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天站起身踱步:“以前的尸体上都有这个红绳,说明这是一个重要的仪式环节,凶手为什么没有完成这个仪式,这是个问题。”
“要么包皮匠没死,要么他还有同伙。总之就是那一卦的。”张大超说道,“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红绳放在车里,没有绑在奚莉莉身上?”
“没错!这是第一个疑点。”张大超点头道。
李正天拿起两条绳子仔细观察,一模一样。
“再说第二条,凶手为什么留下一张手写的字条?”
“这个是在车里发现的。”张大超又扔出另一条,“你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没找着打印机?”姜力说道。
姜力吓得立刻把红绳又扔到桌上。
“错,你应该问凶手之前为什么不写这个字条。”张大超纠正道。
张大超哈哈大笑,然后摇了摇头:“不,这是上一具尸体脚踝上的。”
“没错!”李正天拍手道,“这起案子和之前的连环案有三个不同,一是留下了字条,二是没有暴尸,第三就是那个红绳。根据美国人研究的连环杀手的行为模式,连环杀手通常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姜力拿起来一边看吼道,“这是车里发现的吗?”
“为什么呢?”姜力问道。
姜力听的正入神,忽然眼前飞来一条红绳,吓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原来是张大超扔过来的。
“因为改变行为模式会留下更多线索,帮警察破案。”李正天回答道,“所以那些做事马虎大意的凶手很快就被抓了,能连续作案还不被抓的一定是行为缜密,而且极少做出改变。”
“这个绳的编法非常复杂。”张大超接着说道,“相传只有误入阴间又还阳的人才会编。地狱里的恶鬼想逃出来就要替死鬼,它们见到活人来到地狱,就用阳间的荣华富贵诱惑他们学会编这种绳子,再返回阳间害人。每害死一个人,就在他的脚踝上绑一根红绳,这样受害者就会堕入地狱,换一个恶鬼重入轮回。它们永远保留着恶鬼的记忆,残忍嗜杀,吃人肉喝人血,最后只剩下受害者的脚踝,绑上红绳。他们把受害者的脚踝摆满了整个地穴,每到一年阴气最重的中元夜,那些红绳就会离开骸骨,飘到半空中……”
“这就是幸存者偏差。”张大超继续说道,“或者叫选择性进化。现在越来越多的凶手明白该如何阻止警方破案,因为没有人作案是为了让警察抓的,他们都希望自己逍遥法外。至少包皮匠是符合这个特征的,他把尸体放到公共场合是因为他反社会,但从来没有留下过线索。”
“所以呢?”身为堂堂刑侦总队大队长,姜力却最怕听鬼故事。他下意识摸了摸胳膊,隔着厚厚的衣服,他都能感觉到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他这次为什么要留下纸条?”姜力问道。
“这个细节还是大超发现的。”李正天说道,“凶手在每个受害者脚踝上都拴了一根红绳。这个细节我们从来没向外透露,就连上交的案卷副本里都把相应描述涂黑了,只有封存的正本里有。所以不可能存在模仿犯罪。而且这个红绳很有讲究,它出自西南地区的一种民俗,大概叫什么地狱链,意思就是拖住死者,让他永堕地狱求出无期。”
“要么这个人就不是包皮匠;要么就是包皮匠上次找了个替死鬼,觉得把咱们全耍了,自信心爆棚要和咱们打明牌。”李正天说道,“如果是第一种,说明包皮匠还有同伙,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和包皮匠的行为模式不同,因为他是个信仰型杀手。”
“等会,你们说什么红绳?”姜力问道。
“什么型?”姜力问道。
“操!”李正天缓缓说道,“那就没跑了。”
“信仰型,以惩戒、审判世间罪恶为使命的杀手。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所以一大特点就是喜欢向警方挑战。”李正天说道,“之前包皮匠的作案手法更像是隐匿型杀手,他享受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刺激和逃脱追捕的快感。而这次这个明显是来下战书的。”
张大超很快抽完一支烟,紧接着又点了一支,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缓缓说道:“包皮匠在每个受害者脚踝上拴一根红绳,这个细节你们还有印象吗?”
姜力想了想说道:“这是个好消息啊,如果这个人不是之前的包皮匠,至少不能证明我们之前抓错了人!”
姜力的脸明显抽了一下,李正天又点了一支烟,房间里安静下来。
“更重要的是!”李正天说道,“以前我们都以为包皮匠是随机选择目标,现在看并不是这么回事。他大费周章跟踪奚莉莉,破坏她的车绑走她,就说明他们认识,至少他认识奚莉莉。如果他杀人是为了惩罚和审判,那么一定是奚莉莉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
“领导说的对。”张大超说道,“基本排除是模仿犯罪了。”
姜力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奚莉莉给女儿喂药,纵容张珂强奸那件事?”
“什么意思?”姜力挑起眉毛,“就算他阴魂不散,人也早烧成灰了。他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李正天点点头:“我只能联想到这件事。奚莉莉的前夫白蒙,他有足够动机杀掉奚莉莉。但这里有个问题……”
张大超点上烟,望着天花板,许久才说道:“我刚才差点就信了鬼神了。”
“包皮匠死的时候白蒙还没有出狱。”张大超接话道。
“说吧。”姜力扔过去一根烟。
“先不管那个。”姜力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几乎嚷嚷起来,“这姓白的不是刚在这儿当过保安吗?先把他拿下再说!明天必须拿下!”
李正天看着地图良久,他知道今晚注定没有结果了。那这漫漫长夜该怎么熬过去呢?这时身穿一身防化服的张大超走进来,他瘫在椅子上,摘掉头罩,一脸忧郁。
“这么着急吗?”张大超问道。
“哪那么多快啊,一步一步来嘛。”姜力说道,“再说这大晚上的怎么找?”
“着急?”姜力一口气泄掉,摊在椅子上,“刚才市局办公室的老马给我发信息,郭博英已经把包皮匠案的全部材料拿走了。”
果然是这样,李正天点点头,又让姜力给他讲了一遍部署。最后他指着山区问道:“这个地方安排人了吗?”
陈燕妮揉着僵硬的脖子走出写字楼,从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自从上周末在停车场被一个男人尾随,她就从网上定了个防狼喷雾,每次独行都要拿上。她看过电视台采访过包皮匠的案子,专家说 FBI 研究的结果是城市化进程越高,像包皮匠这样的变态杀手也会越多,人民群众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你快别提她了。”姜力压低声音说道,“一晚上手机没挂过,和郭博英打小报告呢!”
她要穿过这条小巷才能到停车场,这些天写字楼停车场改造停用,旁边商场的停车费要十块钱一小时,所以她只能把车停到这里。这里的治安水平虽然在新城区属于不错的,但一到晚上还是冷清得有些瘆人。就比如这条小巷,它连接着新城最繁华的两条街道,里面却阴森寂静。尤其巷子里唯一的路灯坏了,现在只能靠着两个巷口的灯光照明,中间有一大段漆黑的地带。
“林兮呢?”
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盖过脚面的积雪,一片纯白的没人踩踏过的处女地。她正要往里走,忽然看到一个影子在小巷深处晃动了一下。于是她停下来等待,等对方出来她再进去,这是节目里警官教的办法,如果对方是坏人,那么在灯光充足的巷口也更安全。但她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出来,于是她怀疑自己刚才看花了。到底要不要进去,她犹豫起来。
“那还怎么着!”姜力嫌弃地说道,“你当我愿意?非常时期,能信任的又不拉跨的还他妈就剩这小子了!”
但她五岁的女儿生病独自在家一天没人照顾,女儿不会做饭,这一天就靠着她上班前煲的一锅汤。所以她要立刻回去给女儿做饭,一秒钟也不能耽误。一想到女儿,她义无反顾走进小巷。
“让他自己去?”李正天睁大了眼睛。
前面好像又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她心里一紧,冷汗就渗了出来,于是悄悄按下防狼喷雾罐子上的按钮,弹出一把锋利的刀。她想着防狼喷雾教学视频,如果有人扑上来,立刻朝他脸上喷喷雾,同时一边大喊一边踢他的裆部,闪开空当后立刻往前跑,无论对方抢走什么东西都不要回头。
这一顿吼让李正天安静下来,他意识到现在姜力要的是信心和立场,现在和他讨论案情可能性属于自讨没趣。他抹了抹脸,问姜力怎么安排的。姜力告诉他现阶段安排民兵和无人机去寻找奚莉莉,安排展杰去跟进白蒙这条线。
如果对方从后面扑上来,就用喷雾瓶底的弹簧刀猛戳对方手臂,然后用力踩对方的脚,等对方手臂放松时,用肘打击对方肋骨,然后转身踢裆。没有一个男人是不怕被人踢裆的,这是她逃命的唯一方法。
“不能排除你大爷!”姜力拍了下李正天的脑袋,“你给老子清醒点!这是给自己撤梯子的时候吗?你他妈要是怂了就直说,明天让你去后勤报到!要是还能硬就他妈给我挺住了!论压力我的压力不比你大?你看我动摇了吗?”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融进黑暗,再往前走巷口外的路灯就照不进来了。这段黑路大概有五十米,不过五十米而已,当年上学时她还是短跑冠军呢。再说就算真有妖魔鬼怪,只要敢妨碍她回家给女儿做饭,她也要在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
“那就不能排除……”
想到这里,她迈步走入黑暗中。巷子里的雪很厚,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一边走路一边数着踩雪的声音,忽然听到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她吓得立刻停下脚步,黑暗又恢复了寂静。她用手机向四周照去,那点微弱的光线立刻被黑暗吞噬了。
“你自己说的,凶手都死了哪找犯罪现场去?”姜力叫起来,“你开会的时候不是说的挺溜的,什么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
难道自己紧张听错了?还是自己踩出来两个声音?雪很厚很松,这倒是有可能的。她继续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次她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不是因为她又听到了重叠音,而是这次没有声音。她踩进了别人的脚印里。
“可是毕竟没找到犯罪现场。”李正天平静地反驳道。
她用手机照下去,看到一溜脚印从黑暗中探出来,又钻进黑暗中。可是巷口没有脚印啊。她一阵毛骨悚然,用最后的理智深呼吸,抬起双手护住后脑,双肘前突,躬身狂奔起来。
他立刻拍着桌子喊道:“为什么不是?这时候你可不能动摇啊!咱们是现场抓捕人赃俱获,虽然是死人吧,但证据链一点毛病都没有。”
当她再次看到灯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捂着脸冲进停车场,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看门大爷坐在岗亭里朝她点头示意,她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向大爷挥了挥手走进停车场。
听到李正天说怀疑自己上次可能抓错人,姜力立刻就急了。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郭博英处心积虑不就想证明李正天上次抓的人不是包皮匠吗?
车就停在岗亭后面,她几步冲过去拉开车门。此时她惊魂未定,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车有什么异样。直到她坐进车里,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车。可不是自己的车为什么一拉门就开呢?她还来不及细想,咔哒一声重叠音,四个车门都落下了锁,她看到后视镜里伸过来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