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伸懒腰,想像隔天会如何。等他杀了那两个女人后,他会将武士刀挂在肩膀上,走进走廊,穿上他父亲最长的外套。在身后锁上前门后,就可以开始了。他决定不要穿会引发不必要注意的衣服,儘管他曾梦想穿着黑色忍者装,以复仇者之姿征服这座城市。如果他穿那种衣服,手里握着血淋淋的武士刀的话,模样一定很恐怖,但人们会四散奔逃。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引发骚动。当他杀人时,他会将刀子藏在外套下,冷静地走到下一个窄街或巷子,继续他的十字军行动。
几小时过去了,他完全没有转运。他在最后几回合中碰上激烈抵抗,他没办法打败他们。眼看着就快要达到目标,这个挫败确定会再让他多花一整晚或更多时间。
亚历山大将注意力转向墙壁上的女性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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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走之前,我会写下纸条说,我这幺做都是为了妳。」他说,「这样我确定全世界将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妳。」他对自己微笑,「我想他们也不会忘记我。」
绝对不会有人想念她。
他看到他母亲试图把椅子转过来,想用哀求的表情看他,但只要胶带稳稳将椅子固定在桌旁,她可以尽量挣扎。亚历山大坐着将扩音器音量转小,戴上耳机。在接下来数个小时内,他可得全神贯注努力打游戏。不过,他就是不走运,他虽然已下定决心,但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他在每回合一开始时就马上被宰。
亚历山大微笑起来,因为她理应有这类感觉。在他们住在这条街道的时间内,他不记得曾见过她有访客。
亚历山大用力将耳机丢向墙壁。为了某些奇怪的理由,他戴耳机时手气就是不顺,所以现在戴上耳机又会有什幺不同?他漏掉了什幺吗?这是他母亲尝试逃跑时他没全神贯注的惩罚吗?或那只是游戏的本质?他是否该忘记他以前的技术有多好,只要仰赖直觉,而那是他玩其他游戏时的主要强项?他微笑起来。说到底,这个挫败不过是缺乏耐性,因为他现在已经如此接近目标。如果他能放缓一点,心跳不要那幺快,万事都会顺利的。
她困惑地环顾房间。在看见他母亲以及她前方地板上的致命武士刀时,他轻易就可看出,纵使有人相伴,老女人仍觉得非常孤单。
亚历山大瞄瞄躺在地上的老女人。她总是将他当成小讨厌鬼,他明白她心里怎幺想,但现在他会给她看他的真本事。
然后那个老女人也醒过来。考量到她那幺单薄脆弱,她会清醒得那幺快实在奇怪。有些人就是比其他人强悍。他带着尊敬的心情想着。
然后他拿起手机,更换SIM卡,打电话。
「妈,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按下Enter键时说,「我打电话给妳公司了。我告诉他们,妳妹妹重病,妳很担心她,所以妳去了半岛东部的霍森斯去照顾她。我希望妳觉得这个谎还算高明!他们说,他们期待妳回去上班。」他短促大笑一下,「我回答说,我也希望如此。」
他看着手錶。现在还不到五点,所以悬案组里一定还有人,但这次响了一阵子才有人接。
他坐到电脑前面。他在过去半小时以来表现得非常果决,就像游戏里的战士一般。他彷彿与他们结为一体。
「我是萝思‧克努森。」那是一个女性声音,让他大失所望。「又是你吗,敏郎?你进展得如何?」她问。
「好了。」他在十分钟后说,「趁妳们还有机会时,妳们俩可以享受彼此的陪伴。还有,妈,我希望妳刚才有上厕所,因为那是最后一次。」
「快达到目标了,」他说,「很快就会!」然后他按下扩音器,对地板上的老女人点点头,这样她才会听到谈话内容。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儘管她抗议连连,还是将她嘴巴的胶带绑得更紧。如果有人怀疑打破的窗户而来按门铃的话,他不能让卧室里传出任何声音。不能冒这种险。
「好。」那位女警说着,带着一点也不印象深刻的腔调,「我有事想告诉你,你有兴趣听吗?」
「我的同事会打电话来。」她搞懂自己在哪时说。
「妳又还没讲,我怎幺知道?」他回答,但他的确有兴趣。
回到室内,他连忙把两个女人绑起来。对街那个脆弱的女人稍微嘟哝几声,但依然失去意识。他将胶带绕着她的头贴过嘴巴,并将她绑在床脚,手则反绑在身后。另一方面,他母亲正醒过来。正好他将她绑回办公椅上,像以前一样绑得死紧。
「你听起来不一样,你开了扩音器吗?」
然后他就能宰了牠。
「对,我有两个客人在旁边听。」
他追着牠,直到牠消失在街道下方另一边远处的两栋别墅之间。如果牠够聪明的话,牠会回来在相同地点寻找主人。
「两个客人?」如他所希望的,她听起来有点意外。
他努力回想狗的名字。他老是听到那贱货叫狗什幺?他边哄骗狗,边想着怎幺让这类生物产生安全感,那只狗却转身一溜烟跑开,绳子拖在身后。
「对!现在有两个女人等着上断头台,我母亲和一位婊子邻居。」
那只狗本能做出反应冲到旁边,亚历山大想抓住狗绳,但狗变得像疯子一样。牠朝打开的前门跳过去,进入安全的户外,然后就站在花园步道中央夹着尾巴,以恐惧的表情瞪着他,他则试图轻声细语引诱牠回到屋内。
「那听起来可不妙,发生了什幺事?」
他点点头,一等她进入玄关,他就举起马桶盖用力砸到她后颈上,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最细微的声音就倒到地板上,鬆开狗绳。
「她干扰我。」
她走到门阶时,以不信任的表情端详他。「不要关上前门。懂吗,亚历山大?」
「干扰你?她来拜访你父母吗?」
亚历山大的身子往后仰,觉得绝望。她自寻死路。「好吧,要看就进来看。」他边说边站到一旁,让她先走。
「不,她只是个小麻烦。」
她走到一半时停步,但她显然不会善罢干休。「那幺,我保证,警察会来拜访你。」
「她对你做了什幺,敏郎?你不会想伤害她吧?」
「妳打吧,她不在家。我没有隐瞒任何事。」
「不关妳的事。」
她挺直背,双手扠在臀部上。「我得和她说话,确定她没事。如果你不肯,我会打电话给警察,我打包票。」
他迎上那个老贱货的视线,看着她慢慢崩溃真爽。
这贱货真的在监视这条街上发生的所有动静吗?她没有更好的事可以做吗?
「不要吊我胃口。」他继续说,「快说,我可能对什幺有兴趣?我确定可不是妳那些可悲的问题。」
亚历山大冒着汗。
「我问你问题时你不怎幺爱讲话,敏郎,那真可惜,但我想告诉你你显然不知道的事。」
「你没说真话,亚历山大。」她说,朝打开的前门走去,「你母亲回家时我还和她打过招呼,我也清楚,自从那以后她都没出门。」
「我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我也没兴趣知道。」
他装出一脸惊诧。「我母亲?不,她不在家。那是我在尖叫。我不知道我为何尖叫求救,我只是很沮丧。」
她大笑。他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
她眉头紧蹙。「原来如此,但为何是你母亲在尖叫求救?」
「你读了那位溺毙女性的后续报导吗?你知道她叫莱莉‧卡巴比吗?」
「糟糕!我显然稍微反应过度。」他边说边捡起马桶盖,「我没申请到我想上的课,心情很沮丧。」
他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媒体在过去几天疯狂报导,但他才不在乎她的名字。名字什幺也不是,只是父母在某人还不够老到可以自己决定时加的标籤。
亚历山大和她的关係总是相敬如冰,但他现在得试图施展魅力。
「我们警察总局在认真侦办那个案子,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但你真的知道吗?」
外面的空气寒冷。他开始躲在自己房间时才刚初夏,而现在冬季已经来了。树木枝枒光秃秃,屋子前方的所有绿树都已枯萎,连绿草都失去色彩,而在棕色草坪中央躺着马桶盖。他在离那几公尺外的人行道上,看见对街那位爱管闲事的乾瘪老邻居瞪着草地上的马桶盖,手上还牵着那只邋遢的狗。
「侦办!对,是我让你们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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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笑声中的嘲笑有点太明显,他不喜欢这点。
接着他放下刀,走到走廊,打开开向外面世界的门。
「我想和蠢老二谈谈,妳让我很烦。」
他低头瞥瞥她,判定她不会很快就醒过来。
「听好,敏郎,他在照顾一个叫路威的小男孩。你知道的,日子还是得过,所以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实是,不,我们侦办此案的功劳不能归于你。我们会深入侦办这个案子,因为莱莉‧卡巴比是悬案组最佳组员的义母。你无疑已经在哪读过他的故事了,他叫阿萨德。这个嘛,有些报纸用他本名,萨伊德。阿萨德正在侦办此案,而这案子对他而言,比对你更牵扯到私人感情。你对此有何看法?」
他正在思考下一步,这时,从打破的洗手间窗户外,他听到有人叫着问有没有人出事。经过良久,外在世界首次变成亚历山大的现实。他母亲真的成功阻止他的计画了吗?
「妳他妈的满嘴狗屎,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现在该杀了她吗?他心想,将她拖回卧室。
「我还不知道你也能讲髒话呢,敏郎,你从哪学来的?」
亚历山大用武士刀的皮捆把手重重敲她颈背,她剎时住手,昏过去,身子一瘫倒了下来。
「这需要在特别的地方学吗?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妳胡诌出来的。」
她将马桶盖朝窗户击打的那刻,使尽吃奶之力尖叫求救。
「希望如此,但谋杀莱莉的男人绑架了阿萨德的妻女,你一定有读到吧。」
他踢门好几次,门的另一边传来不祥的啪答巨响。门终于被弄开,往洗手间墙壁重重一靠,她正站在铅框玻璃窗前,嘴巴上的胶带已被撕掉,她将沉重的马桶盖高举过头。
「那一定是警方捏造的故事,我才不在乎是怎样。而所有那些有关阿萨德,或萨伊德的东西都有点牵强,妳不觉得吗?妳只是想让我知道妳是怎幺推理我的。从A到Z,从头到尾,是吧?顺便让妳知道一下,我比较喜欢前面那个字母。」
「嘿!」他大吼,「我叫妳别锁门,现在妳又耍花招。」
「我这下真的搞不懂了。你是说你喜欢A而不是Z?你又在做比喻了吗,敏郎‧罗根?我不认为你会喜欢你自己计画的开场,也就是A,反而是嚮往你令人作呕的结局,Z。所以我该怎幺想?」
亚历山大耐心等待,直到他注意到锁头偷偷摸摸从绿换成红色。
「A和开场毫无关係。我只是在说A比Z和我更有关係。妳的狗屎故事还有其他情节吗?不然我要回头打最后几胜了,妳对此无计可施。」
她点点头,进入洗手间。门后传来嗖嗖声,然后一片安静,所以,显然她不只是想尿尿。
这次大笑的人是他。
「快去,赶快去尿,」他说,「别耍花招!」
「等等,敏郎。阿萨德现在在柏林,莱莉‧卡巴比的凶手也在那。阿萨德正冒生命危险要为莱莉和他家人所承受的邪恶行径复仇。那些邪恶行径简直匪夷所思。你应该尊重那类决心,敏郎。」
他倒退一步,指指刀,让她确实了解反抗毫无用处。
尊重?她对那点又知道什幺?
他将武士刀挂在肩膀,将办公椅连人推到洗手间门前,撕掉她手脚上的胶带,但留着她嘴巴上的。
他看看手錶,她试图拖延他吗?
她再次点头。
「我可以听到你背后有声音。那是什幺,敏郎?」
「别锁门,不然我会踢开。妳懂了吗?」
他摇摇头。女人们并没发出声音,她们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猛点头。
「是狗吗?你有养狗吗,敏郎?」
「如果我让妳去上厕所,妳会保证让我安静玩游戏吗?」
他转向走廊。她说得对,那只狗又在外面的马路上狂吠。他为何没有听到?
儘管如此,她曾有段时间显露自己的真实感情,现在她又重操故技了。她害怕,她孤单,她绝对感到后悔。感情表达得虽不多,但总是有点触动他。亚历山大重新思索。他母亲知道自己会死,但她仍担心会把自己尿得全身都是。那几乎让她像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说来有点让人感动。
「我有养狗吗?我痛恨狗,所以妳的听力一定很差。这里没有狗。」
这幕令人厌恶的景象,使亚历山大想起他久经压抑的记忆。他想起她当时曾如何哀求和哭喊,试图保护他。他记得她跳到他们中间,抓住他父亲的衬衫想阻止他。但他也记得,那是她在父亲家暴中,最后一次站在儿子那边,自从那天起,她就认命接受她丈夫的喜怒无常。
「是从街上传来的吗?你打开窗户了吗,敏郎?」
然后她做了自从他父亲痛殴他后,他就没看过她做的事。她开始痛哭,鼻涕从鼻孔流出,闷声的哭喊变得更大声。
亚历山大低头瞪着老贱货。该死,他该怎幺处置她的狗?他永远抓不到牠。
亚历山大咒骂自己。就算她尿得全身都是,他也不在乎。
「你住在有院子的地方吗,敏郎?是那种社区吗?你住在有别墅的街道上?那种时髦和隐蔽的别墅,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父母有无在外面露脸?我们该在那种别墅区开车到处问是否有人认识你这种男孩吗?我们该到处开车贴你的画像吗?这是你想要的吗?把你的画像贴在电线桿和超市里?我们该这幺做吗?我们可以现在就轻易起头喔。」
她嘴上的胶带冒出点泡沫。她不懂他刚说的话吗?她持续在椅子上前后摇晃,好像就快尿在自己身上。
现在,他开始冒汗了。秒针滴答响得太快。儘管他确定他们无法追蹤他,但这通电话也拖得太久了。
「我们该同意改变规则吗?如果我很快赢下一回合,我们就同意妳能多活一会儿,好吧?那会让妳安静下来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打电话来。」他说,「帮我向蠢老二问好,告诉他,想对付我,他还早呢。再见!」
他让办公椅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到她如此清楚的恐惧和屈服真是快意。
然后他挂断电话,低头看地板上的老女人。
「如果妳不闭嘴,我现在就会在这杀了妳。」他恨恨地说,但马上后悔。他不是承诺要等到完成游戏后才杀了她?抵达二一一七胜前还有九胜。
「他们找不到我,这对妳们俩来说实在是坏消息。妳们已经学到不要管别人闲事了吗?那样不会有好下场的。谚语不是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
每次他母亲从胶带后发出呜咽,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恐惧时,亚历山大就会分心。每个毫秒之差都很重要,他通常拥有的光速反应则一再失效。自从他是这个游戏的初打者以来,他还没犯过如此多业余错误。这情况快要把他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