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跟往常一样,一团糟!”陈晟蹙着眉头,无力地抓了抓头发,“每个人都七嘴八舌的,就是说不出任何名堂。”
“大家都什么意见？”陈海青插嘴问道。
“嗯。”
陈晟微微点头。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是,他只要一想到今天在股东大会上,大大小小,一大帮股东都跳起来反对小美收购家乐议案的场面,就感觉大为头疼。
“有股东说,像2002年那样,家乐跟其他品牌组成联盟,一起狙击小美。”
“这个结果,我们早就预料到了。”他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不现实。”陈海青摇了摇头,“2002年的家乐与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而且,当年那个联盟中的东升、台企等品牌,都已经被家乐陆陆续续吃掉了。至于北京大生,其与家乐是战略合作关系,固守京津,不会轻易出击。”
三人之中,只有唐宁神色不动,脸上保持着一贯的淡淡微笑。其实,他在接到陈晟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猜到缘由了。
“嗯。”陈晟点点头,又说，“还有股东说,干脆收缩家乐在外埠的所有市场,将全部主力都放在上海。”
陈晟满脸疲色,坐在大班椅里,嘴巴闭得紧紧的,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海青坐在另一侧,皱着眉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荒唐!”陈海青忍不住再次插嘴，“外埠的门店一停,对于家乐这个品牌,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如今,家乐的股票市值已经很低了,难道他们想让家乐的股票彻底死掉么？”
晚上10点20分,上海,陈晟的办公室。
“更何况,”顿了顿,她又说道，“就算外埠的门店不能赢利,但是120%的价外收益还是能够支撑门店继续存在的,没有沦落到必须关停的地步啊!”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对!规模即是利润,只有更大化的规模才能拥有向上游企业压价的资本。血拼出来的低价则是吸引购买人气的资本；而购买人气最后又成为索要价外收益的资本。”陈晟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说起来,企业做到这份上,不像家电销售,反而更像一个现代化的家电集贸市场,靠收取上游企业的租金度日,而非通过大采购的采供差价来生存。”
唐宁思忖片刻,突然一抬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他脸色沉静,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喃喃自语道：“换手执棋？想要就此把我当成一枚弃子？没那么容易!”
唐宁皱了皱眉头。陈晟所说的,不过就是目前国内连锁行业的怪现象,那些由进场费、广告费、促销费、店庆费之类的非营业收入组成的价外收益成了企业主要的收益来源。企业反而失去了正常的获利能力。
欲盖弥彰!若程累真是老爷子安排在小美一方的!那老爷子此举,不仅是换棋执手,更是换手执棋!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不管这些小股东,他们的意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重要的是那些外资大股东的看法!他们才是家乐在资本运作市场上最大的狙击手。”
“哼,老爷子,你打定主意,想要避而不见吗？”唐宁冷哼一声,两眼之中闪过一丝寒光。
陈晟望着唐宁,很快摇了摇头,道：“最奇怪就是那家外资大股东,他们对小美收购家乐的消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由抬起头,盯着电脑屏幕。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视频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唐宁微微蹙眉,缓缓说道：“不发表意见,不代表他们没有想法。”
她去哪儿了？他找了她无数次,却总是音信全无。若不是她有心避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可是这一次,她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小美一方？
“唔。”
唐宁轻叹一口气,把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最近一直暗中减持手上的家乐股票。再这样下去,无论小美是否收购家乐,其结果对家乐都会十分不利。”
这一别就是5年。
陈晟闻言,不禁双眉紧锁,仔细想想,提议道：“那不如趁着家乐正在召开2006年全国股东大会的机会,停牌几天？”
码头上,两人大吵一架,不惜动武。最后,他用这个情人锁将她锁在船屋,独自驾着快艇,把追兵全部引开。可是,等他再次回到船屋,程累已经离开……
“嗯，停牌是必须的。不过,”唐宁停了停,补充说道，“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大概是两人几年来的第一次失手,当他带着程累疯狂逃跑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程累应该过的生活。
“呃？”
他不禁皱了皱眉。
“目前,小美还没有正式提出收购,并提供收购的细节方案，所以,外资大股东也在观望。一旦小美公布的方案不能让外资大股东感到满意,他们就一定会跳出来反对。”
唐宁没有料到,第一次用上这个情人锁,就在5年前,在巴西……
“有道理。”陈晟应声,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他望着唐宁,不禁有些忧心忡忡：“但是,我们只能一直这样被动吗？”
程累曾经缠着他,让他教她打各种情人结,还笑说,将来要用这个情人锁,将自己与小糖哥锁在一起。
唐宁并没有立即回答。他闭目沉思,将所有纷乱的头绪,很快地理出一个思路：程累的突然出现,说明在这个局里,还有另外一股力量正与之对抗、偷偷作祟。不管其目的是什么,也不管这个力量是否来自于老爷子。现在,自己若想要在这个局里占回主动,不被弃子,那就只有另辟蹊径,抢先抓一手能够掌握主动的好牌。
唐宁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个情人锁。
主意已定。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到大,他一直很宠爱程累,将她当做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哪料到,姑娘情怀,程累早就深深爱上了他。
他突然微微笑了,抬起头望着陈晟,缓缓说道：“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以仪也,我们应该想办法把家乐的市值抬高一点。”
想起往事,唐宁不禁莞尔一笑。
“树上开花？”陈海青插嘴。
他跟程累,师出同门,走的却是迥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他在华尔街,而她却在唐人街。那个时候,年少气盛,两个人一起设局、布局、成局,文武搭档,屡屡得手,她还洋洋自封两人为“神气侠侣”。
“对!”唐宁望向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呵呵说道，“不仅是树上开花,还是围魏救赵。”
唐宁的思绪,一下子跳得很远。
“围魏救赵？”陈晟一怔，“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白天,程累将它锁在他手上。而在5年前,他将它锁在程累的手上,将她锁在巴西的某个船屋里……
“嗯。”
电脑旁边摆放着半杯酒。他的目光扫过酒杯,落在那个情人锁上。
“那谁是魏？谁又是赵呢？”陈海青再问。
唐宁独自一人坐在椅子里,久久沉思着。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正在连接视频的电脑。
唐宁一笑：“北京大生是魏,而上海家乐就是赵!”
晚上9点10分,上海,唐宁的住处。
与此同时,小美广州分部,黄晓美的办公室。
唐宁呵呵笑着,一边躲避让开,一边打岔道：“跟杜灵谈得怎么样？有没有把家乐的要求都提出来？”
“你是说陈晟想坐我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黄晓美突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同时,他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班椅。
“你敢!”陈海青逼近几步,作势要打,一副小女人的情态。
“嗯。”杜灵坐在他的对面,带着满脸的微笑,点点头,又道，“这是他提出来的第一个条件。而且是必须条件。”
“看,这不就是小姐脾性么？”唐宁假装害怕,带笑退后两步,一语掩饰过去。
“哼!他的胃口倒是不小!”黄晓美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但声音却冷淡很多，“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答应这个必须条件,他就跟我死扛？”
陈海青听了,不由扑哧一笑,嗔道：“看你说的,我不也是80后吗？难道我也有小姐脾性？我也不好伺候？你跟我也有代沟？”
“是这个意思。”
唐宁挑了挑眉毛,耸耸肩膀,含糊其辞道：“她的来历,还真不好捉摸。80后的小姑娘,小姐脾气,又有代沟,挺难伺候的!”
“好,好!”黄晓美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仰起头放声大笑了一阵,接着又低下头,问道，“还有呢？他还提了什么条件？”
女人总有女人自己的敏感,陈海青十分认真地望着唐宁的眼睛,却瞧不出任何端倪。停了停,她忍不住又问：“那个程累什么来历？”
杜灵点点头,接口说道：“他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保留家乐的品牌。”
“嗯。”
“嗯。”黄晓美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缓缓点头道，“这一点,我倒是想到了。不管怎么说,家乐品牌也是他老头子一手创立起来的,不可能说卖掉就卖掉!”
“真的只是为杜灵准备咖啡？”
“是的。”杜灵赞同道，“小美收购家乐并不需要完全改头换面将家乐变成小美，很多人都是认品牌来购物的。而在上海,家乐这个品牌绝对比我们小美更有说服力。”
唐宁摇摇头。
“唔。”黄晓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稍稍思忖,轻拍一下,脱口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双品牌经营好了。说白了,我们要接收的是家乐上百家的门店网络以及近200亿的市场,而并不在乎一个品牌会怎样!”
杜灵告辞,陈海青跟唐宁两人目送汽车离去。陈海青回首望着唐宁,疑惑问道：“刚才是？”
“双品牌？”杜灵的眼前一亮,顿时反应过来,“保留两个品牌,同时运营,一举三得。一来,可以缓解小美接收对方市场可能遇到的各种阻力；二来,可以安抚被收购方的抵触情绪；三来,可以给供货方的上游企业及消费者树立一个良好渐进的小美形象。”
下午4点30分。
“正是如此!”黄晓美听她完全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不由得意,摸着自己的光头,呵呵笑道。
“呵呵,那就谢谢你了!”杜灵笑着称谢,望向唐宁的目光之中,隐隐地含着一丝疑惑与猜测。
“小美,还是你的脑子灵光!”杜灵由衷微笑,打趣道，“不管那陈晟有什么伎俩,耍什么小聪明,都抵不过你一拍脑袋啊!”
好在,没过几分钟,唐宁就走了进去。他一副镇定自若,神色泰然的表情,冲大家微微一笑,掩饰说道：“刚听杜总说起喜欢这儿的咖啡,所以,我去跟管家打了个招呼,让他把剩下的咖啡豆都打包起来给杜总带回去,品尝品尝。”
“不!”说起这个,黄晓美笑容一敛,脸上的神色郑重很多。他把自己那锃亮的光头完全地窝在大班椅中,闭着眼睛,沉思片刻之后,缓缓说道：“陈晟不简单。”
杜灵坐在一旁,面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声不响,只是眯着眼睛,望着程累与陈海青,若有所思。
“陈晟不简单？”杜灵闻言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小美与家乐打过多年交道,我们对陈晟与家乐的评价,一向都是犾疑不决、决策不力、缺乏果断。”
“嗯,还真不错!”程累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微笑,也不提起唐宁。
“嗯。”黄晓美点点头肯定,又摇摇头否定,接着出言点拨杜灵，“你想想,不久之前,家乐跟金星的那一仗!”
尤其是陈海青,几次把目光投向窗外,待程累坐下,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打探道：“怎么样？景致还不错吧？”
“那一仗……”杜灵仔细想想,不禁赞同，“那一仗,的确精彩!完全不像是陈晟的作风。”
见到程累,杜灵跟陈海青都有些惊讶：“怎么她一个人回来了？”
“你再想想,”黄晓美又说，“4月份时,家乐与大生签订的那一个战略合作协议!”
杜灵跟陈海青刚刚谈完正事,相处甚欢,正吃着茶点,品着咖啡,随兴地聊着一些趣闻逸事。看上去,不像是两个不同集团、不同堡垒的对立双方,更像是两个正在悠闲地享受着下午茶的闺中密友一般。
“那个？”杜灵微一蹙眉,“那应该是家乐与大生的炒作吧？之后,也没有听说什么大动静啊？”
程累独自一人先回到会客厅。
“不,不简单。”黄晓美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再三重复道，“绝对不简单!把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想想,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不简单的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