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悬案密码8:第2117号受难者 > 54阿萨德

54阿萨德

他站在天桥中央时听到他们在交谈,眼前有条六线道,大量车流经过,通往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住宅区。

「一只翅膀指向公园一端的人行天桥。我要跑上去看。」

「这里什幺也没有,威伯。」他边叫边跑回去。

「是的,我们已经辨识你的目标了。那是个雕像,名叫『鸽子』,我现在在网路上看到照片。那是只低飞的鸽子,阿萨德。」他对自己大声咒骂。不管有没有鸟类专家,他们都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此处。「你看见什幺?」威伯问。

他再看看雕像和另一只翅膀,后者以九十度角直接指向相反方向的高楼大厦。

他将手机贴到耳朵上。「你还在吗,威伯?」

然后他听到绝对不会错的中东风格铃声,转头去看翅膀相触处的尖锐金属边缘。躺在那的手机很小,是那种老式翻盖手机,从地面很难看得见。阿萨德一手抓住自己的手机,一手抓住鸟腿,攀爬站到混凝土基座上,将手伸得远到可以搆到手机。

梅莉—碧瑟—安拉奇(Melli-Beese-Anlage),第一位德国女飞行员,一八八六至一九二五

「喂。」他跳回草地上打开手机后说。

在它站立的长长茎状物下,那应该是鸟儿伸展的双腿,上面有小小铭文:

「萨伊德‧阿萨迪。」另一端的声音回答,阿萨德一听,血液彷彿凝固。

阿萨德立即了解眼前光景。在一块遭冬季蹂躏的三角形草地上,有个低矮的混凝土基座,上面立着鸟形动物的金属雕像。它大约有三公尺高,没有头,伸展的翅膀指向相反方向。它几乎是侷促不安地冻结在这个可象徵翅膀被剪断的姿态里,但它也可能会在任何一刻起飞遨翔。

「喂。」他再说一次。

他在三分钟内上气不接下气地抵达小绿地公园。它在八层楼高的混凝土建筑后现身,非常小,夹在两条繁忙的道路之间。

「时候到了。让一只翅膀定位目标,在几分钟内赶到,然后你就会有机会看到整件事启动。」

打电话来的人随即挂断。

「我是威伯。你得马上离开,因为你只有五分钟,不然你妻子会被杀。走包浩斯商店旁左边的史瓦兹巴克路。不久后,你会在右手边看到一个小小的绿地公园。你在那会看到我们找了很久的鸽子。电邮说,如果你在那里时仔细环顾四周,每件事都会前后连贯起来。就这样。小心行事,阿萨德,保持镇定。你看不见我们,但我们就在附近。你到那之后记得还是要保持在线上。现在尽快赶过去。」

阿萨德的双手不停发抖,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声音。

儘管如此,这平静心态只持续了几秒钟,阿萨德的手机又响起。

「你听到了吗?」他喘着气对自己的手机说。

这世界的每件事都在试图达成某种安全感,而无论目前的情况有多超现实,阿萨德在卡尔打过来后,终于能稍微轻鬆呼吸了。

另一端传来抓搔声响,但威伯什幺也没说。

「也许可以,我会试试看。」

「喔,老天。」其他人叫着他们得马上离开时,有人对电话大叫。

「对,我正要从机场大厦出来。你能在原地等我吗?」

「所以呢?我现在该怎幺做,威伯?」

「对,我在等下一个指示。你要过来了吗?」

「翅膀指向一个已知目标。我们已经在那部署,但人不多。」威伯最后说道,「它直接指向柏林广播塔,贸易大楼旁的老旧广播塔。现在贸易大楼区有数千位民众。我们要赶过去了。」

「因为某个白癡和大雾的关係,飞机有点延误,所以我刚刚才下飞机。你在哪?我从手錶看到你在电车车站附近。哈伦湖,对吧?」

阿萨德倒抽口气。他从雾霭中隐约看见的轮廓是广播塔。就他目光所及,那十分遥远。

好在打来的人是卡尔,阿萨德仰头鬆口大气。

然后,他的手錶和背后口袋里的手机提早几分钟震动起来。阿萨德深吸口气,这样当他接收指示时,才能做好百分百心理準备。

这次他在两分钟内就跑回电车站,像一艘无人操作的激流泛舟小艇般冲下楼梯。

阿萨德拍拍外套后面,检查枪还在不在原处。

他看见黄红双色电车驶进车站,跳上车后才醒悟它走环状线往北。

可能也包括他的。

「这班电车会去贸易大楼吗?」他大叫。人们有点害怕地看着他,默默点头。

时间是十三点二十五分整,人们拿着雨伞冲来冲去,彷彿这是另一个平常的一天。但并非如此。人们会死,而某些家庭会永远破碎。

「最近的车站在哪?我该留在这条线上吗?」

哈伦湖电车站所在的选帝侯大街街尾的景观没有其街名那般雄伟。涂上灰泥的混凝土公寓高楼林立,一家包浩斯DIY商店是那地区最大的亮点;沥青路被雨水浸润。远处,从过去几个小时聚积在柏林的潮湿雾霭中,隐约矗立一抹让人联想到艾菲尔铁塔的模糊轮廓。

「你待会得在西十字转车,然后你要搭开往史班杜的电车,在南梅瑟站下车。那里离贸易大楼很近。」

他几乎没时间道谢,电车马上抵达车站,他跳出车外。

阿萨德的手錶震动起来。卡尔传来飞机就要起飞和飞航準时的简讯。

「往史班杜?」他在月台上疯狂叫着,看见几根手指在空中指了指。

他想像玛娃和奈拉的画面。她们有他会快乐,没有他也会快乐,但现在,她们得为他和他的选择付出代价。他当初从监狱逃离时觉得存活下去意义重大,现在看起来毫无意义。

他在电车上坐下缓和呼吸,等下一站,其余乘客看他的模样彷彿他是毒虫,现正处于严重戒断症状:他汗流浃背,在椅子上坐立不安。那确切就是他现在的感觉,有如人生会在瞬间结束。

离下一封电邮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在他焦急等待时,迦利布则慢条斯理策画所有事情。想到此就令人难以承受。

也许的确如此。

「就在布兰登堡门旁边,可以预期;放在公共脚踏车的车篮里。下次可能是亚历山大广场或德国国会大厦,我们非常确定送东西的人只是随机收钱办事。人们以为他们只是参与一场恶作剧,但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该监视什幺或谁。」

「地点在哪?」

他跑出梅瑟贸易厅的车站时,看见街道另一边的标示上写着「B入口大厅」。在其后方远处,从雾霭中可隐约看见一座金属建物,这表示如果他不拚命狂奔,就会太晩抵达。这不可能是正确的电车下车站。

「我们从一支以为已经没用的手机接到电邮。那是我们给荷安‧艾瓜达的手机,这次我们只花了几分钟就追蹤到它。」

他狂奔绕过建筑,抵达一片小停车场。一位身材魁梧的安全警卫拒绝让他抄近路跑过停车场,并告诉他,那反正也不是近路。

「这次你们是怎幺收到电邮的?」

阿萨德的心脏跳至喉咙,瞥着停车场入口前挂着的地图,察觉他得经过数栋大楼才能抵达广播塔对面的东入口。

阿萨德伸手去拿纸条。没有任何内容或形式能再使他震惊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会跟着玩游戏,静待他的机会。

他从远处已经可以看见穿着镇暴装备的武装人员正走上建筑物里歪来扭去的螺旋梯,楼梯衔接广播塔的餐厅平台和楼顶稍微小点的平台。迪特‧包曼会从那里射杀民众吗?还是从建筑后方的开放广场?在那,玛娃和奈拉会很快被杀,而他只能无助地观看吗?

「我们收到迦利布的另一封电邮。」威伯说,「他指示你準备搭路面电车去哈伦湖站,并且不能有任何护卫。他说,你在旅途中和目的地都会受到严密监视。在一点半整,你必须从月台走上楼梯,在选帝侯大街静待进一步的指示。如果有警方或情报员跟蹤你或监视你,你的妻子就会被射杀。」

沿着贸易大楼地区一旁的马路上,警笛声往两个方向而去。这地区仍没有枪声,所以迦利布一定延后了计画。也许他只是在等阿萨德抵达。

他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敲门,接着威伯领着一小批人进门,看见他们使得阿萨德的神经系统分泌出更多肾上腺素。

阿萨德对此相当怀疑。也许他不该尝试到那;也许没有他的话,地狱就不会启动。

一组身负协调监视行动的特警队以离他十公尺外的房间为基地,卯足马力进行侦察,但阿萨德还是感觉快发疯。迦利布总是先发制人,他还能有什幺其他感觉?「在跳棋里抢先一步的人总是赢。」他父亲总是那幺说,而那些字眼正啃食着他的灵魂,因为阿萨德只是其中一个棋子,而等第一步下来,游戏就会脱离他的控制。迦利布已经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他,比如法兰克福的狙击手。他开枪射击穆斯塔法的脑袋测边只是要证明,如果要杀他会有多易如反掌。但那不是迦利布想要的结果。他不只想要阿萨德的命,他不只要他受苦,他还要看见他受苦,而他目前的确正指引着阿萨德走上这条路──他要阿萨德在死前亲眼目睹心爱的人死去。不管现在街道上部署了多少能干的人,如果阿萨德无法阻止他,迦利布就会得逞。但该如何阻止呢?现在情况看来似乎不可能。

他的怀疑使得自己热泪盈眶,跑完剩下的路。前方远处靠近十二号大楼处,他看见一群武装人员彼此推挤着要进入主要入口,想去协助已经在里面的同事。

他从外面听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他不用担心,因为已经部署超过千名警方人员和士兵,準备在所有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地方展开行动,如政府建筑和大使馆、媒体公司和电视台、重要的铁路和大众运输枢纽、纪念碑和有鸽子的广场、犹太会所和纪念堂或墓园,甚至没漏掉二次世界大战同性恋牺牲者的纪念馆。

他从长裤后面拔出手枪,準备就绪。他只希望威伯的人已经在那,会让他过去。如果他们不肯,他会──

他默默等了好几个小时。他踹了垃圾桶不下上百次,不断来回踱步,坐下后又站起来,次数多到数不清。就一直枯等某人会进来告诉他,迦利布又送来了下一封电邮。

「阿萨德!」他经过一辆淡蓝色福斯厢型车时,有人大叫。他只来得及想到他们已经等他很久了、并暂时升起一股奇怪的放鬆感时,突然被用力击倒。他透过模糊的眼睛看到自己瘫软的双腿被拖着朝向那辆厢型车而去。

阿萨德在光秃秃的侦讯室里等待。没声音让人分心,没气味引发不舒适──或是相反。房间完全消过毒,就像移除掉所有非必要物品、将剩余东西消毒的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