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晟却不由鼓掌轻赞,跟着应道：“好一个‘将进酒,计莫停’，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将进酒,计莫停？”陈海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陈海青方才明白这个“将进酒,计莫停”的真正名堂。
“不。”唐宁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望向陈晟,缓缓说道，“应该是‘将进酒,计莫停’!”
话入正题,唐宁思忖了一下,缓缓启齿道：“外忧内患。外忧,只不过是家乐的表皮之痛。而内患……”他望着陈晟兄妹,一语点明要害，“才是真正能够影响家乐生死存亡的重症。”
“将进酒,杯莫停。”陈海青疑惑念道。
“嗯。”陈晟面色郑重,对着唐宁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内患渐积,外难方深。之前,你定计与北京大生合作,安稳中南大局,再以黑金局一举击溃近敌金星。如今,外忧攘定,我们是时候解决家乐的内患了。”
唐宁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听他淡淡然地说了一句：“这第三杯酒是一杯‘将进酒’。”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躁。但是,唐宁心知肚明,陈晟内心是十分着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三杯酒下肚之后,就按捺不住提出来了。
她望着陈晟,陈晟望着唐宁。
“当然,”陈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打起哈哈,“我们今天的主题还是庆功!来,来,我们先吃饭,这极品鲍鱼皇,可是今天从日本空运过来的,尝尝,尝尝!”
“那第三杯酒呢？”陈海青想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第三杯酒又有什么名堂？”
陈海青在旁,亦立即相邀,唐宁倒不客气。
“哈哈！”陈晟笑道，“海青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布下这个黑金局,使姜凯与金星如此落败,家乐出了一口恶气,又解决了一个外敌,你们两人的功劳最大,我理应要敬你们一杯!”
一时之间,主宾融融,各说起一些风趣往事,谈笑风生。
一旁的陈海青听后,恍然明白过来,接口说道：“那我大概明白了,这第二杯酒,敬他又敬我,那是感谢我们在这个黑金局里出的大力气喽？”
宴毕，三人坐定,不唠闲话,直奔主题。
“不敢。”唐宁仍是淡淡微笑,不动声色。
唐宁率先说道：“家乐内患,因在发展。”
“好,说得好!”陈晟大赞一声,转而又道，“之前,是我怠慢了你!不该不信你。这一杯,不但算是重新为你接风,而且也算是我的赔礼之酒。”
“嗯。”陈晟表情凝重,微微点头。
唐宁闻言,呵呵一笑,手指在杯脚上轻轻敲打一下,开口说道：“那第一杯酒,应该算你为我正式接风而敬的!”
“纵观上海,乃至于整个南方市场,家乐一枝独秀,但是,南方的家电销售行业一向都硝烟弥漫,竞争十分激烈。大大小小的家电连锁销售公司更是层出不穷,就连现在腹背受敌的金星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是,”陈晟不去理会陈海青的讶异,望向唐宁,双眼斜睨着笑道，“唐宁却一定懂得这三杯酒的含义吧？”
陈晟轻轻蹙眉，唐宁所说的,不过是目前的大局,并没有触及家乐的实质问题。
“呃？”
他耐着性子,听唐宁继续说道：“如果家乐未来的发展方针,仍是不断地跑马圈地、抢地盘、开门店、增添加盟……那不过是浪费资金与时间,与大家争抢一块无味的骨头,而无法得到更好的发展。”
三杯酒后,陈晟方才坐定,望向陈海青,别有意味地笑道：“海青,你不懂的。”
“嗯,的确如此!”陈海青在一旁接过话来，“事实上,除了上海地区,我们在其他市场的门店,只算是打打品牌,并不赢利。现在,虽然除掉了一个金星,但还有很多其他有实力的公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南方市场。”
陈晟再敬,唐宁笑应,两人干杯。
“比如说,江苏恒宁,全国排名前三；安徽国成,年初接受了600万美元的海外注资,一跃而起……这些公司多多少少都有些来头与背景,家乐一时吃不下他们。而有些小公司联合起来,搞什么‘中小型家电销售企业联盟’。长此以往,也将是不能忽视的力量!”
唐宁脸带微笑,一副“我懂”的意味。
“海青说得对!”陈晟点点头,赞同道，“南方市场一向强敌林立,家乐谨小慎微,举步维艰。”说着,他又把头转向唐宁,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家乐现在的发展方式不过是浪费资金与时间,家乐若是固守死地,抱着陈念,则凶多吉少？”
陈晟阻止了她,自顾自地把酒斟好。
“正是!”唐宁直言不讳。
陈海青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纳闷,又怕两人喝酒太急,站起唤道：“哥!”
陈晟皱了皱眉：“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唐宁仍然淡然面对陈晟的热情。
唐宁微然一笑,提议说：“家乐有没有考虑过将资金投资到其他一些行业？比如说电力能源,或是房地产业。”
陈海青赶紧举杯,三人一碰,齐饮而尽。酒杯放下,陈晟很快又拎着酒瓶,给唐宁斟酒。
“转行？”陈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提议,不禁失望地锁起眉头,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没有。就电器连锁这个行业,我们都没有做到最好,更不用说将手伸向其他自己更不熟悉的行业？”
“来,再敬你一杯!”陈晟满面春风,转而又向陈海青道，“海青,这一杯,哥也敬你!”
“唔。”唐宁唇角微扬,不动声色。
唐宁仍是面带微笑,不客气,不拒绝,任他所为。
“更何况,”陈晟又说，“就算家乐愿意投资其他行业,那也不是说,就要将现在的电器连锁收缩减幅。事实上,家乐现在面临的内患根本不会因为投资其他行业而得到解决。”
“海青,你坐下。”陈晟一伸手,将陈海青拦住,同时接过酒瓶,再次亲自给唐宁斟酒。
他越说越觉得失望,停停,更毫不客气地补充了一句：“我请你来,并不是指导我转行的。”
旁边的陈海青赶紧站起来,想要拿起酒瓶,给两人斟酒。
“说得好!”唐宁面带微笑,拍掌称赞。陈晟毫不客气的指责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不悦。他反而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笑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唐宁的唇角一直含着淡淡的微笑,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跟陈晟微微一碰。两人将酒一饮而尽,又同时向着对方一亮杯底,不约而同地笑了。
“啊？”陈晟一时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敬你!”陈晟十分高兴,坚持要亲自给唐宁斟上酒,然后举杯敬他。
唐宁并未解释,而是望着陈晟兄妹,微微一笑,换了话题：“蝴蝶在未变成蝴蝶之前,是什么？”
他所宴请的宾客只有一人,那就是唐宁，陪客亦只有一人,那就是陈海青。
陈晟一怔,不解地望望陈海青。
陈晟高规格摆宴——82年的珍藏拉菲,当天从日本空运来的极品鲍鱼皇,成年深海苏眉,澳洲原产龙虾……
陈海青略想了一下,说道：“是毛毛虫。”
2006年7月1日,晚上6点50分,上海外滩,一家精致的私人会所式餐厅。
“对,毛毛虫一出生,就在绿叶上生长,它眼中的整个世界就是那片绿叶。那么,绿叶之外,是怎样的世界呢？等到它把绿叶吃光,它就决定结茧成蛹,等待成熟,破蛹而出,变成蝴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成王败寇,落井下石!商场之中,谁都不是善良之辈!
陈晟皱了皱眉头,思忖道：唐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家乐就是那条把绿叶当做整个世界的毛毛虫？想要发展,就必须变成蝴蝶,飞出去才行？
但是,只有唐宁知道,在陈晟跟徐呈祥短短10分钟的交谈之中,徐呈祥完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将自己手中持有的0.98%的家乐股份,以低于当日股价的价格转让给了陈晟。而陈晟唯一要挟他的就是那份乔尼录下的证据。
“那怎样才能使家乐变成一只蝴蝶呢？”陈海青插嘴,提出疑问。
全公司,甚至于整个行业,都对陈晟一片赞扬,说他真是一个顾念旧人、有情有义的好老板。
“家乐成蝶,目光自然就不会只在上海、只在南方市场了!”唐宁话入正题,有目的地问道，“北方市场怎样？家乐为何不考虑北方市场？”
大概在半个月之后,徐呈祥突然称病,提出辞职。陈晟再三挽留,徐呈祥一直坚持。最后,陈晟给了徐呈祥一笔十分丰厚的养老金,“含泪”送走这个家乐创始之初就一起打拼的老员工。
陈晟闻言,眉头紧锁,望望陈海青。
10分钟后,徐呈祥面无表情地离开了陈晟的办公室。
陈海青心领神会,主动解释道：“家乐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北方市场。两年之前,我们曾在北方的一线城市做过几家门店。”
更绝的是，会后,陈晟又把徐呈祥单独留下谈话。整个谈话的过程只维持了10分钟。
“后来呢？”
内间成了反间之间。姜凯与徐呈祥决裂,已成仇敌。
“北方市场与南方市场不同,竞争并不十分激烈,但各地的地方保护意识十分强烈。家乐作为外来的民营企业,没有一点儿背景,在那儿根本无法生存,更谈不上发展与扩张。而且,北方市场早已经被小美电器占领垄断。家乐几家门店遭遇到对方的各种狙击与挤兑,先后倒闭,最后不得不全军撤出北方市场。”
黑金局,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为了黑那“金星”而设的局。这个消息传到姜凯的耳朵里,让他差点儿气昏过去。原来,陈晟联合了徐呈祥这老匹夫,给了他狠狠一击。
“嗯。”陈晟忍不住接口说道，“除了家乐,其他公司,如金星,也曾经在北方市场做过同样的扩张,但是结果都跟家乐一样,以失败告终。”
陈晟高调地召开家乐高管会议,并在会议上,大肆褒奖了徐呈祥,称赞他为这次的黑金局作出了不可埋没的贡献。
唐宁一直没有插嘴,只是认真听着,频频点头。陈晟兄妹所说的这些情况他都知道。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方自己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蝴蝶只有把自己完全地困在蛹内,最终才有勇气破蛹而出。当家乐所有的退路都没有了,才有前进的动力!
在姜凯及金星都完全一抹黑,忙着应付接踵而来的危机时,家乐再次狠狠出击,将XP1330系列产品的价格,直接打压到一个低至姜凯都无法相信的价格。
等他们说完,他才开口,话题仍是蝴蝶。
金星股价连日大跌，当日跌停。
他问：“毛毛虫结茧破蛹,化蝶重生,谁知道,蝴蝶的生命在什么时候最危险吗？”
2006年6月28日。
陈晟一脸不解,望望陈海青。
同日,整个代工厂及代工产品的生产线全部停产。
陈海青也摇了摇头。
同日,政府职能部门通过电视媒体直播，对该代工厂的新东家金星电器发出停产、整改通知。
停了停,唐宁自己说出了答案：“蝴蝶在刚刚破蛹飞出的那段时间里,因为自己的翅膀还没有干燥变硬,无法躲避天敌,所以,这个时候是它们一生之中最最危险的时刻。”
国家环境检测机构通过官方网站,对外宣称,已经组成特别调查小组,赶赴苏州进行采样检测。
“唔。”陈晟应了一声,手抚下颌,思索着唐宁话里的涵义。
2006年6月27日。
“同言而喻!”而唐宁倒是干脆,一针见血,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家乐羽翼未丰,不足成事!”
当天下午,又有知名律师站出来表示：愿意无偿帮助村民们维权,还村民们一个干净自然的居住环境。
陈晟闻言,蹙紧眉头,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你有什么高见？”
村民们“自发”有组织地进行集会抗议,无数电视、报刊、广播、网络等媒体记者蜂拥而至,前来采访,甚至连国外媒体都有介入。
“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么？”唐宁笑说，“商者无域,相融共生。”
2006年6月26日。
“说的可是香港的李首富？”陈海青接口道。
金星高价并购的苏州代工厂因环境污染问题,一跃成为网上最热门的谈论话题。短短一天时间,该话题帖子的转帖及评论数量达到100万条。
“不!”陈晟若有所思,停了停,更正她道，“唐宁指的那位,应该是小美电器的黄晓美。”
黑金局最后的杀人计全面展开。
“对。”唐宁笑意盈盈,肯定地说道，“就是小美电器的黄晓美。”
2006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