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兴奋得胸口要爆炸一样，她飞快地冲出办公大楼，迎面而来的寒风终于让她稍稍冷静了一点。她掏出手机，颤抖着给李正天打过去。
“谢了！”林兮甩下这两个字，抄起申请单，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拿到0级权限了！”林兮几乎叫了起来。
“我只是怕你有危险。”郭博英看着旁边说道，“过去的事……”
电话那头闷了一会，然后传来李正天的声音：“郭局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如此陌生的感觉，郭博英叹了口气，把手拿开，把身体转向旁边。
“我和他摊牌了。”林兮说道，这个大概就是彻底决裂换来的成果。但是她没说，李正天也没问，又是一阵沉默。
“我是！”林兮眼中射出冰冷的视线。
“你会帮我吧。”林兮继续说，一边说一边往车库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郭博英解释道。
“帮你可以，但有条件。”
“噢，好吧。以后我不会来找你了。如果你嫌我碍事，随时给我调走。调到哪里都可以。但是这个，得一直跟着我。”林兮指了指申请单。
“条件？你说。”
郭博英一时语塞。他扶了扶眼镜，看了林兮一会，抓起申请单签好自己的名字。林兮伸手要拿，被郭博英一把按住申请单。
“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你敢说一个不字，我转身就走。”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行了郭局！”林兮瞪着郭博英，“你借我的钱干什么去了，你真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就算我笨，可你夫人聪明啊。”
“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林兮立刻否决道，“我也是警察，我……”
“听着……”
李正天竟然挂断了电话！
“还需要我说吗？”林兮反问道。
“我去！我让你少盛点！”李正天看着撒了一桌子的鸡蛋汤喊道，“就说不花钱你也不能这么造啊！你直接把锅搬来得了。”
0级权限是检索保密信息检的最高级权限，因为限制项是0条，也称无限制权限，只有梁安治、郭博英等极少数领导才有。经侦处长和刑总队长也只有3级权限，李正天这个级别的人只有5级权限，普通民警是8级权限。
“那你坐这跟个大爷似的，连个手都不知道伸！”展杰反驳道。
“为什么要0级的授权？”郭博英问道。
两人手忙脚乱收拾桌子，手机又响了起来。展杰随手接通，按到免提模式。
林兮把一张申请单放到郭博英面前，郭博英正要签字，扫了一眼内容，接着放下签字笔。
“谁让你挂电话的！”林兮的声音冲了出来。
郭博英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林兮这个态度，于是也闭上了嘴。
“汤洒了！”李正天一边擦桌子一边喊道。
林兮认得这张银行卡是郭博英和施乃雯共用的家用银行卡，她借给郭博英的四百万就存在这张卡里。林兮面无表情地接过银行卡，揣到裤兜里。
“反正我要查金盏的案子！”
幸亏这两千万亏没了，一脚把他踹出了舒适圈。他如梦初醒，人生怎么能如此荒度下去？他的野心可远不止这个小小的副局长。他躺在半山腰，却自以为登上人生巅峰的得意样子简直蠢透了！
展杰的动作滞了一下，幸亏李正天专注于用垃圾桶接鸡蛋汤，没看到他脸色突变。
郭博英笑看她摔门而去，心里竟没有一丝愤怒和醋意。他又回到了那个一无是处、却眼中只有高山的青年。他一路以弱克强，登上了万人羡慕的高峰。但成功和财富却在不知不觉中包裹了他，把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畏手畏脚、患得患失的小官僚。
“我也说了，帮你可以，但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李正天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没得商量。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聊，先挂了。”
“有约。”施乃雯对着穿衣镜补了个口红，踩上高跟鞋离去。
挂断电话，李正天闷头吃饭。展杰看着旁边冒着热气的红柳大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林处也参与调查你师父的案子？”
郭博英一怔，随即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
“因为……唉！”李正天叹了口气，拿起一根串递给展杰。
施乃雯推开郭博英，抄起风衣和挎包往外走去。
“又一言难尽了？”展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
这样一来，整个替郭博英经办财务的链条就全暴露了。不过郭博英依然痛快地点头道：“好。”
李正天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严肃起来，说道：“金盏的案子是我和姜力这些人欠的债，和你没关系。你绝不能掺和进来。”
“也没有你和我。”施乃雯冷冷地推开郭博英，“明天上午我会打四百万到家用卡上，你去还给她。其他人的钱我亲自去还。”
“那不也是我师爷吗？”展杰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脸。
“我向你保证，我和她已经结束了。”郭博英认真地说道，“从我刚才走进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以后只有你和我，没有我和她。”
“那也不行！”李正天瞪起眼睛。
“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出钱给你们筑爱巢吗？”施乃雯狠狠地说道。
“林处呢？林处就能掺和吗？”展杰说道。
“你之所以能入局那么多优质项目，合作方看重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郭博英站起身，走到施乃雯面前，轻轻搂起她又热又软的腰。
李正天又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也不想让她掺和。”
郭博英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妻子，知道这场清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为啥？你怕她危险？”
分享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扎透施乃雯的心脏，瞬间一股怒火从心底涌起，直冲头顶。
“不全是。”李正天想了想说道，“我是不想她再背着赵阳的债活下去了。没错，案子是要查下去，但没必要把所有活着的人都拖下水。有我一个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几天就能查清我所有的经济活动。”郭博英看着施乃雯，“她就会知道我在做什么。如果我把她惹急了，她查出我买了恒泰的股票，然后捅到上面去，我一样会完蛋。就算她不捅出去，这个把柄也会攥到她手里。你愿意和她分享这个把柄吗？”
“你这话说的不对。”
“什么意思？”施乃雯吊起眉毛。
“哪儿不对？”
“她可是经侦处代处长。”郭博英说道。
“你不能替别人决定怎么生活。”展杰晃着红柳签子说道，“因为你不知道这些事情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真往脖子上掐啊，郭博英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正天没有说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展杰。
“我手上有一千六百万。最多就这些，你看着办吧。”施乃雯站起身。
“而且，我觉得她能下决心离开郭博英是件很好的事，你别又把她往回推。”展杰耸耸肩说道。
真是个无耻的男人，施乃雯冷笑着，说撇清关系就立刻撇清关系。不过这在他们的圈层中倒是个优秀品质。
“我什么时候……”
“买房的钱。”郭博英像是要避嫌似的又立刻补充道，“我也是偶然听说她爸为了给她买房，最近刚卖了房子。”
“你就是。”展杰盯着李正天，打断了他的辩白，“你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怕人家给你添麻烦。你师父就是怕你添麻烦，什么事都自己顶着，然后出事了。你还学你师父。”
“她还挺有钱？”施乃雯冷笑道。
“我……”李正天本来想发怒，但是提了两口气都没提上来，只好作罢。
“四百万。”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默默埋头吃饭，很快将一桌子菜扫空。
郭博英叹了口气，最后一片遮羞布也被扯掉了。
“一会要不你上去得了。”展杰忽然说道，“我就别露面了。”
“那个女人。”施乃雯说道，“我算了算，你把手里能质押的都押上，也还有几百万的口子。”
“是你让景樱放下屠刀、苦海回头的。”李正天说道，“所以你得去。”
“什么？”郭博英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着她。
“我这不是……”
“你向她借了多少钱？”施乃雯忽然问道。
“咋了？”
郭博英向她坦白了自己质押资产买了两千万恒泰股票的事情，这个时候再隐瞒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他就是想告诉她，自己已经选边了，选在她的一边。作为回报，她要承担这两千万的损失，否则自己的职业生涯将就此终结。
“我这不是也一言难尽了嘛。”展杰叹了口气，惆怅地点了支烟。
施乃雯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丈夫，尽管心里清楚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郭博英装出来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她着迷于风度翩翩的成功男人，就像以前的郭博英；她更着迷于成功男人走向穷途，就像现在的郭博英。
李正天看了眼时间，再过半小时就是苏哲和景樱的会面时间了。
郭博英坐在沙发一角，双臂支在腿上，双手合在一起，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祈祷。这一瞬间，他又变回了二十年前那个无依无靠、敏感自卑的青年，期盼着命运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