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一个杀手的自白 > 第16章

第16章

比利顺着走廊走到头。门旁边有门铃,但他没按,而是大声敲门。他停顿片刻,然后敲得更响。

走廊尽头有个大号货运电梯,电梯门开着,轿厢壁贴着家具防撞垫,但比利根本没想过使用它。电机肯定在地下室,要是电梯启动,跳舞的影子就会听见。电梯左侧有一扇门,上面标着“楼梯”。比利爬到三楼的楼梯平台停下。他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取出手套和面具戴好。他把捆扎带放在裤袋里。他左手拿鲁格手枪,右手拿烤箱清洁剂。他把楼梯门拉开一条缝,外面是狭小的休息室,没人。再过去的走廊也没人。走廊左侧有一套公寓,右侧有一套,还有一套在走廊尽头。那就是轮奸团伙的住处。

脚步声接近门口:“谁啊?”

地下室里有人,正在跟着音乐唱。不,不是唱歌。比利看不见他本人,但能看见他的影子在跳舞。有人——很可能是大楼管理员——下来做什么事情,例如重设断路器、寻找修补漆,然后决定休息一会儿,幻想他在“与明星共舞”。

“警察,多诺万先生。”

比利走到门口,从缝隙向里面窥视。他看见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里面没有人。能听见音乐,枪与玫瑰的主唱在高喊《欢迎来到丛林》。往里30英尺左右,左右各有一扇开着的门,音乐是从右手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比利进门,沿着走廊轻快地向前走。来到一个你不该来的地方,你必须表现得像是属于这里。左手边的门通往洗衣房,里面有几台投币洗衣机和烘干机。右手边的门通往地下室。

“他不在。我只是他的室友。”

供服务人员使用的边门左侧有两个大垃圾箱,右侧是一把草坪躺椅和一张生锈的小桌,小桌上摆着烟灰缸。门开着一条几英寸的小缝,用砖块卡住,因为这种门会在你通过后自动关闭,而溜出来抽烟的人懒得每次回去都用钥匙开门。

“替他打掩护是没钱拿的。开门。”

比利把电脑包挎在肩上,下车绕到建筑物背后。他第一眼就在比较小的备用停车场里看见了那辆厢式货车。现在他能看清保险杠上的贴纸了:死人头烂透了。除非这辆车坏了(这个可能性永远存在),那伙浑球至少有一个在家。

开门的人至少比比利高6英寸,橄榄色皮肤。艾丽斯·马克斯韦尔顶多只有5英尺4英寸,想到这个大块头在她身上拱,比利的火气就上来了。

他可以尝试跟着真正的住户混进去(“帮我拉一下门好吗?谢谢!”),但这种办法恐怕只有在电影里才行得通。另外,现在是白天人最少的时候。40分钟只有两拨人进门,而出门的人数是零。

“你——”他看见一个男人戴着梅拉尼娅·特朗普的面具,斜挎着电脑包,他的脸立刻垮了。

此路不通,他心想。

“给我脱裤子。”比利说,然后用清洁剂喷他的眼睛。

比利开到一个正对大门的车位停下,取下假肚子,然后等待机会。过了20分钟左右,一辆起亚轿车停下,两个女人拎着购物袋下车。比利举起望远镜。她们走到门口,在小键盘上输入密码,但一个女人挡住了视线,比利一无所获。20分钟后,又来了一个男人……但不是比利要找的人。这个男人50多岁。他也站在比利和小键盘之间,望远镜毫无用处。

8

他们也朝他点点头,继续聊他们的。比利模仿胖子走路,直到走进停车场深处,然后快步走向福特蒙迪欧。他把枪和买来的东西塞进电脑包,开了1.5英里,来到陆景庄园。这里档次挺高,是单身花花公子的完美居所,但还不够高,雇不起警卫把守保安亭;白天的这个时间段,C栋门前的停车场很空。

杰克或汉克(反正是其中之一)踉跄后退,用两只手使劲揉眼睛。泡沫顺着面颊流淌,从下巴往下滴。他退到一把带遮阳顶盖的柳条椅前(比利记得这东西叫“凉台吊椅”),被脚垫绊倒在地,然后继续向后爬。这里确实是单身花花公子的客厅,弧形的双人沙发(比利也认识这东西,叫“情侣座”)面对大屏幕电视。圆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吧台对着能眺望机场的落地窗。比利看见一架飞机正在起飞,要是这个小杂种现在能看见,肯定会希望自己坐在飞机上。比利摔上房门。男人在惨叫他瞎了。

机场购物中心和汽车旅馆在同一条路上,往前走一段就到。购物中心里最显眼的是一家沃尔玛,它比米德伍德的那家沃尔玛还要大。比利锁好车,记住驾驶座底下藏着一把枪,然后去购物。面具很容易找。尽管还有几周才过万圣节,但店里已经提前把过节的玩意儿摆出来了。他还买了一副廉价望远镜、一包高强度捆扎带、一双薄手套、一个魔杖牌手动搅拌器和一罐烤箱清洁剂。来到外面,两个警察(真正的警察,不是沃尔玛的保安)正在喝咖啡,讨论舷外马达。比利朝他们点点头:“下午好,警官。”

“不,但要是不立刻去洗干净就会瞎,所以给我听仔细了。举起你的手。”

7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

“不重要。”

“举起你的手,我帮你处理。”

“一个比较矮,有雀斑。另一个高得多,橄榄色的皮肤。我不记得哪个是杰克,哪个是汉克了。”

杰克或汉克在铺满地板的地毯上打滚。他没有举起手,而是想坐起来,他的块头太大,不能掉以轻心。比利放下电脑包,飞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嗷的一声惨叫,从嘴里喷出去的泡沫落在地毯上。

“好的。另外两个呢?”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举起你的手。”

这个男人在她的酒里下药,伙同两个朋友轮奸了她,然后把她像扔垃圾似的从车上扔下去。他举着一袋爆米花,面露笑容。他眼睛发亮,牙齿洁白而整齐。比利觉得他很像牙膏广告里的演员。

他举起双手,两眼紧闭,面颊和额头变成了鲜红色。比利跪下,一只手抓住他的两个手腕,躺在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比利就用捆扎带绑住了他的双手。

她掏出手机,给比利看一张照片:“我们去看电影那个晚上拍的。”

“还有谁在?”比利十分确定家里没别人了。要是有,肯定会被他的惨叫引出来。

“特里普长什么样子?”

“没人!上帝啊,我的眼睛!疼死我了!”

他在走廊里往外走到一半,然后又折回去。他忘了问一个问题。他敲敲门,她开门。

“起来。”

但艾丽斯没有,而是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她的手很凉:“注意安全。”

杰克或汉克笨拙地爬起来。比利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向通往厨房的过道口:“直着走。”

“你说句别去,我就不去了。”

杰克或汉克没有直着走,而是跌跌撞撞,在前面挥舞手臂,以免被障碍物绊倒。他呼吸急促,但没有像艾丽斯那样呼哧呼哧喘息,没必要教他唱《泰迪熊在野餐》的第一段。比利推着他向前走,直到他的皮带扣碰到水槽。水龙头带喷水装置。比利拧开水龙头,朝着杰克或汉克的脸喷了起来。他也淋湿了自己,但他不介意,其实还挺提神的。

很有可能,但只要能做到,比利就打算去替她出这口气。那三个男人欠一个教训。

“疼!还是疼!”

“也许这是个坏主意。”

“会过去的。”比利说,确实会过去的,不过他希望别太快。他知道艾丽斯的底下疼了很久。也许现在还没全好。“你叫什么?”

她问他确定想这么做吗。比利说他确定,这是实话。

“你要干什么?”他哭了起来。他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人高马大,体重至少220磅,但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道。取决于情况怎么发展。”

比利用枪盯着他的腰窝说:“这是枪,所以别逼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

“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杰克!”他几乎在尖叫,“杰克·马丁内斯!别开枪,求求你!”

“不,但我会保持联系的。”

“杰克,我们去客厅。”比利把杰克推到前面,“坐在吊椅里。能看见吗?”

“你去那里之前会先回这里吗?”

“能看见一点,”杰克哭着说,“但他妈的很模糊。你是谁?为什——”

“我能进去的。”比利希望他真能做到。他擅长的是枪械,不是进入有密码门的建筑物。

“坐下。”

“对。我不记得公寓号码了,但走廊到头就是。进大门需要输密码,我没看见他输了什么。当时觉得并不重要。”

“钱包你拿去。里面没多少,但特里普的卧室里有几百块,就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你拿走吧,放过我!”

“三楼。”

“坐下。”

“我不记得门牌号了,就记得在10号公路上,叫陆景庄园。是公共汽车去机场掉头前的最后一站。”艾丽斯拉着他的袖子走到窗口,指给他看,“我很确定那就是陆景庄园,左手边的三栋楼。特里普——他们三个——住在C栋。”

他抓住马丁内斯的肩膀,把他转过来,然后推了一把,让他坐进那把凉台吊椅。椅子用钩子和绳子挂在天花板上,他的体重使得吊椅摆动起来。马丁内斯用充血的眼睛望着比利。

“那几个人住的公寓,你知道地址吗?”他早该问她这个问题了,但之前他们有点忙。

“坐一会儿,冷静一下。”

她告诉他,他存进联络人。

吧台的冰桶旁有餐巾,而且是布的,不是纸的,很有格调。比利拿了一块,回到马丁内斯面前。

“装东西。我要去买些必要物资。而且这是个好掩饰。看上去很专业。你的号码是多少?”

“别动。”

“带包干什么?”

马丁内斯一动不动地坐着,比利擦掉他脸上残余的最后一点泡沫,然后退开:“另外两个呢?”

他们把行李搬进房间。他从电脑包里取出MacBook Pro,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晃晃悠悠的,一条桌腿底下需要垫点东西),拉上电脑包的拉链,挎在肩膀上。

“为什么?”

州际公路在舍伍德高地有两个出口,下来都是一大堆快餐厅、自助加油站和汽车旅馆。比利请艾丽斯找一家不是连锁的汽车旅馆。她忙着看招牌的时候,他把鲁格手枪从腰带底下掏出来,藏在座位底下。来到第二个出口,她指着彭妮松林汽车旅馆,问他意下如何。比利说似乎不错。他用多尔顿·史密斯的信用卡租了两个相邻的房间。艾丽斯在车里等着,比利不由得想到了妙韵英雄乐队的名曲《三等浪漫》。

“问话的不是你,杰克,是我。你只能回答,除非想再尝尝清洁泡沫。要是真的惹我生气了,就让你的膝盖尝尝子弹。听懂了?”

6

“懂了!”马丁内斯的卡其裤裤裆湿了。

比利认为这一个字说尽了整个复杂的母女关系——再加上眼泪、互相指责和摔门。“你需要再想想清楚,”他说,“现在我们该走了。”

“他们在哪里?”

“嗯。”

“特里普去RBCC见导师了。汉克在上班。他是约斯班克的销售。”

“真的?”

“约斯班克是什么?”

但艾丽斯忽然笑了:“说到打电话,我会告诉她我退学了。她会相信的。说我要和几个朋友去坎昆。她也会相信的。”

“约瑟夫·A. 班克,是个男装——”

比利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可说的。

“好了,我知道是什么。RBCC是什么?”

“肯定会的,”艾丽斯说,然后带着一丝怨恨说,“大概一个月以后吧。”她叹了口气,又说道:“然后跟她说什么?我交了个朋友,一起吃鸡汤面,看《罪恶黑名单》?”

“雷德布拉夫社区大学。特里普是个研究生。在职的。历史系。他在写澳大利亚和匈牙利战争的论文。”

“现在信任你了。你找个时间给你母亲打电话,否则她会担心的。”

比利想对这个白痴说澳大利亚和匈牙利的1848年革命毫无关系,但有什么必要呢?他来是为了给他们上另一门课。

“现在信任我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当时我不信任你。”

“不知道。他好像说过他约的是两点。然后他有时候会去喝杯咖啡。”

她接过手机,责备地看着他:“原来没丢,一直在你那里。”

“顺便和咖啡师聊聊天,”比利说,“特别是刚从外地来的,很想认识一两个好心人的那种。”

回到楼下,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艾丽斯的手机递给她。他把SIM卡插了回去。

“什么?”

都怪贝弗利给它们起了名字,他心想。他给两株植物最后各浇了一点水,然后祝它们好运。他摸了摸裤子后袋,沙尼斯画的火烈鸟已经叠起来放在那里了。

比利朝他腿上踢了一脚,并不重,但马丁内斯叫了起来,柳条椅又开始晃动。三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配一张吊椅正合适。

“我来吧。”他去还钥匙,但进门后他先取出了唐·詹森的鲁格手枪。他把枪藏在假肚子底下,别在腰带里,然后用特大号的运动衫盖住肚子。这把鲁格手枪相当贵,售价五六百美元,比利没那么多现金。他把两张50块和一张100块放在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说:“借枪一用。我之后会还你剩下的钱。”其实比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还上。另一方面,达夫妮和沃尔特怎么办?会在他们家的阳台上枯死吗?植物世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操心,还要琢磨这个真是吃饱了撑的。

“汉克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天,”她说,“还在我这里。我擦干净,然后……怎么处理?从门底下塞进去?”

“他4点下班。你为什么——”

“詹森家的钥匙呢?”

比利又举起喷罐。马丁内斯的眼前肯定还一片模糊,但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立刻安静下来。

“应该可以了。”她说。

“你呢,杰克?你靠什么挣你的啤酒面包?”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艾丽斯拿着抹布和喷壶去了詹森家,喷壶里装的是来苏水,她用抹布擦干净每一个表面。电视机遥控器她擦得格外认真,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用过。她也没有忘记电灯开关。她回到楼下,比利帮她擦拭地下室公寓里的痕迹,尤其注意卫生间:水龙头、淋浴头、镜子、马桶的冲水把手。这个任务花了他们近一个小时。

“我是日内交易员。”

最后收拾行李的还是比利。没费什么事。他的手提箱里放不下她的新衣服,但他在卧室壁橱里找到了一个巴诺书店的手提袋,把她的东西塞了进去。他把三台AllTech电脑叠成一摞,抱出去放进福特蒙迪欧。

比利走到圆桌上的电脑前。数字在屏幕上流淌,其中以绿色的为主。今天是周六,但其他地方还有其他人在交易,因为金钱从不休息。

5

“后面那辆厢式货车是你的吗?”

艾丽斯说:“你想的时候我来帮你收拾行李吧?”

“不是,是汉克的。我开的是马自达。”

“不重要。但是,那伙人既然做了这种事,就需要吃点教训。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厢式车坏了吗?”

“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对,爆了个汽缸垫。他这周开我的车去上班。他工作的店就在机场购物中心。”

“没什么。就是喜欢你。我的朋友塔可会说,你可真会给自己找辙。”

比利把一把椅子拖到吊椅前。他在马丁内斯对面坐下:“我可以放你一马,杰克。只要你乖乖的。你能做到吗?”

“对,”艾丽斯说,从眉毛底下仰望比利,继续以退为进,“我看你还是别惩罚他们了。”然后她问比利笑什么。

“能!”

比利不得不掩饰笑容。她在欲擒故纵,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做到了这种程度。与那个他从大雨里救回家的半昏迷呕吐女孩相比,与那个时而半夜陷入惊恐发作的女孩相比,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比利觉得这是在往好的方向改变。另外,她说得对——无论他怎么收拾那三个家伙,他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艾丽斯。因为他们上周很可能只祸害了她一个人。

“意思是等你的室友回来,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大喊大叫提醒他们。我想找的主要是特里普,但要是你惊动了他或汉克,我打算用在特里普身上的招数就只能用在你身上了。听懂了吗?没什么不明白的吧?”

“也许你可以一个人走,别管特里普和他的同伙了。因为假如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肯定会联想到我。我是说特里普和他的同伙。他们不可能去找警察,但他们也许会报复我。”

“懂了!”

话虽这么说,这个想法却开始渗入他的心灵,就像雨水渗入干裂的土地。她不可能和他一起去拉斯维加斯,但假如他们能编出一个故事来保护多尔顿·史密斯目前正岌岌可危的身份,那么也许……

比利掏出手机,拨给艾丽斯。她问他好不好,比利说他很好。“我和一个叫杰克·马丁内斯的人在一起。他有话想对你说。”比利举起手机对着杰克,“说你是个狗屁不如的小杂种。”

“你不能和我去。那是发神经。”

杰克没有反抗,也许因为他胆小,也许因为此刻他的自我感觉就是这样的。比利希望是后者。他希望连日间交易员也能听懂人话。

艾丽斯使劲摇头:“你在隔壁房间。我可以小声说你就是威廉·萨默斯,法院杀人案的凶手。你还没戴上这玩意儿,我们就跑上楼,坐进他的车里了。”她戳了戳他的假肚子。

“我是个……狗屁不如的小杂种。”

“因为你害怕。”

“说你非常抱歉。”

艾丽斯替他说完:“要是我想跑,你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我就可以跑了。就是你去买避孕药那次。”她顿了顿,又说:“再说,我给了他一个假名。”

“我非常抱歉。”马丁内斯对电话说。

很可能是真的,比利心想。而且——

比利收回手机,艾丽斯似乎在哭。她对比利说注意安全,比利说他会的。他挂断电话,把注意力转向吊椅上那个脸色通红的年轻人:“你知道你在为什么道歉吗?”

“我没有,因为我不是人质。我在詹森家的时候随时都能溜走,只要我轻手轻脚下楼梯就行。你不可能注意到,因为你完全投入了写作。”

马丁内斯点点头,比利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真该死,”比利说,“你真的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9

他望着她,一时间既相信他听见了她使用的代词,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糟糕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这已经是个既定结论了。

他们坐在那里,时间慢慢流逝。马丁内斯说眼睛还是烧得疼,于是比利在吧台水槽里又打湿了一块餐巾,回来擦干净他的脸,眼睛擦得尤其仔细。马丁内斯说谢谢你。比利觉得这个人迟早会恢复他妄自尊大的“让美国再次伟大”气质,但问题不大,因为他认为马丁内斯再也不会强奸女人了。他改过自新了。

4

3点半左右,有人走到了门外。比利站在门背后,先望向马丁内斯,举起一根手指,按住梅拉尼娅面具的嘴唇。马丁内斯点点头。这人肯定是特里普·多诺万,因为时间太早,不可能是汉克。钥匙在锁眼里转动。多诺万在吹口哨。比利握住左轮手枪的枪管,举到面颊旁边。

“也许,”艾丽斯说,“要是你真的想去……呃……找特里普,那我们不该等到明天。也许应该现在就去。”

多诺万进来了,还在吹口哨。他穿设计师牛仔裤和短皮外套,加上印着姓名缩写花纹的公文包和俏皮地压在黑发上的鸭舌帽,完全是一副时尚先锋的派头。他看见马丁内斯坐在吊椅上,双手被捆扎带绑在一起,口哨声戛然而止。比利上前一步,抡起枪托朝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用力不算太重。

比利点点头,有结论了。

多诺万踉跄前冲,但没有像电视里的角色被枪托打的时候那样倒下。他转过身,瞪大双眼,一只手捂着后脑勺。比利已经用枪口指着他了。多诺万把手拿到面前看,手上沾着鲜血。

“呃……”

“你打我!”

“你是不是要出示证件才能进酒吧?”

“比我挨的那一下轻。”马丁内斯嘟囔道,抱怨的口吻甚至有点滑稽。

艾丽斯坐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冒犯。要是换个处境,这一幕也许会很滑稽。“我21岁!是合法的成年人了!”

“你为什么戴面具?”

“但不等于他会相信。听我怎么说是一码事,他自己看见的是另一码事。他看见的是一个中年胖子和一个伤痕累累的未成年少女。”

“双手并起来,手腕对手腕。”

艾丽斯点点头:“很好。这样都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

“给了他一个假名?我反正只说你是我侄女。我说你母亲的男朋友揍你,因为你不肯和他上床。”

“因为你不照着做我就朝你开枪。”

“布伦达·科林斯。我在高中里最好的朋友。你有——”

多诺万没有继续争辩,手腕对手腕把双手并在一起。比利把鲁格插在前面腰间。多诺万扑向他,但比利早有预料。他让到一旁,借着多诺万前冲的势头用力一推,多诺万重重地撞在门上。他疼得惨叫。比利揪住他时髦的皮外套(说不定就是在约瑟夫·A. 班克店里买的)的衣领,使劲向后一拽,伸出一条腿绊倒了特里普。特里普面朝上摔倒在地,鼻子在流血。

“他以为是我剃掉了,所以应该没问题。至少我认为没问题。我打算再待一天。你告诉他你叫什么了吗?”

比利在他身旁跪下,先把唐·詹森的枪插在背后腰间,这样枪就不可能被多诺万抢走了,他举起一根捆扎带:“双手并起来,手腕对手腕。”

“上帝啊!”

“不!”

“我直觉觉得没有,但他的观察力很好,注意到我的小胡子不见了——”

“你的鼻子在流血,但还没断。双手并起来,否则我就打断你的鼻子。”

艾丽斯用一只手捂住嘴,但食指碰到了肿胀的鼻子,她又把手放了下去:“我的天哪,他认出你了?”

多诺万把双手并在一起。比利捆住他的手腕,然后打给艾丽斯,说逮住两个了,还剩一个。他没有让多诺万听电话,因为多诺万似乎不准备道歉。至少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比利说:“我今天去找坑了你的浑球聊聊。明天我就溜了。”

10

3

特里普·多诺万坐在情侣座上,想方设法地和比利搭话。他说他知道比利的来意,但无论那个叫艾丽斯的娘们儿说了什么,都完全是为了自保的瞎话。她很饥渴,她要男人,她得到了,大家告别时气氛融洽,就这么简单。

上车前他挥挥手,比利也朝他挥手。然后他飞快地下楼。

比利点头赞同:“然后你们送她回家。”

他步履轻快地下台阶,走向被刮花的SUV,他微微拱起肩膀,也许是因为今天上午冷飕飕的,也许是因为他担心比利会把一发子弹送进他的后脖颈。

“太对了,我们送她回家。”

里克特哈哈一笑。比利不确定这是不是假笑。有可能。“这话我可听见了,老弟。听得太清楚了。”

“用汉克的厢式车。”

“吃东西总是沾在上面,我受够了。”比利说。

多诺万的眼神飘了一下。他拥有男性魅力和信口开河的魔法组合,这种能力从小到大一直为他保驾护航,他甚至觉得也能征服这个戴梅拉尼娅·特朗普面具的入室匪徒,但他不喜欢这个问题。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对方知情。

比利一惊,抬起手,用两根手指去摸上嘴唇。他在慌乱中忘记贴小胡子,不过这样反而更好。贴胡子很麻烦,需要用快干胶水固定,万一他贴歪了,或者快干胶水露出马脚,里克特会认出来胡子是假的,心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那辆性爱机器坏了,停在后面的停车场里。”

这是个笑话,于是比利大笑。里克特松开他的手,打开门,然后转回来:“你把小胡子剃掉了。”

比利不说话。马丁内斯也不说话,多诺万没看见他室友脸上“你完蛋了”的表情。多诺万的注意力全放在比利身上。

里克特感叹道:“女人啊!没法和她们一起生活,但除了亚拉巴马州,你也不能朝她们开枪!”

“MacBook Pro?”他朝地上的电脑包点点头,“超牛逼的,哥们儿。”

“懂了。祝你好运。”他转向比利,笑呵呵地伸出一只手。笑容似乎挺真诚。里克特也许相信了他的故事。但也有可能,他认为他在做戏,因为他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他的演技。比利使劲握住他的手,有力地晃了一下。

比利还是不说话。塑料面具底下,他汗如雨下,他迫不及待地想摘掉面具。他只想尽快做完这里的事情,然后离开花花公子的单身天堂。

“我会收留我侄女一周,也许10天,等我妹妹冷静下来,然后送她回去,和她谈谈鲍勃的问题。”

5点差15分,另一把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第三只小猪回家了,这只小猪个头不高,衣冠楚楚,身穿三件套的正装,但领带破坏了他的形象,这条领带红得就像艾丽斯·马克斯韦尔大腿上的鲜血。汉克没给他找麻烦。他看见多诺万脸上的血和马丁内斯肿胀的眼睛,比利叫他伸出双手,他乖乖地照着做,只是象征性地抱怨了一句,听凭比利用捆扎带绑住他的手腕。比利领着他到圆桌前坐下。

“我知道这种人,”里克特说,依然看着门外,“非常熟悉。”

“人到齐了,”比利说,“大家排排坐,小脸放光芒。”

“这还没完呢。玛丽是个暴脾气,不喜欢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我书桌里有钱,”多诺万说,“在我房间里。还有毒品。世界级的可卡因,哥们儿。整整一小袋呢。”

“明白。”里克特望向门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回车上去了。这个故事也许让他不舒服了,比利心想,也可能他只是想摆脱我。

“我也有现金,”汉克说,“只有50块,但……”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比利都有点喜欢这家伙了。他做了不可饶恕的坏事,说喜欢他当然很蠢,但也是真的。他眼睛底下和嘴角的肌肉颜色发白,说明他非常害怕,但他能够故作镇定,假装若无其事。

“这个可怜的孩子是我妹妹玛丽的女儿,”比利说,“一年前玛丽的丈夫扔下她跑了,然后她勾搭了一个废物,好像是在酒吧里,叫鲍勃什么的。他想对女孩下手,她不从,他就揍了她一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行了,你们知道事情和钱没关系。”

“欢迎和我做伴。”里克特说。

“我说过了——”多诺万开口道。

他们上楼梯来到门厅。比利走在后面,稍微有点气喘:“我得减肥了。”

“特里普,他全都知道。”马丁内斯说。

“我知道,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比利对汉克说:“你姓什么?”

“不关我的事,老弟。现在是21世纪了。”

“弗拉纳根。”

“我送你出去,”比利说,他压低声音,“我想和你谈谈……”他朝卧室摆了摆头。

“后面那辆厢式货车,性爱机器……是你的,对吧?”

“当然好,当然好,但我必须亲自通知一次。职责所在。很抱歉打扰了你,史密斯先生。你就继续……”他的视线朝卧室闪了一下,“……忙你的吧。”

“对。但车坏了。汽缸垫——”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打给他们。”

“爆了,我知道。但上周还是好的,对吧?你们玩够了艾丽斯送她回家,用的就是这辆车,对吧?”

里克特从上衣内袋里掏出小记事本和银杆铅笔:“我会打电话通知他们的。”

“什么都别说!”多诺万吼道。

他找到钱包,回到客厅里,提醒自己模仿胖人的步态。里克特凑在一台AllTech的屏幕前,双手撑着膝盖,领带垂在半空中,像个静止的钟摆,他正在读鳄梨的伟大之处,这是大自然最完美的蔬菜(其实是水果)。比利有一瞬间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十指交叉,朝着里克特的后脖颈来一记震天锤,但等里克特转过头来,比利只是打开钱包,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给你。”

汉克没有理他:“你是谁?她男朋友?她哥哥?我的天。”

比利抬起手,虚拍两下:冷静,冷静。

比利不说话。

艾丽斯坐在床上,瞪着眼睛看他。她面无血色,淤青因此更明显了。怎么了?这双眼睛在问,情况有多糟糕?

汉克长叹一口气,带着哭腔说:“你知道我们没送她回家。”

“没问题。”

“那你们是怎么处理她的?”

“有。在我钱包里。我去拿,稍等我一下。”

多诺万:“什么都别说!”这似乎成了他的祷文。

“你真是个好邻居,她也是个可爱的女孩。”里克特舔舔嘴唇,也许是为了润湿,也许不是,“你有詹森的手机号吗?”

“他这个建议可不怎么好,汉克。说出来,免得吃苦头。”

比利没理由告诉他,反正等唐和贝弗利从邮轮旅行归来也要换地方住了,他们甚至可能买房,不租房。不过,他还是告诉里克特,詹森一家要外出一段时间,把植物托付给了他。“当然了,还有我侄女。”

“我们让她下车了。”

“对,但你有6周时间找新的住所。”里克特的语气像是在给他莫大的恩赐,“但很抱歉,6周是已经确定的。搬走之前给我留个邮寄地址,另外,多出来的租金我可以退给你。”里克特叹了口气:“然后我还要去通知詹森一家呢。肯定很伤感情,因为他们在这里住得更久。”

“让她下车?你这说法挺有意思。”

比利把双手插进口袋,站在原地前后晃动,让假肚子在运动衫底下微微挺起。“堆货棚子和房子要被拆除了,你是这个意思对吧?包括这座公寓楼在内?”

“好吧,我们扔下了她,”他说,“但是哥们儿……她能说话,明白吗?我们知道她有手机和钱,可以自己叫优步。她能说话!”

艾丽斯已经冷静下来了,这是个好兆头。“我去卧室里待着,你们男人谈你们的事情吧。”她说,走进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而且意识清楚?”比利说,“能正常交谈?你他妈敢这么告诉我吗?”

比利心想,互联网时代,购物中心恐怕无法给任何东西重新注入活力,连它们自己也不例外,但他没有接话。

汉克没敢这么说。他哭了起来,比利觉得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哦,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里克特想起了正经事,他抚平领带,露出职业性的笑容,“一个名叫南方奋进的合伙公司买下了池塘街的堆货棚子和皮尔森街剩下的这几套房子,包括这套。他们打算建造一个新的购物中心,据说能为这块城区重新注入活力。”

比利打给艾丽斯。比利没有逼着汉克说他是个狗屁不如的小杂种,因为他的眼泪说明他已经知道他是了。他只是命令汉克道歉。汉克说对不起,听上去似乎很诚恳。有多少用就是另一码事了。

艾丽斯稍微收拾了一下,除此之外,房间就是他搬进来时的样子。“你有什么事,里克特先生?”

比利转向多诺万:“轮到你了。”

“非常有意思,”里克特说,弯腰看着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的内容刚从危险的蔬菜(事实上是玉米,甚至都不是真正的蔬菜)变成了十起著名的未结凶案(领头的是琼贝妮特·拉姆齐)。“真的很有意思。”他直起腰,环顾四周,“你这里整理得不错,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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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艾丽斯说,又勉强笑了笑。里克特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比利明白无论他忙着折腾该死的假肚子时艾丽斯对里克特说了什么,里克特宁可相信月亮是用绿奶酪做的,也不肯相信她是多尔顿·史密斯的侄女。

花花公子们都已经吓破了胆。没人企图夺门而出,因为他们知道要是敢尝试,就会被戴面具的入侵者撂倒。比利走过去拿起电脑包,取出魔杖牌手动搅拌器,这是个细长的不锈钢圆柱体,长约8英寸,电线用两根扭结扎带绑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是我的副业。啤酒和面包靠的主要是IT外包。需要经常到处跑,对吧,亲爱的?”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比利说,“男人呢,除非他本人遭受强奸,否则就不可能知道被强奸是什么滋味。你,多诺万先生,即将亲身体验到模拟得很像的强奸过程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工作?”里克特问。

多诺万企图从情侣座上跳起来,但被比利按了回去。他坐下的时候,坐垫发出了放屁般的怪声。马丁内斯和弗拉纳根一动不动,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搅拌器。

“哦,没关系。”里克特说。他扫视三台AllTech电脑,屏幕上在循环显示预先设置好的各种骗取点击的文章:《阿萨伊浆果的奇迹》《减少皱纹的两个小妙招》《医生恳求你们不要吃这种蔬菜》《看看这十位童星现在的模样》。

“你现在站起来,脱掉裤子和内裤,然后趴在地上。”

“我在……”比利指了指卧室和再往里的卫生间。

“不!”

“里克特。”他说,向比利伸出手。比利和他握手,继续微笑,想要搞清楚里克特的心思。他没能做到。但里克特肯定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淤青和紧张的情绪。你不可能注意不到。比利的手在出汗吗?很可能。

多诺万脸色发白,眼睛瞪得比他室友的眼睛还大。比利知道他不会立刻服从,他从腰间拔出手枪。他想到了巴勃罗·洛佩斯,他们班在游乐园的阵亡人员之一。大脚洛佩斯会背诵血手哈里的那段名台词,结束时哈里说:“你必须问你自己一个问题:我今天运气好吗?那么,小崽子,你觉得呢?”比利不记得具体是怎么说的了,但他明白其中的精神。

比利皱起眉头,假装回忆,然后展颜一笑,像是想到了答案:“哦,对,没错。里克先生。”

“枪不是我的,”他说,“是我借来的。我知道枪上膛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子弹。我没仔细看。要是你不脱掉裤子,趴在地上,我就朝你的脚腕开枪。近距离射击。所以你必须问你自己一个问题——是实心弹还是空尖弹?假如是实心弹,那你以后也许还能走路,但肯定要承受巨大的痛苦,还要做康复治疗,然后一辈子都一瘸一拐的。但万一是空尖弹,那你就和大半只脚说再见吧。所以情况是这样的,你赌枪里是什么子弹,要么就趴下受着。你自己选。”

“对。”艾丽斯说。她转向他,嘴唇上挂着笑容,眼神里透出明显的解脱感:“他说这套公寓是他租给你的。”

多诺万哭了起来。他的眼泪并没有让比利感到怜悯,而是想用枪托砸他的嘴巴,看看能敲下来几颗他的牙膏广告大白牙。

他做了两次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个他认为看上去像是不好意思的笑容——就好像被人撞见了正在上厕所——然后打开门:“我们似乎有客人了。”

“我换个说法好了。要么忍受短暂的疼痛和羞辱,要么一辈子拖着左脚走路。哦,希望医生不会决定截肢。给你5秒钟决定。5……4……”

他穿上卡其裤,然后套上运动衫,之所以选择这两件,是因为它们比系纽扣的衣物更快,也因为艾丽斯说得对,胖子认为宽松衣物比较显瘦。金色假发在衣柜上。他抓起来,戴在他的黑发上。客厅里,艾丽斯再次发笑。他提醒自己不要叫她艾丽斯,因为她也许会向访客报个假名。

数到3,特里普·多诺万起身脱裤子。他的阳具缩成了一小段面条,睾丸几乎看不见了。

回到卧室,比利听见两个人在交谈。艾丽斯咯咯笑。笑声听上去很紧张,没有任何笑意。该死,该死,该死。

“先生,你非得要——”马丁内斯开口道。

比利把假肚子戴在后腰上,方便他系上带子,但他第一下没有扣好,假肚子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再次尝试。这次带子穿进了搭扣,但他拉得太紧,就算使劲吸气,假肚子也转不过来。他松开带子,鬼东西又掉在地上。比利去捡假肚子,脑袋磕在洗脸池上,他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系上带子。他把假肚子转到前面来。

“闭嘴,”汉克说,“他活该。也许我们都活该。”他又对比利说:“但我要说一句,我没插进去,射在她肚子上了。”

他只来得及说完这句。他合上MacBook Pro,冲进卧室,关上门。他跑向卫生间,假肚子挂在门背后,这时他听见了里克特的敲门声。她必须去开门,因为福特蒙迪欧停在车道上,因此里克特知道房间里有人。等她打开门,他会看见一个年纪只有比利一半大的妙龄女子,她脸上有伤,而且因为刚跑下楼而面色潮红,但里克特首先想到的原因不可能是运动。情况非常糟糕。

“你高潮了吗?”比利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比利想等一等,看里克特会不会去楼上詹森家,但他知道他无法负担万一出错的代价。“打开电脑。”他朝三台AllTech打个手势。天哪,里克特没有上楼,而是下楼来了。“你是我侄女。”

汉克垂下了头。

前门开了,他们听见里克特走进屋子。呕吐物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他会不会闻到怪味呢?他们好像没有敞开过大门给门厅通风。

多诺万趴在地毯上。他的屁股很白,两个臀瓣夹得很紧。

艾丽斯摇头,瞪大的眼睛充满惊恐,但也许没什么好担心的。里克特发现敲门没人来开,也许会试一试门能不能打开,伸头进来看看。说不定是詹森夫妇请他来给植物浇水。但他也有可能下楼,而比利没戴假发,更别说假肚子了。他身穿T恤和健身短裤。

比利在他的髋部旁单膝跪下:“你可别乱动,多诺万先生。好吧,尽可能别动。你应该感谢我,因为我不会把这玩意儿插上电源。我考虑过,请相信我。”

“门锁了吗?”比利朝楼上摆摆头。

“我要搞死你。”多诺万啜泣着说。

比利把窗帘拉开几英寸。角度不好,要是新来的车一直开到车道尽头,他是不可能看见它的,但他租来的福特蒙迪欧停在车道上,因此他能看见。是一辆蓝色SUV,侧面有一道划痕。刚开始的几秒钟,他不记得他在哪里见过它了,但司机还没下车,他就想了起来。是默顿·里克特,把公寓租给他的房产经纪人。

“今天被搞的只会是你。”

“是他们,对吧?詹森家提前回来了?我关掉了电视,但我正在喝咖啡,房间里都是咖啡味,厨台上还有个盘子!饼干渣!他们会知道有人在——”

比利把手动搅拌器的底部放在多诺万的右臀瓣上。多诺万吓得一抖,惊叫起来。

看一眼她的表情,比利就知道不需要浪费时间问她确不确定。他起身,来到潜望镜窗户前。

“买东西的时候我考虑过要不要买润滑油——你知道的,身体乳液或按摩油,甚至凡士林——但转念一想,我没有买。你没给艾丽斯用润滑油,对吧?除非你在插进去前,往手上吐了口唾沫。”

艾丽斯跑下楼梯的声音把比利从费卢杰唤回了现实中。她冲进门,头发在背后飘飞:“有人来了!我正在给植物浇水,看见一辆车拐上车道!”

“求你了,别这样。”多诺万抽噎道。

2

“艾丽斯有没有这么说?很可能没有,她被迷药弄得精神恍惚,很可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有一句话她倒是说了——‘别掐死我。’要是她能做到,肯定还会说些别的。好了,多诺万先生,我们开始吧。别乱动哦。我就不说你放轻松和好好享受了。”

“来吧,兄弟们,”塔可说,“我们去找乐子。”他把大喇叭递给法里德,大喇叭上用记号笔写着“早安越南”,他叫法里德

12

喇叭翻个白眼,嗤嗤怪笑,但没人笑出声来。我们还在缅怀阿尔比,也知道死的有可能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比利以为他会插拔几次,但他没有。他没那么狠毒,也可能是他没那个心情。做完之后,他掏出手机,对着特里普和另外两个人拍照,然后他从特里普身体里拔出搅拌器,擦掉他的指纹,随手扔掉。不锈钢圆筒滚到了马丁内斯放电脑的圆桌底下。

“不,不允许进辣个屋子去玩,”法里德说。“只能在辣个院子里。”

“你们给我待着别动。快结束了,别在最后关头把事情搞砸。”

“所以这是个游乐园。”喇叭说。

比利走进厨房,找到一把水果刀。他回来时,三个人都没有动过。比利命令汉克·弗拉纳根举起手。汉克照着做,比利割断他的捆扎带。“先生?”汉克胆怯地说,“你的假发掉了。”

我们都喜欢逗法里德说话,因为他的口音像是来自特拉弗斯城的土佬。天晓得为什么,很多翻译说话都带密西根口音:“辣个壁画意思是说辣个屋子,就是孩纸们,可以去玩。”

他说得对。金色假发掉在踢脚线旁边,像是小动物的尸体。也许是只兔子。先前多诺万扑向他,比利反身推他去撞门,很可能就是那时候弄掉的。离开地下室公寓的时候,他是不是忘记用胶水粘牢了?比利不记得了,但觉得他肯定是忘记了。他没有把它戴回去,因为面具就足以遮住他的脸了,他用不拿枪的那只手捡起假发,拿在手里。

第四座屋子是整个街区最大的一座,说是庄园都可以。它有圆顶和院子,院子内侧种着遮阴的棕榈树。这无疑是某个复兴党富豪的老巢。整座大宅的外围是混凝土高墙,壁画画着儿童踢球、跳绳、跑来跑去,几个女人在一旁观看。也许她们眼中带着赞许,但你不可能知道,因为她们都裹着黑袍。我们的翻译法里德说,女人看着孩子,宗教警察看着女人,确保她们不会做出有可能勾起淫欲的事情。

“我有你们三个人的照片,但只有多诺万先生的屁眼里插着一个手动搅拌器,因此他是整场演出的主角。我猜你们不会报警,因为否则你们就必须解释我为什么闯进来但没抢财物了,但要是你们决定编个不牵涉轮奸的故事,这张照片就会出现在网上了,而且还附带说明。有什么想问的吗?”

“下次再见到他,他肯定端着AK呢,”乔治说,“我们就该把他们全杀了。该死的蟑螂。”

没有。比利该走了。他可以在去三楼门厅的路上脱掉面具和戴上假发。但在离开前,他还想说点什么。他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他首先想到的是一个问题:你们有姐妹吗?而且,他们肯定有母亲,连比利都有母亲,尽管他的母亲不是很称职。但这种问题会成为一种修辞,让他更像是在布道,而不是给他们教训。

我们能听见重型手枪开火和爆炸的声音从其他城区传来,但在狗屎撞风扇之前,我们在约兰驻守的区域还算相对平静。我们负责清理L区,头三座屋子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两座屋子是空的。第三座屋子里有个孩子,没有武器,身上也没绑炸弹。我们命令他脱掉上衣,确定他不构成威胁。我们叫他跟着押解犯人的两名武装人员去警察局。我们知道,很可能天还没黑,孩子就已经回到了街头,因为警察局现在就像个旋转门。他还活着就已经运气很好了,失去阿尔比·斯塔克依然让我们满腔怒火。丁丁甚至举起了他的枪,但大克莱按下他的枪管,说放过这孩子吧。

比利说:“你们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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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了,边走边摘掉面具,塞进没拉上拉链的电脑包。他觉得他比这几个家伙好不到哪里去,锅底别说壶底黑,但这么想没有任何好处。他戴上假发,沿着楼梯往下跑,他告诉自己,他已经无法改变了,只能尽量利用他的优势。这是冰冷的安慰,但冰冷的安慰也比没有安慰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