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因为字母不能构成有意义的单词。但我偶尔会看成另一个词，直到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时候我看进脑子里的故事完全不同。所以我最后以一个故事的价格买到了两个故事。”
“但是，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看错了？”
她笑了。响亮的笑声。她的眼睛在半昏半黑中闪烁。我也笑了。这不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有阅读障碍。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继续往下问。我第一次试着向一个母亲或老师之外的人解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滑了下来。像是无心的。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她正在从我身边溜走。但她的手却滑到了我的手心，而且握了握。“你真的很有趣，奥拉夫。而且很善良。”
“我能看到。但有时会看错。然后就得再看一眼。”我睁开眼睛。她的手还放在我胳膊上。
窗户底部已经开始积雪了。雪晶互相勾连。像锁子甲上的金属环那样。
“但是如果你都看不到字，怎么看书呢？”
“告诉我，”她说，“跟我讲讲书里的爱情故事。”
“是的。”
“好吧。”我说，低头看着腿上的书。打开那一页讲的是冉·阿让强奸了那个备受摧残、注定会死的妓女。我改变主意了，讲了珂赛特和马吕斯的故事。关于爱潘妮，那个被培养成罪犯的年轻女孩，绝望地爱上了马吕斯，最后为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还有其他人的爱情。我又把那个故事讲了一遍，这次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你看书？”
“哦，太棒了！”我讲完后，科丽娜喊道。
“我确实看书。”我说。
“是的，”我说，“爱潘妮……”
“对不起，奥拉夫，但是……你说……我还以为……”她停了下来，陷入了沉默。我真希望那张唱片还在播放。我闭上眼睛。
“……珂赛特和马吕斯最后在一起了。”
我的直言不讳使她措手不及，她对我眨着眼，好像我要打她似的。见鬼，我自己都有点惊讶。
我点点头。
“我有字盲症。”
科丽娜握了握我的手。她一直没有松开。“跟我讲讲费舍曼的事。”
“你当然可以！”她笑着把打开的书放在我腿上，“别不好意思，奥拉夫，读吧！这里只有我……”
我耸耸肩。“他是个商人。”
“但我做不到。”
“丹尼尔说他是个杀人犯。”
“那就开始吧，”她说着，把两腿盘在身下，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臂上，“我喜欢爱情。”
“那也是。”
“我想……”我说。
“丹尼尔死了以后会怎么样？”
“听着，奥拉夫……”科丽娜向我俯过身来。我搞不清这股强烈的香味是香水还是她身体的味道。我不得不张开嘴吸气。她拿起我面前的咖啡桌上的那本书。“你能读给我听吗？关于爱情的那一部分……”
“那你就不用害怕谁了。费舍曼不想伤害你。”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我想举起手，放在她的肩膀和脖子之间的皮肤上。但它在颤抖。不仅仅是我的手，还有我整个身体，仿佛得了流感一样。
“我是说，费舍曼会接管整个市场吗？”
这时唱针滑到了唱片中央，上升并向后收起，唱片也缓缓地停止了转动。
“我想是的，他没有其他竞争对手了。除非你想……”我努力挤出一个苦笑。
我看着她。我有些紧张，想坐到椅子上去，又想搂住她的细腰，把她拉到我身前。吻她的红唇。抚摸她光滑的头发。把她抱得更紧，都能感觉到空气从她体内挤出来，听到她喘气的声音，她的乳房和腹部紧贴着我。我感觉脑袋发晕。
她大笑起来，顽皮地推了我一把。谁会想到我内心深处是个喜剧演员？
我煮咖啡的时候，她把桌子清理干净了。我觉得这很不错。然后，我们坐到沙发上。吉姆·里夫斯唱着他爱你，因为你懂他。白天天气暖和了一点，窗外飘落大片的雪花。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逃跑？”她问道，“你和我，我们联手，能过得很好。我可以做饭，你可以……”
“我们坐到沙发上好吗，奥拉夫？”
这句话的下半段像一座修到一半的桥一样悬在空中。
她苦笑着看着我，好像我又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科丽娜，我很乐意和你一块逃走，但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你想喝啤酒？”
“不可能吧？丹尼尔总是说他给手下的人很高的报酬。他说，忠诚是需要出高价购买的。”
“你冰箱里也没有啤酒吧？”
“都被我花光了。”
我摇了摇头。
“花在哪儿了？”她冲旁边点点头，意思是这套公寓，无论是房子本身还是里面的任何东西，都值不了多少钱。
“我猜你也不会跳舞吧？”
我又耸了耸肩。“有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是我让她成了寡妇，所以我……好吧，我一时心软，把别人许诺她丈夫在摆平某人后可以得到的报酬装进信封里。结果那是我的全部积蓄。我没想到费舍曼给的报酬这么高。”
“我没有多少唱片。”
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认为这是达尔文所说的六种常见的面部表情之一，但我明白她的意思。“你……你把所有的积蓄给了一个要杀人的男人的遗孀？”
“你喜欢老歌。”她说。
很明显，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做的事相当愚蠢，即使我觉得自己也从中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从科丽娜嘴里听起来，完全是白痴行为。
我放上吉姆·里夫斯的唱片。
“那他要杀谁？”
“那就听张唱片吧。”
“不记得了。”我说。
她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她看着我。“奥拉夫，你知道吗？”
科丽娜笑了起来。“你真有趣。”
我不知道。
“不用。其他人都不会抱歉。”
她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上。“你真的非常非常不寻常。”
“哦，抱歉，奥拉夫。”
她看着我的脸，一点一点仔细地看，好像要吃掉它一样。我知道这是你应该懂得的时刻，你应该读出并理解对方想法的时刻。也许这是真的。我的阅读障碍也许可以解释这一点。我妈妈过去常说我太悲观了。也许这也没错。不管怎样，当科丽娜·霍夫曼俯身亲吻我时，我感到非常惊喜。
“他死了。”我说，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菜有点太咸了。
我们做爱了。我并非出于谦虚选择这个浪漫、纯洁的委婉语，而不是一个更直接、更具工具性的词。而是因为做爱是最贴切的描述。她的嘴紧贴着我的耳朵，她的呼吸挑逗着我。我极其小心地抱着她，就像偶尔在图书馆的书页里找到的干花一样，非常易碎，一碰就在我的手指下消散了。我害怕她会消失。每隔一段时间，我就用手臂撑起身子，确认她真的还在，而不是一个梦。我轻抚着她，轻如羽毛，非常温柔，以免弄坏了她。进入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她惊讶地看着我——她不知道我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它来了，那一刻，我们融化在一起。你可以想象，对一个前皮条客来说，这种事是微不足道的，但感觉依然如此强烈，我感到喉咙发紧。她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温柔而愚蠢的话。我意识到了她的不耐烦，但我希望这样，希望它是特别的。所以我用顽强的自制力控制着速度。但是她开始像急流的波浪一样翻滚，她那白皙的皮肤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就像拥着一片月光，那般柔软，那般不可思议。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干这行？你为什么不从事你父亲的行当？我猜他不——”
“和我在一起，我的爱人，”她在我耳边喘着气，“和我在一起，我的爱人，我的奥拉夫。”
“什么意思，沦落？”
我抽了支烟。她睡着了。雪已经停了。一直在排水沟上奏着哀伤曲调的风收起了乐器。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是她均匀的呼吸声。我听了又听。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会沦落至此？”她问道。
就像我梦想的那样。也从未相信会是那样。我太累了，不得不睡一觉。但我太幸福了，不想睡去。因为当我睡着的时候，这个世界，这个在此之前我从未喜欢过的世界，会消失片刻。根据休谟那家伙的说法，我每天早上在同一个身体中醒来，进入同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但这并不能保证明天早上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闭上眼睛时感觉像是一场赌博。
“不错。”吃完后，我说道，边擦着嘴边往我们的杯子里倒了些水。
所以，我继续听。继续守着我所拥有的。没有不该出现的声音。但我还是继续听着。
科丽娜用我买的食材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