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科勒。科内柳斯。”
“表弟?”
“他不是我表弟。”
我考虑一拳打在他棕色的牙齿上。他怎么会知道?我强颜欢笑:“你表弟给你讲故事了吗?”
“他说他是。”我努力重新伸开双腿。
“好吧……”他咧嘴一笑,那笑好像是画在脸上的,“你一定认识村里的几个女人。秋天快到了,你也许会觉得暖和一点。”
“是吗?”马蒂斯扬起眉毛,搔着他浓密的头发,“该死,那意味着……嘿,你要去哪里?”
“不然还能在哪儿?”
“离开这里。”
“现在你在这里很安全,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地方?你要待在小木屋里吗?”
“但你还没拿酒呢。”
“也许吧。”
“没酒也行。”
“就一种,”同样的笑容,“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打算留在考松了,乌尔夫?”
“行吗?”他在我身后喊道。
“不止一种?”
我穿过墓碑群走到教堂。
他数了数。咧嘴一笑,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沉默,”他说,“还有酒,从地窖拿出来的,又凉又爽。你想要哪一种?”
门半开着,所以我溜了进去。
“我撞到了一根树枝上。”我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钱。
她正背对着我站在祭坛旁,整理花瓶里的花。我吸气,努力保持呼吸平静,但我的心脏已经失控了。我大步走到她身边。尽管如此,当我清嗓子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冒昧问一下,你的脸怎么了?”
她转过身来。祭坛前面的两级台阶意味着她正俯视着我。她眼睛通红,肿胀的眼睑下有一道狭缝。我想从外面一定可以看到我的心脏,它就要在我的胸口上砸出凹痕了。
我也照做了。
“你来干什么?”她微弱的声音里透着哭泣后的沙哑。
我笑了起来。马蒂斯茫然地看着我,穿上裤子,坐在地板上。交叉双腿。
消失了。
“不知道。也许吧。实际上,我想我们有一些相似之处。他可能以为我们是亲戚。”
我原打算说的一切都消失了,被我忘记了。
“西韦特是个亲戚?”
只剩下最后一句话。
“我从西韦特那里继承了房子。家具由别人继承了。”
所以我说了出来。
“你的室内设计师是谁?”
“莱亚,我爱你。”
“很少住,”他说,“但这是我的住址。”
我看到她眨了眨眼,仿佛吓坏了。
“你住在这里?”我问。我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
她没有马上把我赶出去,这让我很受鼓舞,我接着说:“我希望你和克努特跟我一起走。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一个大城市。一个有群岛、土豆泥和中度啤酒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钓鱼,去看戏。之后我们可以慢慢地走回家,回到我们位于海滨路上的公寓,如果必须在那里的话,我买不起大公寓,因为那条街上什么都贵。但那公寓将是我们的。”
显然马蒂斯住在一栋没有家具的房子里。
她低声说了些什么,泪水充满了她本就通红的眼睛。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指的那个东西。“看啊,我竟然有个门铃,”他说,“不过,好像不管用。进来吧。”
“什么?”我向前迈了一步,但她举起了双手,我停了下来。她拿着一束凋谢的花,保护性地举在面前。她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大了:“你对阿妮塔也是这么说的吗?”
“你没听到门铃吗?”
像有人劈头浇了我一桶巴伦支海的海水。
“我想我听到了外面有人。”他说。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一件满是洞的羊毛套衫、内裤和厚羊毛袜。“门没锁,所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莱亚摇了摇头。“她来过。说是为了向我表达对雨果过世的哀悼。她看到了你和我在我的车里,所以她问我是否知道你在哪里。因为你答应过要回去找她。”
我按了三次门铃,正要走开,马蒂斯开门了。
“莱亚,我……”
我从腰包中拔出手枪,助跑几步,然后用力把它扔到海里。之后我去了皮尔约的商店。我买了一罐驯鹿肉丸,就是为了问马蒂斯住在哪里。她用芬兰语跟我说了三遍,但都是徒劳,之后她把我带到外面,指着道路前方几十米的房子。
“不用了,乌尔夫。快离开这里。”
我继续往前走。迅速而坚定。经过村子,来到码头边。去见莱亚之前,我得把一些事情弄清楚。
“不!你知道我当时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约翰尼找到了这里。阿妮塔提出让我留下来,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当我经过时,一群苍蝇从驯鹿的尸体上飞了起来。奇怪,尸体看起来变大了。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那只动物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尽管它离木屋只有二十步远。大概是被持续的西风吹走了。它的一只眼睛不见了。可能被一只猛禽吃掉了。但看起来没有被狼或其他任何大型动物啃食过。目前没有。
我想我能从她的声音中觉察出一丝怀疑。
然后我开始朝村子走去。
“所以你没碰她?”
我在小溪里洗漱好。摘下还系在我头上的红丝巾,洗了洗太阳穴上的伤口。我穿上新内衣、新衬衫。刮了胡子。我正要冲洗丝巾,突然发现上面还留有一丝她的香味。于是我把它系在了脖子上。我咕哝着想说的话,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我肯定已经修改了八次,但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在心里。它们不应该显得刻意,只需要真诚。最后一句话是:“莱亚,我爱你。”见鬼,当然要以这句话结尾。我在这里,我爱你。如果你不得不,或如果你可以的话,就把我赶出门外。但我站在这里,向你伸出我的手,手心里是我跳动的心。我冲洗了剃须刀,刷了牙,万一她想再次吻我呢。
我本想否认这一点,但我下巴上的肌肉仿佛瘫痪了,我张大了嘴。克努特说的对:我也不擅长说谎。
我起得很早。一层层的乌云仍然悬在西边,但没有再靠近,而且,如果说有什么的话,云层似乎略微后退了。我也没有再听到雷声。
“我……我也许碰过她。但那没有任何意义。”
事情越来越糟了。
“没有?”莱亚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一滴眼泪,“也许这样最好,乌尔夫。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和你去任何地方,至少现在我不必弄清楚事情可能是怎样的。”
再次入睡之前,我听到远处一声嚎叫,响起又沉寂。它们回来了。它们能闻到死亡和腐烂的味道,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她低下头,转身朝圣器室走去。没有冗长的告别。
我得去见她。要么,我得再弄点酒。
我想追上去。拦住她。解释。申辩。强迫她。但仿佛我所有的精力和意志力都耗尽了。
然后,当我再次转身面向房间,发现我面前椅子上的瓶子空了时,我知道有两件事中的一件一定会发生。
当她砰的关门声在房椽上回荡时,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莱亚了。
我忍不住嘲笑自己。毕竟,作为一个被判了死刑的、醉醺醺的、失败的职业杀手,我躺在那里,居然计划着与一个女人度过漫长而幸福的一生,哪怕她在和我的最后一次交谈时毫不含糊地说,我是她最不想再见到的人。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阳光下。站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上,用被阳光刺痛的眼睛凝视着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她也想要我。尽管她说过不想再见到我,我知道她想要我。不然她为什么要吻我?她吻了我,除非她愿意,否则她不会这么做,在那一刻,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她突然跑掉。所以,除非我的吻技烂到让她宁愿当时当地就把我甩下,否则整件事只是为让她明白我是一个她可以信赖的男人。一个会照顾她和克努特的人。是她误会了我。我也误解了自己。这一次,我不想逃跑了。因为我相信这一点,只是还没有机会证明它。组建一个家。但此刻我想了想,我喜欢这个主意。喜欢稳定、可预测。是的,甚至是千篇一律和单调。毕竟,我一直在寻找这些东西。我只是没找到它们。直到现在。
黑暗降临了。我倒下了。那个洞把我吸进去,往下吸,世界上所有的酒都阻止不了。
我转向墙壁。
当然了,尽管它没有任何帮助,酒仍然是酒。当我敲了敲马蒂斯的门然后走进去时,他已经把两瓶酒放在厨房操作台上了。
但这次不同。在我前面的那排人中,我一个都不想要。只有她。我想要这个有孩子、嘴唇上有条伤疤、丈夫不久前溺水而亡的极度虔诚的基督徒女人。莱亚。那个头发乌黑的女孩,眼睛里闪着蓝色的光,走路时摇摇晃晃。她语速缓慢,深思熟虑,没有不必要的阐述。她看到你的全部,并接受你。接受了我。仅凭这点……
“我想着你会回来。”他咧嘴一笑。
也许酒能冲走最幽深的黑暗,但它无法从我心头洗去莱亚。如果我以前没有意识到,现在知道了。我愚蠢、绝望、无助地坠入了爱河。再次。
我拿着酒,一句话没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