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去把赤麻绑来,逼他开口。”
秋叶极其讨厌麻烦事。
另一位干部问。
四年前,高中毕业的秋叶就职于一家与黑帮无关的普通企业。这是一家总部位于市区小型保险代理公司。他被分配到法人营业部,从早到晚都辗转于各个办公室推销保险产品,给啤酒肚的大叔们倒酒,唱着很久以前的流行歌曲。进公司半年后,不知为何,老员工纷纷不见了,老客户增加了一倍。但他始终坚信社长的那句“宁吃少年苦,不受老来贫”的箴言,继续工作着。
“要是没有证据呢?”
半年后的一天,秋叶刚出家门就晕了过去,被送往牟黑医院。
“明天一边详查跟赤麻组有牵扯的组员动向,一边找现场周边的住户询问吧。”
在病房里闲得发慌的秋叶,发觉自己已经半年多没听广播了。学生时代在《下平平死神广播》里听段子才是人生的意义,可自己后来变成怎样了呢?出院翌日,秋叶就递交了辞呈。
权堂把手机放在桌面,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体力恢复后,秋叶开始在鱼店打工。打工的话时间是固定的,也不用承担责任。也就是说,不必担心因过劳而倒下。
“太过心急会坏事的。”
秋叶只要摆好货卖完鱼,打扫一下卫生就能回家了。去市场进货,切鱼等麻烦事都交由店长来做,所以也乐得轻松。
秋叶即兴发挥说了句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几个干部一起点了点头。
过了三个月,老客户居酒屋倒闭后,就迟迟无法支付工资了。摆货和的的打扫卫生的时间不再计入工时。卖不出去的鱼由打工的人掏钱买走。因为没法用鱼来支付房租,所以增加了排班,但不知为何,收入却在持续下降。
“这是哪里的话。大哥,要是发生对抗,赤麻组也会准备相应的理由。说不定会说我们捏造了事件。首先不该名正言顺吗?”
半年后,秋叶被刺身菜刀割破手腕,再次被送往牟黑医院。
“你有没有隐瞒什么?”
秋叶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指向赚些不至于食不果腹的小钱,听着深夜广播悠闲度日,为何就那么不顺利呢?
秋叶装傻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先前公司的一位前辈员工自杀的消息。那个前辈员工喜欢玩弹珠机,被公司开除后还欠了很多债。在葬礼上诵经的时候,一群小混混拥了进来,叫嚣着要遗属还钱。
“怎么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想今天问问来着。”
秋叶恍然大悟,他们的工作是大叫大嚷地收缴欠款和保护费,这样的话,一定的劳动时间就能攒到足够的钱了吧。要是发生大规模对抗,情况就不一样了,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权堂用蝮蛇一样的三白眼向秋叶瞪了过来。
秋叶这样想着,就便和白洲鯱丸成了杯酒之交,名正言顺的做了黑帮。
“嗯?六点四十分还给你发了一条‘你回去吧’的短信。这是怎么回事?你跟老大在一起吗?”
遗体被发现后的翌日——四月十三日。
实际上是打给秋叶的电话,但不能说出来。在赤麻组事务所玩牌的事情要是被发现就玩完了。
秋叶双手拎着大大的垃圾袋,一边听着录音笔录下的一年前的《死神广播》,一边走出公寓。今天在事务所露脸之后,从早到晚都在现场附近打探情报,为了不被市民举报,他穿着葬礼前一天买的素色西装。
“这是老大的手机。上面有昨晚六点给赤麻组事务所打电话的记录。他是被赤麻组派来的流氓打了一顿,为求活命才打电话的吧?”
就在他把垃圾袋扔进垃圾堆的时候,一个不知在哪见过的少女骑着自行车从眼前经过。
权堂歪着嘴,从装满遗物的袋子里拿出手机。
谁?
“现在没有赤麻组的人犯案的证据把。”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认识什么少女——
生前的白洲也有着同样的担心。从鼻太郎那里读取出“猪很适合你们”的信息,于是做出了“你才是猪”的回复。而于此相反的是,赤麻组的人看起来也很疼爱猪。
当他从记忆的抽屉中找到那张脸的瞬间,秋叶喊了出来。
“是因为老大送了一头猪,感觉被侮辱了吧。”
“喂,停下!”
秋叶马上转移了话题。
随着“吱”的一声,只有前轮停了下来,失去前进方向的后轮抬了起来,少女飞向空中,一头栽到了人行道上。
“我在想赤麻组为什么要突然袭击老大呢?”
“喂,你干嘛啊?”
权堂找茬道。秋叶虽然是小喽啰,但由于被白洲看重,被迫以舍弟头补佐的头衔出席干部会议。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把,你要去哪?”
“秋叶,你怎么不说话?”
秋叶一边摘下耳机一边诘问少女。
秋叶则是游移不定的态度,擅自杀害组长人实在是不可理喻的家伙。但是从现实考量,想杀黑帮的只有黑帮。他不认为昨天还其乐融融打着牌的赤麻组组员们是杀害白洲的凶手。
“学校。”
“干死他们!”“这是一场歼灭战!”“全身的皮都剥干净!”
少女背着书包。香草色的毛衣配上格子裙,确实是学生模样。
代理组长权堂一边说着无赖话,一边瞪着众人,似乎已经认定是赤麻组所为。平时把行侠仗义当耳旁风,悠闲自在度日的干部门,在权堂面前也是气势十足——
“为什么占卜师要去上学?”
“蜜月期到此为止,赤麻百禅会得到彻底的惩罚。”
“为什么占卜师就不能去上学?”
一众人回到白洲事务所后,召开了临时干部会议。
那倒也是。
互目这般断言道。
“明明就是高中生,还模仿占卜和催眠术?胆子可真肥哇!”
“要是普通群众受害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不是模仿,我已经好好修炼过了。你想再当一次猪吗?”
按她的看法,与其取缔黑帮,还不如暂时让他们逍遥法外,话虽如此,还是得有一定的限度。
步波似乎还记得秋叶。也昨天看到尸体昏过去的时候相比,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是吗?那就交给你了,不过不要闹得太凶。”
“老大死了。你要说实话,你接近白洲鯱丸的目的是?”
权堂之所以叫来互目,并不是为了委托调查,而是为了事前共享信息。万一走漏了消息,能请她在警察中左右斡旋。
“就是为了搞钱。”
“不行,要是被人以为我们怕得向警察哭诉的话,那就太没面子了。”
“搞钱干嘛要找黑帮?冤大头不是多得很吗?比如攒了养老金的老阿婆。”
“怎么办呢?要是警察来调查的话,凶手就得被判刑了。”
“我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在日本,经济活动的自由是受到保障的。”
门口的相框后面和厕所的水箱里也藏着手枪,但是都没有取出的痕迹。是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拘留了。
“你怎么知道老大死在家里?真的在水晶上映出来了吗?”
“老大胆子很小,为了防备突然袭击,到处藏武器。其他的还有很多。”
“怎么可能。只是突然失去了联系,我想他可能遇到麻烦了。要是不在事务所,正常就会想到是不是在家里。要是听起来像预言的话,只能说明我手段不错喽。”
权堂接了过去,揭开了塑料纸,从里面出现了一把手枪。
“前天下午五点到九点,你在哪里?”
“是老大藏的。”
“我一直待在家里,你可以去问我妈。”
互目突然停下脚步,把手伸进沙发下,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包。
她扶起自行车,把右脚踩在踏板上。
“这是什么?”
“差不多了吧?”
真是了不得的大工程,凶手究竟是非常怨恨白洲,还是想威胁组员们呢?
“还有一件事。”秋叶突然想到什么,“你的催眠术能让人杀人吗?”
“四月十日晚上,他被杀前一天应该就被拘禁了。凶手在白洲组长回家的路上袭击了他,夺去了意识,把他搬到客厅,脱掉衣服裸露身子,然后用扎带捆住手脚,拿刀削去头上的皮。之后杀了饲养的宠物猪,送到厨房,砍掉脑袋,从猪头上挖出脑和骨头,套在白洲组长头上。做成猪老大的样子后,在十一日下午五点到九点之间,用绳索勒住脖子,让他气绝身亡。”
步波含着笑。看起来既像是苦笑,又是像是乐在其中。
互目点了点头。
“要是条件具备的话,也不能说没有可能。不过应该很难吧。”
“是说没有立刻被杀吗?”
“条件是什么?”
“是排泄物。窒息而死的尸体一般都会留下粪便和失禁的痕迹。这是从拘束到死亡都不吃不喝,直肠和膀胱都排空了吧。”
“对象信任我,容易受到暗示。清醒的时候就抱有杀意。有足够的体力,被杀的人不会反抗。”
互目故弄玄虚地说。权堂摇了摇头。
“真多啊。”
“这里没有本该有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催眠术是一种让大脑变糊涂并进行暗示的技术,不适合需要让大脑彻底运转的复杂行为,最多只是一些简单的暗示,比如让身体的一部分动弹不得,或是自以为是一头猪。”
死亡推定时间是在昨天四月十一日的下午五点到九点,但若本人在六点打了赤麻组的电话,那死亡时间就是从那时到九点之间。从夹克里找到的手机上还留着当时的发信记录。
就这?一旦揭了老底,总归有些扫兴。
头部被损坏得不像人样。仔细观察,整个区域都有化脓和发炎的现象、白洲是活生生地被剥掉了头上的皮。
“我要走了,要迟到了。”
死因是被细绳一类的东西勒住脖子导致窒息死亡。仔细观察脖子,就能看到头部流出的血迹中夹杂着红色的索装勒痕。但由于没有找到想要解开绳索的抓伤,所以被勒死的时候应该失去了意识,或者已经相当衰弱了。
步波开始蹬踏板,秋叶一把抓住她的左臂。
“不知道,我又不是占卜师。”
“等等,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认为是赤麻组的人干的吗?”
左臂从袖子里滑了出来,步波在路上毫无阻滞地前进着。从肚子侧边伸出来的真手抓着车把手。
当事人占卜师不顾组员的劝阻,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当即口吐白沫昏了过去。现在正在牟黑医院接受治疗。
“除了催眠术,还有很多办法可以骗人哦。”
“真是个了不得的占卜师啊。不仅没预测到惨案。还几乎成了帮凶。”
步波得意地挥了挥右手。
权堂一副咬破了臭椿的表情,说明了组长养猪的经过。
在前往事务所的路上,秋叶用尼古丁让大脑活跃起来。
“不,这只猪是老大养的。”
对抗的危险迫在眉睫。对于为了回避麻烦事而成为黑帮的自己来说,这是不可忽略的事态。防止流血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凶手,给予适当的处分。
“特地带只猪来,真是个没事找事的凶手。”
那么凶手又在何方?秋叶有了一个想法。
在宽大的地毯中间,摆放着一具脖子以上像人体模型一样的白洲尸体和一个瘪了的猪头。周围散落着从白洲头上削下来的毛发皮肤,以及从猪头上抠出来的脑,肉和骨头。隔着洗碗池的厨房地板上,滚落着被斩首的猪的尸体。
十一日下午六点,秋叶在赤麻组事务所打牌的时候,接到了一个自称是白洲的人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就是白洲本人打的,应该没错。当天知道秋叶前往赤麻组的人只有白洲,如果有人想呼叫秋叶,应该会拨打秋叶手机或是白洲组事务所的电话,不可能会拨赤麻组事务所的电话,被凶手拘禁的白洲应该是想伺机联系秋叶。
追随着互目的视线观察房间,只见沙发和桌子被推到角落,大概是凶手为了腾出空间挪动的吧。沙发上随意堆放着白洲的西装和内衣。
那么,白洲为什么会联系秋叶呢?
开士米羊绒长夹克搭配紧身裤,这个穿着不知从哪家百货店里买的奢侈品牌的女性,是牟黑警局刑侦科的警官。乍一眼看去像是正经八百的精英刑警,可她却与牟黑市的黑帮沆瀣一气。以提供有关地下社会的情报为代价,含糊其辞地躲过县警总部的管束,将诈骗、盗窃、抢劫、放高利贷、介绍卖淫、贩卖毒品等违法行为暗中摆平。要是没有她,这里一半以上的黑社会都应该在牢里。
若是被赤麻组的人袭击,可以打给白洲组事务所,或是其他组员的手机。特地打到赤麻组来呼叫秋叶,理由只有一个。凶手就是白洲组的人,如果打到事务所的话,就有可能被凶手的同伙接到。
听了秋叶的笑话,权堂眼梢一吊,互目则事不关己似地按下了平板电脑的相机快门。
晚上六点四十分,秋叶在赶往白洲邸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像是白洲的人发来的短信“你回去吧”。可打电话来的同一个人用短信把他轰走是不合逻辑的。所以这条短信是凶手发的,对讲机里传来了秋叶的声音,所以立刻发来短信把他打发走了吧。
“好像是一家难吃的拉面店的店名。”
秋叶没有在对讲机里报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对方没有出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凶手通过屏幕看到了脸,才发现是秋叶。凶手果然是白洲组的组员。
互目鱼鱼子低头看着白洲的尸体,嘴里嘟囔道。
想到这里,他乍然得出了一个突兀的推理。
“感觉不像个狼人,而是猪老大呢。”
刚才步波说过的话萦绕在耳畔,用这种方法可以不冒风险杀掉白洲,也可以解释凶手为什么要给他套上猪头。
白洲的头部被人剥了皮,套上了猪头。
秋叶从肺里吐出一口烟,把烟蒂按进雨水沟里,打开了事务所的门。
“竟然会有这样的尸体。”
4
原以为被人斩首换成猪头,但仔细一看却非如此。头和躯干是连在一起的。权堂用手抓住猪的鼻子和下巴,左右摇晃拉扯着。头微微离开躯干,再一用力,脑袋就像被摘掉帽子般掉了下来,皮下露出了光滑溜溜的肉块。
“喂,你没事吧?”
只是脖子以上不是白洲,而是猪头。
权堂坐在仿真皮的椅子上,解开领带,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刺青。他是在研究组长应有的行为举止吗?
从后背覆满的曼荼罗纹样的刺青来看,那个男人无疑就是白洲。
“杀死老大的凶手是占卜师神月步波。”
一个全裸的男人双臂反扣在后,双腿合在一起,俯卧着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被斩首的罪人,胳膊和腿扎带绑了起来。
秋叶大声地断言道。逻辑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胆识和气场了。
里面是一片血海。
“据说那孩子有不在场证明。”
权堂挥舞着撬棍,打破了面向庭院的框格窗,把胳膊伸了进去,解开圆柱形锁,打开窗户进了客厅。秋叶也紧随其后。
“并不是直接下手,而是用催眠术弄死了老大。”
“老大, 对不住了。”
正在给权堂擦鞋的新人若林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前天午后,秋叶给饲料罐补充饲料时,并没有掉罐子。白洲是在这里被谁袭击了吗?若是这样,昨天的电话和短信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电视看多了吧。要是能用催眠术杀人,全日本的黑道都会雇佣催眠师的。”
若林左右摇晃着瓶子,里面好像是空的。
权堂嘲弄道。
“是老大掉的吗?”
“秋叶先生的话,是广播听多了吧。”
若林把手伸进门左手边的自动喂食器和墙的缝隙里,拿出一瓶咖啡。柯里昂调和(Corleone blends)的黑咖啡,500毫升铝瓶装。在事务所一楼的自动售货机上也有的卖。是组员特供的一种饮料。
若林插话道。
“嗯?”
“步波不是用催眠术操纵凶手,而是让老大认为自己是猪。”
上午十一点十五分,权堂按响了白洲邸大门的对讲机,果然没有应答。组员们翻过围墙去往玄关。就连金太郎的身影也不见了,敲响玄关的门,里头杳无回应。
权堂的眉毛往上一挑。
抛开占卜师的话不谈,确实也不能否认白洲组长倒在自家的可能性。组员们陆续离开事务所,开着二手小货车排成一列向白洲邸进发。
“十号晚上,步波造访了白洲邸。在之前的催眠疗法中,她已经掌握了催眠老大的诀窍。她让老大认定自己是猪,再把他带到庭院里,做了一个只要移动就会勒死的机关。把长绳的一端系在脖子上,另一端系在花园的树上,在中间打一个松垮的死结,把脖子穿进绳圈里,这样就算完成了。最后她把自动喂食器设置到第二天傍晚,便离开了宅邸。第二天当老大看到从自动喂食器里出来的饲料,便朝着银盘猛冲,然后窒息而死。”
若林捂着耳朵叫了起来。
就像三天前的金太郎一样,白洲全速冲向饲料。
“知,知道了。 ”
“步波和家人一起制造了不在场证明,昨天早上回收了绳子,把尸体搬进客厅。
“你想去组长家,越来越想——”
顺带一提,这个机关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老大家的庭院里有池塘,即便被催眠,要是看到池塘里倒映出的脸,还是会意识到自己是人。步波也是在做好机关之后才发现这点的吧。她使出苦肉计,把金太郎的头套在老大的头上,这样即便看了池塘也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人。”
这个女人除了占卜,还会催眠术。经常以白洲为对象进行可疑的催眠疗法,秋叶也曾在宴会的余兴节目中自认为是一头猪,呼呼地叫了一阵。
总部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权堂接下来的话,将决定之后全组的动向。有这样的紧张感。
步波摘下项链,将银蔷薇吊在若林的鼻尖前面。
“真让人吃惊,没想到你竟然有侦探的才能。”权堂抬了抬嘴角,“马上把占卜师给我带来。”
“要是你们不信,我也有我的主意。”
“那个……”
年仅二十岁的新人若林骆太破口大骂。
新人若林又插了句嘴。
“你说得煞有介事的,我们可不会上当。”
“怎么?你有意见吗?”
黑色帽子和刺绣连衣裙一如往昔,但由于没有化妆的缘故,神秘气氛淡了很多,给人的一种没有品味的美大学生的感觉。
权堂把鞋往地板上蹭了一下,刚刷好的脚尖起了瑕疵。
“我在水晶上看到了可怕的东西。组长危在旦夕,请现在马上去白洲邸。”
“不,我没意见。可要是秋叶先生的推理是正确的话,步波老师又为何剥掉老大头上的皮呢?我以为只要套上猪头就好了吧。”
对讲机恰得其时地响起,可疑的占卜师现身了。
尽管外表看起来像是夜店里没人点的牛郎,但若林的话却说得井井有条。
“或许是占卜师怂恿的吧。”
“她大概是恨极了老大吧。没法亲自杀死他,但要剥皮泄愤。”
“老大怎么会不跟我们打招呼就出门旅行呢?”
“原来如此。但猪是不会用手机的,如果认为自己是猪的话,就不能打电话或是发短信了。”
秋叶委婉地反驳道。一旦发生对抗,与妹尾的广播节目讨论会,与赤麻的扑克大赛都将无法进行了。
“那个——”
“是不是去旅行了呢。”
秋叶和若林对视了一眼。先不论短信,打电话的应该是白洲本人。
若头权堂鸡儿气势十足地说。权堂是白洲组的二当家,曾担任一家名为白洲兴业的前台企业代表。块头很大,和白洲形成鲜明的对比,光是胳膊就有白洲的腰这么粗。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法外狂徒。在田园牧歌式的黑帮居多的牟黑市属于罕见的类型。
“确实是这样。”
“一定是被赤麻组的人绑走了,这是战争。”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
翌日,四月十二日,白洲没有来事务所。
“给我拿下!”
2
权堂一声大喝,五名组员从屏风后跳出来,秋叶还没来得及拿刀就被倒剪双臂,小腿上挨了一脚,跪倒在了地上。
仿佛笼罩在层层迷雾中一般,秋叶离开了白洲邸。
“这是做什么?”
思来想去,秋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自己是白洲组的组员,不能违抗组长的命令。
“别装傻了,就是你杀了老大吧?”权堂边说边站起身,“我正打算在这个房间把你擒住,结果你倒一个人闯进来了。本来可以马上拿下,但我大人大量,还是决定听你说说。可是你说得太出格,我都快忍不住笑了。”
把我叫到这里,却突然改了主意,显然情况不对。如果他在家里,露个面不就好了。是有什么情况吗?
之前听他说话的时候明明已经相信了,这点姑且不论。
是白洲组长发来的短信,收信时间为六点四十分。
“你说我杀了老大,那又怎么说?”
“不好意思,你回去吧。”
“你以为不会露馅吗?世道可没那么简单。鸣空山公园的一个流浪汉作证说,他在十一日傍晚看到你去了白洲邸。”
要破窗而入吗?正在烦恼的时候,手机传来了震动。
坐在长椅上喝烧酒的大叔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敲了敲玄关的门。里面没有回应,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你小子好像和赤麻组的人也走得很近嘛,有人密告说看到你在那边事务所进进出出。”
“我是秋叶,您还好吗?”
真想回去把玩牌的自己揍一顿。
他朝可恨的池塘斜了一眼,穿过庭院走向玄关。金太郎也不见了,是在后面的小屋里睡觉吗?
“是赤麻教唆你干的吧。”
秋叶爬上围墙,跳到了院子里。
权堂靠近秋叶,虽然想洗刷冤屈,但那边似乎不由分说就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为了照顾金太郎借来的钥匙已经还了回去。秋叶按响门旁的对讲机,在摄像头前等了三十秒,没有回应。组长的爱车宾利停在停车场,看来他已经回家了。不安之情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
“没话说了是吧,走投无路了吗。”
六点三十五分,秋叶在白洲邸的正前方下了出租车。对面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喝着烧酒的大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权堂在他肚子正中打了一拳,胃里翻江倒海,一大堆的呕吐物溢了出来。秋叶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了枪口。
白洲邸位于牟黑市西南,鸣空山的山脚。距离白洲组的事务所约十五分钟车程,距离赤麻组的事务所约三十分钟车程。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曾住在一起,自从两年前离婚之后,就一人独居了。
“要是你早点招供,就给你来个痛快,要是不招,就慢慢弄死你。”
秋叶乘坐出租车回到了白洲邸。
咯嗒一声,尾栓被拉了起来。
赤麻像挥扇子一样挥舞着弃牌。
反正横竖要死,还是轻松一点,赶紧结束算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留恋,但听不到下周的“死神广播”还是有点遗憾。
“下回再来玩吧。”
“对不起,是我干的——”
秋叶低头行了一礼。
轰鸣声贯穿耳膜。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地板像蹦床一样摇晃,烟尘漫天飞舞。
秋叶拜托妹尾把寄存的小刀,手机和录音笔拿了过来,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两个白洲打来的电话。
睁眼一看,一辆出租车刚好冲进了会议室。飘来一股橡胶烧焦的味道。驾驶座的车门打了开来,一个白发斑驳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妹尾表示拒绝。比起组长的命令,还是猪更优先,这已经是晚期症状了。
“客人!你突然说什么怪话,害得我不小心冲进了黑帮的事务所。”
“我要照顾鼻太郎。”
男人转向后座厉声大骂,一旁是被压在轮胎底下的权堂。
赤麻担心地说。
“喂,让开!”
“妹尾,开车送一趟吧。”
秋叶一把推开组员们,从驾驶座上把中年男人拽了下来,坐进了车子。
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占卜师又说了什么吗?可不去事务所,而是去自己家,这又让他有些担心。难不成是金太郎出事了吗?
他把档位挂到R,用力踩下油门。轰飞瓦砾驶离了事务所,全然不理会枪声,在马路上急速飞驰。引擎盖脱落了,不过并不影响行驶。
“白洲组长要你立刻到他家去一趟。”
“等等,请问这是要去哪?”
下午六点,当秋叶和伊达正竞逐着大富豪的末位时,休息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妹尾拎起听筒,他一边应和,一边瞥了眼秋叶,回答完“我会转达的”就挂断了电话。
开了一公里左右,后座的男人开口说道。只见他一副从小学生直接长成大人的脸,气色比尸体还白,一头蓬松的乱发似乎不是事故的原因。
赤麻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这可不大好办啊,我要去牟黑岬。”
“不,身为组长,胖点才合适。”
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但是没有放他下车的时间。
妹尾责备道。
“不想死的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请老大一定要注意饮食,这样就不用再求医生了。卡路里控制得还好吗?”
“我不想活了,所以跟你讲明了吧, 我要自杀,不用劝我。被朋友背叛,被流氓骗钱,现在连小说都写不出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是个不值得活下去的人。”
当伊达发牌时,赤麻组长悠闲地啃着年轮蛋糕。
看来是个长篇大论的小说家。
妹尾在游戏期间一直在观察猪舍的情况,调整着伊丽莎白圈的位置。小屋里住客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点没有出去的意思。
“那就去死吧,跳到马路上。喂,快跳啊。”
赤麻组长真的非常厉害。一开始还以为是妹尾和伊达为了讨好而故意放水,没想到无论是抽王八,排七还是猪尾巴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必须是牟黑岬才行,你也太没礼貌了。看你从黑帮的事务所出来,是杀手还是什么?”
猪外交似乎取得了成果。
“不是我干的,我是被冤枉的。”
赤麻把用旧的扑克牌放在桌子上。
“啊哈哈,这是怎么回事?作为冥府的赠礼,请务必说给我听听。”
“每个月的例行活动。但参加的人数不够,一起来怎样?”
男人从后座胡乱摸着肩膀和腰。
赤麻意味深长地说着,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打量四方,门边有伊达,窗边有妹尾,没有退路。中圈套了吗?
虽说是个惹人火大的家伙,但什么都不说也很尴尬。于是秋叶一边在县道上疾驰,一边说明了事情经过。男人则“嗯嗯”“原来如此”“这样吗”——这般愉悦地附和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你就是白洲组的秋叶君吧?真会挑地方。”
“太棒了。我最喜欢猎奇的尸体,但从没想过要在上面套上猪头。既有恐怖片花哨的味道,又有股宗教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组合之妙吗?”
就在这时,两个男人走了过来。身穿夏威夷衬衫和凉鞋的胖大叔就是组长赤麻百禅,穿着三件套西服装模作样的小哥就是刚从监狱回来的若头伊达鹿男。
男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呢?
不知道是否是知晓了妹尾的顾虑,鼻太郎粉红色的鼻子舒服地晃了一晃。
“原来真有这种像推理小说一样的凶案。不过解谜未免太简单了。”
“知道了。我会告诉老大,它过得很好。”
嗯?
话说这家伙该不会是迷上鼻太郎了吧。
“解谜简单?什么意思?”
“受伤以后会积攒压力的。想想看被不认识的人围观会是什么感觉。”
秋叶朝着后座回过了头。
“只是看看而已,若论照顾猪,我可是前辈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请向前看。要是连这点都不懂就是冒牌的了。你知道我对猎奇杀人的事想得有多深吗?”
这么一说,感觉它的气色比金太郎差。秋叶正要靠近猪舍,妹尾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凶手是谁?”
“是伊丽莎白圈。狗狗偶然也会戴的吧。右前腿上有疮痂,要包着不让它舔。”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么。为了慎重起见,请让我确认一下组长家的东西。首先客厅里有组长的尸体,从头上削下的毛发和皮肤,猪头,被掏出的猪脑,肉和骨头,厨房里放着无头猪的尸体,沙发缝和厕所的水箱里放着手枪,玄关前的自动喂食器后面放着罐装咖啡,就这些吗?”
“真漂亮啊。”
秋叶回想了一下白洲邸的现场,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
看起来还挺费心费力的。而当事猪则趴在地上闭着眼睛,脖子上绑着一个像喇叭筒一样的半透明罩子。
“是啊。”
“之前我一边照顾它,一边欣赏它的小尾巴,结果把屎尿撒到地上了。”
“原来如此,那就不会错。我知道真相了。”
“除臭剂是不是用太多了。”
男人拍拍秋叶的肩膀,快活地说道。
“因为鼻太郎很害羞。”
5
“养在房间里吗?”
秋叶将信将疑。
那里有一间打通了墙壁的大房间。前半是摆放着沙发和茶几的休息室,后半则像巨大的盆景一样铺着人工草皮。转角有个比狗窝大了一圈的小屋,猪从里面探出脸来。到处弥漫着除臭剂的味道,不由地让人联想到厕所。
狸猫摆件不能提升运气,占卜师也看不透未来。
妹尾像海关的工作人员一样检查秋叶的夹克衫,拿出刀具和电子设备,还有录了两年份《死神广播》的录音笔装进塑料袋,揣进怀里,把轻装的秋叶领到三楼的休息室。
一个突然出现自称的推理作家的人解开了案件的谜团,这种像荒诞喜剧一样的事情在现实中是不会发生的。
在门口拨了下手机,妹尾马上出来迎接。他溜肩纤瘦,不像流氓,光滑的皮肤孩子气十足,是个相当漂亮的青年,不过是上了年级的黑帮组员所讨厌的类型。他是个因为喜欢黑帮电影而成为黑帮的怪人,尤其追捧井之中蛙主演的《醉鬼黑道》系列。
“如果组长是在自家客厅被勒死的,那么有一样东西就是必须要有的,那就是屎和尿。”
给妹尾打电话的十分钟后,秋叶收到了请他直接去事务所的联络。
男人对怀疑的眼神无动于衷,滔滔不绝地陈述着自己的推理。
“我们老大对鼻太郎很关心,能不能稍微看看他的样子呢?”
“当人无法呼吸的时候,血液里的氧气浓度会降低,大脑失能,肛门和膀胱的括约肌发生松弛,就会发生大小便失禁。死亡时的姿势各不相同,但尸体附近没有屎尿是很不自然的。”
妹尾是FM牟黑的深夜节目《井之中蛙侠义广播》的死忠听众,他对节目痴迷到在肩膀上刺了官方角色青蛙君的插画,秋叶的胸口则纹了“下平平死神广播”的标志,他和秋叶是好友,只要在街上遇见,就会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广播节目。
“他是不是在死前的一段时间不吃不喝呢?刑警是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黑帮前去敲门说对不起还是很不体面的。四月十一日——受命前去探查赤麻组的第二天。秋叶联系了赤麻组的妹尾蝉吉。
“可是事务所自动售货机里卖的罐装咖啡掉在门口,而且里面是空的,柯里昂调和500ml的铝瓶装咖啡是吧。要是组长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咖啡就喝完了,或者只剩下少量咖啡,他就不会特地带回家去,而是直接扔在事务所了。组长带着喝了一半的咖啡瓶上了车,在开车途中喝光了。十号晚上遇袭的时候,组长已经摄入了相当多的水分,就算第二天真的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尿不出来。”
这座城市有两种黑帮。以北牟黑区为地盘的赤麻组和以南牟黑区为地盘的白洲组。表面上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背地里更是狼狈为奸。由于辖区被牟黑川隔开,因此也不用担心争夺地盘。内心焦虑的大概只有白洲组长,组员们谁都不以为意。
“在拘禁期间,不是可以请求凶手,放他去上厕所吗?”
在牟黑市,小日子过得最爽的就是黑帮的人。
“马桶水箱里藏着手枪,如果去上厕所的话,组长应该会尝试用手枪反击。”
去年发生的凶杀案有四十七起,按人口比例计算的话,相当于南非开普敦的数量。既没有贩毒集团称霸街市,也没有极端武装之间发生内讧,却不知何故不断发生命案。气候寒冷导致性格乖僻的人变多,近亲交配导致大脑皮层缩水,美军散播的特殊气体等诸如此类的荒谬传闻不胜枚举,但真实的原因仍不得而知。
映照在后视镜里的秋叶长大了嘴。
牟黑市是东北地区的港口城市,人口七万五千,是个毫无特征俯拾皆是的日本小城市,不可思议的是经常有人被杀。
“那他尿哪去了?”
在白洲组长的一意孤行下,秋叶离开了会议室。
“没有理由特地只打扫尿液,在发现尸体的客厅里,一开始就没有尿。因为留下了大量血迹,所以组长的确是在这个房间里被剥皮的,但被勒死的地方并不是在那个房间。”
“明天你去赤麻组看看情况,这是命令。”
“在神月步波的家里?”
“一般来说是被吃了吧。”
“忘了占卜师吧。要是她和家人在一起,是杀不了组长的。”
“要是不好好照顾小动物,运气就会变坏。我对金太郎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倾注了爱。可在鼻太郎身上却什么都没做。它现在在赤麻组搞不好已经吃尽了苦头。”
“那是在什么地方?”
“难道不是吗?”
“赤麻组事务所三楼的休息室哦。”
“也有可能被误解为是在挑衅。”
男人淡然地说。
上月底,就在赤麻组若投两年刑满之际,白洲组送来一直叫做鼻太郎的猪作为出狱贺礼。最近白洲组长好像有把猪当成熊猫看待的倾向。
“那不就是我跟赤麻和妹尾他们玩牌的房间吗?老大在什么地方?”
“或许是送鼻太郎的事伤到他们了吧。”
“猪舍。”
“赤麻组也没理由过来找茬吧。”
有这么一瞬间,秋叶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煽动对方的不安是这些人的惯用伎俩。
“从猪舍里露出脸的并不是鼻太郎,而是组长。
“她说在水晶上看到我被袭击的场面。步波老师的占卜一定会应验的,能袭击我的人恐怕只有赤麻组的那些人了。”
凶手十号晚上埋伏在白洲邸的围墙内侧,打晕组长,夺走钥匙进入家里,然后剥掉组长的衣服,削去头上的皮,套上猪头,把手脚合在一起,用扎带固定,在嘴里塞上口塞,最后还没忘了给他套上尿布。
这个男人从几年前开始,就痴迷于一个自称是神月步波的年轻占卜师,在莫名其妙的猿猴和狸猫的摆件上投入了巨量金钱,在自家养猪也出自于她的建议,秋叶甚至怀疑她在和朋友打赌,看能把人忽悠到什么程度。
然后凶手把做好的猪老大连夜送到赤麻组事务所的三楼,把他塞进猪舍,只让套着猪头的头部露出来,在脖子上围上伊丽莎白圈,将躯干藏在猪舍里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蔫头耷脑的猪在休息。几天前弄洒了猪的屎尿,摆上除臭剂,就是为了掩盖血和脓的臭味。真正的鼻太郎被打了镇静剂,藏在仓库里了吧。”
那边故意咳嗽起来,似乎是说到点子上了。
两天前看到的猪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它气色不好,除了偶尔活动一下脖子,其余时间都是俯卧着,一直在闭目养神。
“是占卜师说的吗?”
“凶手在扑克大赛的半途,假装调整伊丽莎白圈,靠近猪舍,勒紧事先绑在脖子上的绳子杀死了组长。到了夜里,等事务所的人都走光了,再把鼻太郎送回猪舍,把组长的尸体搬回白洲邸。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在赤麻组照看鼻太郎的妹尾蝉吉吧?”
白洲组长默默地摇了摇头。
当秋叶想看看鼻太郎的样子时,妹尾强势地拦住了他。本以为他是彻底迷上了鼻太郎,但当时若是无视阻拦,往猪舍里看的话,会发现里面有人类的躯干。
“赤麻组送来了恐吓信吗?”
“等等,就算这样也没理由剥掉头皮,直接把猪头套在脑袋上不就行了吗?”
乌黑的背头,细长的眼睛,鹰钩鼻,尖下巴,一副黑帮中人的样子,无奈身材矮小,缺乏迫力,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经纪公司的强迫之下出演黑帮电影的三流演员。这天他穿着白衬衫,系着松垮的领带,打扮得就像学园AV里扮演学生角色的大叔。
“妹尾的目标之一就是把组长的家伪装成杀人现场,以制造不在场证明。组长被杀的时间点,妹尾正在事务打牌,一同的组员可以作证。但若组长家没有血和屎尿,那么杀人后把尸体搬来的事情就有暴露的风险。妹尾之所以要削掉头上的皮流出大量的血,是想给人留下这就是谋杀现场的印象。”
在总部会议室的主宾席上,白洲组长一脸严肃地抽着烟斗。
当秋叶接到自称是白洲的人打来的电话,从事务所告辞的事后,赤麻像让妹尾开车送他,但妹尾以“我要照顾鼻太郎”为由拒绝了。那是为了确保不在场证明,所以没法离开事务所吧。
“赤麻组盯上了我的项上人头。”
“打到赤麻组事务所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门即将掩上之际,秋叶听到金太郎寂寞地哼着鼻子。
“这完全是妹尾的自导自演。他应该没料到你会来事务所,所以灵机一动,想出了让你背黑锅的办法。在打牌的过程中,妹尾用暗藏起来的组长手机拨打了事务所的电话,让你去组长家。然后算准你到达的时机,发来一条‘你回去吧’的短信,让你在闯进门之前打道回府。
秋叶穿着微湿的衬衫走出了白洲邸。
因为他不可能把流浪汉目击到秋叶的事情算计进去,所以打算伺机与白洲组的组员取得联系,报告秋叶造访了白洲邸的事吧。”
是白洲组长发来的短信。一有麻烦事,白洲立马就会把听话的秋叶叫出来。
“动机是什么?老大和赤麻组发生纠纷了吗?”
“有话要说,回事务所一趟。”
“如果是赤麻组主使犯罪的话,应该用不着欺骗自家的组员,只需要统一口径就行了。”
下午三点,就在他刚了喘了口气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
“是妹尾对老大的私怨吗?”
秋叶把衬衫谷歌在晾衣杆上,给自动喂食器补充饲料,用喷水器冲掉围墙和猪舍的污垢,顺便帮金太郎洗了身子。
“那也不是。要是采取如此暴力的杀人手段,应该能想象得到嫌疑会很快指向赤麻组组员。没有理由选择让自己招致怀疑的方式。”
不在吃饭的地方拉屎,与愚蠢迟钝的形象相反,猪是很聪明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过午饭,金太郎甩着尾巴朝厕所跑去。
“听说妹尾在劝赤麻组长减肥,妹尾原本可能是打算用同一个诡计杀死赤麻组长吧。但因为赤麻组长太胖,套不了猪头。虽然尝试说服组长减肥,无奈当事人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所以就把目标换成了白洲组长。”
就这样过了一年,曾经牢骚满腹的弟兄们,如今也开始争抢打扫猪舍的当班名额,那是因为金太郎真的非常可爱。
“那是为什么?”秋叶大声问道,“哪边的组长都行吗?”
而秋叶这边虽对组长的精神状况有些在意,但对照顾宠物猪本身并无不不满,并不是想做点什么事业才加入黑帮,而是自己能做的工作就只有黑帮而已。只要受命,无论是牛还是猪,他都可以照料。
“没错。妹尾是因为喜欢黑帮电影才加入黑帮的。在他看来,或许现实中的黑帮太过无聊了吧。两边的组长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沉迷占卜和打牌。没有对抗的火苗,就不可能发生黑帮电影里那种互相残杀。所以他才要用残忍的方式杀死组长,想让两组发生冲突。”
白洲组长刚开始养猪的时候,组员中出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黑帮怎么能养猪,这是二十四小时电视吗?起码也得是看门狗吧。
秋叶脊背一阵发凉。要是所言非虚,妹尾就是黑帮电影看多了。
金太郎是一头猪。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栽赃给我?”
金太郎把硕大的鼻子伸进银色盘子里,一心一意地嚼着饲料。吃得有滋有味是金太郎 长处。秋叶爬到地面,把重得像铠甲一样的衬衫脱了下来。
“因为这样比较省事吧。十一号下午,你去了赤麻组的事务所,然后去了组长家。而另一边,组长在给你发送短信后不久就被杀了。从客观来看,只能认为是你依照赤麻组的指示杀了组长。比起单纯做掉组长,还不如让你成为实施杀人的凶手。这样赤麻组参与其中就变得更加确凿无疑。也就是说,他认为这样确实可以引发对抗。”
秋叶拨开混浊的水,从水面上露出头来。吐出肚子里的水,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抹到了上面。
秋叶一个急刹车,翻过中央隔离带的植被,决定强行掉头。坐在后座的男人像节拍器一样晃个不停。
“呜哇!”
“等等,你要回去吗?那就请把我放下来把。我要去牟黑岬。”
金太郎从洞里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溢出的饲料,飞快地向银色的盘子冲去。简直是猪突猛进。秋叶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去,一个踉跄,脚底踏空掉进了池塘。
秋叶没有理会男人。要是救命恩人死在这种地方可不好办。
放在玄关前的自动喂食器发出哗哗的响声,配合饲料从饲料罐中吐了出来,在银色的盘子中堆成了砂色的小山,定时器设定为正午和下午五点投放两次饲料。
“就是参考一下,骗你钱的黑帮是哪边的?”
因为住户讲究排场,所以庭院打理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松叶的缝隙照射进来,池水波光粼粼。令人想在套廊边喝一杯茶。就在他以雅致的心情眺望庭院的时候——
“哦,是白洲组的。”
当他用从白洲那里借来的钥匙打开大门时,金太郎正在被築地塀包围的庭院角落里挖土。
那还真是省事了。
秋叶是黑帮的人,与以南牟黑区为据点的白洲组组长白洲鯱丸是杯酒之交,深得组长的信任。当天也为了照顾宠物,拜访了组长的家。
即便现在回到事务所,呼吁自己的清白,白洲组的人想必也听不进去吧。秋叶的生存之策只有一个。
秋叶骏河曾让很多人沉入水中,但自己掉进去却是生平头一遭。
那就是再闹一场,把白洲组搅得乱七八糟,然后用干部的项上人头作为见面礼,敲开赤麻组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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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替你报仇雪恨。”
——摘自牟黑日报二〇一六年五月一日晨报
虽然要做的事增加了,但在周五深夜一点的“死神广播”开播之前,应该能够解决。
熟悉黑社会的推理作家袋小路宇立(33)表示“13日的枪击事件有可能是对组长被杀的报复”。
秋叶朝着事务所踩下了油门。
通过对多名组员的采访,记者了解到与上月13日在南牟黑5丁目发生的枪击事件相关的白洲组组长白洲鯱丸氏(52岁)在事发两天前被杀害的事实。据说白洲氏不仅头部被剥皮,还遭到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