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你说什么了?”李正天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你妹妹都和我说了。”林兮撩了下头发,“这种时候喝多点也是人之常情。”
“你紧张什么?”林兮笑着说道,“你妹妹说你因为工作不顺心所以才喝这么多酒。你以为她会和我说什么?”
“对不起。”李正天挪了挪身体,“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耽误事了。”
李正天惭愧地捂脸,这时才发现手上戴着手铐。
林兮告诉他,是一男一女把他送过来的。本来车站不允许醉酒乘客进站,林兮只好打电话求助铁路分局的领导,借了个轮椅才把他送进来的。
“哦。”林兮把掏出钥匙把手铐摘掉,“他们怕你喝多了闹事,我先就给你铐上了,大家都放心。”
“你别老这么笑,我瘆得慌。”李正天有些手足无措,“我怎么上的车?”
李正天鼓足勇气问道:“我是不是德行散大了?”
“人家给咱们免费升舱了。”林兮依旧在笑。
林兮笑着摇摇头,说了句表现还不错,就继续看杂志了。这时汽笛响起,李正天抬头看了眼车窗外,下面是滚滚江水,他们已经跨过长江了。
“你笑啥?”李正天往旁边一侧身,这才发现他们坐的是一等座,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向四周望去,整个车厢里都没几个人。“你怎么买了一等座!”
他掏出手机,有几十条未读信息,都是毛彤彤给他发来的。一开始毛彤彤说看好林兮了,长得漂亮还温柔。她替他问了,林兮现在单身,等他们回来就帮他追。他吓得瞟了一眼林兮,然后继续往下听。毛彤彤又劝他不要伤心,说了好久,最后越说声音越小,终于没声了。
“向你学习啊。”林兮笑得很微妙。
然后是展杰发来的信息,说今天要去找那个给白静开药的医生,如果那个医生可以作证两年前就给她服药,或者还知道其他内情,会对案件非常有利。展杰没告诉他自己和白蒙见面了,因为他看到邮件,重指部专案组已经把白蒙列为第一嫌疑人。
“一起出差?”
展杰知道肯定是这个结果,这帮人只会人云亦云,发现一个嫌疑人,就一窝蜂扑过去,不管抓错抓对,反正总在忙就对了。而且他们一窝蜂冲的时候是完全听不进相反意见的,恨不得每个提出异见的都是捣乱分子。等到撞了南墙,他们才装模做样总结一下,每个人都会吹牛自己早就发现不对了,然后相互吹捧,直到下一个嫌疑人出现,他们再一窝蜂冲出去。
“和你一起出差啊。”
所以有人说像这种挣钱少又没业绩考核的体制内单位,就是 5%的精英和 95%的蠢货组成的。因为大家都是蠢货,也看不出谁更蠢,每个人都心安理得,其乐融融,所以这种地方又被称之为“蠢货幼儿园”。
一想到自己刚刚遭遇女友出轨就做出这种春梦,春梦对象竟然还是林兮,负罪感和羞辱感同时涌上心头,他挣扎着坐起来,不自然地看了眼林兮,问道:“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景樱带着展杰和白静来到精神康复中心。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认识景樱和她的小病人,于是便放他们进去做治疗。这里的电脑能够不经授权直接连接精神疾病档案库,景樱找到白静的档案,最早的病例还是她建的。
“醒了?”林兮笑着问道,“刚才做什么美梦呢?”
展杰建议她换奚莉莉的名字,果然这次找到了。两年前,奚莉莉在一家私立医院接受精神疾病治疗,医生叫赵玫兰。景樱脸色一下就变了,因为赵玫兰正是她研究生导师。
他猛然惊醒,双腿一蹬,半月板踢到了一件硬物上,疼痛立刻让他恢复了神智,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坐在高铁车厢里,坐在旁边的林兮正冲他微笑。
“如果不是我推荐你,你怎么会接触到这个病人。”赵玫兰平静地说道。
这时婚车司机转过头,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却觉得他无比面熟。他忽然想起来,这个人不就是真正的包皮匠吗?
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整齐的花白短发,戴着金丝眼镜,谈吐优雅,一派学者风范。她习惯性地用手电照了照白静的瞳孔,然后欣慰地点了点头,让护士带着白静去隔壁的休息室。
林兮一个劲在他耳边说少喝点,赶紧回家入洞房。可越是这样找他喝酒的人就越多,展杰过来敬酒,姜力也来敬酒,甚至连郭博英都来敬酒。最后他被展杰和姜力扶上婚车,然后林兮也钻进来,娇羞地扑进他怀里。
“您从来没和我说过。”景樱情绪激动地说道。
李正天好像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和婉柔结婚了,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却发现新娘变成了林兮。林兮的傲人胸部在婚纱的托举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茫,他既莫名其妙又有些兴奋。但他更担心换了新娘被人看出来,看到大家都像没发现一样,他稍稍松了口气。
赵玫兰告诉他们,两年前自己第一次接诊是奚莉莉来的,所以当时她以为奚莉莉就是患者。那些药也是给奚莉莉开的,她并不知道奚莉莉会把这些药给自己的女儿吃。直到一年多以后,有一天奚丽丽带着躁郁症发作白静来找她,她才明白原来这些药都给孩子吃了。
她忽然预感到,自己的邻居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赵玫兰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就是严重的医疗事故,甚至会毁掉她为之奋斗一生的荣誉和名望。所以她不能给白静建立档案,只能找一个人在体制外又有很高水平的医生来给她治疗,于是就想到了景樱。因为景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她建的病例不会有人关注。而赵玫兰建的病例,尤其是一个幼女患有重度躁郁症并长期服用大量精神类药物的特殊病例,很容易引起关注。
她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孩子,眼泪掉了下来。刚刚诊断出来的时候,医生以为她是家属,告诉她孩子高烧时间过长,可能会导致大脑永久损伤。她看到公共信息屏里正在播放警方在十三陵进行夜间搜查的新闻,悬挂着探照灯的无人机在山间飞行搜索,就像科幻电影里的画面。
“那您知不知道白静一直被张珂性侵?”景樱颤抖着问道。
“好。”方琳赶紧起身,“那孩子就交给您了。”
赵玫兰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我能猜到她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但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不知道。”
“好,谢谢你报警。”警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如果你有什么想起来的随时和我们联系,她妈妈要是回来的话,麻烦你也和我们说一声。”
“可是医生不是通常都要问发病诱因吗?”景樱又问道。
“她妈妈平时六点多回来。有时候我开门拿外卖会看到她。孩子应该上幼儿园吧,说实话我和她们生物钟不太一样,所以也不知道更多了。”
“是的,通常都会问。”赵玫兰淡然地回答道,“但也有些例外。比如患者需要保护隐私,或者患者家属要求保护隐私。”
“这事不赖你,再说你一个女孩独居,不随便开门也是合理的。”警察一边记笔记一边温和地说道,“你了解她们家的作息时间吗?”
“我们可能需要您出庭作证。”展杰在旁说道。
“我没见过她家里有其他人。”方琳愧疚地拧着手,“她今天应该是在我家门口敲一天门了,但我没注意。真是……”
“没问题。”赵玫兰点头道,“但在法庭上,我能回答的也只有这么多。我想我帮不上什么忙。”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孩子在病房里打点滴,帮她把孩子送来的快递员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报警。
“赵老师,奚莉莉纵容张珂强奸她的女儿,并且替这个禽兽掩盖罪行,给孩子喂了两年毒药,她最后变成什么样子您亲眼所见。现在张珂为了脱罪竟然把白静的生日改了,他很可能会脱罪!”景樱情绪激动,胸口一起一伏。
“好像叫陈燕妮?”方琳看着对面的警察说道。
“如果他脱罪,那一定是我们的法律有漏洞,或者执法人员有问题。”赵玫兰看向展杰,“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个医生。”
快递员帮着方琳把孩子抬进房间,孩子浑身滚烫,已经意识模糊,两只小手肿的发红,几根手指的指甲都裂开出血了。方琳这才明白原来白天敲了一天门的是这个孩子。可是她只在电梯里见过一次她和她妈妈,那天她们说了两句,孩子妈妈告诉她自己叫……
“当您第一眼看到白静的时候,您是否能判断她的症状正是由于服用您给奚莉莉开的那些药物导致的?”展杰迎着赵玫兰的目光问道。
“这……”方琳愣了好久,忽然想到这个孩子是对面家的。
“有可能,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这些症状。”赵玫兰谨慎地回答道。
“你孩子都不要了!”快递员骂道。
展杰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起身告辞。赵玫兰带着歉意的微笑,把他们送到门口。景樱情绪失落,白静像小狗一样在她身边蹭。
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女孩瘫在她家门口昏迷不醒,脸上红得发亮。快递员端着一大包食物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她。
这叫什么来着,展杰想着,对,叫痛苦补偿。他看向赵玫兰,赵玫兰也看她俩亲昵的举动,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他知道赵玫兰一定有难言之隐,作为一名副院长级别的知名专家医生,一个年过五十、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女性,她肯定会有很多顾虑。也许正因为张珂拿捏着她的软肋才会选择她来治疗白静。
她精神萎靡,浑身酸软,于是订了一锅麻辣小龙虾。每次她体力透支,只要吃一锅小龙虾保准恢复元气。没过多久外卖送到了,她正看到兴头上,喊快递员把东西房门口。八点左右门外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这时她才蹭到门口,打开门,却吓得尖叫了起来。
也许在她眼中,白静只是千万个可怜少女中的一个,而张珂则是能给她带来切实利益的社会资源。她可怜白静,但绝不会因小失大。人的良心在抉择面前露出了价码,谁都难逃此劫。所以西方有句谚语:愿我们远离试探。但试探就像幽灵,永远藏在我们的影子里。
方琳是个网络主播,她昨晚直播玩游戏玩了个通宵,早上九点才睡。今天又总有送快递的,每隔一两个小时就有人敲门把她吵醒,她就只好扯着嗓子喊一句让快递员把东西放门口,然后再睡过去。就这样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她虽然非常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只好起床,冲了澡化妆,趴在床上看电视剧,等着晚上九点开直播。
“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景樱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