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一个杀手的自白 > 第17章

第17章

“收到,收到。”艾丽斯答道,嘴皮子非常利索。

“准备出发。安全带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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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算了。”她停下想了想,“不过也难说。”

比利很庆幸他昨天决定不连夜赶路,因为他们又花了两个小时才开到响尾蛇镇。这里没有购物中心,只有一条商业街,街边挤满了纪念品商店、餐馆、西部风格的服装店和酒吧。这类店很多,名字叫野性骑手酒馆、长靴与马刺、老宅地和187。没有埃奇伍德酒吧,但比利知道不会有。

“然后玩这个?”比利指着滑翔机说。

“这个酒吧的名字很好玩。”艾丽斯指着187说。

艾丽斯咧嘴一笑。这是个真正的笑容,非常好看。她又说:“我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确实。”比利赞同道,不过从酒吧门口的一排重型机车来看,他觉得这个名字恐怕并不好玩。加利福尼亚刑法的第187条是谋杀。

“还有你的青天大老爷。”

艾丽斯用手机导航,因为干扰程序让蒙迪欧的GPS和定位器一起失灵了。“再开1英里,也许稍微多一点。左手边。”

“我!的!上!帝!”艾丽斯用手遮挡阳光。

这1英里带着他们离开了小镇。比利放慢车速,寻找埃奇伍德山公路的牌子。他拐进这条公路。他们经过漂亮的住宅和瑞士风格的木屋,屋子离公路都隔着一段距离,许多房子的车道用铁链锁住,因为再过6周才是滑雪季。过了108号,柏油路到了尽头。原先平缓的路面变得坑洼不平,颠簸起来。比利拐过一个狭窄的S弯,强行开过被雨水冲毁的涵洞。这次车颠得非常厉害,安全带锁得死死的。

“不,你看。”比利说,把悬挂式滑翔机指给她看。那家伙身穿亮红色紧身衣,头戴黄色头盔,他要是撞在山崖上,这些东西不可能发挥任何保护作用。

“确定是这条路吗?”艾丽斯问。

“你可以看了。”

“没错。我们要去199号。”

他问她好不好。她说很好,语气像是在打发人。开出小镇,他们开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岔道口,她让比利停车,离另外几辆车远一些。然后,她请比利转过头去。比利望向车窗外,看见一个白痴在玩悬挂式滑翔机,他底下的河谷深得像是匕首捅出来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比利看到的他似乎停在半空中。他听见艾丽斯改变坐姿,拉开拉链,塑料袋窸窸窣窣,然后是撕开包装纸的声音——他猜她用的是卫生巾,她应该不想尝试卫生棉条,至少现在不想——然后重新拉上拉链。

她看手机:“上面没说有这个号码。”

“就算脏了,也可以买——”他本来想说“新的”,但她已经跳下车,快步走向——几乎是跑向——一家沃尔格林药妆店。几分钟后,她拎着购物袋回来了。

“我一点都不奇怪。”

“不用,我可以的。用不了几分钟。天哪,希望我别把裤子弄脏了。”

又开了0.5英里,土路到头,他们开上了草地,野花在车辙间的隆起处生长。比利觉得这很可能是伐木小道残存的痕迹。两侧的树木向中央靠拢。枝条抽打车身。坡度越来越陡峭。比利拐过上次冰河时代留下的突出石块。艾丽斯显得愈发紧张了。

他想起事后避孕药的说明书:“你确定不需要我——”

“要是开到头什么都没有,你就必须倒着开两英里了,因为没地方可——”

“不,但老朋友快来了。早了两周,但我能感觉到要来了。痛经。”

比利驾驶蒙迪欧拐过一个最难开的弯,这条路到头了。正前方是一座木屋,木屋沿着陡峭的山坡延伸,由看起来像被切断的电线杆的柱子支撑着。一辆吉普切诺基停在开放式门廊下。比利听见屋后传来发电机的运行声,非常低沉,但强健而稳定。

他开进停车场,找到一个停车位:“不舒服吗?”

比利和艾丽斯下车,抬起手遮住阳光,仰着脸往门廊上看。布基·汉森从摇椅上起身,来到木柱栏杆前。他头戴纽约流浪者队的帽子,嘴里叼着香烟。

“我要进去一趟,”艾丽斯说,指着前方,她面颊绯红,“有药店。”

“哎,比利。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他们穿过尼德兰,这座小镇外有座巨大的购物中心,小镇更像是它的附属物。停车场很拥挤。比利几乎什么都敢相信,但他很难相信,到明年初春,同一个停车场哪怕在营业日也会空荡荡的,而大部分店铺都会歇业。

“她也这么以为。布基,这位是艾丽斯·马克斯韦尔。”

“我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她说。

“很高兴认识你,艾丽斯。比利,你看看你。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起得很早,上午8点绕过丹佛,这一带是平原。9点15分,他们穿过博尔德。还是平原。然后突然,他们就进山区了。正如比利预料的,山路非常崎岖。艾丽斯坐得笔直,脑袋像是装在转轴上,眼睛瞪得老大,一会儿看右侧的幽深溪谷,一会儿看左侧树木茂盛的陡峭山坡。比利能理解。她在新英格兰长大,只在南方中部待了很短一段时间,而且结局还非常不愉快,因此这一切对她来说全都新鲜而惊人。他绝对不会相信,她遭到强奸是为了送她来落基山脉,但他很高兴她能来到这里。他喜欢她的惊异表情。不,不只喜欢,是爱。

“至少4年前了,”比利答道,“也许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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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快上来。楼梯在侧面。你们饿不饿?”

在乎她,这是个危险吗?当然。而且艾丽斯也变得越来越在乎他,信任他,依赖他,这也同样危险吗?当然。但看着她坐在那里仰望星空,这对他来说有意义。要是事情出了岔子,也许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但现在确实有。他给了她群山和星空,当然不是拥有,但至少能够欣赏,这已经很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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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窗口向外看。每排房间前面都有两把便宜的草坪躺椅。艾丽斯坐在一把躺椅上仰望星空。比利望着她看星空的样子,许久无法转开视线。他不需要心理学家告诉他艾丽斯代表什么,她就是凯西的化身,区别在于她长大了。心理学家还会说,她也是“永远在刷漆之家”的罗宾·马奎尔,但这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他想和罗宾做爱,许多个夜晚他自慰幻想的就是她,但他不想和艾丽斯睡觉。他在乎她,这比性重要得多。

比利担心他长期合作的中间人和经纪人会因为他带来了陌生人而生气,这里显然是他的紧急避难所,但布基对艾丽斯很好。他没有说比利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但他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因此尽管艾丽斯起初很害羞(也可能是警惕),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过,她还是尽量待在比利附近。

来到叉角羚汽车旅店,他们毫不费力地就要到了两间相连的房间。就停车场里的车辆数量而言,比利觉得他们可以在走廊上随意选择房间。他们在附近的一家谷仓汉堡吃饭。回到汽车旅馆,比利把U盘插在电脑上,打开文档,往下拉到上次断开的地方——塔可把“早安越南”大喇叭递给法里德。他又关掉了文档。他不害怕写游乐园里发生的事情,但他不想一段一段慢慢写。他想坐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一口气写完,就像倒掉瓶子里的毒药。他觉得用不了很长的时间,但那几个小时必须非常专注。

厨房整洁而宽敞,阳光充足。布基用微波炉加热通心粉和奶酪:“我也想给你们做牧场煎蛋,这道菜我很拿手,但我还没有完全安顿下来。需要补足物资。然后我就窝在这里,等整件事有了结果再说。最好是个好结局。”

9

“我把你拖进了一个烂摊子,对不起。”比利说。

唔,比利心想,这女孩有见地。

布基朝他挥挥手。“交易是我担保的,我知道风险。”他在两人面前各放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你呢,艾丽斯?怎么认识这位乔治·布什的战争老兵的?”

艾丽斯指着前方参差起伏的落基山脉:“假如真的有上帝,这就是他的造物。”

艾丽斯低头看着她的通心粉和奶酪,像是觉得食物特别诱人。她的面颊变得绯红:“就说他把我从街上捡回家好了。”

“不是你。”她说,抹掉脸上的证据,“我只是想说,要是真有什么上帝,那他的活儿也干得太糙了。”

“真的假的?唔。他给你表演过装傻了吗?非常值得一看。比利,给她露一手吧。”

“天哪,艾丽斯,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哭的。”

比利并不想,艾丽斯和尼克、乔治那种暴徒不是一路人,但布基给了他们一个藏身之处,他也不想拒绝这么简单的要求。不过他不需要担心。

她没有回答。比利望向她,发现她盯着她紧握的双手,面颊上泪光闪闪。

“我已经见过了。”艾丽斯顿了顿,又说,“某种意义上说。”

“相信这种话,就等于相信某个高高在上的人或东西比我妹妹重要。还有阿尔比·斯塔克、塔可。还有约翰尼·卡普斯,他再也不可能走路了。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

她给了比利一个眼神——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食物说话,但这个眼神足以让他确定她说的是他的故事的第一部分。他写那部分的时候知道尼克或乔治很可能在偷窥电脑。

“好吧,对不起。”她似乎有点害怕,“我不是故意——”

“很厉害,对吧?”布基说,拿过他的一碗食物坐下,“比利读过所有最难懂的书,但他也能告诉你河谷镇高中每个孩子都叫什么,以及蝙蝠侠从哪里搞到了他的斗篷。”

这句话比利听到过许多次,每次都让他感到难过:“我不信这种屁话。永远也不会相信。”

比利心想,去他妈的,稍微演一演也没什么坏处。他瞪大眼睛,放慢语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子,”她说,“我忘不了那些山峰有多么壮观。太阳下山的时候,我肯定不敢看,我会心碎的。而我会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一伙人轮奸了我,把我扔在大雨里不管。看来坏事发生在我身上也是有理由的。”

布基大笑,举起叉子指着比利,一根通心粉还挂在叉齿上:“哥们儿,你宝刀不老啊。”

他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F.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他转向艾丽斯。

“唉,”她说,“总有倒霉事。人生是一场宴席,宴席注定不长久。”

“从街上捡的?到底什么意思?”

“非常可惜。”

“他救了我的命。”

“大概30英里。”她继续输入文字,在屏幕上扫来扫去,“在一个叫拜尔斯的镇子上。他们有个火鸡狩猎比赛,然后还有盛大的舞会,可惜到11月才举办。看来我们只能错过了。”

布基挑起眉毛:“不杀人改救人了?我还真想听听。事实上,我想听听完整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哪里出了差错。”

“够了。还有多远?”

比利仔细思考了一下:“除了艾丽斯,全都出了差错。”然后他放声大笑。他忍不住。

她用多尔顿的手机查地图,只有非常年轻的人才会有她这个敏捷劲头。“找到一个叉角羚汽车旅店。听上去够不够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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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到布基那里,我猜应该能赶上,但我不想在天黑后走19号公路进山。路多半很曲折。”他没说的是,他不希望布基在晚上10点到半夜之间看见车头灯拐进住处的车道。毕竟布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来掩饰他的地址。“你看看能不能在丹佛以东找个冷门的汽车旅馆。”

他还是从弗兰克·麦金托什和保利·洛根来旅馆接他开始,一直说到结束,但最后那部分说得比较简单,只说几个男人对艾丽斯动粗,他收拾了他们一顿。

正是如此。他们开过了几百英里的平原,然后山峰突然耸立在眼前。

布基没问他是怎么收拾他们的。他默默地收拾盘子,拿到水槽前,然后开始放热水。这座埃奇伍德山公路尽头的小屋有微波炉和屋顶的卫星天线,但没有洗碗机。

“我看过照片,但完全不是一码事。我是说,就突然这么拔地而起了。”

“交给我吧。”艾丽斯说着起身。

“是的,确实很壮观。”

“不用了,”布基说,“就这么几个碗,砂锅先泡着。烤过的奶酪非常难洗。比利,你想待多久?我这么问只是因为假如你打算多待几天,那我就必须跑一趟金苏柏。”

“是落基山脉!我的天,你快看啊!”

“我不确定,但我很愿意去买东西。”

比利大笑:“这话倒是很新鲜。”

“我也去,”艾丽斯说,“给我开个单子就行。”她打开冰箱看了看:“缺绿色蔬菜。”

下午4点左右,她醒了,伸个懒腰,然后突然惊叫。她瞪大眼睛,望向风挡玻璃外的前方:“我了个青天大老爷啊!”

布基没接话。他站在水槽前,背对着他们说:“他们在找你,比利。不只尼克的组织,还有另外四伙竞争者和天晓得多少个独行客。这属于难得一见但并非闻所未闻的情况,所有人都在找同一个目标。你在某些聊天室里是热门话题,你的代号是萨默洛克先生。”

艾丽斯吃了一肚子华夫饼和培根,很快就又睡着了。比利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他越来越喜欢她的模样了,他喜欢她这个人。直接摔上一段人生的门,然后开门走向新的人生。就算给人们机会,有多少人会选择这么做呢?

“比利·萨默斯和戴维·洛克里奇。”比利说。

8

“对。”

“你太聪明了,不该去上商业学校,”他说,“我觉得你该做更有意义的事。”

“有人提到多尔顿·史密斯吗?”上帝啊,千万别说有,他心想。

他的手抓着车门把手,停下来望向她。她总有办法让他吃惊。

“据我所知,多尔顿·史密斯还没暴露,但这些人和所有最优秀的调查机构都有关系,联邦调查局跟这些机构比就是外行,你只要留下了任何破绽,多尔顿·史密斯就完蛋了。”

“有区别吗?”

布基从水槽前转过来,拿起抹布擦干净烫得发红的双手。他直视艾丽斯,不需要说任何话,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比利大笑:“我是现实主义者。”

比利说:“她不是破绽。等我离开这里,她也会改名换姓走自己的路。当然了,需要你帮她制造一个身份。”

“你是宿命主义者。”

“哦,这个交给我吧。已经准备好了一部分。没什么比得上互联网接上最先进的设备。”他回到桌前坐下,“愿意变成伊丽莎白·安德森吗?”

比利耸耸肩:“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意外。你只能相信概率,希望一切都好。”

艾丽斯像是吃了一惊,然后犹豫着露出笑容:“挺好,应该吧。不能让我自己选名字吗?”

“绝大多数时候?”

“最好不要。你很容易选一个和你的过去有关联的名字。这也不是我选的,而是电脑,一个姓名生成器的网站。”他望向比利,“既然你信任她,那就没问题了。詹森夫妇呢?还有那个房产中介?他们知道你除了多尔顿·史密斯之外的身份吗?”

“只要你举止正常,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注意你。”往回走的路上,比利说。

比利摇摇头。

他们在堪萨斯的昆特镇加油、吃饭。两个人从蒙迪欧下车,走向一家华夫饼屋,看见两个州警坐在柜台前。艾丽斯犹豫了,但比利继续向前走,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警察连看都没怎么看他们。

“所以你没留下尾巴,这样很好,因为有人悬赏要你的脑袋。”

第二天除了开车还是开车,大部分时候在I-70公路上。艾丽斯还没从生理和心理创伤中恢复过来,几乎一直在睡觉。比利想到他故事里的费卢杰篇章,他的故事保存在电脑包里的一个U盘上。想到费卢杰,他又想起了阿尔比·斯塔克,他总说等他回家,就把哈雷摩托从车库里取出来,然后从纽约一路骑到旧金山,而且不走什么狗屁乡间公路。他说,老子要一路上高速。油门拧到80迈,把手不断不罢休。阿尔比终究没能得到这个机会。他死在一辆生锈的费卢杰出租车后面,他的遗言是“没什么,划了个口子”,但说完他就开始呼哧呼哧喘气,就像艾丽斯惊恐发作时的那样,而他甚至没机会唱《泰迪熊在野餐》的第一句。

“多少?”

7

“聊天室说600万。”

“她很久没接受过我做出的任何决定了。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比利大吃一惊:“你没骗我?!为什么?这个活儿本身只值200万!”

“她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

她微笑:“想说,但没有。我说我交了个男朋友,我退学的时候和他分手了,我需要花点时间想一想接下来干什么。”

艾丽斯的脑袋转来转去,像是在看网球比赛。

“你没说我们要去坎昆吧?”

布基说:“尼克在处理悬赏,但我不认为出钱的是他,就像答应要给你的钱也不是他的钱。”

“对。你去……呃,找特里普和他室友的时候。”

比利用胳膊肘撑在桌上,虚握的拳头放在面颊两侧:“谁会出600万杀一个干掉了另一个杀手的杀手呢?”

“但你给她打过电话?”

布基大笑:“这个绕口令不错。赶上九个酒杯九杯酒九个酒迷喝九口了。”

“当然愿意。”她没有停下来思考,“不过到了某个时候,我还是想再打个电话给我母亲的。”她轻轻一笑,微微摇头:“说起来,我都不记得她上次打电话给我是什么时候了。真的不记得了。”

“会是谁呢?还有为什么?就我知道的情况来说,乔尔·艾伦是个无名小卒。”

“布基会帮你搞定身份,我猜。这是他的老本行之一。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重新开始。”

布基摇摇头:“别问我。但我打赌尼克·马亚里安知道。也许你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他。”

据比利所知,和布基打交道的雇佣杀手只有他一个,但他也没有反对。事实就是事实,他有什么可反对的。他可以再说一遍他只杀该死的人,但有什么必要。她要么相信,要么不相信。而不管她相不相信都无关紧要。他不能改变他的过去,但他打算改变他的未来。他还想讨回欠账,那是他应得的。

“尼克·马亚里安是谁?”艾丽斯问。

“还为你这样的人找工作。”她压低声音,“雇佣杀手。”

比利叹息道:“就是本吉·康普森。把我带进这个泥潭的人。”

比利微笑:“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黑道。我猜电脑时代快要把这些人消灭光了。”

这是在骗自己。把你带进泥潭的就是你自己。

“为黑道服务。”

14

“专业的武装匪徒。不要青少年,不要毒虫,不要脑袋发热喜欢乱开枪的。他一半是经纪人,另一半是星探。”

最后,比利决定他和艾丽斯在布基家待3天,顶多4天。他想写完游乐园的故事。写作用不了多久,但他还需要时间来思考接下来的行动。除了身边的鲁格,他需要再搞一把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吗?他不确定。他需要再搞一把手枪吗?比如能装17发子弹的格洛克,而不是只能装6发的鲁格?他也不确定。但用自动手枪换掉鲁格也许会很方便,尤其是他喜欢格洛克的小巧。他会遇到要用这种东西的场合吗?他还是不确定,但布基说给鲁格搞个卡在枪管上的消音器并不困难。当然,前提是他不介意自制的消音器,开上几枪就会四分五裂。布基说在山区,各种各样的配件都很容易搞到。

“牵线搭桥?”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搞一把M249。需要打听一下,但我知道该去找谁。都是信得过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布基啊,65岁还是70岁了,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他以前是海军陆战队的,每天靠啤酒、香烟、牛肉条和摇滚乐过日子。非常擅长电脑,有很多关系,帮忙牵线搭桥。”

也就是说,搞一把SAW——M249班用自动武器。比利想起大克莱站在游乐园门外,手里端的就是这个型号的枪,记忆中的这个瞬间格外鲜明。他摇摇头:“暂时就消音器好了。”

“我们要去见的这个人,”艾丽斯说,“他是个什么人?”

“鲁格GP的消音器,没问题。”

他们在堪萨斯的普罗特克申过夜,既因为路程已经走了近一半,也因为两个人都觉得在一个叫普罗特克申汽车旅馆的地方住一晚是个好主意。这次,艾丽斯跟着他去登记,前台的男人只扫了她一眼。换个女人也许会仔细看她,比利心想。化妆品质量很好,她的化妆水平也很高,但毕竟不完美。比利问她要不要他去买外卖,艾丽斯摇摇头。她做好了抛头露面的准备,这也是个好兆头。他们在唐家老店吃饭,普罗特克申似乎只有这个地方能吃饭。菜单以汉堡包和腌牛肉热狗为主。

艾丽斯的证明文件也能在3天内搞定,不过她和比利去响尾蛇镇买东西时,布基叫她顺便买染发膏:“我觉得你的驾照照片应该是金发配黑色眉毛,这样比较好。”

6

“你觉得?”她听上去有点怀疑,但看上去很感兴趣。

她在撒谎,但这不重要。

“是的。你上过商业学校,那我就给你编点相应的背景。会速记吗?”

“不记得了。”

“会。我在罗得岛上过暑期课程,很快就学会了。”

“梦见什么了?”比利问,关掉指示灯,把蒙迪欧开回正常车道上。

“知道怎么接电话吗?‘迪格南雪佛兰专卖店,请问要我转给谁?’”

“我没事,你继续开。我已经好了。只是做了个噩梦。”

艾丽斯翻个白眼。

“《泰迪熊在野餐》,唱!”比利说。他放慢车速,拐进应急车道。

“很好,至少有入门级的技能,照现在经济向好发展的趋势,应该就足够了。加上好衣服、好鞋子和欢快的笑容,伊丽莎白·安德森没理由找不到好工作。”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礼。比利喜欢这样。那个不敢照镜子的女孩走到现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道路,但还没有完全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天下午,他们继续向西北开,她睡着了,一个小时之后比利听见她在呻吟。她抬起双手,做出格挡的动作,她一只手打在仪表盘上,惊叫一声醒来。她又喊了一声,紧接着是第三声,然后她用一只手抓住喉咙。

但布基不喜欢这样。艾丽斯没有看出来,比利看出来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你就等着看结果吧。”

15

他把购物袋递给她说:“和你约会真是花钱如流水。”

他们去买东西,比利戴上了假发和布基在他那堆破烂——他称之为“爱尔兰人的行李”,到现在还没打开箱子整理过——里翻出来的墨镜。比利在金苏柏付现金。他们沿着埃奇伍德山公路往回开,最后两英里蒙迪欧还是颠得七荤八素,一肚子怨气地往前冲。

比利觉得这不能怪她。她年轻又健康,淤青已经开始消退,但依然看得出来最近有人对她的脸下过重手。她把她要的东西列给他,他去店里买回来。最重要的东西名叫Dermablend遮瑕霜,虽然没事后避孕药那么贵,但加上粉刷和定妆粉,也花了他近80块。

艾丽斯帮布基把东西分类放好。他怀疑地看着她买的大蕉,但没说什么。做完这些,她说她在房间里待得气闷,能不能出去走走。布基说从后门出去,她会看见一条进树林的路。“坡很陡,但你还年轻,没问题的。不过你该涂点驱虫药。去卫生间找吧。”

“化妆品连锁店。你替我跑一趟吧。我不想顶着这张脸进去。”

艾丽斯从卫生间出来,像卡车司机似的卷起了袖管,露在外面的地方涂上了驱蚊剂,脸蛋也因为驱蚊剂变得亮晶晶的。

“Ulta是干什么的?”比利问。

“别在意那些野狼,”布基说,看见她惊慌的表情,他又说,“开玩笑的,小朋友。老人说自从20世纪50年代,这附近就没有狼了。全都被打死了。熊也一样。但如果你能走1英里,你会看见非常壮观的风景。你可以朝着对面望,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英里的沟壑和河谷,然后就是一大块空地。那里曾经是一家度假酒店,但许多年前被烧毁了。”他压低声音:“据说那里闹鬼。”

他们在马斯科吉停车加油、吃饭,这座城市因梅尔·哈格德而著名。艾丽斯忙着摆弄AllTech电脑,指引比利开到箭头购物中心。车开到地方,她挑出一座有亮橙色遮阳篷的建筑物。

“当心脚下,”比利说,“别把脚扭了。”

5

“我会注意的。”

比利说“收到”,把变速杆拨到前进挡。5分钟后,他们开上高速公路,向西而去。

她离开后,布基转向比利,笑呵呵地说:“‘当心脚下,别把脚扭了。’你是她什么人,老爸吗?年龄倒是够了。”

她微笑:“那我们快出发吧。”

“别拿弗洛伊德那套分析我。她只是个朋友。我不想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但真是只是朋友。”

“1000多英里。要开两天。”

“你说他们对她动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科罗拉多,我的天。”她发出孩子般的叫声,“多远啊?”

“对。”

“科罗拉多。”

“一伙人?”

“准备好了。”她已经完全清醒了,“我们去哪里?”

“三个里的两个。另一个射在她肚子上。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比较有信心,”比利说,“准备好了吗?要再检查一下房间吗?”

“天哪,她看上去很……你知道的,正常。”

“你希望他们会那么认为?”

“其实并不。”

比利探身过去,指着手套箱左侧底下的一块防拆面板:“这是车载自动诊断系统。它有各种功能,这是一辆供租赁的车,因此有个功能是上报定位,如果有人想知道我们的位置,租车行就能通过它查到。等我们越过州界,租车行肯定会查询,因为诊断系统的程序会发送通知。这个程序能干扰信号。他们要是来查,只会认为诊断系统出故障了。”

“是的,当然不了。也许永远也不会了,不可能完全恢复。”

“这是干什么的?”

比利想了想他的话,和许多让人心情低落的念头一样,这话很可能是真的。

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比利打开他昨晚下载的程序。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老式调制解调器发出的连接音。他调低音量。

布基拿来两罐啤酒,两人出去坐在前门廊上。布基把蒙迪欧停在底下,和吉普切诺基头对头。

“其实不,但有时候你会撞大运。”

“她至少似乎在努力适应,”布基说,回到他那把摇椅上,比利坐进另一把,“挺有勇气。”

“真的知道?”艾丽斯似乎还没睡醒。

比利点点头:“确实。”

天还没亮,他们把几件行李放在蒙迪欧的后座上。比利把一台AllTech廉价电脑放在前排座位之间的控制台上,接好电影:“就知道这些便宜玩意儿迟早能派上用场。”

“而且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她会读空气。她也许真的想出去走走,但主要是为了方便我们谈话。”

4

“你这么觉得?”

比利用一台AllTech电脑下载了一个程序,花了很久,因为彭妮松林汽车旅馆的无线网络慢得令人发指。下载结束后,他读了一小时书,然后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睡觉前他设置了手机上的闹钟,但他知道他并不需要。他梦到了拉拉费卢杰。毫不意外。

“当然。这几天她可以住次卧。里面有些我的东西,不过我会清理出来的。床没用过,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床单,但我看见壁橱架子上有两条毯子,凑合三四个晚上肯定没问题。既然你不和她睡,那你就去阁楼吧。一年中大部分时候,上面要么冷得要死,要么热得要死,但最近应该刚好不冷不热。我有个睡袋。也许还在切诺基的车厢里。”

她几乎立刻回复:收到。

“听上去很好。谢了。”

他发短信给艾丽斯:早上5点出发,可以吗?

“有人答应要给我100万呢,我当然应该对他好点。除非你改变主意了。”

他删掉发给布基的短信和布基提到SCOTS视频的短信,然后打开谷歌。美国本土只有一个镇子叫响尾蛇,位于科罗拉多。响尾蛇镇没有埃奇伍德酒吧,但有一条叫埃奇伍德山公路的主干道。

“当然没有。”比利扭头瞪了布基一眼,“但你认为我不可能拿到了。”

比利回帖,用的ID是塔可04。回复内容很短:希望很快能见到他们!

“说不定呢。”布基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包威豪香烟(比利都不知道这个牌子还活着)递给比利,比利摇摇头。布基掏出Zippo打火机点烟,打火机上刻着海军陆战队的徽标和海军陆战队的格言——永远忠诚。“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不能低估你,威廉。”

这条评论是这样的:超好听。在响尾蛇的埃奇伍德酒吧看过一个超牛逼的10分钟版本。

他们坐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门廊摇椅上。比利心想,皮尔森街很安静,但比起这里,皮尔森街简直像闹市区。远处有人在使用链锯,也可能是碎木机,再加上吹过松树和杨树的轻风,这就是所有的背景声音了。比利望着一只鸟展翅滑翔,飞过湛蓝的天空。

播放量有4000多次,有几百条留言。比利拉到最后一条,留言ID是汉森199,时间是两分钟前。

“你该带她和你一起走。”

比利也知道SCOTS是什么。它代表布基最喜欢的乐队:滑道上的南方文化(Southern Culture on the Skids),《埃尔卡米诺69》是他们的一首歌。比利打开YouTube,输入“SCOTS现场老船长烧烤屋”。多年来,滑道上的南方文化乐队在这个场所演出过很多次,因此几首名曲加起来有40多个视频,其中5个是《埃尔卡米诺69》,但2007年的版本只有一个。比利选中这个视频,没有点击播放。这是个模糊抖动的手机视频,音质肯定很差,但他要找的并不是音乐本身。

比利转向他,惊呆了。布基的大腿上放着一个铁皮烟灰缸,里面塞满了没有过滤嘴的烟头。“什么?你疯了吗?我打算让她留在你这里,我去拉斯维加斯找尼克算账。”

他们好几年没这么联络过了,但比利记得DTA的意思:不要再发短信了(Don’t text again)。布基如此费尽周折说明他非常谨慎。他也许听到了什么风声,而且肯定不是好消息。

“当然可以,但你真的应该带上她。”布基按灭烟头,把烟灰缸放在一旁,然后坐了起来,“我不确定你以前有没有听过我的劝,但现在应该听我的。很多人在找你。包括你说过的达那·爱迪生这种狠角色。他们知道警察没有抓住你,也知道尼克坑了你,更知道你很可能要去找他要账。还知道你如果好言好语要不到,就会动手从他身上割肉。”

SCOTS现场老船长烧烤屋2007年埃尔卡米诺69YT。立删DTA。

“就像夏洛克。”比利嘟囔道。

5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看过那电影,但你要是以为那玩意儿能骗过他们——”他弹了弹金色假发,它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子,需要换一顶了,“——那你肯定就是吃错药了。他们知道你改变了外貌,否则不可能离开雷德布拉夫。假如你开车,去拉斯维加斯一共只有几条路。他们会监视所有路口。”

他发送,等待。他和布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他刚入行的时候。比利完全信任他,认为布基也信任他。另外,100万美元是个很大的诱惑。

他说得对,但比利还是不愿意带着艾丽斯去冒险。他想做的是让她远离危险。

我能来你那里吗?确切地说是我们,还有个人和我一起。她很安全,但需要新身份。不会待太久。等我拿到尾款,答应你的数字会照样给你。

“想走这一趟,你首先要考虑的是车牌号码。”他指了指地板和外面的两辆车,“这一片当然也有挂着南方牌照的车,但真的不多。”

回到分隔墙另一侧他的房间里,他发短信给布基·汉森。

比利没有回答。他被自己的愚蠢惊呆了。他用干扰程序阻隔蒙迪欧的车载电脑发送信号,但在这穿越中西部的一路上,他都把菱形底纹的蓝色车牌亮在外面。他还不如干脆挂个“我在这里”的牌子算了。

3

布基不需要读心术,因为比利所有念头都写在了脸上:“没必要太自责。绝大多数细节你都处理得很好,尤其你还走得这么仓促。”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想清楚他们要去哪里。

“但只要犯一个错误,绞索就会套在脖子上。”

“早点休息,因为我们明天必须早起。要开很长一段路。”

布基没有反对,只是又点了一支烟,说他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去俄克拉荷马和堪萨斯之类的地方找比利:“他们的注意力会放在西部。集中精力。爱达荷州、犹他州,甚至亚利桑那州,但肯定以内华达为主。直到你潜入拉斯维加斯,事态就明朗了。”

她也弯曲她的小拇指,笑着和他勾勾手。

比利点点头。

他弯曲小拇指,他有时候会这么逗沙尼斯玩,以前经常这么向凯西保证:“拉钩保证。”

“另外,要是他们发现你、跟踪你,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布基挥挥手,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烟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特别适合来一场枪战。我认为你是安全的,局势对你有利。但你的另一个身份是安全的,因为租车用的是多尔顿·史密斯这个名字,对吧?”

“你保证?”

“对。”

他们的角色掉转了180度,比利忍不住笑了:“不,我不会扔下你跑掉的。”

“你还有其他名字的证件吗?”

艾丽斯显得忧心忡忡:“比利……你不会半夜扔下我跑掉吧?”

比利还有戴维·洛克里奇的驾驶执照和万事达卡,虽然他也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都是已经暴露了的。”

比利摇摇头:“其他事情。”

“我可以再给你做一些,足够蒙混过关。名字就交给姓名生成器了。但是,就算我给你做了信用卡,你也别用。那东西只能用来看。另外,就别费劲换车牌了,你需要换车。租的那辆暂时放在这里吧,虽然难看得一塌糊涂。”

“继续写你的故事吗?”

“但挺舒服。”比利说,喝了两口啤酒。

他起身扔垃圾:“那就晚安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有钱吗?你已经把预付金的一成转给我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有。”

“好的。”

“4万左右,但不是现金。放在资管账户里,在雷德布拉夫开的户。”

“要是还不行,就敲敲墙。我会过来的。”

“但用的是多尔顿·史密斯的名字?”

“就唱《泰迪熊在野餐》,我知道。”

“对。”

“要是你开始喘不上气——”

布基的烟只剩下了一个烟头,他在烟灰缸里摁灭:“响尾蛇镇东面有家店叫里奇二手车,就是那种只管卖不管修的地方。你可以去买辆车。不,算了,我去买吧。我可以付现金,你给我开多尔顿·史密斯的支票吧。等你的操蛋行动结束后,我再拿去兑现。”

“嗯。”她偷了一根他的薯条,像是为了自证。

“要是我死了,那就成了空头支票。”

“你今晚应该没问题吧?”

布基朝他挥挥手。“我又不会买宝马,只要能代步就行。1500,顶多2000。说不定干脆不买轿车。一辆旧皮卡也许更好,车身生锈,弹簧也软了,但发动机靠得住。”他抬头看太阳,计算时间,“后面带个开放式的小车斗,就像园林工人用来拖割草机和吹风机的那种东西。”

沿着辅路往前走0.25英里,有一家苗条鸡。比利开车跑了一趟,买回食物和奶昔。她盯着手里的鸡肉培根三明治,嘴里那一口还没咽下去,眼睛已经在找接下来该从哪里咬下一口了。看着她吃饭的劲头,比利不禁感到赏心悦目。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如此。他们看本地新闻。法院刺杀案只有一则报道。没什么新消息,只是用来填补天气预报前的两分钟空当。世界已经往前走了。

比利在脑海里看见了它。一辆皮卡,车门上的油漆开裂,挡板已经生锈,车头灯四周贴着胶布。头上再戴一顶破旧的牛仔帽,唔,这个伪装相当不赖。他看上去就是个挣日薪的普通游民。

2

“但他们肯定在找一个单身男人,”布基说,“艾丽斯的用处就在这里。你们两个来到路边小餐馆,几个赏金猎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50号公路,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带着女儿或侄女的乡巴佬,开一辆破破烂烂的旧道奇或F150。”

她微笑道:“当然可以。”

“我不能把艾丽斯带进有可能会变成血拼的场合。”最糟糕的问题是她很可能会答应。

“好多了。另外,朋友都叫我比利。可以吗?”

“你去收拾那伙强奸犯的时候有没有带她?”

“明白。”她把假发递给他,“好点了吧?”

他当然没有,而是把她留在附近的汽车旅馆里,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艾丽斯就打开后门回来了。

“好的。但到了某个时候,我们必须各走各的。你明白的,对吧?”

16

她停止梳理假发,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走的时候带上我。求你了。”她误以为他的沉默是不情愿,“我在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我不能回商业学校和做卡布奇诺了,但我也不能回家。发生了这些事情,就算能我也不愿意。我需要离开这地方。我需要重新开始。求你了,多尔顿。求求你。”

她来到屋前的门廊上,脸蛋红扑扑的,笑得非常开心,头发被风吹成了一团乱草,比利发现,至少今天,她真的很漂亮(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开车回来的路上,比利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住下。我不认为那三个臭皮匠会报警。”他想到手机里的照片,“而且时间也晚了。”

“山上太美了!”她说,“风好大,险些把我刮跑,但是我的天,比利,你永远也看不够!”

他有,在放剃须用品的小包里。艾丽斯用手指撑起假发,三下五除二地梳了起来。“今晚住在这里吗?”

“只要天气晴朗。”比利笑着赞同道。

她点点头,表示到此为止:“你的假发看上去像是被飓风吹过。有梳子吗?”

艾丽斯要么是不知道他在引用什么,要么是脑袋里只有她见到的美景,反正连个象征性的微笑都没给。“天上比我高的地方有云,但比我低的地方也有。我看见一只巨鸟……不可能是秃鹫,但——”

他想了想,说:“我觉得是为了你们俩。”

“不,有可能是,”布基对她说,“这里的山上确实有秃鹫,但我本人没见过。”

“你这么做是为了我,还是你妹妹?”

“然后在峡谷的另一面,太不可思议了,但我觉得我看见了你说的那家酒店。然后我一眨眼——风太大了,吹得我流眼泪——等我再望过去,酒店就不见了。”

比利说可以。

布基的笑容不见了:“不止你一个人见过这个景象。我这人不迷信,但我绝对不会靠近远望酒店的原址。那里发生过一些坏事。”

“很好,但我能问一个我之前问过的问题吗?”

艾丽斯没有理会他:“景色美极了,这段路也非常美。还有,比利,你猜怎么着,往山上走大约0.25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小木屋。”

“这么说吧,三个人都不需要去医院,但都付出了代价。”

布基点点头。“好像是个避暑屋什么的。曾经是。”

“我会想知道细节吗?”

“嗯,看上去很干净,也没有受潮,里面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门开着,阳光能照进来。比利,你可以去那里写你的故事。”她犹豫了一下,“我是说,要是你想写的话。”

“对。”

“也许我会去的。”他转向布基,“你买下这地方多久了?”

“全部三个人?”

布基想了想:“12年?不,已经14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对吧?我每年都会来一两次,待一周,至少度个周末。在镇上亮亮相。让大家记住我的脸。”

“对。”

“你用的是什么名字?”

“你……收拾过他们了?”

“埃尔默·伦道夫。我真正的名字和中间名。”布基起身,“我看见你们买了鸡蛋,我觉得我可以去做牧场煎蛋了。”

他们回到房间里。他开车离开陆景庄园时打电话报过平安,但此刻艾丽斯又问他好不好,他再次说他一切都好。

他回到屋子里去了。比利想跟着他进去,但艾丽斯抓住了他手腕上方的前臂。比利记得他在瓢泼大雨中抱着她穿过皮尔森街时她的样子:上下眼皮只分开一条缝,眼睛仿佛两颗没有光泽的玻璃球。现在的她不是那个女孩了,而是一个好得多的女孩。

艾丽斯肯定在她房间的门口等他,因为比利刚一敲门,她就立刻开门了。然后拥抱他。他愣了一下,想要后退,但他看见她露出受到伤害的表情,于是也拥抱她。这不是尼克或乔治那种毫无感情的见面礼,他很久没有体验过真正的拥抱了。不,他随即意识到并不是这样,沙尼斯·阿克曼也拥抱过他。沙尼斯的拥抱非常美好,艾丽斯的这个拥抱也一样。

“我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她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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