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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无所有之尸

“要是早两个月杀人,我就这么做了。你也知道对抗的事情吧。”

“要是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那就花钱让黑社会的人认罪不就得了?”

以四月份白洲组组长遇害为契机,白洲组和赤麻组展开了流血的对抗。进入六月后,枪战逐渐趋于平静,但水面之下的紧张状态仍在持续,看起来没闲心去给警察帮忙。

互目毫不掩饰内心的焦躁,点上香烟后走入吸烟室。

看着互目靠着墙壁,用拇指腹揉着眉间,步波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

“真是的,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我早就看腻了。哪怕是谎话也罢,要是她能说出凶手的名字就好了。”

“要是我找到凶手,你会给我钱吗?”

“什么都没问到啊。”

只听见“噗”的一声,互目唾沫四溅。

或许是不堪沉默,互目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步波紧随其后。

“那是怎么回事?水晶球上能映出凶手吗?”

医生再次用听诊器按了按,从护士手里接过电筒,往瞳孔照了照,说了声“走了”。

“怎样都好,请给我两百万円。”

一口气在中途断了开来。等了五秒,十秒……依旧没有下文,嘴唇就这样一直张着。

“你瞧不起大人是吧?”

“别忘了,爸爸的事,妈妈的事……”

“请回答我。要是我找到凶手的话,能拿到两百万円吗?”

一叶的声音细小而又沧桑,互目正要上前说话,医生伸手制止了她。

互目垂下肩膀,伸出食指朝前勾了勾,于是互目将耳朵凑了上去——

“对不起,小凪。”

“我给你三百万。”

在半透明的面罩背后,嘴唇忽而动了一下。小凪不可思议地用手捂着脸。

“三,三十万円?”

“——小凪啊。”

青森摘下眼镜,盯着步波的脸。已经两天没来的公寓里此刻正飘满了干袜子的气味。

这时医生发觉一叶呼吸中断,赶忙将听诊器放在她的胸口。

“一旦查明凶手,警署就会往你账户上汇入三十万円。用这个还上借款的话,打工的地方就能少轮几班,还能写更多的小说。”

老婆婆应该是小凪的祖母吧。医生和护士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注视着这家人。

步波拼命向青森煽风点火。

病床边,小凪和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婆婆并肩站着。

从传闻来看,这位作家解开了组长遇害之谜似乎是确有其事。他满脑子都是杀人案,大概和猎奇杀人犯的想法很相似吧。

她头上的绷带缠得跟头盔一般,口鼻被氧气面罩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驱虫剂和小便混杂在一起的臭味。

没等青森回复,步波就道出了事情的经过,青森先是百无聊赖地擦着镜片。而当他得知步波所遇见的是一具被砍下四肢和头颅的尸体时,骤然探出了身子入神地听着,两眼闪闪发光。

小俣一叶正躺在床上。

“太厉害了。这真是一具奢侈的尸体。能砍的地方都砍了,外加死了三个亲戚,可以说是大放送了啊。虽然这话由我说似乎很古怪,不过还是驱驱邪比较好吧。”

5

“虽然只剩下小凪了。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现场瞧瞧,意下如何?”

那头滨鼠压低声音说道。

“就算不这么做,凶手也只能是一个人。”

“一叶女士时间不多了。”

青森的话音骤然变得冷淡下来。

塌鼻子的下面是突出的门牙。虽然长得就像一头滨鼠。但他那扁平的耳廓一看就知道是柔道部出身。大抵是牟黑警署的警察吧。

“是车崎奈央吗?”

步波的后脑勺一阵疼痛。回头一卡,只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正握着门把手,开着的门似乎撞上了她的头。

“就是撞到头部的小俣一叶女士。”

“前辈,赶快过来——啊,不好意思!”

青森把长在喉部奇怪位置的毛发揪了下来。

“我可不像你,没法用占卜决定事情。”

“若非如此,就无法说明一叶女士身在现场的理由。就听到的情况来看,进入车库的方法有两种,要么拉起左右两边的卷帘门,要么就打来正中间的门。不过过去盗窃团伙曾在这里保管战利品,所以应当都有锁。折磨厨太郎的时候,凶手应当是上了锁的。只要一叶女士不是凶手,至少不是共犯,就绝对进不了车库。”

“刑警的直觉完全指望不上啊。”

正如青森所言,车库的门上有锁。除非是同谋,负责她进不了车库。

互目的头号种子选手似乎仍是酒店社长。

“如果是一叶杀了厨太郎,那又是谁撞飞了一叶?”

“你是说翻越鸣空山赶到牟黑市吗?开车单程也要一个小时,肯定会被发现的。”

“有两种可能。或者是别的共犯袭击了一叶女士,又或者是因为偶发性的事故丧命。但我不认为这桩案子有复数凶手。要是真有共犯,就不可能放过在河岸边游荡的小孩。”

“那个时间段应该是她独自当班,也有没有客人的时候吧?”

“你是说一叶死于意外?”

“有。奈央和父母一起搬到了鸣空市,昨天晚上九点到凌晨五点一直在鸣空市内的快餐店打工。”

“是啊。她和被压在混凝土材料下的桑泻瑠璃,以及在楼梯上失足的小俣玉绪很相似吧?”

“车崎奈央昨晚有不在场证明吗?”

“那她是不慎摔倒,撞到脑袋上了?”

这足以成为把厨太郎削成人棍的动机。

“不,当步波你找到他们的时候,车库的门锁是打开的。若她是在折磨厨太郎的途中摔倒的话,门就应该是锁着的才对。

“奈央向工作人员寻求帮助。厨太郎却把奈央拽进厕所,又是扇脸又是揪头发,让她负了两个月才能痊愈的重伤。厨太郎虽被拘留,却花了两百万円达成和解。奈央因为事件的打击没法再去高中,半年后退了学。”

线索仍旧是在小直身上。当一叶望着强忍痛苦的厨太郎的时候,小凪来到了车库。制作断头台需要时间,一叶应该已经数度出入车库了,小凪也跟着一起来过,所以记得那个地方。大概原本是让她看家的吧,可她却耐不住寂寞,就前来寻找一叶。”

“这不是我的学姐吗?”

步波的眼睑下浮现出那个小小的橡子脑袋。若是一个月前那个轻而易举地越过屋顶室外机和管道,跑来讨芒果苏打水的孩子,应是有这样的胆量。

“起因好像是厨太郎在牝鹿线的列车上摸了她的屁股。受害者是车崎奈央,当时十五岁,是鹿羽高中的学生。”

“听到小凪的声音,一叶的脸恐怕吓得血色全无,他虽然憎恨厨太郎,但随小凪却是当做女儿一般疼爱的吧,实在没法把她丢在下雨天的河滩上。所以她除掉门锁,想把小凪放进来。”

就是这个——步波心想。

一个月前的那天,看到步波和小凪搭话,一叶就脸色大变,冲过去把她拽了回来。在当时的步波看来。就是爱瞎操心的母亲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两年前,他非礼了一个女高中生,还把她打成重伤。”

“但就在那个时候,厨太郎的脑袋恰好掉在了一叶的脚下。不知道是体力耗尽,还是临死前想和女儿说句话,厨太郎将嘴张了开来。插在舌头和下巴上的桩子被拔了出来,悬在头上的铡刀落了下来,脑袋滚到了地板上。

“照这副德性,厨太郎应该还惹过别的纠纷吧。”

一叶应该是不由地低头看着斩落下来的脑袋,就在那一瞬间,被爸爸的头吓到的小凪松开了门把,外加从山上吹来的风,门猛地撞上了一叶的头部,导致她脑挫伤,不久便丢了性命。

既然已做了询问,想必警方也怀疑过这个男人吧。话虽如此,他起诉厨太郎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要是事到如此才砍掉他的头,未免也太心血来潮了吧。

从结果上看,小凪算是报了杀父之仇,可她也不可能理解得了。正当无处可去的小凪在河边游荡时,恰好遇见了你。”

“有的。从晚八点至零点,他和朋友去经常光顾的居酒屋喝了四个小时的酒。”

“一叶为什么要把表哥杀了?”

“千贯社长昨晚有不在场证明吗?”

“或许是想保护小凪吧。这个家族中古怪的死亡接连不断,一叶认为或许是超自然的什么东西——诅咒啊邪祟啊什么的袭击了这个家。”

伊拉卡卡酒店是为数不多将总部设在牟黑市的知名企业之一。在东北一带开了不少分店,经常播放家庭录影之类的廉价广告。社长应该积累到了相当的资材,所以似乎没有做断头台的必要。

“才没有那种东西。”

“一年前他对伊拉卡卡酒店的千贯昆布社长出手,结果吃了官司。被判处赔偿损失,掏了三百万。就是太得意忘形才栽了跟头。”

“当然了。但要说一叶相信这个,那么对他来说,就等于真实存在了。那么在这个家族中,最容易招人怨恨的是谁呢?正是厨太郎。他专门搞些骗人的生意捞取钱财。还对揭发他色狼行径的女高中生施暴,这类有悖道德的行为屡见不鲜。一叶通过惨杀厨太郎,抢在前面完成了诅咒,以此保护小凪。”

“现在金盆洗手了吗?”

青森陈述完毕,满足地喝了口水。

那可太过分了。

才知道案件马上就能推导出这么多道理,可见这个作家非同一般,看穿了杀害白洲组长的凶手也绝非偶然。

“以前好像一直在做骗人的生意,说等虫子繁殖了幼虫就出钱收购,然后将生殖器官剪断的成虫卖给别人。要是不小心生了幼虫,也会找茬不肯给钱。”

可是这个推理仍有问题。

“凶手好像对受害者恨之入骨,厨太郎做了什么招人记恨的事吗?”

“我觉得不对,因为一叶有些驼背。”

步波转过肩膀,靠在了铝合金的门上。

还没等青森眼下,刚喝下的一口水就全喷了出来。

“嗯,该我了。”

“诶?”

“要能抓到凶手,我得好好问问。”

“当我打开车库门的时候,一叶的身体在距离门一米左右的地方,再往前半米左右便是厨太郎的脑袋和断头台了。要是真发生了青森先生所说的事情,那么一叶回头看从断头台掉下的脑袋时,就应该是背对着门的。既然她是驼背,那么当门突然关上的时候,只会撞到屁股,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重击头部。”

“好像还能存活一会,不过真实情况要做实验才能知道。”

“唔,这样啊。”

互目露出了今天第一抹微笑。

青森干脆地收回了推理,抱着胳膊望向天花板。

“哦豁,脑袋还能存活一段时间吗?”

“要是一叶的死不是意外,那凶手就另有其人了。明明给厨太郎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为何会让一叶那么轻易便死了呢?”

步波说明了受青森之托,去图书馆收集资料的经过。本以为一叶定然是凪的母亲,可她似乎是姑母。

“砍下厨太郎的脑袋难道另有原因?”

“我是在图书馆见到她的。本想给她喝芒果苏打水,结果被当作可疑分子。”

“是为了确认他会不会眨眼?”

“我可不吃这套哦。”互目嘴里冒着烟气,“下面该轮到我问了,你是怎么认识厨太郎的女儿的?”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真货我也碰不到呐。话说嫌犯出现了吗?”

“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没把转运商品卖出去所以觉得遗憾?”

步波再次询问。

步波环视屋顶,扩建工程因为琉璃的意外死亡中止,混凝土材料也被撤走了。

“嗯。”

“这就是饮酒过量吗?死得也太惨了,当真是诅咒吗?”

青森快活地点了点头。

翌日早晨,警方用吊车将面包车拉了上来,发现一根竖起的树枝戳破挡风玻璃,从匡的咽喉刺入直抵心窝。山路上没有刹车的痕迹,发动机舱也未见异常。

6

在妻子死后的两个月的十月九日,小俣一叶的父亲匡于鹿羽市的建筑事务所结束加班后,去夜店“路易松”喝了酒,开着面包车回了家。之后在鹿羽山的道路上一个转向不及,撞破护栏坠入山崖。

雨水打湿了车库的墙壁。

“这就是腰痛啊。”

“是蝶形的房顶呢,在会下雪的地方很罕见。”

去年八月二日,小俣一叶的母亲玉绪抱着旧杂志走下自家楼梯时,失足摔落,颈椎嵌入小脑造成脑裂伤,两天后在牟黑医院不治身亡。

步波抬头仰望V字形的铁皮屋顶,道出了青森也知道的道理。

“这就是谵妄症么。”

滨鼠警察打开锁头推开了门。在浓烈的尸臭中,要是不使劲绷着肚子几乎要猛呛出来。

当日傍晚,前来查房的护士发现瑠璃不在病房。三十分钟后在屋顶找到了她,她的身体被压在为扩建工程而准备的混凝土材料下面。为了慎重起见,警方确认了监控录像,但瑠璃的家人中并没有谁去过医院。

踏进车库,摁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瞬间照亮的断头台。室内看起来似乎比前天宽敞,若把车库内部曾被盗窃团伙用过的作坊也算在里面,面积大概有三十坪。尸体虽然被搬了出去,但断头台的周围仍遍布着大量鲜血,让人无法想象是从一头动物身上流出来的。就连靠在旁边墙壁上的梯子也沾着血迹。

瑠璃于去年年底被查出左颈罹患恶性淋巴瘤,住进牟黑医院接受治疗。五月十四日下午,瑠璃把护士叫到病房,要求护士将她的家人从楼顶带回来,但此时并没有人前来探病,会面名单上也无任何记录。由于瑠璃服用了安眠药,所以护士认为是谵妄症发作,遂把她的诉求晾在一边。

青森弯下腰,观察着门的把手。那是不锈钢制的手柄,根部抬起了约五毫米,上方数厘米的地方是老式锁的把手。

桑泻厨太郎的妻子瑠璃,今年五月正是在这家牟黑医院的楼顶意外身亡。

“你们在门把手上有发现指纹吗?”

虽说听起来很可疑,但牟黑警署认为这些人的死都不是刑事案件。

青森向滨鼠警察问道。或许是被互目强迫分摊了领路人的任务,他从门边一脸不服地看着两人。然后伸出粗大的手指指向了步波。

“这就是三人意外死亡的原因。”

“有两名受害者和小凪的,剩下的就只有她的指纹了。凶手应该戴着手套吧?”

互目倚在栏杆上,朝空中喷着烟气。

青森皱着眉头,向里面的工作间走去。那里除了大小不一的扳手和电动螺丝刀等工具之外,还散落着一些用途不明,像是机器人脏器一样的东西。

“谵妄,腰痛,饮酒过量。”

“嗯?”

朝医院的入口望去,员工和病患不停地进进出出。就算有个人被砍掉了头颅,日常生活仍旧一成不变,上回的杀人预告也是恶作剧吧。

他拿起了两根绳子,是看上去很结实的尼龙复捻绳,都是四米左右的长度,比连接在断头台铡刀上的还要短些。看向绳子的断口,只见那边的纤维像旧刷子一样张了开来。

4

“是凶手在测试断头台的时候搞断的吗?”

“这家人全都遭了诅咒。”

青森对着绳子观察了片刻,然后去往了最核心的断头台。刀片依然收在刀托里,插铡刀上面的桩子上绑着一根绳子。从绳子的另一头看,那里也系着一根血腥的桩子。这正是刺入厨太郎舌头和下巴的东西。

互目捋了捋厚重的刘海,说了句不像是刑警该说的话:

青森从工作间里取来卷尺,开始测量各个地方的长度。步波则替读不了文字的青森朗读刻度。断头台高七十厘米,上面的竖框高三米,将两者相加,断头台的高度便是三米七。天花板高四米,所以两者的空隙是三十厘米。从门到断头台有三米的距离,吊起铡刀的绳子则有六米长。

“三个人都没了?”

绳子是搭在横梁上的吗?

“厨太郎的老婆,一叶的父母。”

“是的,在横梁的背面留下了痕迹。”

“哪些人死了?”

滨鼠指了指头顶,在紧挨着天花板的地方以约摸一点五米的间距排列着钢材。

“两人的家庭都因事故死亡殆尽,好像是厨太郎一人照顾不了女儿,就把苦于没钱支付房租的一叶叫过来一起住了。”

“嗯?”

“听说厨太郎和一叶是表兄妹却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缘由吗?”

他一边抬头仰望,一边朝前走着。突然脚底下一滑,差点抱上了断头台的刀刃,在千钧一发之际站稳了身子。回头看滑到的位置,只见厨太郎的头颅滚落的地方出现了一小片水洼。

“我又不是凶手,我怎么会知道。”

“漏雨了啊。”

“又没做亏心事。现在轮到我了,凶手的动机是复仇吧?”

就似瞅准了时机,水滴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水面“啪”的一下晃了几晃。

“怎么选了个这么土气的工作啊。”

“这水洼昨天也有吗?”

互目压低了声音。于是步波自地上站起身来,将自己成为青山森太郎的写作助手的原委经过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

步波摇了摇头,当时的情景尽皆历历在目。

“说好一人问一句的嘛,昨晚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

“可能是有水滴吧,但应该没有积水。”

“那么动机是复仇吗?”

“真奇怪呢。前天的雨应该下得很大。”

互目的推理正如步波所料的那样。

“会不见是滴在滚在地上的人头嘴里了?听闻法医解剖时也检测出了嘴里有雨水。”

“凶手大概是想看厨太郎死命咬着绳子的样子,以此取乐吧。虽然不清楚厨太郎到底挺了多久,但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脑袋就飞上天了。”

“不是的。”

灰烬从烟头上簌簌而落。

滨鼠警察插嘴道:

“凶手将厨太郎的手脚砍掉后,将他的脖子嵌入凹槽,在舌头和下巴上打入一根桩子,将头部固定在基座上。再将断头台的铡刀吊起,把绳子的一端绑在嘴里的桩子上。厨太郎想要保住脑袋,就只能死死咬住从嘴里伸出去的绳子,以防桩子松脱。但凡下巴稍有放松,就会桩起刀落,脑袋搬家。”

“除了嘴里,摆在台面上的躯体的喉咙里也发现了雨水。厨太郎嘴里的雨水是在他脖子还没断的时候滴进去的,也就是他的脑袋滚落在地上以前。”

互目两指挟烟,胳膊垂在扶手上面。

青森抱着胳膊喃喃地道:

“你说得没错,这事对于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说太过刺激了。”

“凶手在拷问厨太郎到底时候,断头台是不是在离门更近的位置?所以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雨水才掉进了厨太郎的嘴里。”

吊起铡刀的绳索两端都系有铁桩。一边的铁桩钉在铡刀的顶部,而另一边的铁桩则血迹斑斑地落在地上。根据询问案情时听到的消息,这根桩子尖头的形状,和厨太郎的舌头,下巴,以及台板上的洞完全一致。

“厨太郎是趴着躺倒的吧?雨水应该进不了嘴里。”

厨太郎的口中有个洞,从舌头垂直穿过下巴,在厨太郎躺着的台面上,头部嵌进凹槽的位置,也有一个带血的孔洞。

“那就是杀人后凶手又回来了一趟,虽然不知道原因。”

厨太郎的四肢和脖颈的确遭到切断,但手脚的断面上压着毛巾,并用胶带固定。凶手止血的目的是为了在斩首之前让他不至失血过多而死。

“唔,虽然感觉不对,但难得过来一次,那就确认下吧。能给我搬个踩脚的东西来吗?”

步波回想起十一小时前在车库看到的情形,电视上并未报道几个比断头台的锋利刃口和嘴里的雨水更为重大的事实。

于是步波从工作间里搬来一张带脚轮的桌子。青森爬上桌面,往横梁后面看去。

“我俩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吧。在家看新闻节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警方隐瞒了重要的情形,是也不是?”

“正如警察先生说的,灰尘上有绳子的痕迹。”

互目的表情就似看到飞头蛮一样。

说罢他即刻爬下桌子,然后每隔一点五米移动一次桌子,逐一确认房梁的背面。

“啥?”

“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写小说。”

“没。悬挂绳索的痕迹只有一个,那就是断头台上方的横梁。也就是说,断头台一直处于目前的位置。”

“你找到新老板了?”

确认完最后一道横梁,爬下桌子的青森,鼻息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只是被工作耽搁了一些时间。”

“一定发生了什么。”

互目靠在水泥墙上,嘴里叼着香烟。立足于医院的屋顶,可以将这座寒酸破败的港口城市尽收眼底。

“一无所有才是问题。我总算明白断头台的作用了,正如步波所说,凶手制作断头台并不只是为砍下脑袋,还有更多的理由。问题还有一个——”

“一个高中生在深夜两点半发现尸体,这难道不奇怪吗?”

“你在说些啥莫名其妙的话?”

车库的主人于二十年前便已去世,该车库和本宅一起出于长期空置的状态。据悉,过去曾有专门盗窃车牌的团伙盘踞于此,用以存放从街上偷来的车牌,并安装在被盗车辆上。在车库深处的工作间里,至今仍留有他们带进来的工具和汽车零件。

滨鼠警察焦急地跺着脚,他转过身来,屁股撞到了梯凳上,发出一记无比响亮的声音。

当两人被发现的同时,厨太郎的女儿小凪也得到了保护。小凪今年两岁零四个月,因为衣服上沾了血,所以应当也曾出入车库,但并未受伤,她来到现场的原委经过尚且不明。

“哇,糟了!”

另一方面,小俣一叶头部遭受重击引起脑挫伤。虽说和表哥相比只是皮肉受损,却至今仍未恢复意识。门的较低位置留有血迹,后脑的伤口与车门的形状一致。应当是被凶手使劲撞飞出去,后脑磕在门上所至。搜查本部的判断是,正当凶手折磨厨太郎的时候,一叶突然现身,慌乱中的凶手狠狠地将其推了出去。

原本呈A 字形的梯子被一分为二,滨鼠警察了脸顷刻变得刷白。

法医对遗体进行验尸时,检测出嘴里有雨水成分。应当不是自己主动喝的,而是被凶手灌下的吧。也不知是有意折磨还是别的什么意图。

“保存现场可是搜查的原则。”

厨太郎的手脚尽遭断头台切断,就连遍历无数惨死尸体的县警搜查一科的精英们,也对这句尸体切断面的光滑程度瞠目结舌。

“不是的,你看——”滨鼠警察戴上手套,从地板上拾起六角螺栓,“固定铰链的螺丝掉了,本来就已经坏掉了。”

凶手在空房的车库里制作的断头台,虽说结构简单,但和西洋处刑时使用的实物相比毫不逊色。一口宽五十厘米,看上去像是独立铸造的铡刀夹在两条金属轨道之间,以粗绳吊起。再将目标物置于平台之上,把想要切断的部位推入半圆形凹槽中。若放开固定用的绳索,铡刀便会落下,顷刻间骨肉分离。

“原来是这样啊!”

根据推测,一叶头部遭受猛击的时间段也差不多。由于车库周围并没有留下足迹,所以凶手在雨止的零点之前一定已经离开了现场。

这突如其来的怪叫,把滨鼠警察吓得一个激灵。

厨太郎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十五日晚上九点至十一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泻厨太郎和小俣一叶是表兄妹,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俩和厨太郎的女儿小凪三个人,从三周前开始住进了北牟黑二丁目的公寓里。

青森从滨鼠警察手上夺过六角螺栓,与铰链上的螺丝孔对比了一会,然后对他说道:

小俣一叶时年四十四岁,以前在鹿羽市的食品工厂里从事生产管理的工作。去年因为家人去世而离职,从那之后的八个月里都没有工作。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请安排我和小凪好好谈谈。”

桑泻厨太郎时年五十四岁。他在北牟黑七丁目经营这一家名为“锹形虫王海格力士”这般一听就很蠢的昆虫商店。虽然这是昆虫发烧友穷途末路的生意,但因为本人讨厌昆虫,所以不得而知。

在牟黑市立图书馆的屋顶上,仍旧吹着不温不火的风,和一个月前没什么差别。

由于这位警察和两名受害者相识,所以当场确定男性为桑泻厨太郎,女性为小俣一叶。

倚靠在栏杆上眺望街道,虽说并非什么高楼大厦的屋顶,景色却和微缩模型一样,无论是小俣匡坠落的鹿羽山悬崖,还是压死桑泻瑠璃的牟黑医院楼顶,已经车崎奈央遭遇非礼的牝鹿线列车,一切都如伪物一般。

六月十六日凌晨两点三十分左右,一个家住牟黑市的高中生打来了报警电话,声称在一间空房内发现了尸体。于是北牟黑派出所的警察迅速赶到河边的车库,在此发现了一名被肢解的男子和一名后脑遭受重击的女子。救护车随即赶到,将女子送往牟黑医院。

将视线拉回屋顶,,在翻新工程中被遗弃的管道对面,摆着一条长椅。那里有着一对肩并肩的小小背影。那是透过银发,可以望见浅粉色头皮的桑泻妙子,见惯的橡子头则是桑泻凪。失去家人的小凪被祖母妙子收养了。

对面尽说些七颠八倒的话,看来调查相当棘手。在询问过程中从大叔们口中听到的案情概要,再加上从白天的新闻节目里看到的信息,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好呀,小凪,好久不见。”

“白洲组长死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吧。难不成就是你干的?”

步波走到小凪跟前,在长椅便弯下腰去。

这个用高跟鞋的鞋跟叩打着混凝土的人是牟黑警署的刑警。有着只在漫画里见过的周正五官和定制的紧身西装。她曾作为让牟黑市治安得到飞跃性改善的功臣,上过有线电视的特辑报道。但其真实身份却是与黑帮联手,成功化解多起恶性案件的无德刑警。在步波还是黑道专属占卜师的时候,曾在事务所与她有过数面之缘。

“你好。”

“要是打了110报警电话,通信指令室就会留下没法抹去的记录,这点你该知道的吧?”

小凪害羞地垂下眼睛,喃喃地道。

距离发现尸体已经是一个小时了。步波被大叔们的质问轮番轰炸到天亮。好不容易回家打开电视十分钟后就被叫了出来,于是来到了牟黑医院的房顶。

“小凪呀,你现在是在哪里呢?”

互目鱼鱼子发出了古早不良少女般的叹气。

这是依照青森指示说的话。小凪面无表情,一刻不停地拽着五分裤的下摆。

“你报警做什么啊?”

“小凪,这是哪?”

3

步波大声重复了一遍。小凪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步波手里的热带芒果苏打水上。她睁着清澈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说了句“屋顶”。

那个人被断头台砍下了头颅和四肢。

“不,你在图书馆!”

“真有这样的尸体吗?”

青森突然从储水槽的背后飞奔出来,甩开了想要直至她的滨鼠警察的胳膊。

步波此刻终于明悉了这个装置的作用。

“图书馆,你听说过吗?图,书,馆。”

铡刀的左右两侧装有高约三米的竖框,内侧嵌有金属轨道。铡刀上方钉了一根木桩,木桩上绑着一根粗尼龙绳,一路延伸至天花板。

“住手!”

木板上有个半圆形的凹槽,嵌着失去头颅的脖子。与切面相接的是收纳在刀托里的一口巨大的中式菜刀模样的铡刀,一定就是这个砍下了那人的头。

滨鼠一个倒剪双臂制住了青森。小凪皱巴着纤细的鼻子,抱着祖母的膝盖,眼看就要哭出来了,青森则扭过头望着滨鼠警察说:

步波将电筒调亮,只见车库中央有个木制基座,上面摆着肉块,像是人的躯干,但也难以确定。就似橱窗里陈列的躯干雕像一般,上面的手,脚,头颅尽数缺失。

“我已经知道杀害桑泻厨太郎和小俣一叶的凶手是谁了。”

他的脖子以下空无一物。

滨鼠警察满腹狐疑地眯着眼睛。

数秒的思考过后,这才醒悟到异样感的真身——

“啊,是谁干的?”

步波重新握紧手机,照亮更深的地方。在距离女子身躯约摸半米的位置,是一张沾满鲜血的男人脸庞,涂满发胶的头发上掺杂着白色的物体。这是小凪的父亲吗?虽说面相壮硕,但模样却有些怪异。

“凶手不是一个人,杀害厨太郎的是——”

步波弯下腰,用灯光照向她的侧脸。宽大的牙龈很是眼熟,这正是一个月前,那个在图书馆屋顶上把步波视作可疑人物的女人。本以为她已经死了,不料手腕上仍有脉搏。

青森斜眼望着小凪,挤出一丝微小的声音道:

举起手电筒照了照室内,只见离门一米左右的地方躺着一个女子,只见她匍匐在地,双手朝里,后脑勺皮开肉绽,耳朵里也躺着血。

“我会向互目刑警解释的。”

一股腥味直扑鼻腔。

7

两扇卷帘门左右排开,中间有一扇带着老式锁小铁门,但并未用木板封住。步波将手搭在拉杆形的门把上,门“砰”的一下应声而开。

“这毛豆一点都不好吃啊。”

相邻的车库应该也建于同一时期,从未见过的V字形铁皮屋顶上积着雨水,生锈的钢板上遍布着尘埃。

六月十九日晚,距离发现遗体已经过了三天。刑警,推理作家和助手三人组,在刑警经常光顾的居酒屋“破门屋”二楼的房间里并排坐在一起。

那是木结构的二层建筑,约摸有四十年历史。涂料剥落,墙皮片片翘起。兴许是为了防止盗窃,门窗上钉着木板。里面并不像有人的样子。步波按了下门铃,果然毫无反应。

“这样才好。肉硬邦邦的,鱼臭烘烘的,啤酒也不够热,就连毛豆都难吃得要死。正经客人谁会来这儿,刚好适合密谈。”

步波点亮手机电筒,拉着小凪的手向民宅走去。

“哈哈,不愧是现役刑警。”

橡子脑袋缓缓地点了一点。

面对互目瞎编乱造的理由,青森两眼放光。也不知道他是在捧臭脚,还是当真佩服。

“你是从那里来的吗?”

“那么,你当真要给三十万吗?”

小凪面无表情的望向秃树的对面。在离桥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座颇有年代感的民宅和车库。

青森端端正正地跪坐着,嘴里说出像是受诓骗的小屁孩一般的话,互目则拿出香烟看向步波,满脸写着“贪污犯”三个字。

“没事吧?你妈妈呢?”

“要是能听到令人满意的解释,我当然会付这个钱。我可不会像某些昆虫店老板一样吹毛求疵地砍价。”

水珠图案的T恤随风摇曳。小凪抬头望向我,脸上沾满血污,衣服也弄脏了,不过看上去没有受伤。

青森松了口气,拍着手说:

“你,你怎么了?”

“那么,现场有两条让我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一个是断头台绳子的长度。”

步波下了自行车,战战兢兢地靠近那个背影,只觉得橡子模样的发型似曾相识。眼前的孩子并非幽灵,是一个月前在图书馆遇见的幼女小凪。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素描簿,第一页上画着车库和断头台的位置关系总括图,这是昨晚步波以每张两千円的要价画的(图1)。

在被灯光照亮的道路中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孩子。

插图1

步波慌忙攥紧刹车。

“断头台是为了一次性砍下人的头颅发明的工具,先将头部固定,使铡刀从高处沿着轨道落下,准确无误地将脖子斩断。这是就是其最重要的作用。

“噫!”

那我们在车库里发现的断头台呢?竖框高三米,高度和西方用过的实物相比毫不逊色。不过奇怪的是,用来吊起铡刀的绳子足足有六米长。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车库的天花板高度正好是四米。厨太郎被放在高七十厘米的台子上,所以他距离天花板是三米三。要是在厨太郎嘴里钉入桩子,然后再把铡刀绑在绳子上,铡刀就只能抬到六十厘米。倘若把绳子剪短,铡刀就能从三米高的地方落下来,可凶手却故意让铡刀从六十厘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步波强忍笑意,翻过牟黑川桥。由于落雨的缘故,河滩的泥土变得泥泞不堪。在山风的助力下,只要脚下一松,轮胎便被裹挟进去。就在她用力蹬着踏板穿过泥坑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凶手为了不一下子把脑袋砍下来,故意从较低处下刀?”

包括废稿在内,本次一共录了五百五十篇稿子,收集了五次资料,总共赚得了一百二十五万円。有段时间因为腱鞘炎,手腕差点废掉了。但一想到在混黑道摸爬滚打的辛苦,就觉得还算轻松。

“既然如此,就不会特地制作三米高的断头台了。而且我听说事实上尸体的刀口也很平整,只有这条绳子不太对头。”

步波在身心舒畅的疲劳感中踩着自行车。助手的打字费是每页原稿两千円,自选资料的收集费是一次三万円。

青森又将素描簿翻过一页(图2)。

雨势在零点后即行衰歇,浮云蔽空,月影消融,沉入黑暗中的街市看上去相比平日里愈加杂沓不整。

插图2

明明毫无睡意,青森却故意打着哈欠,步波则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公寓。

“我想到了这样的假设。如果凶手在两条横梁之间系上绳子又会怎样呢?横梁的间隔是一米五,台板和天花板的距离是三米三。要是使用初中就学过的勾股定理的话,铡刀就可以维持在三米四三的高度,这样的话,一刀把脑袋砍掉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可当我调查了横梁的背面,除了断头台正上方的那条横梁以外,都没有挂过绳子的痕迹。很遗憾,这个假说并不成立。”

“回见。”

“真啰嗦啊,正确答案是什么?”

要说为何今天偏偏和青森待到深夜,倒并非因为即将完稿而热情高涨,而是七点多的时候下起了雨。直至傍晚时分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夕阳甫落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步波当然没带伞,去便利店买把千円伞过于浪费,去问青森借一把死水母一样的伞也让人心情憋闷。所以只得工作到雨停,结果便一直待到日期更替。

青森拦住了正欲擅自翻开素描簿的互目。

即使青森仍思如泉涌,步波也会在晚十点过后结束工作。这并非为了谨遵劳动基准法。而是倘使熬夜,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了。步波在成为占卜师和写作助手之前,首先是个高中生。

“另外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是昨天去查看现场车库的时候,发现门和断头台之间有个小水洼。不过十六号那天步波找到尸体的时候,据说并没有水洼。那天雨下得很大,为什么雨水没积在地上呢?”

青森骤然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子,大约是意识到了三十岁的男生深夜与女高中生共处一个屋檐下的危险性吧。

“你是说断头台的位置原本更靠前,阻挡了雨水落到地上?”

“已经这么晚了,让你陪我到这个点真是不好意思。”

“若是如此,也该用到前面的横梁才是。天花板和断头台间的确有什么东西防止雨水滴落,但那并不是断头台本身,挡住雨水滴落下来的东西正是绳子。”

眼睛一闭,名侦探那波澜壮阔的人生就在眼皮底下流传不休。正当我回味着自己写就小说般的成就感时——

“别给我兜圈子了。水洼上方的横梁可没挂过绳子,哪来的雨水落到绳子上面。”

六月十六日凌晨两点,青山森太郎的长篇新作《死从天降》终于完稿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性。”

青森伸出双手躺倒在被子上,步波也不由地双肩脱力,倒在了被褥上。

青森又将素描簿翻了一页(图3)。

“搞定!”

插图3

步波输入文字,然后往回车键上一敲——

“这是整个机关的整体图。厨太郎口中的绳子,是通过拉杆形的门把手和天花板上的横梁把铡刀吊起来的。门把手的根部之所以略有抬起,是因为铡刀的重量使门变形了。

青森一本正经地宣言道。

原本只要厨太郎咬着绳子,铡刀就不会掉下来。但要是有人想进车库又会怎样呢?门是朝外开的,铡刀只要悬在半空,就不会轻易移动。即便这样,如果硬要开门的话,厨太郎迟早会支撑不住,绳子便会从舌头上脱落的吧。然后断头台的铡刀就掉了下来,将脖子一刀两断。

“——大载馘味打着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该明白了吧。这不是普通的断头台,凶手之所以制作这个装置,就是为了让小凪亲手砍掉父亲的头。”

2

吸了一半的烟从互目的手指上掉了下来。

步波拾起了脚边的橡皮筋,勾在食指和拇指上,朝女人的后背射了出去。

“真能那么顺利吗?”

反正是把我当做了杀人魔或者绑架犯之类的吧,真是个没礼貌的女人。

“一次成功应该很难吧,所以才先把厨太郎的胳膊和腿卸了下来,应该是凶手用来预演的。

这让人想起了缺门牙大叔的话。

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雨水,顺着连接在门把手和断头台之间的绳子流入厨太郎的体内。这似乎过于偶然,其实不然。车库的房顶是V字的蝶翼形,正是不左不右的正中间容易漏雨的构造。因为门位于两扇卷帘门的正中间,想要用把手设置机关,自然要在正中间设置断头台。正因为这样,漏雨的位置和断头台的位置发生了重叠,结果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水滴击中了绳子。”

——都不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互目摆出一副苍蝇飞进嘴里的表情。

突然那个女人跑了过来,像兴奋的猿猴般咧着嘴,只教人觉得再多嘴多舌便要挨揍。只见女人一把抓起小凪的手,和她一起回到长椅那边。

“顺便再确认一下绳子长度吧。断头台的绳子是六米,门道断头台的间距是三米,把手的高度是九十厘米。那让我们再用勾股定理计算,就会知道像在断头台吊起铡刀必须得要七米三二以上长度的绳子。和刚才相反,这次的绳子则太短了。”

“住手!”

“哈?”互目眉头紧锁,“那就是说这个机关又不行了?”

橡子脑袋点了一点,坦率真是不错呢。于是步波把罐子递到她的跟前。

“没。既然雨水没落到地上,那凶手就一定用了这个机关。厨太郎的脑袋被砍掉后,有人换掉了绳子。

“芒果苏打水,想喝吗?”

这并不是凶手干的,而是第三者发现了凶手的意图,将断头台的绳子换成了比实际短的东西。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一人。”

步波发觉她不时瞥向自己手上的物品。

青森用舌头润湿嘴唇,直挺挺地望向步波。

“你喜欢图书馆吗?”

“……我要说不对呢?”

小凪不置可否,似是在判断对方是否值得回应。

“门把手上留下的指纹只有厨太郎,一叶,小凪和步波四人。被杀的厨太郎的昏迷过去的一叶自不必说,两岁零四个月的小凪也换不了绳子,剩下的就只有步波了。”

“你常来图书馆吗?”

“有可能戴着手套啊。”

本以为小凪是来捡橡皮筋的,不承想她却用胡桃般的眼眸凝视着这边。

“当警察先生带我们两个去车库查看的时候,正要查看横梁背面,步波就先从里面的把桌子搬来了。可就在那个时候,断头台的墙壁上还竖着梯子,事实上铰链损坏,不能使用。但步波又为什么会知道梯子坏了呢?我只能认为在报警之前,她想把换好的绳子挂在横梁上,所以才尝试了梯子。”

“手指枪好厉害呀。”

步波一时间哑口无言。

远眺着好似大叔脸上的色斑一样的碎云时,小凪靠了过来。橡皮筋落在了步波脚下,她似乎是跨越了室外机和管道,跑来捡橡皮筋的。

“对不起,确实是我做的。”

为了躲避阳光,步波躲进了储水槽的阴影处。“噗”的一声拉开了热带芒果苏打水。

十六日深夜,踏进车库的步波理解了断头台真正的目的。虽说目前小凪一无所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底。为了保护她的人生,只能隐藏断头台真正的目的。步波想到此节,就将断头台的绳子换成了短的。

这个叫小凪的孩子正有节奏地哼着这样的调子,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橡皮筋用手指弹飞,然后立刻跑去捡起来。只需望一眼就能将心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小孩可真是厉害。而那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则弓着背在长椅上玩手机。

“步波会将绳子换掉似乎还另有一个秘密。关于那个稍后再行确认,先将步波所做的事整理一遍吧。

“屋顶,屋顶。”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被互目叫出来的步波知道调查进展不顺,这让她非常着急。要是调查的进度一拖再拖,那么好不容易埋葬的真相怕是要重新复活。即便不能将一切描绘得井井有绪,可一旦知道开门的一瞬会发生什么事,警方就会意识到断头台的真正作用。

她在大厅的自贩机上买了热带芒果苏打水,乘上了电梯,一上到屋顶,周身就吹着不温不火的风。储水槽和室外机呈纵向排列,连接其间的管道在混凝土上满地爬行。因为翻新工程焕然一新的地方便只有三楼。

于是步波采取了下一个对策,即要求我解开谜团。这并非为了揭穿真相,而是为了让各位想出与现场状况和条理一致的情节。

步波阖上书页站了起来,突感一阵眩晕。或许是一直思索着头颅的缘故吧,就似晕车一般颇感不适。

但当时我公布的推理是,一叶在小直引发的事故中丢了性命,步波把我牵扯进来原本就是为了隐藏小凪杀害父亲的行为,叔母死亡的真相并无意义,于是她便舍弃了这个说法,然后把我带到车库,想让我想出更好的推理。”

若从这样的记录中得出结论,那便是头颅可能会短时间内保有意识,虽说是个模棱两可的结论,但既然不能再度进行实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在乎在这桩案子中横插一脚的家伙,我只想知道谁是杀了那两个人的凶手。”

亨利・朗吉耶(Henry Languille)被斩首数秒后被叫到姓名,据说他睁开眼睛,向医生直直看了过去,第二次呼唤也做了回应,但第三次之后便再无反应了。

互目像擦桌子一般将毛巾一通乱抹。

解剖学家塞居雷(Séguret)博士将送至研究室的头颅置于太阳光下曝晒,头颅睁开了眼睛,然后那张面孔分明地显示出活力,主动阖上了双眼。被学生用针扎舌头时,会痛苦地扭曲着脸,将舌头缩进嘴里。

“那我们就回归正题。先回顾一下案件的经过吧。首先是小凪的母亲在医院死于事故,该事故的真相也与本次的案子相似。凶手正是操纵小凪,诱使她逼死了母亲。”

夏洛蒂・科黛在遭到处决后,刽子手助手将她的头颅举向观众,并抽打她的脸颊。此时她的脸上显著地流露出怨愤的表情,很多围观者都目睹了这一幕。

“桑泻瑠璃死的时候,小凪应该没有来医院吧。”

那么头颅是否真的没有意识呢?这也绝难断言。某些记录就只能让人觉得生命活动仍在继续。

“嗯,凶手为了欺骗瑠璃,故意将小凪带到了图书馆。

实验结果大都模棱两可。切断的头颅由于横截面出血导致血压急遽下降,虽说确有人仍能动作,但大都是些和肌肉痉挛难以区别的细微反应。

首先作为预先准备,凶手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杀害牟黑医院员工的预告,第二个是打电话给瑠璃说小凪要上门探望。

要是头颅上仍留有意识,切离后犹能感知疼痛,那断头台便绝非人道之物了。学者们迫切需要知晓头颅的生命活动能够持续多长时间。于是他们对着头颅说话,掐他的脸颊,还把刷子塞进鼻子里。

五月十四日下午,凶手违背了与瑠璃的约定,和小直一起去了图书馆,然后在屋顶把手机交给了她,让她和瑠璃通话。瑠璃以为女儿已经来了医院,所以自然会这么问。”

原本断头台是大革命时期法国发明的替代斩首的人道主义刑具。斩首之刑失误较多,据说有过连吃二十四记斧头才毙命的倒霉死刑犯。人们认为要是用上断头台,可以将加诸与死刑犯身上的苦痛降至最低。

——你在哪里呀?

死刑犯的实验当真进行过吗?答案果真的是肯定的。

“小凪想要回答自己所在的位置,但她并不知道这间设施的名字。牟黑市立图书馆直至四月底之前还在进行翻新工程,所以在这之前也没有来玩过吧。小凪就以凶手教给她的话回答了瑠璃的提问。”

对于只要登上楼梯便能让人展露笑颜的小孩来说,自己的人生是多么乏善可陈。还是尽快结束工作,喝点汽酒吧。待目送两人走向三楼后,步波又将目光移回了《世界断头台入门》。

——我在屋顶呦。

她约摸四十岁的年纪,因为驼背的缘故老态尽显。开胸的连衣裙上垂着黯淡的头发,脸上粉底涂得太浓,好似殓容一般,被摸了头的小孩则开心地一遍遍喊着“二楼,二楼”。

“瑠璃听到这话,深信女儿误入了医院楼顶,长期住院的瑠璃知道楼顶堆满了施工材料的事。

偶一个穿着白色上衣和牛仔裤的女人正从上面看着她。

瑠璃请求护士把女儿带回来,可护士只是看了眼探视者名单,就判断她是谵妄。若放到平时,还可能会去屋顶看看,但这一天医院收到了杀害员工的预告,即使警备万全,涉足无人的屋顶应该是颇有忌惮的吧。”

“到二楼喽,小凪真了不起呀。”

于是在不安的驱使下,琉璃去屋顶寻找女儿,然后不幸被压在了混凝土材料下面,命丧当场。”

循着出声的所在望去,只见一个小孩正脚踩台阶拾级而上,圆点图案的T恤配上五分裤,橡子模样的发型甚是可爱,看上去约摸两岁。

“这是一个全靠撞大运的计划啊。”

耳朵里传来一声宛如断舌小猫的声音,整层楼淤塞的空气瞬间像高原一般清澈。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就直接去医院,就说顺路去了趟图书馆,然后再来探病好了。凶手当然是带着小凪去图书馆的一叶。”

“来啦!”

步波回想起了一个月前,在清风吹拂的屋顶上看到的情形。

步波在阅览席上落了座,浏览起《世界断头台入门》的目录。只见第五章记有“被斫落的头部之意识”,就是这个了。正当她即刻将书页翻开的时候——

——二楼,二楼。

步波也从爱好超自然的同学那里听到过类似的故事。但倘使问她是否相信,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人类其实相当脆弱,其中最软弱的部位便是大脑,只消撞到了头或喝多了酒,意识便会烟消云散,这等粗劣的造物,要是从躯体上切离下来,是决计无法保持意识的。

——屋顶。屋顶。

有一个著名的都市传说。在断头台处刑风靡法国的时候,有一位好奇心旺盛的科学家请求死刑犯在生命结束的瞬间不停眨眼,于是被砍下头颅的死刑犯,眼皮持续开阖了数十秒——

那天,小凪曾几度说出自己的位置,这是为了在和瑠璃的通话中出现“屋顶”一词,一叶专门教给她的吧。

这便是这次调查的课题。

——你常来图书馆吗?

“人被砍下的头颅,在现实中能存活多久?”

——你喜欢图书馆吗?

青森不能阅读文字,也没法从报纸和书籍中获取知识。他的小说大都荒诞无稽,几乎没有查阅材料的必要。而这次是因为对故事的主线部分产生疑问,所以付了双休加班工资请步波收集资料。

步波朝小凪搭了话,一叶即刻脸色大变,向两人跑了过去。把小凪带回了长椅。那是因为一旦小凪记住了图书馆这个词,计划就泡汤了,所以才要慌慌张张把她拽走。

这位青山森太郎目前正在努力创作新长篇《死从天降》,这是一位名叫大载馘味的名侦探遭到杀人鬼斩首,在死前的数秒回想自己五十余年的人生,直教人分不清是宏大还是愚蠢的故事。

“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杀人手法。”

然后经过薪资谈判签订合同等流程,步波获得了新的金主。

“果然还是为了复仇吧。我想一叶是遭到了厨太郎的胁迫,不断为他支付和解金和赔偿金。厨太郎手头紧,于是又威胁一叶,逼她杀死父母领取保险金。在厨太郎的不断逼迫下,心力交瘁的一叶不久之后将母亲从楼梯上推下将其杀害。一叶的父亲觉察到原委,于是在女儿杀他之前,自己开车冲下悬崖自尽。”

“你来替我写吗?原来如此,还挺不错呢。”

“太惨了。”

从小学开始,步波就通过批量生产读后感来赚取小钱,所以手指应当比普通高中生灵活得多。

“是很惨呢,一叶对逼死父母的事懊悔不已,对于悠闲度日的厨太郎愈发怨恨。

“我来当写作助手吧,我很擅长打字的。”

不久之后,她决意复仇,冲要的是不只是夺去性命,而是让他承受同等的痛苦。比起通过小凪让瑠璃和厨太郎丧命,更重要的是给她灌输弑亲的记忆。”

“我,我不会占卜的啊。”

三天前在病房听到的对话仍回响在耳畔。

作家一脸惊呆的表情。

——对不起,小凪。

“小哥哥,你要不要雇佣我呀?”

一叶是为了让他和自己一样,感受到被女儿杀死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她以窃窃低语的声音说了这些,那时小凪就站在床边。

于是步波攥住作家的肩膀,硬是把他摁到了椅子上。

——别忘了,爸爸的事,妈妈的事……”

步波立刻在脑子里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单行本一本是一千七百円,二十万部的话版税收入就是三千四百万円,这家伙虽是一脸穷学生的模样,却赚得盆满钵满。

一叶想让小凪一直困在杀害父母的记忆中,这才是她的愿望。

“应该是看人气吧,独著是按定价的百分之十算版税,我最畅销的《从二楼开始瞎眼》卖了二十万本,其余的大约是两三万本的样子。”

“我知道是一叶干的了。”

作家停下了脚步,“唔……”的一声撅起了嘴唇。

互目调整了双腿的位置。

“等等——”步波一把拽住了他的T恤,“请问,当小说家赚钱吗?”

“可案子还没有了结。在厨太郎死后到女高中生去车库的那段时间里,应该还有什么人把一叶撞倒了吧?那人是谁?”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随手放下后站起身来。

“线索仍旧在现场。步波小姐,你依旧隐瞒了一件事呢。”

“太谢谢了,你真是我的恩人。”

青森看向步波,故意清了清嗓子。

步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作家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然后以一副拨云见日的表情喃喃地说了声“原来如此”。

“步波在报警之前,解开了断头台上的绳子,将工作间里的另一条绳子系在桩子上,那么那根解下来的绳子藏到哪里去了呢?

“那就雇一个助手,让他代写文字不就好了吗?”

这时雨已经停了,去外面扔绳子会留下脚印,所以不得不把解下来的绳子放回工作间里。”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因为头部遭到重击,大脑变得不正常了,明明是作家却读不了文字。虽说他曾一度决定了结自己的性命,但由于心血来潮,解开了杀人事件的谜团,所以被底层的黑社会看中,并威胁他说“敢死就杀了你”。

“这不行吧?”互目的话声一僵,“工作间的两条绳子都只有四米左右,想要通过门把手和横梁吊起铡刀根本不够长啊。”

这倒是极其罕见的烦恼。

“那是因为绳子被拉断了。步波来到车库的时候,断头台的绳子已经断成了两截。”

“黑社会不准我死。”

步波脑中猝然间响起一阵耳鸣,青森的声音变得依稀难辨。

可就在一个月前,金主大叔被人套上猪头杀死了,她只能一边在胡同里给帮来往行人算命,一边物色下一条搞钱的路子,却并没有寻到像样的活计。正当她寻思差不多该倒卖内裤的时候,突然来了位面如土色的推理作家。

“在绳子被扯断之前,凶手那边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各位都知道门把手的根部抬起了的吧,那是因为无法支撑铡刀的重量,门发生了变形。这样一来,门和把手之间就会出现间隙。也不知该算幸运还是不幸,绳子恰好钻进了缝里,夹在了门板和把手的间隙中,把绳子固定在了这个地方。

步波从初中开始就靠给黑社会大叔算命赚钱。养育她的家庭情况特殊,乃至于不赚钱就无法过上像样的生活。

对此毫不知情的一叶通过卷帘门去了外面,把小凪叫了进来。小凪用尽全力想要把门拉来,厨太郎也拼命咬着绳子。厨太郎并没有放开绳子,可由于拉力骤然增加,绳子无法支撑铡刀的重量,不多时就在横梁和门之间发生了断裂,铡刀落下,将厨太郎的脑袋砍了下来。”

只见步波腋下正夹着一本厚厚的书,书名是《世界断头台入门》,这样的书似乎与高中生无缘,却也并非企图处决同学。

互目摸了摸喉咙,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连在身上一样。

缺了门牙的大叔望向这边,随即将眼睛瞪得滚圆。

“这是一叶也回到了车库,理由有几个。首先是为了在小凪开不了门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还有就是假装检查断头台,触摸铡刀底座,这样即使时候发现了指纹也不会遭到怀疑。更重要的是,为了亲眼目睹厨太郎被女儿杀死的瞬间。

“别了吧。都不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这时绳子断了,门打了开来,一叶冲进车库,可她在那里看到的景象却与预期的有所不同。厨太郎虽遭斩首,可插在舌头和下颚的桩子并没有脱落,脑袋依旧摆在台板上,门把手和头之间绷着一根绳子。”

今天是五月十四日,因为是周六,牟黑市立图书馆的休息室里聚集了很多初高中生。四月末的翻新工程刚刚结束,墙壁和书架都是光滑溜溜的。可不知为何,里面却弥漫着一股大叔的臭味。或许是旧书中散发出的独特瘴气让人联想到大叔吧。

青森翻开素描簿,以下是最后一幅图(图4)。

在阅览资料用的休息室里,一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大叔在窃窃私语。

插图4

“好厉害啊,去瞧瞧吗?”

“厨太郎发觉一叶回来了,便使上了最后的力气,咬着绳子抬起舌头,拔下了插在台面的桩子。在绳子的牵动下,厨太郎的头飞向了门的方向。”

“听说牟黑医院被送了杀人预告,说是要么让院长人头落地,要么就把员工宰了。”

就像原本用两根手指拉紧橡皮筋,突然抽出其中一根。

1

“在头的剧烈撞击之下,一叶跌倒在地,后脑撞到门上,不久便身亡命殒。”

——摘自牟黑日报二〇一六年六月十七日晨报

互目捂着喉咙,使劲地撑开了嘴。

16日凌晨2时半许,一名高中生于牟黑河边的一处民宅车库中发现一对倒地的男女,于是立刻向警方保安。经确认,男子已经死亡,女子则被送往附近医院。虽然尚不知详细情况,但据传该男子的脖颈和四肢遭到切断。按精通肢解的推理小说作家袋小路宇立 (33)的说法,“凶手很可能对男性受害者怀有强烈的憎恨”。

“杀了一叶的,正是厨太郎被斩落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