“而且,”唐宁望望他,又道，“就算北京大生目前还没有上市,只是一个有限责任公司。但是,凭家乐的实力,吃不下它,以前不行,现在也不行。”
“嗯。”张大生点点头,眯起眼睛,细细地品了一口茶之后,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我们有协议约定,作出评估的时间,最起码要一年或一年以上。”
“唔。”陈晟皱着眉头,一字一句,他听得十分仔细。
“是的。”
唐宁耐着性子解释道：“家乐与大生的合并,只能在规模上有所扩大,结果不过就是称霸京沪一带而已。而归根结底,两家公司的合并在结构上并没有任何变化,达不到继续向全国范围扩张的要求。眼下,两家公司就算成功合并了,也是连而不锁,防守有漏洞,进攻又无力,最终还是分心离德。”
“现在,”张大生轻轻地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一侧的茶几上,望着陈晟,唇角含笑道，“过去的时间,连3个月还不到啊。”
“为什么？”
他一副别有意味的表情,两眼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线了,望着陈晟,完全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接着又悠然说道：“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小美真的要收购家乐？”
“没有用。”
陈晟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回望张大生,保持着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不瞒大生兄,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唐宁心中一哼：这陈晟也太高估自己,看低对手了。两个小屁孩子加在一块儿,还是两个小屁孩子,能抵过大人的一个拳头吗？
“哦。”得到证实之后,张大生扬了扬眉毛,轻应一声,从陈晟的脸上收回目光,带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再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言之有理。”陈晟蹙着眉头,想想,不禁又问，“那如果家乐真的能够把大生吃下来,两家公司的联合体还搏不过小美一个公司么？”
这样的不冷不热,让陈晟立刻落了下风。他毫不介意地笑笑,没有说话,反而跟张大生一样,慢腾腾地端起茶盏,细细地品起茶来。
“所以,我们如果能够抢先把大生吃下来,等于抬高了家乐的身价,给家乐增添一个谈判的筹码,这对未来的收购议价及最终利益都大有好处!”
一时之间,两人各捧茶盏,各怀心思。
“嗯。”
去之前,唐宁就预测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早就暗中叮嘱陈晟,一定要故意放缓谈判的节奏,尽量让张大生一头雾水,先急起来。
他侧过头,朝陈晟微微一瞥,淡淡笑道：“黄晓美的胃口不止家乐。小美收购家乐之后,下个目标一定是北京大生。这样,南北贯通,小美的连锁销售网络才能覆盖到全中国,占到15%的市场份额,成为真正的家电连锁销售寡头。”
果然,陈晟这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反而让张大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唐宁心中暗忖：现在这步棋,以及后手的“围魏救赵”一局,已经不止为陈晟、为家乐而设,更是为了自己啊!
片刻之后,他便先忍不住了,望着陈晟,好奇地问道：“看陈老弟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丝毫不惊的模样。莫非,你心中早有应对的良策？”
谁能料到,棋局一变,老爷子的换棋执手与换手执棋,反而让当初这个特意埋下的伏笔,这个预防万一的后手棋,变得非常重要。
“呵,”陈晟微微一笑,“良策不敢说,但是,这件事情我早在4月份时,就已经预料到了,惊了两个多月,做足了准备,现在还有什么可惊的？”
当时考虑的是,家乐固守上海,跟北京大生订立互不侵犯的攻防同盟,退可守,进可攻,等于就是扼住南北市场的中间咽喉。但其实,退不可守,进不可攻。一开始,这步棋对整个大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与推助。
“哦？”此话一说,张大生更是云里雾里,心中不由发急起来。
唐宁一笑,并不否认。
陈晟也不解释,反而面无表情地一笑,说道：“反而大生兄,你倒是应该早作些打算比较好。”
“别说黄晓美,就连我都完全没有预料到。”陈晟抬起头,望着唐宁微微一笑,别有用意地说道，“你在4月份时,让我与张大生签订的那个战略合作协议原来是另有深意的。”
他的话既像是危言耸听,又像是一种警告。张大生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沉下脸色,对着陈晟冷冷说道：“陈老弟,你就不要再绕弯子了,我愿闻其详。”
“唔。”
“好!爽快!”陈晟大笑一声,耐人寻味地说道，“你觉得小美之意仅仅就在家乐么？”
陈晟不禁有些失望,微一蹙眉,回过头来,自我解嘲地笑笑,接着话题道：“不过,就算那黄晓美的智谋再高,肯定也想不到——兵临城下,在小美提出收购家乐的时候,我们还能主动出击,去合并北京大生。”
“呃？”
唐宁不动声色,并没有接陈晟的话茬,脸上反而带着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微笑,沉默不语。
“假道伐虢,小美与大生同在北京起家,你们是老对手了。你仔细想想,小美把家乐吃掉之后,大生能安然存生吗？”
他呵呵笑着,仿佛嘲笑那班老顽固们不“懂事”。但其实,在讲到“手到擒来”时,他还是报着一丝希望,朝唐宁投去深深的探询的一瞥。
张大生的眼睛微微眯起,眉头皱得更紧了。
“嗯。”陈晟仔细想想,不禁心悦诚服，“的确如此,股东大会后,那些老顽固们一听我说,准备秘密前往北京跟张大生洽谈两家公司的合并事宜，一个个都十分兴奋,仿佛我这一去,保证能够手到擒来,解决一切麻烦似的。”
“大生兄,唇亡齿寒啊!”陈晟冷眼观察,瞧见对方已经有几分动容了,不由再添一把火，“小美眼中,家乐是虢,是唇；大生是虞,是齿。”
唐宁唇角轻扬,直接说道：“你跟张大生洽谈合并的重要目的是炒作,是造势,而你的北京之行,跟张大生之间不管能够谈到哪一步,都已经达到目的了。”
张大生沉默着,脸上的神色已经逐渐凝重起来。
“哦？”陈晟一时没有领悟过来。
“小美想要收购家乐,家乐还有机会可以在资本市场上,跟它搏一搏。就算最后还是无法避免被吃掉,但是,在资本、权益等方面,都是比较对等的。”
唐宁端坐不动,淡淡一笑道：“围魏救赵,关键是在‘围’字上,而不需要你真正去打仗。”
陈晟故意停停,反问道：“而大生电器呢？”
过了片刻,陈晟忍不住转身问唐宁：“你看,我们这一次北京之行,能跟张大生谈拢么？围魏救赵,真的有用么？”
张大生双眉紧锁,显然已经被陈晟说动了六七分。
两人一时沉默。
“你再仔细想想,”陈晟毫不放松,继续逼近一步，“黄晓美这个人一贯的手段风格!他如果要对大生出手,会不会留情？到时候,就算你有意卖掉大生电器,你能获得最大利益吗？”
“呵呵!”
张大生不禁点点头。他明白陈晟所说,大生电器尚未上市,如果黄晓美对其真的有收购的意思,而且还是恶意收购的话……那大生电器的结果自然不如陈晟的上海家乐。
陈晟不以为意地笑笑：“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现在这个时期,凡事都要低调。头等舱太过招摇了,容易被那些老顽固们抓到把柄,揪着不放。”
“那你的意思是？”想了想,他忍不住问道。
经济舱内,唐宁微微侧目,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陈晟,突然笑道：“让你跟我一起坐经济舱,不习惯吧？”
“合则双赢,分则皆亡。”陈晟手一挥,十分果断地说道。
2006年7月7日,上海飞往北京的客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