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唐宁淡淡一笑,心中忖道：这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计!陈晟以为是家乐整死了金星。事实上,陈晟跟家乐不过就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能够真正整死金星的,只有这些老家伙。
“这个没有问题。”老爷子缓声应道，“这一次,几个大庄轮流坐镇,金星是难逃一死的。”
“总而言之,金星一局已成定势。我会另外安排人手去善后……”老爷子接着说道。
“不过,”唐宁又想想,“若是想要顺利达到我们预计的目标价位,这还需要你们在幕后,短期抛售,操纵打压。”
唐宁闻言,不禁走神,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我不过也是一把握在别人手中的刀!而我这把刀,杀的是谁？陈晟？家乐？或许是自己？
“我相信,随着这个局的深入,金星会受到全面打击,它的股价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持续下跌。根据我的初步预测估计，金星股价每日的跌幅都将达到6.5%以上。”
老爷子瞥了一眼唐宁,又道：“接下来,你就不要再参与苏州与金星的事情了……”
“嗯。”唐宁点点头,接口说道，“我们在苏州的局进行得十分顺利。这几天,最后的杀人计正全面展开。姜凯已经完全入笼。”
“嗯。”唐宁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句。
“好啦,好啦!说正事吧!”老爷子敛起神色,表情严肃，“所有事情都已经搞定,下一步将转回国内，所以国内方面……”
其实,不答应、一意孤行又能怎样？看起来,老爷子早就在自己身边埋伏下了他的人。想那孙猴子再厉害,又怎么能够翻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知道了。”唐宁轻应。
他一时感觉有些惆怅。
“反正,”老爷子蹙了蹙眉,无言应对,只能摇手打断他，“你以后千万要注意了,不能再做莽撞的事情!”
老爷子望着唐宁不愠不火、时而走神、时而漫不经心的态度,心中带火,冷哼一声,阴然转言道：“而且,吃下金星之后,你把原先的计划放一放,我们要变一变……”
“呵!”唐宁察言观色,故意又说，“说到底,这件事最倒霉的人是我。那丫头如果不跟着,我不说能把那些人都打倒,想要逃走,那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变一变？”唐宁抬起头,有些诧然,“怎么变？”
听罢，老爷子满脸的愠色稍有缓和。
老爷子一语把唐宁的思绪拉回了正题,而对方的反应又一早就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忍不住得意一笑：“唐宁啊唐宁,你就算真的是一匹不羁的野马,这套马的缰绳还不是牵在我的手中？”
“再说了,”他辩解道，“陈海青是自己跟着我去的,我原本以为,在半路上就把她甩掉了,哪想到她会跟上来!”
他故意停顿了半晌,吊足胃口,方才只说了四个字：“换棋执手。”
“好了,好了,我说老爷子。”唐宁唇角一动,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心服软,还是故意打岔道，“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嘛!”
换棋执手!唐宁非常清楚这四个字的真正意思,此时闻言,脸色不禁刷地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忍不住愤然脱口说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与陈晟签下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老爷子见此更是不快,出声斥道：“你就这样,一副霸气外露的模样,任何事情都无所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能逞一时之勇,会坏了整个大局。你想,若是那陈海青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如何做局？”
“哼!”老爷子沉声冷哼,满脸不悦。
一念及此,唐宁戒备顿生,心里打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是,在“老爷子”面前,他保持神色不变,泰然不惊,故意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而且,”唐宁望着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了自己的愤恨,缓缓说道，“这不也是当初你们认可并极力主张的计划吗？”
唐宁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可是,他不禁疑惑：老爷子远在国外,自己在苏州发生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他的耳朵里了!难道,自己的身边潜伏着老爷子的人？
老爷子面无表情,淡然说道：“没有变化,所有的计划都是死的!”
“我已经听说你在苏州的事了。”老爷子直言说道。
“可是……”
“嗯。”唐宁一时吃不准老爷子不快的原因。
“唐宁!”老爷子不禁怒从心生,高声呵斥,一语打断他，“你想违抗我们的指令？”
“回到上海了？”老爷子面带愠色,明显有些不快。
唐宁顿时讷然沉默,双唇合拢闭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无声也是抗议,他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所畏惧与不屈服的神色,回视着老爷子。
他打开电脑,接通视频，很快,屏幕上跳出一个老人的影像,此人正是唐宁嘴里的“老爷子”。
“好好想想吧!”老爷子犹自愤然,冷声提醒唐宁，“当初,是谁把你从饥饿与贫穷之中解救出来的？又是谁花钱供你读书,让你出国深造,并给予你今天的一切？”
晚上9点20分,唐宁在上海的住处。
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唐宁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禁有些黯然,下意识地收回咄咄的目光。
他并不知道,危机已经悄悄展开。
老爷子得势逼人,两眼死死地盯住唐宁,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化成利刃狠狠地刺向唐宁：“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同时,在苏州,姜凯在媒体上频频曝光,不遗余力地将金星成功并购那家代工厂的新闻大作宣传。
唐宁的身体不禁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的精神在一刻间被击溃,而他的背脊仍是十分倔强地挺立着。
陈晟、唐宁及陈海青三人回到上海。
“嘿嘿,更何况,”老爷子望着唐宁的反应,不禁得意,阴笑着奚落，“你要记住，你跟我们之间,还有15年的合约没有完成!”
2006年6月24日。
这句话,无疑成为压倒唐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那张俊秀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与痛苦。
唐宁坐在一旁,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是,他心里却微微嘀咕了一句：“这乔尼,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老爷子透过视频,注意到唐宁细微的神色变化,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起到了成效，他那一直绷着的脸色稍缓,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唐宁,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这几年,你为我们设局、布局、成局,从来没有任何差错。而这换棋执手的变化,你也不是第一次做。往常,你从来都不会质疑,为何这一次……”
“哦？”陈晟的眉头一展,应道，“那就乔尼吧!”
他欲言又止,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难道是……因为某个人？”
“嗯。”陈海青点点头,解释说道，“乔尼不错。这一次,让他看紧徐呈祥,他不但能够事无巨细,件件回报，而且,他还特别缜密用心地把徐跟姜的联系通话偷偷录了下来交给我。”
唐宁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老爷子。
“乔尼？”陈晟望着陈海青追问了一句。
“陈海青？”老爷子双目咄咄,再度出声探询。
陈海青略一思索,抬头说道：“乔尼!”
老爷子言轻意深,仿佛狠狠地给了唐宁一记重拳。“为何这一次”？唐宁忍不住也在心中问自己：无论是怎样的骗局,棋子终归就是棋子,永远不会成为最终的利益获得者。换棋执手,不过就是弃下陈晟与家乐这枚棋子,重新执棋布局而已，我为何会如此纠结于此，不惜违抗老爷子？
他望望唐宁,唐宁望望陈海青。
是因为陈海青？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笑罢,陈晟问道，“让谁来负责做这最后一步杀人计？”
唐宁暗自一凛。苏州之行,自己与陈海青生死相偕,她的不离不弃，她的悉心照料,她的真情流露……朝夕相处之间,任是惯于戴着假面的骗子都无法不动情。
三人心生默契,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面对爱情,再精明的骗子也骗不了自己。答案显而易见,老爷子的逼问恰恰把唐宁按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挑明于白：他爱上了陈海青。所以,爱屋及乌,不想换棋执手置陈晟于死地!
“到那时候,姜凯两头不顾,自然是一蹶不振。”陈海青犹自兴奋,望望陈晟与唐宁。
但是,这样的心声,如何能够大白于世？
陈海青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但是唐宁却心知肚明,除了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而真正将导致金星一蹶不振的,是另外一个原因。
唐宁沉默。
“嗯。”唐宁含笑应声,放下茶盏。
这让老爷子更是看出几分端倪,他没有继续逼问,反而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瞥着唐宁,意味深长地说道：“骗子无情!飞蛾扑火的爱情更是玩不得。玩火自焚!”
“XP1330电脑定制计划!”陈海青恍然大悟,立即兴奋接道，“家乐在之前的销售战中一直故意示弱，现在终于可以反戈一击,扬眉吐气了。我们压低售价,展开新一轮的销售战,把金星的XP1335打到零利润,甚至是负利润!”
“嘿嘿,”他阴笑着,敲山震虎，“唐宁,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唐宁端起一旁的茶盏,合盖撇尽浮末,送到唇边,轻饮一口之后,才出声提示道：“XP1330!”
唐宁眉目一动,抬起头,目光似尖刀,锋利夺目,望向老爷子。老爷子也毫不示弱,狠狠地回视着他。两人像是斗牛一般,互相瞪视了半天。最终,唐宁先自服软,转移话题,沉声问道：“怎样换棋执手？”
“哦？”陈晟兄妹不由同声疑惑。
老爷子果然是只老狐狸。他暗敛笑意,随着唐宁转移话题,他像是川剧变脸一般,态度与神色顿时一变,温柔缓和起来,呵呵笑道：“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局,我们要你把它倒过来做。”
“不只这些!”唐宁面带微笑,补充说道，“我们不只要让姜凯喝下家乐的这盆洗脚水,我们还要让他自食恶果,从此一蹶不振。”
“倒过来做？”
陈海青也笑了,呵呵说道：“所以不管怎样,这一次,姜凯是栽定了,注定要喝家乐的这盆洗脚水!”
“嗯。”
“有道理!”陈晟赞道。
唐宁蹙了蹙眉,略一思索,已然清楚老爷子的用意。
“姜凯一定会抽刀断水。”唐宁若有意味地望了望陈晟,肯定说道，“姜凯很快就会发现上了你的当。所以,同样面临重重危机,他宁愿选择抽刀断水,而不愿意面对更多未知的风险。”
“但是,陈晟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选择？”他不禁追问。
陈晟暗暗点头,想想,突然问唐宁：“那你觉得,姜凯会怎样做？”
老爷子一笑,狡黠地把这个问题踢回给唐宁：“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唐宁微微一笑,“这个并购案的合同议价被我们抬得如此之高,所以,姜凯想要抽刀断水取消合约,他将面临的长时间的诉讼会把他拖到心神疲惫,不堪忍受。而最终,那20%的违约赔付会像打水漂一样,很快就消失无踪,金星将会因此元气大伤。”
不待唐宁回答,他又不容置疑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搞定陈晟。”
“那如果姜凯抽刀断水呢？”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海青开口问道。
10点50分,视频挂断。
“对!”
“唐宁啊唐宁!我原本只想换棋执手,现在是你自己逼着我换手执棋啊!”老爷子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闭上眼睛,眉头紧蹙,缓缓地把头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之中，“换谁来执棋呢？”
陈晟点点头,接口道：“换而言之,那家代工厂将失去很多订单,而先前的那些订单不仅也会失去,而且还可能要赔付相关的违约责任。”
仔细盘算之后,老爷子愁眉渐展,脸上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心中俨然已经有了新的决定。
唐宁又道：“就算金星狠下心来,再次投资几百万美金,从国外购进废气转化机器,进行整改复产，整个过程也将非常漫长。”
与此同时。
陈海青站起来,往两人的杯盏里续上热水。
唐宁挂了视频,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电脑前。他的思绪有些乱，当初来上海,与陈晟签下委托，其真正的来意虽然并不见得有多么的光明正大,但总归不至于背人所期、负人所托。现在,刚刚帮家乐搞定了外患,却要全盘推倒,来个大逆转。
“嗯。”陈晟含笑应声。
对于如何说服陈晟，唐宁并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却是如何说服陈海青!她会怎样地失望，又会怎样地质疑，怎么地心痛……
但是,他的“棋子”一说让唐宁感觉有些不爽，唐宁暗自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往下说道：“等所有准备全部做足，这件事情一曝光,那家代工厂一定会被勒令停产整改。这样一来,姜凯及金星对那家代工厂的投资、经营、生产、供应、销售等一系列链接,都会产生动荡,甚至造成断裂。”
唐宁的心更乱了。骗子无情、飞蛾扑火、玩火自焚……他清楚地知道老爷子并不是单纯地恫吓。可是又能怎样？与老爷子相比,自己的力量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对,这一步十分重要!所以,必须要保护好‘棋子’的安全。”陈晟赞成。
他突然想起陈海青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而且,”唐宁又说，“涉及组织村民集会请愿抗议的问题,一定要掌握其中分寸,要恰到好处,不能引发各种恶性的骚动或是冲突,务必要保证村民们的安全。”
“如果那只蝴蝶,注定一生都被别人关在小瓶子里,那么,谁才是操纵那场飓风的上帝之手？”
“我明白。”
“被人禁锢在小瓶子里,是一种不自由；而被操纵的翩飞,又真的是自由吗？”
唐宁微一蹙眉,提醒他道：“这个杀人计是整个黑金局的重中之重,成王败寇只在一举,所以,绝对不能马虎大意。”
原来,自己就是被关在小瓶子里的那只不自由的蝴蝶。
“哼!”他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却十分得意,展颜笑道，“想起今天下午那家伙的嘴脸就来气!嘿嘿,这样一弄,我看他还怎么神气！”
罢了,罢了,想到最后,唐宁索性站起来,径直走到酒柜边,随便开了一瓶酒,往杯子里倒满。然后,又一路走到窗户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低声恨道：“惊什么!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谁若把我当做是砧板上的牛羊,我便把他当做那块砧板!”
“嗯。”陈晟频频点头,等唐宁说完,他不由笑道，“这样几管齐下,姜凯一定忙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砧板切肉——一同遭罪。
“接下来,我们会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第一，我们会在著名的网络论坛上公开照片及录音,并聘请专门的网络推手,大力引导舆论；第二，我们将这批证据举报给国家环境检测机构,督使他们进行现场采样、检测；第三，组织村民集会请愿抗议,要求工厂立即搬走；第四，邀请各界媒体,甚至可以是一些国外的主流媒体，曝光这家工厂的环境污染问题；第五，通过各种造势,给当地政府施压……”
唐宁仰起脖子,把酒一饮而尽。那冰冰凉凉的液体从喉咙里一路滑下,又反过来刺激到他的大脑神经,顿时让人感觉清爽舒服了很多。借着酒精的麻醉,他不再去想任何事,只是定神望着窗外。
唐宁并不推辞,缓声说道：“这几天,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箭在弦上,只待一发。我们手上掌握了这家代工厂排放非甲烷总烃严重超标、污染水质、影响空气环境等一大批有力的证据。”
上海的夜空,总是不安静的。即使像今天这样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间忽闪过的霓虹射灯也不时地照亮远空天际的黑云,影影绰绰地像是那儿隐藏了一个不知名的魔鬼一般,变幻无穷,不断靠近。
陈晟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戒心仿佛都已经放下。他饮着清茶,颇有兴趣地让唐宁好好说说其中的细节。
“第二个局就要开始了!”唐宁收回目光,喃喃自语。
谜底已经揭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