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一个杀手的自白 > 第22章

第22章

比利告诉了他。乔治听得很认真,提了几个问题,但都在比利的意料之内。

“稍等……好了。”他的语气变得一本正经,“只要我能做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做不到,我会直说的。好了,你说吧。”

“假如你能找到一个通得过考验的女孩,也许真的可以成功。我需要你用邮件发给我几张照片。不,最好几十张。以面部为主,有几张全身照,但衣着必须得体。我来选几张她看上去最年轻的。”他停了停,“你说的不会真的是个少女吧?”

比利记住这条情报:“现在就是我要你做的事了。你帮我传这个信出去。你做了,我们就算扯平。”

“当然不。”比利说。只是差不多算是个青少年,唯一的性经验是在氟硝西泮或类似药物作用下的一场噩梦(甚至算是幸运了)。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柔道和马伽术之类的玩意儿,但他很年轻,身强力壮,你就当他擅长枪械好了。不过他在庄园内不一定会在腰间或腋下别枪。”

“很好。朱迪在纽约的联系人叫达伦·伯恩。他和克拉克做过生意,因此你显然不能冒充他,不过你可以当他的哥哥,或者表哥。”

比利听说过这个剧集,但从来没看过:“彼得森除了是助理,也是他的保镖吗?”

“嗯,可以。”不过他要搜罗一套冒充皮条客需要的装备,“克拉克会留她过夜吗?”

“对。我确定有个安保公司他可以随叫随到,他很可能有个紧急按钮,不过全天都在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助理。威廉·彼得森。和《犯罪现场调查》里的那家伙同名。”

“我的天,当然不。你把车停好,等着。他搞他的名堂——前提是伟哥有用——完事她就出来,回到车上。一个小时,顶多两个。”

“他会认为我去尼克那里只是为了收尾款。”

用不了那么久,比利心想。几分钟的事情,他吃的伟哥也浪费了。“那好。我们从目前所在的地方出发,去东海岸——”

“庄园内的那些人吗?他认为你死了就不会安排安保。另外,据他所知,你根本不知道出钱要艾伦死的人是谁。”

“你和布基?”

“没有安保人员?”比利不敢相信。克拉克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

“我和女孩。我们会找个靠近蒙托克角的地方住下——”

乔治大笑,笑着笑着喘了起来,看来他还没有完全重获新生:“你是说就像尼克那样?不可能。据说克拉克的每个房间里都有电视,全都调成静音,放在不同的频道上。那就是他的随从。”

“里弗黑德吧。凯悦酒店或者希尔顿花园酒店。”

“他会有随从吗?”

你真是一步不落下,比利心想。他甚至觉得乔治接下来会说我帮你们订房间吧。

拉拉费卢杰,比利心想。

“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打电话给你。”

“他就住在那里。他给它起名叫厄俄斯,是个希腊女神。按照《华盛顿邮报》第六版的说法,他会一直住到感恩节前夕,然后跳上他的湾流飞机回拉拉城,找他剩下的小儿子兼继承人过节。”

“好的,但别忘了先把钓饵的照片发给我。”

比利很失望,但并不吃惊:“那是他现在的住所吗?”

“钓饵?”

“想都别想。他在蒙托克角的庄园占地40英亩。相比之下,尼克在内华达的屋子只是个廉租房。”

“女孩,比利。而且必须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孩,要年轻,但更重要的是健康。要是看上去很落魄,就没戏了。”

他先问乔治他的狙杀技能有没有可能在罗杰·克拉克身上发挥作用。

“明白了。”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你知道弗兰克·麦金托什的情况吗?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但我下手相当重。”

第二天,比利来到冷飕飕的避暑屋,再次打电话给乔治。他想到他也许根本不需要用艾丽斯当诱饵。他是个狙击手,远距离送温暖是他的特长。他们交谈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那幅画,有点期待树篱动物会动起来,可惜它们并没有。

“里弗斯医生稳定了他的病情,但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弗兰克有脑出血,尼克说很可能还发作了心脏病。他老妈带他去里诺,把他送进了一个长期护理机构。就是所谓姑息疗法。”

4

“我觉得很抱歉。”比利说。他真的这么觉得。

“计划会出错的。”

“玛吉在附近找了个公寓。所有费用由尼克承担。”

“我没这个计划。”

“他陷入昏迷了吗?”

她离开后,布基探身凑近比利,用非常轻的声音说:“别让她把命搭进去了。”

“昏迷了反而好。尼克说玛吉说他大多数时间在睡觉,醒过来也只会胡言乱语。还经常痉挛和尖叫。”

“我大概做得到看上去比17岁更小,”艾丽斯说着站起来,“失陪一下,我要用镜子。”

比利没有说话。他想不出他能说什么。

“不可能,”布基说,“17岁,顶多了。”

乔治不无敬佩地说:“你那一下肯定打得非常重。猫王已经和观众说再见了。”

比利说:“你觉得能到15岁吗?”

5

“我不确定。需要想一想。不化妆,至少不能化太多。也许涂点泡泡糖粉的口红……”

比利、布基和艾丽斯一起去博尔德,艾丽斯跑了三家购物中心,在Deb Shops、Forever 21和Teen Beat之类的店里买衣服。她和布基讨论每一个选择,布基负责拍摄乔治(或者朱迪·布拉特纳)将会发给克拉克的照片。比利跟着他们走来走去,收获了不少店员的怀疑眼神。艾丽斯买了一件薄棉服、四条短裙、两件衬衫、一件罩衫和三条长裙。其中一条长裙是船型领口的,已经是这些衣物中最接近性感的一件了。布基否决了低跟鞋,决定买运动鞋。

“衣服呢?”

他还否决了她喜欢的低腰牛仔裤,至少这条裤子不能出现在照片里:“想自己穿的话可以买,但他肯定会想看你穿裙子。”

“我猜可以用弹性抹胸把胸变小。就是变性男戴的那种。”她脸又红了,“我知道我本来胸就不大,但抹胸会让我完全变成平胸。克拉克喜欢的是不是就是这个?至于头发……”她把头发攥在一只手里:“可以剪短。不是精灵头那么短,是刚够扎马尾辫的长度。就像高中女孩那种。”

购物花了他们400块,然后她在一家Great Clips剪了头发。趁她理发的时候,比利去买了鞋子、长裤和带内袋的飞行员夹克。他拿起一件酸橙绿的丝绸衬衫给布基看,布基掩面道:“你别打扮得像是在路口拉客的皮条老爹。你做的是代办服务,没忘记吧?”

这个问题勾起了她的兴趣,让她暂时忘记了两个男人正在研究她的脸蛋和身体。她当然会被勾起兴趣了。她21岁,考虑的无疑是怎么能打扮得更成熟和性感,但更像小孩?她为什么要考虑这个?

比利把绿衬衫放回架子上,选了件灰色的。布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点头道:“领子有点太像里克·詹姆斯了,但不重要。”

布基对她说:“使出你全部的本事,你能把自己打扮得多像小孩?”

“谁?”

布基想了想:“18岁。顶多19岁。不可能20岁。”

“当我没说。”

“你觉得她几岁?”比利问布基,“要是你不知道她真实年龄?”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理发店门口,艾丽斯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她的头发更短也更时尚了。她戴着科罗拉多落基山队的棒球帽,马尾辫从帽子背后穿出来。她跑了几步,马尾辫荡来荡去。比利心想,上帝啊,我的计划真的能成功。

两个人一起看着她。艾丽斯羞红了脸,垂下视线。

“发型师想劝我别剪头发,她说这么漂亮的头发肯定留了好几年,为什么剪掉?不过你们知道最好的一点是什么吗?她问我是不是特别喜欢高中生活,所以想打扮得看上去还没毕业!”

“混不进去的,”布基说,“我是说,你看看她。”

她大笑,举起一只手,掌心向外。布基和她击掌。比利也和她击掌,但他的热忱是装出来的。购物的兴奋让艾丽斯忘记了他们为什么在购物。他觉得布基也一样,因为艾丽斯的喜悦也感染了他,但比利还记得。他想到蒂华纳的那个小女孩,她紧紧地抱着玩具,听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没拿假证件混进去过?”

6

“对,但我一共只去过两次。你……那什么,你遇见我的前一个月,我刚满21岁。”

他们回到布基家,艾丽斯想立刻就拍照,但布基说等明早再说,他想捕捉她最年轻和最清新的那一面。他说这个叫“九月清晨的风姿”。

“你说你进酒吧会被要求出示证件,对吧?”比利问。

“尼尔·戴蒙德,对吧?”艾丽斯问,“我老妈特别迷他。”然后她对比利说:“别问了,我昨晚打过电话给她。”

布基不满地瞪着比利,仿佛在说你最后还是把她拉下水了,他没有开口。

布基也许在想尼尔·戴蒙德,但比利想到的是保罗·查瓦斯,是蒂华纳郊外小屋里的女孩,是沙尼斯·阿克曼。在他的脑海里,这两个女孩已经开始成对出现了。

现在该把他构思的计划告诉艾丽斯了,而布基有资格参与这次谈话。他拉着他们坐在餐桌前,喝着咖啡说给他们听。等他说完,他建议她仔细考虑一下。艾丽斯说不需要考虑,她加入。

7

3

第二天清晨,布基设置好了他们的微型摄影棚。他想利用东面窗户照进来的自然光,沙发摆在那边,但他说应该搬开沙发,换一把椅子。比利问为什么,布基说因为沙发有性暗示,而他们追求的不是这个印象。他们要的是天真少女的形象。她虽然在卖身,但就这一次,而且是为了帮助她可怜的破产老母亲。

“别让我等太久就行。”乔治说。

艾丽斯穿着新买的短裙和上衣出来,布基叫她去卫生间擦掉大部分妆:“面颊留一抹腮红,睫毛膏能衬托出睫毛就够了。稍微一丁点口红。明白吗?”

比利说:“我会很快打给你的。”

“收到。”艾丽斯很兴奋,就像孩子在扮演大人。

“我一直觉得你呆头呆脑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她钻进卫生间,比利问布基怎么会懂这些事情:“别误会,这样挺好,因为我来弄的话可能水平还不及你的一半,光是衣服,想弄得像那么回事就很难——”

“明白。”比利说,心想,但你死了还是要下地狱的。假如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我们说不定会在那里见面,然后我们可以喝一杯。硫黄加石块。

“不,”布基说,“衣服很容易,但主要是发型。马尾辫。”

他不需要说出来,因为乔治替他说了。“没错,我是伺候过他。因为钱很多,也因为我想活命。”

“你从哪里学的?你又没有……”比利没有说下去。他到底对布基·汉森有多少了解呢?比利知道他为歹徒担任中介,他擅长把逃犯送出美国,他在执法机构有内线,甚至有可能认识纽约司法系统的某些上层人物。布基向来谨慎,这很可能就是他还活着的原因之一。

而你帮他办事,比利心想。

“我有没有给打扮成未成年的年轻女人拍过照?没有,但《阁楼》和《好色客》之类的色情杂志曾经时兴过这种东西。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了,那时还存在真正的色情杂志。至于拍照,我在我老爸怀里就开始学了。”

“希望你能干掉那个性侵儿童的变态。”

“你好像说过你父亲是开殡仪馆的。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什么地方。”

“我会再打给你的。”但替你祈祷就免了吧,比利心里说。

“没错,所以我也在他怀里学了很多化妆技巧。拍照是他的副业,主要拍毕业生年鉴和婚纱照。我有时候给他帮忙,两种都帮。”

“那不可能。我的肝脏已经没救。手术定在圣诞节后两天,所以你有什么事要安排我做,最好在这之前。这里的医生非常坦诚,说是残酷都行,他说我只有六成的可能撑过手术。”

“我真是来对地方了。”比利忍不住笑了。

“听你说话就知道。没那么喘了。再减掉些体重,说不定连手术都不用做了。”

“当然。”但布基没有微笑,“比利,你千万别连累了那个女孩。要是你害得她受到伤害,就别回我这里来了,因为我不会再欢迎你的。”

“110磅,”乔治骄傲地说,他当然有理由自豪,“还有90磅要减。”

比利正要回答,艾丽斯回来了。她穿白色罩衣、蓝色短裙和齐膝长袜,看上去确实非常年轻。布基让她坐进椅子,试着朝各个方向侧头,直到柔和的晨光以他喜欢的角度照在她脸上。他用比利的手机拍照。他说他有徕卡,也很愿意用,但那样会显得过于专业。克拉克不一定会注意到,也不一定会起疑心,但也有可能会。毕竟,电视和电影在他的生意中占了很大的比例。

“你减了多少体重?”

“好了,我们开始吧。艾丽斯,别咧嘴笑,但可以有一点点微笑。记住我们要追求的效果。既可爱又端庄。”

“我等着。我没地方可去,也不想去。刚开始我很抗拒,现在我爱上这种生活了。也许就像酒鬼,一旦习惯了不喝酒就会爱上清醒的感觉。”

艾丽斯板着脸假装既可爱又端庄,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但不妨碍你和他做生意,比利心想,她也一样。“好的。我会再打给你的。”

“没问题,”布基说,“这样很好。先笑个够,但你要记住,这些照片会发给一个该死的恋童癖。”

线路里沉默下去,乔治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应该会。她会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她的嗅觉特别灵敏——但她会打给他。她讨厌那家伙,因为他在蒂华纳做的坏事,要是她认为有人想搞他,甚至安排人刺杀他,她只会欢呼万岁。我也这么觉得。”

这话让她冷静了下来,布基开始工作。尽管摄影前折腾了很久,但拍照本身没花多少时间。他拍了十六七张扎马尾辫的艾丽斯,艾丽斯换了几身打扮,但就算换上了船型领口的长裙,脚上也一直是那双低帮运动鞋。他又拍了十几张戴发夹的艾丽斯,最后是十几张戴发箍的艾丽斯。他用彩色打印机打了3套8×10英寸的照片,供他们仔细挑选。布基请比利和艾丽斯选6张他们认为最好的,说他也会选6张。看着看着,艾丽斯忽然叫了起来,语气中夹杂着欢喜和厌恶:“我的天哪,这张里我似乎只有14岁!”

“要是你打电话给朱迪,说你有个他会喜欢的女孩,真的非常独特,朱迪会转告给他吗?”

“记下来。”布基说。

“当然,常有的事。最近更频繁了,因为他到了软面条没那么容易硬起来的年纪。”

筛选结束,他们在其中3张上取得了共识。布基又加了2张,叫比利把这5张发给乔治:“他给恶心的老蜥蜴拉过皮条,他应该知道克拉克会不会咬钩。”

现在轮到他的关键问题了:“朱迪会不会打电话给他?比如她听说有个对象,肯定会符合他的口味?”

“先不急,”比利说,“我会在去纽约的路上发给他的。”

“这么说也可以。他花钱买的就是这种服务。比利,涉及的钱相当多。”

“万一克拉克说他不感兴趣呢?”

约会,比利心想。“所以他有专门的代办服务。”

“我们还是会去,然后我想办法混进去。”

“对。要是他在东海岸蒙托克角家里,就会联系纽约的一个人。至于我离开后,克拉克和多少女孩约会过,我就不知道了。”

“说好了是我们,”艾丽斯说,“这次你别把我扔在汽车旅馆里。”

“确认一下我有没有理解错。假如他在洛杉矶,忽然想吃饺子了,就会打电话给你或朱迪,你或她会帮他联系当地的某个人。不过这个人其实就是拉皮条的。”比利搜寻他觉得更合适的说法,他找到的词语与饺子倒是很相配,他并不吃惊,“一个养鸡场的场主。”

比利没有回答。他心想,假如必须做决定,到时候做决定的肯定是他。但他又想到艾丽斯的经历,想到克拉克如何欺辱比她还年轻的女孩,他意识到有资格做决定的也许不是他。

尽管电话是安全的,但乔治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是幼女。朱迪、尼克和我都绝对不碰这种事。贩毒集团会为他安排,应克拉克的要求。”

8

“朱迪在蒂华纳也有关系吗?”

那天晚上,他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尼克:“你还欠我120万。”

“朱迪认识能找到这种小女孩的人。有时候我负责接待克拉克,有时候她亲自接待。”

“我知道,你会拿到的。我们那位朋友付清了。而且对他来说,你已经死了。”

饺子,比利心想,天哪。

“再加20万。你害我蹚了这么一趟浑水,就当是奖金吧。转给玛吉。”

“确实不碰。她手上没有不满18岁的。以前克拉克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但后来他想找年纪更小的。他会打电话,说他想吃饺子。这就是暗号。”

“弗兰克的老妈?你是认真的?”

“朱迪·布拉特纳?尼克说她不碰未成年。”

“对。就说是我给的。叫她用在给弗兰克治病上。说我做了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我感到抱歉。”

“我退休前是我和朱迪一起。”他说得很坦然,比利没觉得他有任何不好意思。

“我觉得你再怎么道歉也化不了她那块冰。玛吉这人……”他叹了口气,“玛吉就是玛吉。”

“你知道谁在洛杉矶和纽约给他找女人吗?”

“你还可以告诉她,发生在弗兰克身上的事归根结底都怪你,而不是我,但我猜你不会说的。”

“他现在不来拉斯维加斯了,所以他去的不是洛杉矶就是纽约。我可以查到。他这人不难找。”

线路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尼克问比利剩余的尾款准备怎么处理。比利把他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他。讨论了一会儿,尼克同意了。要是比利不在了,他就无法保证尼克会乖乖听话,尼克还会照着做吗?比利有些怀疑,因为他不知道尼克的感激能维持多久。不过他打算确保实现他的愿望,因为他不打算死在纽约。该死的是罗杰·克拉克。

“对。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祝你好运,”尼克说,“我是认真的。”

“我相信你。你说的是克拉克,对吧?”

“嗯哼。反正你照顾好弗兰克就行。还有另外那件事。”

“也安全。”

“比利,我只想对你说——”

暂停片刻。然后:“我这个电话是安全的。你那边呢?”

比利挂断电话。他没兴趣听比利想对他说的话。账已经做平,他和尼克两清了。

“但你必须做出选择,所以你也选了,”比利说,“我喜欢被我曾经信任的人出卖吗?过去不,现在也不。但我对尼克说,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我是认真的。但你欠我的,我希望你是条汉子,愿意还上这笔债。我需要情报。”

9

“我不想那么搞你一把的。你必须相信我。但——”

比利打算第二天清晨出发,但布基请他待到10点,因为他有事要办。他出门后,比利最后一次上山去避暑屋。他取下树篱动物的那幅画,带着它走到小径尽头。他盯着深谷的对面看了一两分钟,望着据说闹鬼的酒店曾经矗立之处。艾丽斯说她见过,但比利只看见了烧黑的残垣断壁。那块土地也许还在闹鬼,他心想。尽管对面的地段似乎非常好,但没人去重建酒店,也许这就是原因。

“我也很高兴我还活着。”比利说。

他把那幅画扔了下去。他从崖顶向下看,见到画挂在底下约100英尺处的一棵松树顶上。就让它在那里朽烂吧,他心想,然后下山回到布基家。艾丽斯已经把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装进了三菱车。他们没理由不开这辆车去东海岸。这是辆好车,而且无法追踪,更何况雷吉也用不上了。

真该死,他听上去更年轻了,比利心想,也更强壮了。

“你去哪里了?”艾丽斯问。

“比利,我的天!你也许不相信,但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散了个步。想活动一下腿脚。”

“你好,纽约经纪人先生。我是戴维·洛克里奇。你猜怎么着?我的书写完了。”

布基回来的时候,比利和艾丽斯坐在门廊的摇椅上。“我去找了个朋友,买了件临别礼物送给你,”他说着,递给艾丽斯一把手枪,“西格萨尔P320超紧凑手枪。弹夹里有10发子弹,枪膛里还有1发。小得能放进手包。子弹已经上膛,所以掏出来的时候当心一点。”

“你好?”

艾丽斯看着枪,被迷住了:“我从没开过枪。”

他取出钱包,找到他记录乔治电话号码的字条。他拨出号码,知道对方接电话的机会并不大。他有可能在减肥集中营的健身房里,或者在游泳池里,或者已经死于心脏病了。但铃响到第二声,乔治就接了起来。

“很简单,瞄准,扣扳机。除非站得很近,否则多半打不中目标,但应该能吓走对方。”他望向比利,“要是你不同意她带枪,直说。”

比利坐在那里,双手放在大腿上,指尖渐渐变得麻木,每次呼气都吐出一团白气。他想到一个比沙尼斯·阿克曼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被带进蒂华纳的小屋。他想象她抱着毛绒玩具以求安慰,更可能是泰迪熊,不是粉红色的火烈鸟。他想象她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接近。他不愿意想象这些事情,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也许他需要这么做。也许闹鬼的房间和墙上闹鬼的画在帮助他。

比利摇摇头。

她不希望特里普·多诺万死,假如克拉克只对17岁或16岁,哪怕15岁的女孩下手,她也未必会希望他死。她会要他付出代价,没错,但不是生命。然而,克拉克不满足于玩弄少女,他想尝尝幼女是什么滋味。

“记住一点,艾丽斯。要是非用不可,就别犹豫。向我保证。”

“我一直在想那个可恨的男人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他该死。”艾丽斯说。

艾丽斯向他保证。

他坐进房间里唯一的椅子,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给他的职业生涯画上句号,他不想把艾丽斯卷进去,但此刻,他坐在冰冷的房间里,感受着它奇异的气氛,他意识到他必须让艾丽斯扮演一个角色。他还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她会愿意参与的。因为罗杰·克拉克不仅是坏人,而且肯定是比利受雇干掉的人里最坏的。这次雇他的是他自己,而这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好了,来抱抱我。”

第二天很冷,但比利来到小木屋后,既没有打开暖炉,也没有取下那幅画。他认为布基所谓的避暑屋在闹鬼。他以前不相信这些东西,但他现在相信了。不是因为那幅画,更确切地说,不仅是因为那幅画,而是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

她拥抱布基,哭了起来。比利觉得这其实是好事。按照励志自助小组的说法,她在感受她的情绪。

2

这是个很长、很有力的拥抱。过了足足30秒,布基这才松开手,然后转向比利:“轮到你了。”

他张开嘴,正想说是的,但又改变了主意:“快了。还有几段要收尾。”

尽管他不怎么喜欢男人间的拥抱,他还是照着做了。多年来,布基只是他的合作伙伴,但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他成了比利的朋友。他在他们需要时给了他们一个藏身之处,而且参与策划了比利将要完成的事情。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他对艾丽斯非常好。

艾丽斯做了桃子馅饼当饭后甜点。她把馅饼端到桌上说:“写完了吗,比利?”

比利坐进三菱的驾驶座。布基绕到乘客座一侧,他身穿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很有科罗拉多山民的派头。他做了个摇车窗的动作,艾丽斯放下车窗。布基探身进车里,亲吻她的太阳穴:“我还想再次见到你。别让我失望。”

比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他以为原因是寒冬将近。不过,他在那里时状态好得出奇,写了近100页。那幅诡异的画没有干扰他,也许一个令人浑身发冷的故事就需要一个令人浑身发冷的写作室,他心想。这么解释已经足够好了,因为整个写作过程对他来说完全是个谜。

“不会的,”艾丽斯说,又哭了起来,“一定会见到的。”

比利问那幅画的来历。布基耸耸肩:“不知道,但我猜画里画的就是以前酒店门前的那些树篱动物,我说的是被烧掉的那家酒店。我记得我买下这地方的时候,那幅画就挂在小木屋里了。我来住的时候很少上去。我管它叫避暑屋,但哪怕是夏天,那里也很冷。”

“那就好。”布基直起腰,向后退开,“现在去干掉那个狗娘养的浑蛋吧。”

布基望向艾丽斯,艾丽斯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10

他把文件存进U盘,合上电脑,起身去关暖炉,但他愣住了。树篱动物的画回到了对面角落的墙上,而狮子又近了一些。他敢发誓。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比利问布基是不是他把画挂上去的,布基说不是。

比利在朗蒙特的沃尔玛大卖场停车,他把车停得尽量靠近建筑物,以提高无线网络信号的强度。他拿出他的个人电脑,连接VPN,然后把艾丽斯的照片发给乔治,请乔治尽快把照片转给克拉克。

离万圣节还有一周左右时,阳光灿烂,吹着朝向内陆的大风,比利写到了他和艾丽斯(他把她的名字改成凯瑟琳)回到布基的屋子(布基的名字改成哈尔),布基伸开双臂——嘿,我的小饼干!——她扑进他的怀里。多么美好,就在这里结束吧,他心想。

告诉他,这女孩叫罗莎莉。她的时间很短,3天后开始,只持续4天。价钱可谈,但每小时8000美元起。告诉他,罗莎莉是“优质品”。告诉他,假如有怀疑,就去问朱迪·布拉特纳。要是你愿意,告诉他,你可以免费为他安排,用来补偿艾伦那个活儿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后果。告诉他,负责接送的会是达伦·伯恩的表哥史蒂文·伯恩。有回音就立刻告诉我。

不过这个10月,艾丽斯的快乐不是他优先考虑的东西。他的故事才是,而他的故事已经变成了一本书。这一点毫无疑问。也许除了艾丽斯·马克斯韦尔,不会有人读到他的这本书,但比利没有因此烦恼。她没有说错,重要的是写作本身。

邮件落款只有一个字母:B。

他隐约意识到布基和艾丽斯之间的感情愈发牢固。他觉得对艾丽斯来说,这像是为她小时候失去的父亲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替身。而对布基来说,她就是他从未有过的女儿。比利没有在两人之间觉察到任何性吸引力,他也不吃惊。他从没见过布基和女人在一起,尽管——他也必须承认——他很少和布基面对面交谈,但他们见面时布基很少会提到女人。比利认为,尽管布基结过两次婚,但有可能是同性恋。不过比利只知道——也只在乎——艾丽斯过得很快乐。

他们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过夜,住的是一家智选假日酒店。比利把他们的行李放在一辆小推车上,正要进门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掏出手机看,短信来自他过去的文学经纪人,这并没有勾起他的怀旧情绪。

他写完他如何在沙漠里服完兵役,如何决定——真的几乎就在最后一刻——不再继续服兵役。他写他回到美国后体会到的文化冲击,发现没人担心狙击手和土炸弹,汽车回火也不会有人吓得一抖,或立刻捂住脑袋。好像伊拉克正在进行的战争根本不存在,他的兄弟们为之牺牲的事业不重要。他写他接的第一个任务,如何暗杀新泽西那个喜欢打女人的人渣。他写他如何认识布基和接下来的每一单任务。他没有美化他自己,而且他写得太快,不可能面面俱到,不过他基本上全都写出来了。他写得非常顺畅,就像雪融时的雪水顺着山坡流过树林。

“乔治?”艾丽斯问。

这是事实,在理性的世界里必定是事实,但他还是不喜欢那幅画。他(再次)把画取下来,(再次)把画转过去面对墙壁。他打开文档,向下滚动到上次停下的地方。刚开始他写得很慢,他一次又一次偷看对面的墙角,像是觉得那幅画会变魔术似的又回到墙上。但它没有,过了半个小时,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屏幕上的字词。记忆敞开大门,他走了进去。大半个10月的白天,他都待在记忆之门的另一侧,就连暴风雪那天,他也穿着布基借给他的靴子艰难地走到了小木屋。

“对。”

本来就是这样的,比利对自己说,肯定是,因为画里的东西不会动。

“怎么说?”

他在小木屋里写游乐园和当时发生的事情,但小木屋没有电,于是他搬了个电池暖炉上去,把室温提高到能让他写作的程度。当然,外套还是不能脱的。树篱动物的画又被挂了上去,比利敢发誓狮子比先前更近了,眼睛也更红了。牛在两头狮子之间,而不是在它们背后。

比利把手机递给她。

比利没打算待这么久,这是艾丽斯的主意。她说他必须写完他的故事。她的话是一方面,她说话时沉稳而确信的语气是另一方面,而后者的说服力更强。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说,比利考虑了一下,认为她说得对。

乔治·鲁索:他要了。11月4日,下午8点。蒙托克公路775号。回我大拇指向上或向下。

这次他们在布基的山中隐居处待得比较久,他们碰到一场来得比较早的暴风雪,体验了大雪封山的感受(尽管只有一天)。目睹暴风雪的猛烈程度,艾丽斯同时感到惊异、喜悦和畏惧。她说她在罗得岛也见过下雪,一点也不稀奇,但从来不会下成这样,风把雪堆得比她的头都高。雪停之后,她和布基在后院做雪天使。经过再三恳求,雇佣杀手加入了他们。过了两天,气温回升到60华氏度,积雪开始消融。树林里充满了鸟鸣和雪水流淌的声音。

“你确定你想参与吗,艾丽斯?由你决定。”

1

她找到大拇指向上的表情,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