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踩高跷站在冰上的人,她一只高跟鞋滑到一边,这动作将她的裙子扯裂。在这个她想通一切的致命时刻,却正面倒下,只能瞪着暗色血渍。
现在她看见了。
一位拥有商业高学历、住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如何能推断出地板上的浓稠物质为何,实在是个谜。但她心中似乎毫无疑问。
「你父亲的手机究竟为何会在你房间?」她边问边跟着铃声走。所以,她刚才没看见血渍。
她将手掌按在地上,以极端的灵活度支撑自己跳起身。亚历山大顿时觉得印象深刻。
「喔,老天,我猜他没带走。」亚历山大装出一脸惊讶,她也对此困惑不已。
「发生了什幺事?」她指着血渍呻吟。
「当然。」亚历山大说,看着她指甲磨得光亮的手指在手机上找到他父亲的电话号码,然后按下。当她听见铃声来自身后亚历山大的房间里,精心拔过的眉毛抬得老高。
「喔,那个?」他说,「我大概搞错了。老爸也许根本没有离开家,或许我砍了他的头。但妳绝对不该指望他会回来。」
「那我打电话给他。」她说着,摆出一副行动派女人的姿态。
她低下头。她相不相信他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她所能想的就是怎幺制伏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疯子──是不是她儿子都不打紧了。
这个令人厌恶的伪君子以为他跟他们一样心口不一。
「别碰我!」她往后退向他电脑时大叫,「如果你碰我,我会把这该死的机器砸烂在地上,懂吗?」
她歪着头。他双亲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已经丧失对彼此的尊重,但她不希望儿子用那种口气谈他父亲,这是这个家的清楚家规。
亚历山大耸耸肩,往后倒退走出房间。「得了,妈,那只是恶作剧。我在他离开时拿了几瓶红酒,结果喝得太多。我会付该死的地毯清洁费。」
亚历山大摇摇头。「但,至少那表示我现在能离开我房间了,那混蛋不会再在这里对我发号命令,任意差遣我。」
然后他走到厨房,将水壶放在炉子上。
「好吧。」她停顿半晌,咬着下唇,「你知道他匕哪儿去了吗?」
他数着她走往走廊的步数。她在几秒钟后停止,之后再度开始。
效果立即呈现。惊讶混杂着难以隐藏的失望。她脸上写着,她竟然不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他转向她,说时迟那时快,瞬间瞥见她举高走廊凳子过头,準备敲下来。他半转身将水壶甩上她的脸,力道之大,她昏倒在地上。
「额外课程!哇,太棒了。但那意味着我得告诉妳,老爸走了。他在妳到处发情操人后,无法再直视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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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的,因为今年我们有额外的课程。」她撒谎。这又是她长年来变得熟练的本事,但现在却露出破绽。她的笑容有点太灿烂,点起头来太过激切,处处不对劲。
「醒来,妈!」他轻柔地拍拍她被水壶砸中的额头。
「妳比我预期的晚一天回来。」他说,注意到他每向她走一步,她就倒退一步。她已经注意到地毯上的血渍了吗?
她稍微眨眼,挣扎着想聚焦。她低头看着自己,试图了解发生了什幺事,为何她会被用胶带紧紧绑在丈夫的办公椅上。她鲜红的嘴唇现在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她回答是,但有点口吃。
「你做了什幺事,亚历山大?为什幺?」
「妳不是要我走出房门,」他边走向她边说,「我出来啦。妳玩得愉快吗?」
他在她跟前蹲下。这真是罕见的机会,可以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确切原因。
她转向他,满脸犹豫。她原本红润的双颊已经转为苍白。她虽然试图看起来一副很惊喜的模样,但她只能瞠目结舌。
「因为妳毫无羞耻心,妈。妳和在这条街道、这个社区、这个可笑的城镇,和这个荒谬的国家里的所有猪猡一样,都是可鄙的伪君子。而妳的犯罪统治在此结束。这就是为什幺!」
「这里。」如果他大叫,包准她会心脏病发作,但他可不希望事情那幺简单。
「我不懂你在说什幺,亚历山大,你反应太大了。这究竟是怎幺回事啊?」她拉扯胶带想挣脱。「放开我!」
他离开厨房走进走廊。他小声回答时,看到她畏缩一下,真令人惊奇。
亚历山大反而指指溺毙女人的剪报。「那就是为什幺,妈!妳和妳那种人只会想到自己,所以她才会躺在沙滩上。妳看见她了吗?」
「亚历山大?」她又说,这次比较大声。
她一脸困惑。「看见了,那是很骇人的听闻。你怎幺能忍受一直看着这个?因为她看起来像你祖母,所以你才把剪报挂起来吗?你那幺想念她吗?」
再迈开另一步。他可以想像,快速往房间里的一瞥使她困惑。为什幺门开着?他为什幺不在里面?
亚历山大觉得脸在颤抖。「妳就是这样,妳甚至不能对其他人类展现一丝同情。但她会挂在我墙壁上是因为她不应该被遗忘。她试着在可怕的地方过日子,而当她不能再忍受时,却死在海里。而妳这种人根本不在乎,所以妳才会在这里。告诉妳吧,妳无路可逃。」
「亚历山大?」她试探性地问。她已经走到他卧室敞开的门前。
然后他将办公椅往后转半圈,让她看他的电脑萤幕。
亚历山大在厨房里对自己微笑。
「看我赢了多少,妈。二一〇〇次胜利。等我抵达二一一七时,发生在这家伙身上的事也会发生在妳身上。」
但这次可不会是这样,他可以听见她陡然在走廊止步。
他将电脑萤幕推到一旁。
亚历山大可以在心中看见她的模样。她总是将外套挂在勾子上,将公事包放在玄关,在镜子前稍微整理仪容,然后走几步进入走廊,再彷彿万事正常般,昂首阔步进入客厅。
当她看见丈夫冷冻的脸躺在桌上时,发出的尖叫声如此凄厉,他床头桌上的空杯子都叮噹响了起来。
「我回回回来了。」他母亲的声音里带着虚假的兴奋叫道,从前门走进来。
他用胶带使她停止尖叫,绕过嘴巴和头部两次。他不准她再尖叫了。
欢迎回家,臭婊子。他心想,关上冰箱。
亚历山大绽放微笑,将她的椅子推至角落,重新放置萤幕。他父亲的头可以放在那一会儿,之后再收回冷冻柜。
司机将行李箱放在人行道上,她的大笑声连在屋子内都听得到。所以,他也许很英俊吧。换句话说,他母亲是为性刺激而活。自从到南欧城市开会成为她的日常后,就一直是如此。但亚历山大得承认这点很适合她,她变得脸颊陀红,张着鲜血般豔红的嘴唇,潜伏于其下的性慾则取代她与丈夫间的无聊生活和消失的热情。
他坐下进入游戏,为下一回合做準备,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以前的诺基亚。他取出旧SIM卡,丢进垃圾桶。
计程车在车道前停下时,他正站在厨房里。就像他母亲以前离开的时候一样,她花了几分钟才走出车子。他可以在脑海中想像那幅场景。她在手提袋里慌张地摸索现金或信用卡,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得后座都是,终于找到后,她会和司机打情骂俏一会儿,给他太多小费,拚命讚美他,而她确定这会让她看来具有吸引力。这份为奉承而心口不一的特质使亚历山大更为痛恨她。
他插入新SIM卡后,打开联络人,按下「蠢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