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没发现呢,比以前更冷酷无情,生怕被人看出来什么似的。还有都开始不上班了,今天一天没来吧,以前就是个拼命三郎。我本来琢磨着他是不是伤心过度了。但是一想不对啊,伤心过度他总怕什么?”沈铎虽然没有范达有心计,但是眼神并不差,甚至在某些方面,他的观察力比苏凌还强。
“兄弟,你没发现咱们李大院长最近很反常吗?”范达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错!”范达往沈铎肩膀上狠狠一拍,说,“我倒是没发现他害怕,我一直觉得哪儿不对劲,感觉他总藏着什么。没错,是怕,他有种藏着什么怕被人知道的感觉。哎呀!不愧是名校毕业的高才生,观察细微,不容小觑啊!”范达咧着大嘴笑着,边说还不忘奉承沈铎几句。其实范达此时正想着:这个帮手我果然没有找错!
沈铎说的这些范达确实没注意到。昨天晚上范达也喝开了,混在人群里自在得很。对于这件事,范达认为沈铎想太多了。沈铎看李远看得太不理智,总觉得李远故意针对他。范达就客观多了,李远虽然重用沈铎,但是从来没有把沈铎放在眼里,所以不会费一点心思对付他。沈铎虽然想得简单,但是这些事却给了范达一点灵感。
有人捧臭脚,闷了一晚上的沈铎终于露出点笑容:“这点本事没有,我就回家蒙着被子发酵去了。他一天天阴着脸,一副什么都不想再关心的状态,连1号都不怎么管了,还有事没事就一脑袋汗,不是紧张是什么?”
吃掉一个融化到一半的冰块,沈铎瞪着眼睛说:“晚上跳舞的时候,我看苏凌跳得挺开心的,而且她也没回避我的眼睛,就想凑上去找个机会一起跳个舞,结果我刚走到一半,李远就蹿了出来。他故意挡在我和苏凌之间,然后苏凌就再没看我一眼。李远那浑蛋还假装没看到我。贼王八出身的真不是东西。”说着沈铎又嚼了两块冰。
范达突然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那你说,他在紧张什么呢?”这个问题纠结了范达很久,“他害怕的……1号……1号也没什么问题呀,还有什么呢……”虽然范达了解李远的习性,但是还远远不够。这也是因为李远深入骨髓的冷漠,让人无法找到他的弱点,无法攻击他。
范达松了口气,都怪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他说:“哈哈,我的傻兄弟。你急什么?等你有了钱有了地位,还怕她不跟你?”突然,他想到什么,马上追问,“等等,李远嘲笑你了吗?我一直跟着他,他没什么特别啊。”
“你说文子是怎么死的?”沈铎神来一笔让范达一惊,没等范达反应过来沈铎又补充道,“文子死了,他既不伤心,又不绝望。反而紧张、害怕,文子……该不会是他杀的吧?”
“啪!”沈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愤地说:“昨天,我跟孙子似的忙前忙后,苏凌看都不看我一眼。而且,李远那个浑蛋还看我笑话。”
“这不可能!”范达肯定地说,“警方已经定案是自杀了,而且那天他不是在医院吗。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证人。”范达也希望李远出点大事,但是这么大的事,必须客观对待。
沈铎不像李远能和范达心灵相通。范达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最终他还是决定解开疑惑:“咳!想什么呢?咱俩可在一条船上,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范达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铎。这着棋走得很险,万一沈铎被激怒了,他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是沈铎丝毫不退让,范达话音刚落,他马上接上来:“那会不会是那个司机?就是他找的那个凶手?”
哗啦哗啦地晃着杯子里的冰,沈铎木然地看着酒保扔起一堆酒瓶,一整晚他都有些心神不宁。范达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多问。他怕引起沈铎的不满,会把这么好的合作伙伴失去了。但是不问呢,他又不放心。谁知道沈铎心里在算计什么。经过这么多天的了解,范达发现沈铎比想象中还要单纯。单纯的人最好控制,你想让他高兴他就高兴,想让他发火他就发火,就算想让他当炮灰,也能不露痕迹让他自己钻进炮眼里。但是单纯的人突然沉默就不好办了,你不知道他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有可能是变得成熟了,也有可能是醒了,不再受控制了,或者跑去受另一个人的控制了。
这个说法正中范达的心思,他暗自高兴,沈铎按照他的引导说出了他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这么大的责任,总得有人替他担着。不过范达只是在心里笑笑,表面上还是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夜茫酒吧里,范达和沈铎又在这里聚头了。“干杯!”俩人碰了下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最近他俩可是越来越聊得来,在医院还装得水火不容,下了班就像亲兄弟一样。所以说,人要是有了同样的目标,管他有没有相同的信仰,相同的肤色,相同的处事方法,都能一拍即合。但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等到他们真的把这个山丘攻下了,会不会还像现在这么和谐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应该又是各自拉帮结伙,攻守同盟,互相挟制,誓把对方斩草除根了吧。
见范达不说话,沈铎还以为他没想明白来龙去脉。他一边用手比画着,一边小声地说:“他找到了那个人,所以对1号也不那么上心了。然后把他给……”
“还是回家吧!”他自言自语地,幻想着以后要编造的谎言。现在,他必须回家睡个好觉,才有精神和康复中心的妖魔鬼怪斗法。他已经无故消失了一天,不能让这个窟窿越捅越大。好在文子刚刚离世,他喝多酒也在情理之中。本来就是这个原因他才没起来,想必也说得过去。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又有一片树叶划伤了他的手指。
范达马上摆摆手,说:“不不不,我们现在不应该探讨事情的经过,更不应该做这种假设。如果我们的揣测是真的,那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啊。”范达突然觉得,沈铎是不是有些太敏感,甚至抓到点什么就异想天开。
有人说:“当愚者的错误被揭开时,要么他会恼羞成怒,要么他会选择逃避。”李远不是愚者,但是他渴望自由地活着,所以他变成愚者,选择了逃避。看来承认错误也需要冲动来助力。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失去了当初的勇气。也可能还不够久,不足以让他从愚昧中走出来。无论如何,他决定用掩饰遗忘过失。
又一个喝醉的小太妹靠过来,沈铎用力把她推开。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在这里他浑身不自在,也来不及多讨论,他就抓起衣服对范达说:“那这事就先放放,我先走了,等我电话吧。”说完,沈铎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不能惹上麻烦!我要完成使命!”
看着沈铎出了酒吧的大门,范达换到二楼一个隐蔽的位置,打了一通50多分钟的电话。
Scorpions的歌还唱着,李远已经冷静多了,他把水嗒嗒的土重新填满,和上次一样。父亲的身体满是蛆虫,他差点忘了那都是拜他所赐。当摸到那只冰冷的手时,才想起他根本没有资格再看父亲一眼,他也不敢这么做。
之后几天,康复中心里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各安其职。大门的门卫和院子里的保安,见到穿着白大褂的会点头问好,遇到护士们也时不时调侃几句。年轻的护士们趁李远和范达不在时也会聒噪几句,聊聊康复中心里的绯闻和八卦。范达依旧每天挺个胖脑袋转转悠悠地围着李远打哈哈。因为1号病情有变,李远往1号病房去的次数也多了。
在山路上疾驰的车,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拍打在窗子上,几乎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色。等李远终于到了那个令他恐惧又想念的地方,窗外大雨如注。他顾不上那么多,像只疯狗一样扒开挡在路边的灌木丛,徒手挖开压在老人身上的泥土……
几天前苏凌也回来上班了,也许是韩月的话给了她启发,她竟然放弃考取二级心理咨询师的机会。对于苏凌回来沈铎是最高兴的,他成天有意无意往苏凌屋里钻,不是多买了杯奶茶,就是多买了份早点,每次的殷勤献得很明显。不过苏凌却不像以前刁蛮了,她既不嫌弃奶茶太冰了,也不讨厌油油的汤包,每次都只冷冷地说一句:“放那儿吧。”
李远把眼泪从眼眶里挤出来,免得挡住视线。原来父亲一直隐居,是怕李远接受不了现实。他宁愿让李远恨着,也不愿让儿子的精神支柱垮塌。父亲猜对了,事情的真相是他无法承担的。他感激父亲的隐居,同时也怨他让自己恨了这么久,恨他让自己失去了一个好爸爸。他也开始怪吴爸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然不会说“你有一个好父亲”。
面对苏凌的变化,沈铎有些不适应。如果苏凌发自内心接受他的好意,他一定会乐得像某个病房的病人似的。但是现在的状况是,苏凌说:“放下吧”,然后沈铎强挤出一个笑脸讪讪地离开。因为他看得出,苏凌不是接受了他的心意,而是有心事顾不上挖苦沈铎。而这心事又似乎和李远无关。自从苏凌回来上班,就再也没主动找过李远。
原来,每当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就会变得很漂亮,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去。李远终于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牢记不回家的父亲,是因为他喜欢打扮漂亮的母亲。原来连接记忆链的,是漂亮的母亲——父亲不在家,母亲会变得漂亮,然后出走,再被父亲打。
康复中心里,几个主要人物都像揣了什么心事似的:范达经常坐在车里发呆;沈铎总是往返于苏凌和他的办公室之间,去的时候信心满满,回的时候心事重重;苏凌则像个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远倒是进行了一次1号的会诊,可是他竟然在会诊时走神了。这可让小护士们来了精神,你一嘴我一嘴,把几个人的故事编得比电视剧都精彩。连见面时打招呼都不再是“你好”“再见”,而换成了“他又去啦?”“她还愣着呢?”然后彼此相视一笑,像捡了个大宝贝。
一个炸弹炸开,连着几颗炸弹也爆炸了,被唤醒的不止这一件事。李远隐约记着,有一次也是父亲不在家,漂亮的母亲带着李远出门,她把李远扔在饭馆里,和一个叔叔在马路对面的公园里聊天。那天李远也看到了父亲。他站在饭店的门口,眼圈通红,回家以后他和母亲大吵一架,好几天没有回家,直到李远生了一场很重的病,他才回来。
不过从表面来看,康复中心还和以前一个样。1741和1号都有新进展。1741已经能组织好语言了;1号也不吵不闹,允许几个面熟的护士靠近了。1742倒是和李远预测的差不多,还是没什么改观,大部分突然丧子的母亲,都很难从悲痛中走出来。这种情况的病不发还好,一发就难以收拾。就像洪水吞噬土坝一样,一旦有一处出现缺口,那整条堤坝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那天,父亲说要出去采风,几天之后才会回来。打扮得很漂亮的母亲,早早地就要出门。李远不敢一个人在家,他哀求母亲带他走,最终母亲妥协了。带着年幼的李远,他们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大大的门,金碧辉煌的大厅,装有全身镜的电梯;鲜红的地毯,淡黄色的墙壁,无数个深色的房门。母亲带着李远敲响了其中一扇门。房门刚打开一条缝,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去,父亲就出现了。深色的房门“咣”一声关上,父亲揪着母亲的衣领,痛哭流涕地大喊。年幼的李远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是他记得母亲花容失色的样子。她一直抓着李远往父亲怀里推。最后母亲急了,也冲着父亲大喊了几句,父亲就没命地往母亲身上甩巴掌。李远拉着父亲,边哭边求父亲放开母亲。但是李远的父亲还是不停地打,直到母亲跪下他还不肯停手。而那个房间里的人一直没有出来过,李远也没看到那个人的脸。
李远观察过1741说话进展,好像也可以让沈铎针对1号提点意见了。不可否认1741康复得极快,只是她这种急性的患者本身好得也快,而1号是患病后很久才接受李远治疗的。本身1号入院前就经历过很多治疗了,如果突然之间又改变治疗方式,也许她无法接受。李远正考虑着,却又听到护士们的打闹声。这种不良之风李远本来不想理睬,反正她们又没在病患区打闹。不过这次护士们的聊天,却触动了李远的神经:
车子在山路上飞驰,窗外下着大雨,李远的眼眶中也下着小雨。他从不怀疑父亲对他的爱,他相信那种爱不会亚于母亲,只是他不懂得爱别人。因为习惯了拒绝,所以每当需要接受的时候,他都会找个理由继续拒绝。而现在,他最大的疑虑解开了。最重要的是,从信中的只言片语他找到了过去的回忆。原本他的记忆里,只有父亲打过母亲,甚至逼母亲下跪。直到在凯伦酒店门口时,他才记起那是母亲带他捉奸时发生的。他一直坚信这就是事实。但是现在,这张一直错乱的记忆拼图,终于被他拼凑完整了。
“沈医生又去啦?”
“知道了。”以最快的速度挂了电话,李远疯了一样撞开房门。他要见到父亲,就算他已经被埋在深山里,他也要把他挖出来。
“嗯,我看到了,然后又灰溜溜回去了。”
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看你那心疼样。你喜欢你去说呗。”
是吴博打来的:“哥,其实叔叔没有作案时间,当时他正在和出版社的人通电话。我爸不告诉你,是怕你……”
“天天这样他也不累,我看再这么下去啊,他不用治别人了,先治自己就好了。”
被冷漠缠住的李远犹豫不决,他眼看着老人的颜色越来越淡,却始终没放下偏执。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你们两个,给我进来!”李远推开门,对已经走过两扇门的背影喊。
老人的眼皮渐渐下垂,脸上的皮肤也变得透明。李远差一点就接纳了父亲,可是他的冷漠早已根深蒂固。
吓得面如死灰的护士们,赶紧小跑着钻进半开的门。李远把门关上,表情严肃地看着她们,冷冷地说:“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颤抖的李远本想冲过去抱住父亲,可是他习惯了对抗,又一次用怀疑面对父亲。而且他心底还有一个疑虑:撞死母亲的凶手是谁。
“康……康复中心……”
“是你吗?”
“好,你们不是写地摊报的八卦记者,这也不是闲磨牙的地方!”
电话自动挂断了,他依然盯着手机屏幕。突然,他的余光瞄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墙角,似乎在看着他。他渐渐抬起头,看清了墙角的老人。他泪流满脸,依然一脸慈爱。也不知道老人已经在这里看了他多久,是一小时,还是一晚上。此时的老人,不再像恶魔了,他张开双手,等着阔别已久的拥抱。
“对……对……对不起。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靠在墙壁上的李远,目光无法离开那串数字。他曾安慰自己:至少文子没受太多痛楚。原来文子一直陷在痛苦里,以他最常见的方式。那些深陷囹圄的人的痛苦,他一直以冷漠的方式体会着。当他最亲密的人也陷入困顿时,他竟浑然不知,用同样的冷漠来对待。只有当他无力挽回时,他才知道冷漠才是将她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再让我听到这种乌七八糟的对话,你们就直接给我滚蛋!去把沈铎给我叫来!”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原来那个人就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婆。苏凌是清白的。
李远很少这么严厉地批评员工,也很少表扬哪个人。他总是淡淡的,几乎对什么都不评论,也不挂心。他认为,只要你不理它,它自己就走了。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批评教育会帮他一个大忙,护士们也会帮他传达一个重要信息。
颤颤巍巍地打开旧手机,李远要证实一件事。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他不只要向一个人赎罪,也要还一个人清白。他拨通自己的手机号码,上面显示出一串熟悉的数字——神秘女人的电话。
护士们连滚带爬地逃出办公室,李远的责骂吓得她们连哭都不会了,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好摆脱还在耳朵里游移的咆哮。
在最后一封信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李远再熟悉不过的专业术语,其中有几个最醒目的大字写着:解离症。“解离症”就是“人格分裂症”。老人在信中提到,他一年之前就发现文子有抑郁症的症状。李远也记得,大概一年前文子开始吃什么药,可是吃了小半年就不吃了。那时候李远问过文子,她说是维生素。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百忧解之类的吧。亏李远还是医生,而且是专攻心理治疗的医生,竟然连百忧解都没看出来。
“咚咚咚。”
看完二十一封信,李远已经泪流满面。信件有长有短,可是每一个字都足以颠覆李远的人生。他死死地把这信抱在胸前,哭得伤心欲绝。
“沈医生,李院长找你。”短头发的护士,被吓得没被允许就直接冲进办公室,然后呆呆地站在那儿。
好吧,我们不要探讨夫妻之道了。也许我没有资格教你,但是正因为我的婚姻是失败的,我才知道真正的夫妻该是怎样。我可以答应你不再通信。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好好跟小远聊聊,他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他一定能帮你,如果说不出口,你一定要去医院!
沈铎也被吓了一跳,他本来正在看1741的报告。这一吓,刚刚清晰起来的思路也被打断了。
第二十一封
“怎么回事?”沈铎放下病历,不紧不慢地问。
这段时间我有一个想法,你的心理活动有没有找个人沟通一下?比如说心理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应该调节一下。这些日子你写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是不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小远需要你,不要因为他的忙碌把自己变得冷漠了。夫妻之间要以沟通维持感情。
“李院长找你。”两个护士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又重复了一次李远的交代。
第十八封
“我知道,我是问你们俩怎么回事,挨骂了?”护士们的衣服也歪了,头发也散了,眼圈也是红的,挨骂是沈铎唯一能想出的原因。
小时候就这样,只要他认定就会一头栽下去。就像他当年认定了我是罪人一样。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让他深信不疑,所以他把我当成坏人。之后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我骂他,打他,他就恨我,哪怕我是为了教育他不要那么孤僻冷漠。不要放弃他!
被沈铎这一问,短发护士的眼圈更红了,她噼里啪啦流出两行眼泪:“我们……我们……”
第十七封
见她们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沈铎关上门,关切地问:“因为什么?”
千万别有这种想法,小远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可以试着和他商量。我们分开太久了,只有靠你了!回答你上次的问题,即使现在我的选择还和当年一样。我不后悔!我这一生,都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只要小远高兴,我死亦何妨!
“我们说你去找苏医生了,然后李院长就对我们大吼。”护士们当然不敢说是因为传闲话才被骂的,所以避重就轻地把责任推给了李远。
第十三封
只要听到和苏凌有关的,沈铎就无法理智思考。这个李远因为自己多找了苏凌几次就发火,明摆着是在吃醋。现在又让自己过去,难不成想摊牌?摊牌就摊牌!明明是自己先认识苏凌的,是他突然插上一杠子,不然早就瓜熟蒂落。既然李远要找自己摊牌,那倒不如直接把话说明白,也让李远知难而退。沈铎心里做好了打算,一甩手直接去迎接和李远的正面冲突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也希望你能体谅小远。你守着秘密很不容易,但是请你体谅,如果小远知道真相,他会比现在更痛苦。我也很担心他现在的状态,可是忙碌起来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
和上一次争吵时一样,沈铎推开门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李远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抱拳托着下巴,眉心挤出几道皱褶,很没耐心地说:“我决定让你参与1号的治疗,免得你成天没事干,只知道女人。”
第九封
沈铎握紧拳头,气得全身发抖,他直勾勾地瞪着李远:“公平竞争!”
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述事情的始末。至于你建议我告诉小远的真相,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想增加他的痛苦。最后由衷地感谢你愿意接纳我,还有你对小远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
李远心里在偷笑,沈铎的脾气就是李远最好的武器。他换了轻蔑的表情,略带挑衅地说:“竞争?竞争什么?你能和我竞争什么?”
第一封
这话摆明就是说他没资格和李远竞争,沈铎被激怒了。他咬着牙,狠狠地说:“我现在不如你,不代表以后不如你,我很快就会翻身的。”
一封一封地翻过,李远发现这些信不是作家写给书迷的,也不是男人写给女人的,而是一位父亲写给儿媳的。其中,有这样几段:
李远静静地看着沈铎,继续用挑衅的语气说:“靠什么?靠范达?”
等到新鲜空气流进来,他的胸口也不那么闷了。他摆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墙角,打开第一封信。父亲的字迹还像当年一样劲骨丰肌。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字还多了几分沧桑的韵味。
李远的回问敲打了愤怒中的沈铎。他猛地惊醒,差点坏了他和范达的大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脖子也热了:“我才不会靠我的手下败将!我会用我的实力说话。”沈铎说得很认真,但还是有些迟疑。
李远半爬半跪地把房门敞开,让更多新鲜空气进入房间。没有窗户的储藏室里,空气本来就稀薄,再加上拖把和旧文件,让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
故意露出得意的神情,李远笑笑地说:“好啊,用实力说话是吧,那就把这个整理好,最迟后天拿出方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实力。”说着,李远把一沓光盘扔到沈铎面前,里面存着1号入院以来的全部视频记录。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书柜说:“想看任何记录你都可以随时来拿。”
父亲和文子只有过一面之缘果然是骗他的,对于这点李远一点也不意外。从父亲流着泪说“可惜”,他就知道父亲和文子一定有联络,只是没想到是用这么古老的方式。
愤怒的沈铎抓起光盘,捏在手里咔咔作响:“如果我证明了我的实力,你要把苏凌还给我。”这话好像在央求李远一样。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苏凌那关过不去,只能从李远这里下手。
把信件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好,第一封信的日期在两年前,到最后一封一共是二十一封。
“苏凌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有本事你自己抢回去。”
李逸清,这个名字李远再熟悉不过了。同样熟悉的,还有这些字的字迹。从懂事开始,李远就记得这些字,他是看着这些字长大的,直到七岁的那一年。李逸清,这个名字取自许有壬的“清有竹、静无尘”和李白的“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是父亲用了十几年的笔名,久而久之,它也变成了父亲的真名。
沈铎冲到李远的书柜前,搬出整整两大摞和1号有关的记录,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
手机是文子结婚前用的,水晶球是李远送给文子的生日礼物。看来这个暗格是文子用来放置旧东西的。但是旧东西为什么要放得这么隐蔽?李远把手机和水晶球抱出来放在一边,拿起那一沓子信,一封一封地端详着。所有信件的寄信人处都写着一个的名字——李逸清。
听着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声,李远心里有些坎坷。他发现自己变得懦弱了。以前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不会借助别人的帮助,尤其是连对手都称不上的沈铎。但是他知道,沈铎没有把治疗方案全部公开,他一定藏着什么。而被他藏着的,又似乎对治疗很有效。无论沈铎能否治愈1号,能探出他藏着的东西也是好的。只是这种被逼到死角,又不想低头求人帮忙,只能用偷窃的方式获取的方法,李远真的不喜欢。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也许他还有耐心慢慢寻找出口。但在他发现自己犯下一个大错之后,他开始变得急躁。他不能再等了,他要给父亲一个说法,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以为这是弥补过失的方法,只要做完一件好事,他的罪恶就被洗清了。
不大不小的暗格里,放着一个里面装着海豚的水晶球,还有一沓子信件,和一部手机。
下班时间过了,门卫拉上了院子里的大铁门。停车场上还停着四辆车,今天是医院里加班人数最多的一天。白色大楼三层以下的房间漆黑一片,只剩下三个医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突然,最北边的办公室的灯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