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大的一个“馅饼”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从天而降呢？张大生久经商场,自然明白这个十分浅显的道理。陈晟如此大手笔的付出背后事情并不简单啊!
打个比方,这等于是说,家乐将一大块做好的蛋糕送到了大生的嘴边,供他免费品尝,而且,随着这个大蛋糕一起派发的还有一笔巨额的保证金。
第一场谈判就此结束。
此话一出,张大生完全心动了。
张大生并没有马上答应陈晟的合并建议,但是,在他喜呵呵的“再议再议”背后,陈晟看到了一丝希望。
“至于大生,”陈晟略略停顿,继续说道，“因为,在上海及上海周边的城市尚未有门店存在,所以家乐不准备接管大生的任何一家门店。”
晚上9点20分。
“哦？”张大生眉毛一挑,不禁动容。
张大生一直把陈晟送出门外,等他离去,再回到办公室时,里面赫然坐着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者。对方正独自一人煮茗泡茶,怡然自得。
“除此之外,家乐将撤销华北大区的建立,并将家乐在华北大区即将开设的几个门店,一并交给大生管理。”
张大生满脸微笑,并无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就料到这个老者会出现在这儿一般。
还没有等张大生回过神来,陈晟接着又说：“不只是保证金。一旦成功签订了合并协议,那么,大生可以全面接收家乐在京津地区的11家门店。”
“你都听到了？”他走近老者,出声问道。
陈晟这般爽快倒让张大生不禁在心中暗呼上当：早知道如此,我应该在1.8亿或是1.6亿的区间再多扯皮一阵,说不定,他也能同意。
对于张大生的问话,老者恍若无闻,只是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他的茶具。
1.5亿元人民币,这正是唐宁叮嘱陈晟事先咬定的心里底线。所以,张大生一喊出,陈晟就毫不犹豫地应声落定了。
张大生微微一笑,并无愠色。他见对方不答,索性也就不说话了,在老者的对面坐下,静静地候着他。
他的话音刚落,陈晟微微一笑,立即应道：“成交!”
老者精于茶道。此时,水刚初沸,他气定神闲地将水注入瓷壶、杯盏,汲水温热。之后,他又拿起一旁的茶匙将茶盒中的茶叶轻轻拨入壶中。
“1.5亿。”张大生再次开出一个价格。
张大生于茶,算是喜好之人,从那茶叶的形状、色泽、香味,一下就能够分辨得出这是岩茶之巅的极品“大红袍”。
一时之间,两个商界大亨像是在菜市场上买菜一般,扯起鸡毛来。不过,这个鸡毛却真是大得骇人。
蟹眼已过鱼眼生,水已沸极,正值冲泡茶叶的最佳时机。老者取水泡茶,水流激下,茶叶翻滚,很快充分匀润,一阵香馥的茶韵悠悠飘起,扑鼻而来。
……
“妙哉,一壶好茶!”张大生闭目,吸气,不由赞道。
“1.3亿。”
得他称赞,老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茶汤已成,他分匀入杯,转而递了一杯给张大生,随后,自己也拈起一杯。
“1.8亿。”
两人一时无声,各自闻香,观色,然后细细品尝起来。
“1.2亿。”涉及金钱,陈晟也不含糊。
茶水如一线入喉,张大生闭上眼睛,品味良久,方才缓缓睁开双眼,收杯敬献,叹道：“果真是极品的武夷大红袍,香馥怡人，味美鲜爽，余韵悠长,堪称一绝啊!”
“不,2亿。”张大生眯起眼睛,习惯性地讨价还价。
“呵呵,”老者微然一笑,轻轻放下茶盏,抬目望向张大生,缓缓而道，“知茶韵,识茶香,品茶味,懂茶意,张先生果然是个好茶雅士啊!”
“1亿。”陈晟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林先生见笑了。”张大生称谦道。
“多少？”他跟着又问。
“呵,”林先生一笑,再次微点凤嘴,匀茶分杯,“茶之一道,七艺一心,重在一和。”
“哦？”张大生一怔,倒是没有料到陈晟如此爽快。
他新递了一杯茶给张大生,同时,又别有意味地问道：“不知张先生知否七艺之茶德是为何物。”
“这个简单,”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家乐跟大生能够顺利签订合并协议,那么,家乐方面可以先支付一部分保证金。”
张大生闻言,心里顿然感觉十分烦躁,暗暗骂道：这个林先生,不开口也罢,一开口,拽文论道,没完没了,说的全是茶道茶艺,他是明明晓得我的心思并不在喝茶之上的,反而偏偏揪住这个话题不放。
陈晟微微一笑,一副不惊不躁的模样。这个问题,早在来之前,唐宁都预想到了,所以,他心中已自有对策。
但是,想是如此想,骂是如此骂。表面上,张大生还是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顺手接过茶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愿闻林先生高论。”
“而且,”张大生停了停,斜睨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向陈晟点明，“这个过程一定十分漫长,我恐怕大生等得,家乐等不得啊!”
“呵。”林先生也不客气,轻呵一声说道，“茶德的说法,自古以来,百家争鸣,但是殊途同归,意左而不曲。于我看来,统统可以归结为四个字——理、敬、清、融。”
他想了想,望着陈晟,直言不讳道：“家乐是上市公司,而大生却是未上市的有限责任公司。所以,两家公司在进行股权置换,平等整合的时候,怎样计算这个股权价值,将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
“哦,是么？”
张大生淡然一笑,从他脸部的表情之中根本看不出任何动容之处。
“理,理解、理智；敬,尊敬、敬客；清,清心、清白；融,相融、融合。”林先生似话中有话,望着张大生,停停,方才缓缓道出，“而这茶德四字,一意寓茶,二意寓人,三意寓事,故而,世间一切凡人凡事都可以用这四个字取义解释。”
“嗯!”陈晟点点头,脸上堆满了笑意,跟张大生套起近乎，“我姑且不去说什么公司利益的大话,就冲着我跟大生兄的私人交情,也不会像黄晓美那样不讲人情,搞什么收购。”
张大生不禁微怔,轻一蹙眉,脑子里仔细思索起林先生话中的涵义来。
“股权置换,平等整合。”张大生微微蹙眉,把这八个字重新复述了一遍。
好在,林先生没有继续卖弄关子,一笑直言道：“所以,对于陈晟今天的到访之意,我们也可以用‘理、敬、清、融’四字来参详解释。”
陈晟心中一喜,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平静,不动声色地说了八个字：“股权置换,平等整合。”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林先生总算是讲到正点子上了。张大生不由得精神一振,应声问道：“此话怎讲？”
许久之后,张大生仿佛已然想通并考虑周全了。他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抬头面对陈晟,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先说说,两家公司的合并计划吧!”
“理,梳理、理解、理智。”
那茶早有些凉了,两人都捧在手上,各怀心思。
“嗯。”
陈晟一席话落,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
“我们把陈晟的来意仔细梳理一下,结论是什么？”不待张大生回答,林先生自己接着说道，“结论就是,小美要合并家乐,而家乐要合并大生。”
陈晟暗呼侥幸,将一直提着的心缓缓放下,最后总结道：“所以,这个评估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对。”张大生点头应道。
幸好,张大生并没有任何怀疑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那你如何理解？”
正因为底气不足,所以陈晟说说又停停,抱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偷偷观察张大生的反应。
“呃……”
关于这个“批准建立家乐华北大区”的事情,其实是唐宁故意布下的一个“烟幕弹”,作用就是虚虚实实地迷惑一下张大生。
这林先生仿佛有自问自答的习惯,此时,张大生刚一迟疑,他已经又抢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小美收购家乐是真,而家乐合并大生,只是一个烟幕弹。”
说到此处,陈晟停了一停,一边悄悄地窥探着张大生的反应,一边接着缓缓说道：“而在我来北京之前,董事会已经批准建立家乐华北大区。”
张大生微微点头,轻轻说道：“这个我倒是十分明白。”
“还有,之前,我们家乐成功地狙击了金星电器,并取而代之,一举完成了在华北区域的网络铺设及门店销售。至上个月,家乐已经完全满足建立华北大区的要求。”
“嗯,明白就好。”林先生自顾自地拈起一杯茶,饮了一口后,慢慢说道，“所以,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要以为这是陈晟送来的一个大馅饼,这其实是一个大陷阱。”
“唔。”
张大生信服,不由点头,转而又问：“那‘敬’字又作何解释？”
“时间虽短,但是成效不菲啊!”陈晟笑道，“之前,我们在西安与青岛的所有门店,成功合并,分别更名为大生家乐与家乐大生,管理成本降低了一半,而平台销售增加了三分之一。”
“敬,慎始而敬之、回敬。”
“嗯。”
“呃？”
陈晟瞥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跟着呵呵一笑道：“你刚才不是提过,那个评估的时间还不足3个月,有些太短了么？”
“不管陈晟及家乐送来的是大馅饼,还是大陷阱,你都要谨慎地对待,不怠慢也不苟且。是大馅饼就罢,而若是大陷阱的话,你就应该早作准备,借此回敬他一击。”
“呵。”张大生一笑,明白陈晟所说的“某些事情”,就是指小美欲意收购家乐一事。他心里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你应该更为急迫才对吧!
“唔。”张大生点点头,轻声微应,想想,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怎样,有对方15亿人民币的保证金在手上,就算是个大陷阱,大生也未必会吃亏到哪儿去啊!”
陈晟呵呵一笑,平缓了一下语气：“其实,家乐与大生合并的想法及因此而作的市场预测,我们两人在4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深入交流过,而且达成共识了。而一直到现在,我仍然满怀信心地抱有这个共识,更因为某些事情的推动,思路更为清晰,已决定心意。”
“哼。”林先生十分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就关乎一个‘清’字了。”
“唔。”张大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清字？”
“合则双赢。”陈晟说，“家乐在上海,大生在京津,都保持着各自市场的绝对优势。京津沪三地,有50%的市场份额,牢牢地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合并之后,我们可以根据各自的地域优势进行南北管理。保守估计，新公司的销售总额肯定能够超过250亿,甚至有升到400亿的巨大空间。”
“清，清楚、清醒。”
一番激烈的钩心斗角及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之后,陈晟终于平衡了自己与张大生之间的气势,两人的对话进入了一个良性的平等的商洽阶段。
“哦。”
与此同时,北京,张大生的办公室。
“眼下,既然已经知道家乐合并大生只是一个烟幕弹,那么,就一定要想清楚，家乐为什么要施放这个烟幕弹，这个烟幕弹的施放会不会伤害到大生，而大生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唐宁啊唐宁,你到底想要跟我玩什么花样？”他不禁暗暗忖道：这一步棋,走错了吗？
林先生一连串的问题让张大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电话那头的人,始终不敢应声,只是唯唯诺诺地任他狂骂一通。一直到挂了电话,老爷子的气仍未消。他皱着眉头,坐在椅子里想了很久,理不出任何头绪。
家乐施放这个烟幕弹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抵御小美的收购狙击。陈晟如果有意要卖掉家乐,那么,家乐先行合并大生是为了借机抬高家乐的身价,给家乐增添一个交易的筹码；反之,如果陈晟无意卖掉家乐,那么,倒真有可能像他所说的——家乐合并大生,是个合则双赢的好事!
“你说什么？唐宁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爷子正对着电话大发雷霆，“让你盯住唐宁的一举一动,你却连他与陈晟去了北京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现在报告有个屁用！唐宁电话关机,显然早有准备,故意跟我玩失踪!”
可是,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呢？他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北京时间晚上8点,美国,老爷子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