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都在停车场？”李正天沉吟道，“有没有更清楚的照片？”
“这辆车很可疑。”展杰继续说道，“跟着奚莉莉的车下地库，在地库呆了三个多小时，但是没有发现司机坐电梯的录像。”
“没了。”
“都搞定了，现在属地派出所正在走访。”展杰打开一张图片，图片上一辆白色面包车正在过收费口，司机戴着口罩和棒球帽。
“这车去哪了？”
“路线呢？”李正天起身问道。
“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 G110 的辅路上，那条路要么进北部山区然后一路往张家口方向去，要么去十三陵附近的那些村里。”展杰介绍道，“目前没发现这辆车去张家口，所以我们只要顺着路地毯式搜索就肯定能找到人。”
“所以旁边的车是侧滑门。”展杰用力写下面包、GL8 等关键词，“这他妈就一下排除了 70%以上的车啊！我让警校的孩子追踪每辆进入过 B3 的侧滑门汽车，最终找到了六辆可疑车辆，其中三辆是假牌照，三辆是套牌车。”
“坏菜了！”李正天抓起外套往外跑去。
“所以呢？”
李正天在楼下碰上林兮，林兮穿了一身红，脸上还化了妆，站在漫天风雪中像一只骄傲的玫瑰。李正天想起昨晚她和郭博英在门口亲昵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这是一起典型的停车场绑架案。”展杰在白板上画了两个长方块代表两辆车，“我们推测，奚莉莉是在开车门的时候被旁边车里的人劫走的。但是，注意但是啊，从车辙来看，这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很短，根本没法完全打开车门。”
“开我的车吧。”林兮开的是郭博英的奔驰 E300。
“有什么消息？”姜力双手环抱在胸前，挺着大肚子问道。
“不了。”李正天一边说一边钻进展杰的哈佛 H9。
“有消息了！警校那帮孩子整整干了两天两夜，”他把移动硬盘插到电脑上，对姜力说道，“校长托我给您带个话，回头得书面表扬。”
展杰手脚麻利地做完一系列准备工作：点火、系安全带、调整后视镜，然后天窗打开一条缝，一股冷风夹杂着雪片钻进来。
展杰红着眼进来，手里拿着一块 SSD 移动硬盘，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展杰点烟，然后试探地问李正天：“怎么坏菜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坚持一天是一天吧。他想着，等自己干不动了就去公园当民警，这是姜力答应他的。
“什么坏菜了？”李正天随口重复道。他的注意力全在林兮妖娆的背影上，也许是因为郭博英的关系，他对林兮总有种本能的警觉和排斥。
对于姜力强加给他们组的案子，李正天虽然嘴上埋怨，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能称得上是一个好警察，第一是保持善良，保持善良是世上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事，他很幸运，到目前还没遇到什么重大考验；第二就是对这份工作还保持热情。很多工作没有热情也能做好，但刑警不是。一念间的懈怠就可能让一个凶手逍遥法外，一个灵魂永不瞑目。
“你刚才说的坏菜了！”展杰把点着的烟递给李正天，这是他缓和关系的惯用手段。
“先找到他老婆。”姜力指着告示板上奚莉莉的照片，“我有个预感，她在白静案里会起到关键作用。再说你也不想让张珂逍遥法外是不是？”
“噢！”李正天接过来抽了一口，注意力还在林兮身上，“我觉得凶手很可能已经跑了。”
“你真是可我一人坑啊！”李正天无奈点了点头，“我手头还一个他老婆的绑架案呢！”
他说话的时候，林兮正摇曳生姿地往他们这边走来。几个其他组的刑警躲在一旁偷偷看她，就像那个什么贝鲁奇演的意大利电影一样。
“那个，啊……”姜力有些不好意思，“我收到这个以后，觉着四组还是不保险，就给老瑁发了个短信，又改回你们组。”
“跑了？”展杰吓得结巴了起来，“怎么跑？”
“你不是把这案子给四组了吗？他来我办公室干什么？”李正天盯着姜力问道。
一个小时后，展杰站在十三陵景区外的长途客运站场院里，看着游人顶着漫天飞雪从大巴车蜂拥而下，终于知道李正天说的“跑了”是怎么回事了。他想当然认为山区交通闭塞，却忘记了这条旅游热线每天要运送几万人。他有些懊悔，想着如果凌晨一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向李正天报告，那时候就采取行动，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说完这些话，罗瑁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凶手一个人跑好说，不是还带着个奚丽丽吗？”展杰还不死心。
“我的意思，你们有能耐上山打虎，没能耐就老实猫着，别打虎不成再被老虎咬死，那就丢人了。不过我会替你们把关。记住，没有足够证据别往我这送，送了我也不接。告辞了！”
李正天阴沉着脸，嘴里冒着哈气：“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这十万大山，扔个人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不懂，你就直说吧你什么意思。我们这都挺忙的，没空陪你瞎聊。”李正天不想再和他废话，摆出一副逐客的架势。
“你是说……抛尸？”展杰有点磕巴。
“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如果，条件从句，懂吗？”
“不抛尸来这干什么？”李正天指着远处一片白蒙蒙的低矮建筑问道，“那地方是什么单位？”
“原来你大清早的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这么一大堆废话，就是想让我们撤案放人？”李正天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展杰看着手机地图回答：“那是京北物流基地，旁边还连着个报废车辆场。”
“你这叫什么话！”罗瑁指着姜力说道，“放不放是你说了算吗？是法律说了算！人家没犯法就得无罪释放！”
“靠！”李正天骂了一声，回头看到派出所所长正给林兮撑伞套近乎，于是大声问道：“你们能调动多少人？”
“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放了啊。”姜力愁着脸说道。
“你要多少人？”所长不太配合地反问。
罗瑁不屑一笑，摆了摆手：“瞧把你牛逼的，你还能让他认罪？还是你又要上什么手段？我可提醒你趁早别动这歪心思，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告你们一条刑讯逼供够你们老梁喝一壶的了。”
“最好多一些，我要撒网搜索。”李正天如实相告。
“什么叫有足够证据？张珂本人的认罪书够不够？”李正天反击道。
“那可没有。”所长立刻摇头，“要不我去申请找民兵配合？还是你们市局直接找他们快？”
“你就别在这嘴硬了。”罗瑁喝了口茶，“这些年你们丢人现眼还少吗？我可丑话说头里，你们不要脸我还得要呢。这案子有足够证据我收，要是证据不足你们就趁早别往我这送，送来我也不收。”
“你们找民兵需要多长时间？”李正天问道。
“无罪辩护好啊，拒不认罪，从重量刑。”李正天笑道。
“快的话大后天吧。”所长想让李正天知难而退。
“所以啊，我建议你们这案子，要么就别立案，要立案就再找找证据，现有这点玩意真不够瞧的。”罗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告诉你们个消息，你们也别问我是从哪打听的，这个大老板的律师要打无罪辩护。”
“好，你这就去申请。”李正天点头道。
三人默默吃完早点，李正天把东西收走，沏上茶，罗瑁终于开口了。
“什么！”所长愣住了，看了一眼林兮。
“吃！好久没吃你们这的地沟油明矾大油条了，都不接地气了。”罗瑁倒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需要吗？”林兮也问道。
“可别这么说，谁叫你来这么早呢，有早点吃不吃？”李正天指了指桌上的早点。
李正天皱了下眉头。林兮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让所里申请，有麻烦给她打电话。所长知道林兮是市局的红人，只得应下来，又点头哈腰地说午饭已经安排好了，地方特色农家菜，一边吃一边聊。
“怎么没有，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罗瑁就像没听出弦外之音，“我这是百忙之中过来给你们免费咨询，连杯茶水都没有，唉！”
“你现在就去申请民兵配合，能申请多少就申请多少，不用陪我们了。”李正天生硬地回绝了所长的邀请，然后转头对展杰继续说道，“走，去物流基地和报废场找这辆车。”
“今天这么有空？你老婆没庭啊？”李正天反问道。
林兮走过来问道：“你确定他把车扔这了？”
“我看这个案子是四组负责啊，你跟着掺乎什么？”罗瑁坐在沙发上翘着腿说道。
“不确定。”李正天一边说一边冲进风雪中。
罗瑁竟然负责这个案子，李正天心里咯噔一下。
林兮看着展杰：“他这是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就这样了，于是找了个当律师的老婆，全部精力都放在帮老婆打官司上。他老婆不在本市执业，他们又不是一个专业，所以完美回避了“回避”政策。
“没怎么啊，这不挺好的吗？”展杰也对林兮胳膊肘朝外拐的态度很不满，气鼓鼓地走了。
李正天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专门负责未成年案件的老检察官罗瑁。罗瑁在司法界有名的人品不好，以前负责经济案件的时候整天牛皮哄哄，据说他一个人就能养一个高尔夫球场。后来犯了错误，但他毕竟是法律专业出身，精通明哲保身之道，没被抓住马脚，挂了几年后调到未成年案件组。
物流基地由成片的仓库和停车场连在一起，中间穿插着餐厅、旅馆、超市和洗头房，他们开车在里面转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把主路转完。别说藏一辆车，这里就算藏一架飞机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个傻逼老检和他说的。”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临近中午，三人来到一家食堂。食堂对外营业，里面油烟弥漫，空气中飘荡着奇怪的味道，闹哄哄几乎坐满了人。李正天看了看林兮，林兮脸上果然露出为难的表情。
李正天火了，咆哮起来：“什么叫说不好！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虽然有精神病，但她不傻！这是哪个傻逼老检跟你说的！”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麦当劳。”林兮说道。她有点生气，放着安排好的农家菜不吃，跑这吃食堂。而且这里都是什么味道，闻着就想吐。
“还没完。”姜力摆了摆手，“但是因为她有精神疾病，所以她的证词是否具备完全效力，这个还说不好。”
“好，展杰，你陪林处去吃麦当劳，咱们四十分钟后集合。”说完李正天赌气似的一个人去排队打饭了。
“还有这么操蛋的规定？”
半小时后，林兮和展杰开车回来，看到李正天站在食堂门口，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人，三个人身上都挂满了雪片。林兮听李正天介绍完有些惭愧，原来李正天刚才从一个桌吃饭的司机联系上了队长，从队长联系上了调度主任。现在队长和调度主任准备陪他去找基地安保经理。
“如果能证明张珂知道她有精神疾病，那么不管她本人是否愿意，张珂都属于强奸。”姜力缓缓说道，“如果不能证明，那么就需要她出具证词，阐述张珂是如何强奸她的。”
安保经理得知他们是市局刑警队的，不敢怠慢，立刻发动基地保安去找。但是基地里至少有上万辆车，估计今天是查不完了。
“怎么证明？”
李正天摇头：“不瞒你说，已经快 48 小时了，今天晚上必须找到车。我还有个问题，你们这里的车队流动性大不大？”
“如果不能证明张珂强奸她，就不能定罪。”姜力搓了搓脸。
“不大。”安保经理果断回答，“我们这工资高，职工队伍稳定。当然正常辞职是有的，比如回老家结婚生活，或者自己买车开。”
“如果找不到白静修改年龄的证据，无法证明她是幼女，是不是就不能给张珂定罪了？”李正天问道。
“那你帮我统计一下近期车队人员进出的情况。”李正天说道。
“应该是改过户口，但是查不到。”姜力颓废地说道。
“你怀疑……”安保经理脸色立刻变了。
李正天得知白静已经十五岁了，立刻吼了起来：“谁家孩子十五岁上初一！”
“不是我怀疑，是他选了你们这个地方，肯定对这里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