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郭博英了,但他坚持取保候审。”林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沮丧地说道,“对不起。”
林兮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出了市局大院,看到了停在拐角的C63。她顾不上被汗水浸湿的丝袜摩擦着脚心,飞快地跑过去,钻进车里。她闻到了李正天的味道,被狂风卷席的情绪就莫名安定下来。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李正天无所谓地说道。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她解锁屏幕,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李正天终于给她回信息了,他就像她的救命稻草,给她送来了希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郭博英说为了保护你才把高乔放走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这些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看到林兮一脸寒霜,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于是一哄而散。很快办公室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忽然无比讨厌这个地方,就像忽然在粪坑里醒来一样,窒息、恶心,却无力挣脱。
“他做得对。”李正天一边说一边开车上路。
想起李正天几次身涉险境,屡遭打压仍然锲而不舍地查案,再看看这些人的表现,林兮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
本来他们混点加班费和林兮也没关系,毕竟工资也不是她支付。但他们工作效率极差,抓个苏哲这么长时间也没进展,更过分的是他们毫无责任心,好像抓不抓都无所谓一样。
“他做得对。”李正天重复道,“问题出在高勇身上,他认了所有罪名。他是高乔的影子,所有指向高乔的证据都同样可以指向他。所以现在没理由再扣着高乔了,就算没我的事最多24小时也要放人。”
林兮在走廊里看到了取保候审的高乔,他被随从们簇拥着,趾高气昂地从她面前走过。她回到办公室,老郑、老刘和老张那几个草包正围在一起抽烟喝茶侃大山。因为周末加班有双倍工资和调休,所以这些人没事就约着一起过来混工时。
“你刚才和我说你想到办法了,什么办法?”林兮好奇地问道。
一想到林兮居然为了这么个男人和自己赌气,郭博英就恨意难平。更让他气愤的是,不管他怎么调节情绪,林兮的选择会都影响他的自信,甚至让他产生自我怀疑。但是他绝不能有一丝动摇,他见过太多人倒下就是因为动摇信念,而他没有任何后路可以退。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就像李正天,他把自己包装成堂吉诃德,其实就是个即将被体制淘汰的中年loser。
李正天把车停到北新桥卤煮店旁边的胡同里,尽管过了饭点,卤煮店还是排着大队。胡同里开着一排饭馆,是观光游客经常光顾的餐饮街。李正天告诉林兮,昨晚九点左右高勇从这条胡同离开,只要找到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就知道是不是他给韩馨下毒了。
如果在林兮和两千万之间做出选择,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林兮。但如果这两千万是他的全部资产就另当别论了。任何精神层面的伟大和高尚都要有物质基础,而钱就是衡量物质基础的唯一标准。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钱是世上唯一可靠的东西,是生存的许可证,是衡量地位和实力的准绳,是一切自信和自尊的源泉。没有人不喜欢钱,所有扬言鄙视金钱的都只不过是酸臭的失败者,它们用表现排斥金钱和权力来掩饰自己的失败。
“你怎么知道他昨晚来过这里?”林兮惊喜地问道。
郭博英知道林兮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但他没有办法。他用全部资产买了恒泰集团价值两千万的股票,如果高乔被刑拘,明天恒泰的股票就会停牌,恒泰和天港集团的收购就会流产,恒泰就会倒闭,他的人生也就跟着完蛋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明天上午开市,把所有股票抛掉再说。所幸恒泰股票已经大涨了两周,出货没有困难,而且还能维持大概两千万的收益。
“展杰找到了他昨晚回家的监控,一路反推回来的。”李正天说道,“附近监控正在整改,这几个胡同都是盲区。如果不在这条胡同,我们就去下个胡同继续找。”
“希望能如你所愿。”说完这句话,林夕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两人挨家挨户询问,饭馆老板大都是久在街面上混的人,自然知道两个人得罪不起,都十分配合。他们来到一家烤翅店,老板立刻认出了这个客人。
“我知道高勇杀了两个警察,我也不想挨底下人的黑枪。”郭博英缓和了语气,“但凡事都要讲究策略,尤其是高家律师团那种级别的对手,更要谨慎。而且就因为李正天蛮干,我们现在必须格外小心。如果说李正天救下了那个女孩,那么也许这就是代价吧。”
“他昨晚来过。”老板说道,“我印象特深刻,他是这几个月第一个用现金付账的人。我们没钱找给他,特意叫伙计去了小卖部兑零。”
林兮无话可说了,郭博英总能让人无话可说,但也仅仅是无话可说。
两人很快就拿到了视频,高勇是晚上七点十分进入店门的,就算他开车从高乔家过来至少也要开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六点十分就要从高乔家出发。但是韩馨中毒是在晚上七点到八点,所以肯定不是他下毒。
“我找了另一组人在跟进。”郭博英回答道。
“你看,有时候破案就是这么简单。”李正天踩着墙边干净的积雪说道。
“我怎么没见到那个保姆?”林兮冷着脸问道。
“可是重指部那帮笨蛋什么都查不出来。”林兮叹了口气。
“明天,最迟周二。”郭博英看着台历说道,“搞定那个保姆。”
“不。”李正天摇头道,“展杰为了找高勇的监控,在机房熬了一整天。所以没有会不会,只有想不想下功夫。”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林兮审视着郭博英,“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了?”林兮看到李正天发闷,于是问道。
“不,我是为了维护警察的尊严。”郭博英说道,“我不否认李正天有一定的能力,但现在不是开封府的年代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抓对人就行。现在是法制时代,我们是纪律部队,不仅要抓对人,更要合法合规。”
“我在想一个问题。”李正天顿了顿说道,“既然不是高勇干的,那他的指纹是哪来的?”
“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李正天?”林兮怀疑地看着郭博英。
郭博英听林兮说找到了高勇的不在场证明,脑子嗡的一声懵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钟,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再坚持几个小时就能把事情拖到明天了。
“所以啊!”郭博英说道,“高家目前唯一的软肋是他家保姆,我会从她这边打开突破口。一旦她交代了,高乔不仅坐实了杀人罪,还多了一条欺瞒警方拒不认罪,这下他连争取宽大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他不敢让林兮感觉到他要拖延时间,于是说道:“好,你现在立刻去审讯高勇,把他的情况落实了。给你24小时,明天这个时候务必把高勇拿下,然后去抓高乔。”
“如果她醒不过来呢?”
“为什么要明天再抓高乔?现在不能抓吗?”林兮在电话里问道。
“还有药管上面的指纹。”郭博英说道,“李正天自己也说没看到是谁下毒。也就是说现有的证据无法证明是高乔下毒还是高勇下毒,甚至高勇下毒的嫌疑更大。现在高勇认罪了,我们凭什么还要继续扣押高乔?退一万步说,真要证明高乔是下毒的人,只有等那个女孩醒过来,让她自己来证实了。”
“先落实高勇那边,我不想让高家律师有任何反咬一口的机会。”郭博英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经郭博英提醒,林兮才意识到李正天面临新的困境。郭博英说的没错,如果法官认为办案干警行为操守有问题,对判决会起到重大影响。尤其是近些年时有错抓错判的新闻,法院对侦办环节的审视越来越严格了。
挂断电话,郭博英终于松了口气。这时电脑弹出新的会议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在八楼801会议室召开保密会议。他想了想,给证券公司的童大伟打电话,让他明天开市就把所有恒泰股票全部抛出。
“没错。”郭博英点点头,“先拖住高家的律师,同时我们立刻恢复李正天的执法权,清除他所有的审查材料,至少证明他不是非法闯入高家。如果有一天这个案子递到法院,法院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只有立于不败,才能想办法打败对手。你想想,如果李正天被高家攥在手里,我们怎么查?投鼠忌器的道理你不懂吗?”
童大伟显然被这个指示惊到了,恒泰股票经过两周疯涨,现在被各大机构和散户追捧,再涨五个涨停板没有任何问题。
“策略?”
“郭总,你确定要全部抛出吗?”童大伟问道,“要不留……”
“我说他搞砸了不是指这个。”郭博英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抓包皮匠的时候他就单打独斗,结果没人给他做证,他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他给内部调查造成多大麻烦!这你应该也深有体会吧。可是呢?他连伤疤都没好就忘了疼,这次又是单独行动!你以为高家那些律师是吃白饭的?他们像苍蝇叮鸡蛋一样看我们的流程,就想找到一点瑕疵,然后大做文章。老实说昨天晚上我就想到了一定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思考了整整一宿,取保候审是目前最好的策略。”
“留什么留!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郭博英吼道,“全部抛掉!”
“搞砸了?如果没有他,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女孩被谋杀了!”林兮大声反驳道。
童大伟吓得立刻连连称是,然后挂断了电话。
“还不是因为李正天搞砸了。”郭博英回答道。
郭博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情绪失控,也许和他最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开始后悔买了恒泰的股票,但他立刻又赶跑了这种懦弱的念头。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如果他没胆量搏就会被后来者赶下去,沦落成李正天那样的失败者。
“为什么要给他取保候审?”林兮质问道,“他是高勇老板,高勇杀了两个警察!”
再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能实现财务自由了,他畅想着,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郭博英也很惊讶,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起身从写字台后面转出来,亲自给林兮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她开口。
电话是他妻子打来的,一上来就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房子抵押了。他从没想过妻子竟然会知道他抵押房子的事,一时语塞,于是妻子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林兮听说高乔要取保候审的消息,立刻闯进了郭博英的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硬闯郭博英的办公室,以前她和郭博英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没这么干过。
这个被醋意激怒的女人转而拨打了情敌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