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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荷安

迦利布的身躯颤抖。他转向女人们时,脸上完全融为令人噁心的幸福表情,彷彿光那个景象就让他达到高潮。坐在巴士前方的三个男人也回头看。像迦利布般,他们似乎也很满意,计画似乎已经就绪。接着法迪对碧娜点点头,她拉直围巾準备好自己。但那是为了什幺?

一名捲髮阿拉伯男子在窗帘后出现。他直瞪着坐在轮椅里的三个女人。转瞬间,他的脸扭曲成荷安所见过最痛苦的表情。在此同时,年纪最大、坐在窗旁的女人停止呼吸。阿拉伯男人湿润的眼睛紧黏着她,女人小口小口喷着气呜咽。福斯开走后,她仍无法停止。

荷安的呼吸变得更沉重,就像他跟前的女人。

接着厢型车的窗帘稍微往后拉开,迦利布立刻冲向司机后面的窗户前。

下一秒钟,他们开车经过一家大型麦当劳,人们排队等待,丝毫未发现任何异状。

然后一辆淡蓝色老旧福斯厢型车在他们旁边停车,后面边窗的窗帘遮住窗户。荷安的父母一直梦想着拥有这种车,这样他们就能开车去乡间,或许有天甚至能带着小孩去法国。但这只是另一个从未实现的梦想,没能照亮他们的人生。实际上,父母或他妹妹或他的过往梦想,没有一项成真。

但世界就在外面这里即将崩解,他在心里尖叫,救救我们!

他前方轮椅里的女人们呼吸变得沉重。如果他能用点温柔和同情对她们说些安慰的话就好了。

在隧道的另一头,动物园的入口映入眼帘,有铸铁栅栏和花岗石狮子。复康巴士右转,经过巴士站停在大型玻璃帷幕建筑前时,他才开始想像快乐孩童和其双亲就要面对的可怕屠杀。他猜那栋建筑是电车终站。他们会在这里下车吗?不然他们为什幺停车?

他们在左转后似乎仅开了一百公尺,就在一个大广场的开阔空间里停车。他没认出广场中央那座雄伟屹立的高大教堂钟楼,但数百人在其周遭和旁边的现代建筑间走动时,表情似乎相当敬畏。

多奢侈的事,儘管活得仅够餬口,只要还能苟活下去就好。

所以,这就是恐攻地点。

他们坐了十五分钟的车后,迦利布宣布他们已经抵达动物园,要他们準备就绪。荷安原本看着一个个灰色社区的建筑立面快速掠过,现在转头过来直视前方在铁路桥底下的隧道,他们很快就会经过那里。在墙壁旁的人行道上,有一长排的流浪汉睡在骯髒的床垫上;到处散布着塑胶袋和垃圾,但荷安嫉妒他们。他愿意用右手臂和他们交换位置。他多希望能安然入睡,除了烦恼夜晚冷冽和下一顿餐外,没有其他恐惧。

穿戴犹太教衣着的迦利布是第一个走下巴士的人。他漫步到广场远处。接着其他人推出轮椅,将它们暂时留在广场边缘,直到复康巴士再度消失。荷安看着它驶离。他们不再需要它了。

荷安紧闭双眼,首次在人生中觉得如此孤单,比任何一刻都要来得孤独。即使在他起心动念,想将自己抛入大浪结束生命的那个过往时刻,他都觉得自己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但现在,他被逼着成为魔鬼的见证人。他首度重拾自从孩提后就停止的习惯,那就是乞求他的上帝垂怜,并在脑海里画个十字架。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阿们。他祈祷数次,接着心中默想三次万福马利亚──万福马利亚,耶稣之母,现在请在我们死亡时刻为我们罪人祈祷,阿们──然后在想像中于胸口再画两次十字架做结束。

法迪对其他男人点点头。男人们先望向一家奢华旅馆的高大建筑立面,然后看着广场远端。那里有栋某种新奇的建筑结构,被几道未来派的环状楼梯围绕,向下通到一个地下室区域。迦利布消失在它后方某处。

等到复康巴士抵达来接他们时,他们才冷静下来,而那可能是最令人恐惧的事。

原本推着罗妮雅的年轻男人阿菲夫走到荷安的轮椅前,手指着他要把荷安推去的地点。年轻的阿菲夫天真快乐,似乎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他将专业摄影机戴在荷安头上时,带着骄傲咯咯轻笑起来。

迦利布一直在用手机讲电话,大部分时间都没陪剩下的人,其他人开始讨论可能会出的差错。

一会儿后,第二批人从动物园走上来,由导游在前方撑着雨伞领队。

第一批人离开后,公寓里的氛围改变。考量到他们不会返回,其他人开始思索要完成的任务,那让等待变得漫长,更加紧张。

阿菲夫看到他们时欢呼,并拍拍荷安的头,彷彿他是只被告知该往哪看的小狗。

「依照犹太规矩,洁丝敏可以和男人同坐一辆巴士吗?」他们中的一个人问道,几个人同意那不合教规。但碧娜插嘴,如果她跟坐轮椅的人一起坐在后面,即便是柏林最正统的犹太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们沿着路漫步,看起来像是货真价实的犹太人。连他们对每个人绽放的灿烂微笑都似乎是发自真心。

他们计画搭巴士去兰茨伯格大道的电车站,在那,他们的导游,夏洛滕堡旅行社的琳达‧史瓦兹会和他们会合。

儘管阿菲夫发出惊呼,那两个团体始终跟彼此保持距离,除了有时互相点点头外,就像两个相同文化背景的观光团巧遇时会做的那般。

荷安看到洁丝敏和那三个男人的伪装如何能轻易瞒天过海时,震惊不已。她穿戴头巾、围巾和中规中矩的洋装;而男人们则戴着有捲髮垂挂在耳前的帽子、各种长度的鬍子、偏红的铁框眼镜,长长的黑色大衣几乎完全遮掩住耀眼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和防弹背心。

然后第一个团体在罗妮雅的轮椅周遭聚集,第二个团体围成紧密的圈子跟随在后。

第一批人很久以前就準备就绪。他们订于十点前离开,在客厅站着穿好一身伪装,迦利布下达最后指示,轮流拥抱每个人。

荷安知道他们在做什幺。几秒钟后,他们会全体配备乌兹冲锋枪,而那些枪枝原本藏在长大衣和女人的围巾下。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们没给荷安早餐,甚至没人换他的尿布。他们照旧给他打针,然后任凭遭到羞辱的他在轮椅上大小便。恐怖分子忙着检查装备,令人恐惧的金属喀答声和命令声在房间四处此起波落。

在后面站着微笑的导游往前走向碧娜自我介绍。她的微笑温暖,在碧娜指着奈拉的轮椅时点点头。导游随后走到三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跟前,轻抚她们的脸颊,那是甦醒的犹大之吻。但导游并不是犹大;她是位无辜的受害者,只是试图确保她的小公司有更多顾客。她跟着碧娜、法迪、奥斯曼和那三位女人绕过钟塔,往通往塔内的无障碍坡道走去,路上一直在和碧娜交谈。值此之际,其他人在广场上散开,各自就战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