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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醒的秘密

“知道这是哪儿吗?”

“没……”

“不……”

“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洛……北。”

“我……车……血……徐曼华。”

“你是哪里人?”

说到这儿1号就再也不肯说一个字了。无论李远怎么启发她,她就是不肯再张一次嘴,只是迷离地看着床边的护栏,任由那些绳索和束带绑着她。

“苏清。”

李远不知道这次事件预示着什么,是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还是只是一次意外。不过李远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因为1号说了一个名字——徐曼华。

“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这是李远母亲的名字。1号能说出这三个字,说明对当年的事还有印象。还有她总是提到的车,更证明在她的深度意识里,她很清楚那场车祸的过程。

李远的脑袋嗡的一下。他冲动地想抓起1号把所有事情问个清楚,但是手还没碰到1号,就被冲上来的苏凌拉住了。苏凌的眼神让李远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确定1号的康复状况,太冒失有可能导致病情恶化。李远接收到苏凌的讯息,知道不能刺激了1号,开始循序渐进地探索1号的认知能力:

但是苏凌和沈铎却都认为,这只是1号记忆的小小释放。在强大的压力下,有时候病人会突然想起什么来释放自己。但是这并不代表1号的痊愈指日可待。这种释放也许只是一时的,也可能只有这一次。对于这种情况,沈铎建议保持原有的治疗,不做什么改变,免得弄巧成拙。但是苏凌却认为应该加大治疗力度,趁着这次能量的释放重击1号的神经,让她彻底好起来。两个人各自阐述了意见,又补充了几条他们的理由。最终还是苏凌赢得了言语上的绝对胜利。

李远对着1号的眼睛,1号竟然渐渐安静下来。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谁?”1号茫然地看着李远,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苏……苏清……”

等到三个人讨论完,准确地说是苏凌说完了,天已经彻底黑了。其实沈铎的建议比苏凌更有建设性。慢慢来也许还有机会,但是一旦弄巧成拙,就会造成永远无法挽回的损失。而苏凌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慢慢来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更何况李远未必能等到1号慢慢清醒过来。他很混乱,这么下去根本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最后,各自回家成了这场学术讨论的最终结局。

天都擦黑了,1号才渐渐苏醒过来。她刚一睁开眼睛就又死命地叫唤。那叫声惨烈得像有人生生地扒她的皮,刮她的骨。1号疯了一样地扭动着身子,连烈马都扯不断的束带都要被她挣断了。其实她也确实疯了。

李远又一次陷入不安定的未知,压力也随之而来。家,也变成一个无法安静思考的地方。屋子里弥漫着文子的味道,还有棺材一样的寂静和腐气。曾经,文子待在“棺材”里的时候,至少有李远陪着她。而现在,轮到李远感受“棺材”里可怕空虚的时候,却只剩下他一个人承担。那种可怕的氛围能让人莫名地屏住呼吸,心脏急促地跳动,嘴里发干,手脚发麻,想要做点什么但又无事可做。最后只能任凭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一脑袋的胡思乱想变成零。李远此时就是这样。

李远有意地看了范达一眼,躲到了安静的角落。因为李远的退出,这场战争瞬间结束。

走进储藏室,文子的梳妆台还静静地翻倒在地上,那些亮丽刺眼的脂粉张扬地撒满一地。找到一瓶没有打破的红酒,李远贪婪地想抽干里面的液体。那是一瓶奥比昂酒庄的干红葡萄酒,是他们准备在结婚纪念日时才打开的。但是过去了7年,这瓶酒还完好无损地待在酒柜里。李远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干涩的味道连肠胃都感受得到。没等这味道被消化掉,他就又灌下好几口。

范达被苏凌堵得嗓子发干,却也无力还击。他趁着苏凌不注意,偷偷在李远耳边说:“苏凌太强势了,是不是培养几个新人?”

一个月之内,他失去两个亲人,而且都是因他而死。只不过一个是被他的执念杀死的,一个是被他的双手杀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李远发觉他的侥幸心理有多不成熟。他随时会被关进一个更寂静的房子,直到老死。也可能没机会等到老死,就会被一支高浓度氯化钾送到地狱。相比于这一切,1号的这次转机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同样厌恶范达的,还有高高在上的苏凌:“有效预防突发事件对病人的影响,是心理医生该有的素质。”

半瓶红酒下肚,李远头疼欲裂。他抓起酒瓶,晃晃悠悠地爬到文子陈尸的暖气旁,还没坐稳就一头栽在地上,呼呼睡了过去。红酒咕噜噜流出来,洒了一地,弄湿了李远的衣角。

“但是这属于突发事件,李彤彤也没什么大错。”一脸慈悲的范达突然插进来一句,换来的却是李远厌恶的表情。

吴爸爸把空盘子送进厨房,水池边的吴博戴着手套,水池里还有十几个盘子。厨房的墙边,靠着被李远摔坏的椅子。吴爸爸撑着水池边缘,点燃一根香烟:“冰箱里只有一个苹果了,明天别忘了买点回来。”吴博“嗯”了一声,往卧室的方向瞄了一眼,苹果是韩月最爱的水果。

李彤彤是从大医院跳槽的新人,她不像其他人那样谨慎。李远重重地点点头,这个人他有印象,她身上一直带着大医院的作风。

“爸,你和远哥聊过了吗?”吴博背对着吴爸爸,低着头静静地刷着盘子。

“我刚刚问过护士,1号突然大喊的时候,李彤彤正要为3号例行检查,她把推车卡在门上。”

“你说了?”吴爸爸惊恐地问。

李远轻轻点点头:“可是病房经过隔音处理……”

“没有,但是我认为应该告诉他,远哥憔悴了好多,也瘦了。”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噪声,引起了3号的焦躁情绪。”苏凌皱着眉头,指着1号对李远说。

“不能说!你千万别告诉他!那样他只会更痛苦。”

回到1号的病房,大家都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着。突然之间,两个病人一起发生异常,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爸,你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了。”

“我真是疯了!”

吴爸爸拍拍吴博的肩膀,摇摇头安静地离开了。吴博也一言不发,他一边刷着盘子,一边回忆着河边的李远。想到李远落寞的样子,吴博失手摔了一个盘子。他蹲在地上,看着破碎的盘子,上面反射出的自己也被分割开,就像被过去、现在和未来分割的李远。他决定把真相告诉李远,无论吴爸爸是否反对,他不能再让李远这样下去了。

李远定定地注视着白发老人,似乎他半开的嘴里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李远脑海里逐渐成形,但是很快又被他否定了。

“如果清姨能醒过来就好了。”

“怎么又是车。”

李远睡得很踏实。也许是真的想逃避了,他的眼睛一闭上,竟然过了二十几个小时才睁开。宿醉后脑仁的疼痛和头皮发麻的感觉还没有退去。李远揉揉头发,舔舔嘴唇。昨晚喝得太急了,现在舌头还没有知觉,嘴巴和脸上也麻酥酥的。李远强撑着地板坐起来,身体的活动让肠胃翻江倒海。他捂着肚子,上下用力搓了几下,但还是没有缓解想吐的冲动。干呕了几下,他的整个腹腔都像被烈酒腌过一样。李远抬起头,想遏制住呕吐的欲望。身体里由内而外的酒气让他想大喝几口肥皂水。

被注射了大量镇定剂,白发老人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便昏昏睡去。他的头偏向李远的方向,嘴唇也没合上,还有一半的话没有说完。

储藏室没有窗户,也没有钟表,头昏脑涨的李远掏出手机,他要知道这一顿酒耽误了多久。

“车……”

“23:50”,和李远预想的时间差不多。手机屏幕上还有四通未接电话和两通短信。李远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范达打的。康复中心里只有苏凌和范达会给他打电话。从文子出事以后,他再也没接到过苏凌的电话,包括她自己的电话,和那通神秘的电话,都没再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身着白衣的老人,揪着白惨惨的头发,双目通红,跪在地上激烈地惨叫着。李远等人赶忙冲过去,把他抬到床上。几团银白色的头发散落在地上。被固定住的白发老人,手指缝里还留着几根头发。他拽着李远的衣领,瞪着血红的眼睛,双唇剧烈颤抖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护士拿来了镇定剂,李远毫不犹豫地注射在白发老人的胳膊上。

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干掉的红酒紧贴在胸口,让李远很不舒服。他轻轻撕开黏在身上的衣服,一不小心碰倒了红酒瓶。酒瓶里剩下的最后几滴酒也全洒在地板上。李远烦躁地把酒瓶一脚踢到一边,揉揉太阳穴。突然,他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突然,又一声大叫从隔壁传来,是隔壁的白发老人——建筑这栋大楼的富翁。来不及仔细检查1号,一群人迅速冲到隔壁的房间。

“滴答,滴答。”

“啊!”

是水滴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屋子里没有水源,应该是透过地板的酒滴在下面的声音。房子最初的设计是要安装地热,所以在地板下留了极大的空间。但是因为线路的问题,这个设计没能实现。李远用手轻轻驱赶着地板上的水,让它们聚在一起,好透过地板的缝隙流下去。他本想通过计算酒水落下的时间,来计算地板与地面的落差,但是却发现酒水落地的声音有些不对。本来地板下面应该是地热的,还留着什么装修垃圾也不奇怪。但是这声音不像是水滴在水泥地面或者是木头上的声音,也不像是塑料或者铁钉之类的,更像是某种纸制品的声音。又拨了一些酒,李远让它们流进木板的缝隙。他屏住呼吸,仔细地分辨着酒水滴落的声音。这次和上次又不同,这次的声音不像是滴在纸上那么沙哑,反而像滴在空心的塑料板上。“啪”的一声,有些闷但是音量很大。

像个没拧好的麻花一样,1号瘫在床上。李远让无关紧要的人回去工作,只留下了沈铎和苏凌。突然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也许是1号即将康复的征兆。就算不是,通过苏凌细微的观察,也许能找出1号抓狂的原因。而沈铎就不用说了,从李远埋了父亲那天开始,他就有增加他配合他治疗1号的打算。虽然那些纠缠了半辈子的往事,李远已经不打算再执着了,但是父亲的死,又增加了他对另一份真相的渴望。那就是母亲和父亲的恩怨。他要证实母亲是被父亲诬陷的,那只是为了获得原谅而随口编出的谎言。而了解父母的,只剩下吴爸爸和1号了。他和吴爸爸的尴尬还没过去,所以只能先从1号入手,如果能顺便查出撞死母亲的司机就再好不过了。

真奇怪,装修是文子独立完成的,但是她也是很爱干净的人,在铺设地板之前应该把下面的垃圾都清理了才对。

1号侧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束带穿过衣服上的圆环,把膝盖和双腿固定得牢牢的。穿过圆圈的还有固定在床上的绳子,任她醒来就是变身为金刚也挣脱不出来。

突然,李远想到什么。他起身跪坐在地上,眼睛贴在地板上。但是地板的缝隙太小了,屋子里的光线也不够明亮,一眼望过去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李远抓起手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功能,尽量把光线对准缝隙。这次他干脆趴在地上。地板拼接得很服帖,想要透过缝隙看到地板下的东西没那么容易。

1号被沈铎和保安死死地按着,他们企图把她控制在床上。但是她抓住了沈铎的头发,拼命地挣扎着。他们无法让她平躺在床上,就无法用束带绑住她。旁边的护士小姐们吓得脸色惨白,有的几乎要流出眼泪了。苏凌也靠在墙边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帮忙,但是看到沈铎和保安被1号抓出的伤痕,她又却步了。李远冲进房间,1号被血丝填满的双眼紧盯着他。被束带勒住的嘴巴已经流出血,她还是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李远见状抽出保安的电棒直接按在1号的手臂上。随着一道淡蓝色的光圈和“嗞啦”一声,1号终于安静了下来。护士们这会儿才敢上前,用最快的速度绑好束带。

像只壁虎一样,李远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地板上。突然,他摸到地板上有个小小的横截面。他仔细地摸索着地板的断线,竟然发现在一块地板上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小心翼翼地搬开被切断的地板,一个暗格出现在他眼前。

“车啊……车啊……撞过来了……撞过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