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德皱紧眉头，强调自己的话。「大麻烦，那种你不想知道的，懂吗？」
「麻烦？什幺样的麻烦？」
所有三位在他身后抽水烟的男人都抬起头。他说话太大声了。
阿萨德倾身靠过吧檯。「我得马上联络上他，不然他就有大麻烦了。」
「我看到他时会通知他一声。」店主回答。
店主停止擦拭便宜杯子。「哈米德‧阿勒万？！你找他有什幺事？」
「给我他的电话号码，我自己会告诉他。」
「我说的是哈米德‧阿勒万，那位拳击冠军。我没看见墙壁上有他的海报，但我想那只是个小疏忽。」
现在，店主的动作瞬间变快。杯子放在一起，茶巾搭在肩膀上。然后他绕过吧檯另一边，以恳求的眼光看着咖啡馆里的其他人。
他摇摇头。「哈米德？我们这里有很多人叫哈米德。」
「把这家伙带到后面，就算得痛殴他也行，直到他说出他为什幺来这之前，不要放他走。我不喜欢他的表情。」
阿萨德知道那男人很轻易就会对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不能，但有时假装天真的方法最管用。只是在这并非如此。
阿萨德转身面对他们。「如果你们想要咖啡馆消失，儘管动手。」阿萨德转身面对店主，三位保镳慢慢站起来。「如果你知道是谁派我来的，你会马上跪下。甚至连哈米德‧阿勒万都只是沙漠里的一粒沙。」
「所以你是阿尤布？那你就是我得谈谈的人。我在找哈米德，你能帮我吗？」
但这招似乎没效。
他点点头，阿萨德看见墙壁上的营业执照。
「动手。」店主命令，丝毫不受动摇。
「As-salamu alaikum.（祝你平安。）」他开个头，然后继续用阿拉伯文说，「你是店主吗？」
但当阿萨德拔出枪对準店主时，这招就奏效了。所有人都僵住。
在天鹅绒布覆盖的吧檯后方，那名男子没有注意到他。毕竟阿萨德就像其余顾客，顾然是他们自己人。
阿萨德看看手錶，它在震动。威伯送简讯过来：你只剩四十五秒钟。那男人是白癡吗？
里面有一小群顾客，全是阿拉伯裔，所以派一组德国裔特勤队冲进来办案绝对是个错误。他对懒洋洋抽着水烟的三个男人点点头。气氛很温和，的确很适合阿萨德现在的心境。
「都不要动，不然我一个个开枪打你们。」他命令。
吧檯内部和外面的咖啡馆差不多，只有个小小的不同，天花板下有一系列沿着墙壁架设的橱架，满是证书、银色奖盃和各种强调要痛宰敌手的运动海报：拳击、柔道、跆拳道、巴西柔术、综合格门等。
他再次转身面对店主。「我们没有时间了，所以你得赶快下决定，阿尤布。告诉我上哪找哈米德，因为他的性命有危险。你懂我说的话吗？」
从外表看来，咖啡馆一点也不特别。它算是个运动咖啡馆和水烟俱乐部的综合体，有骯髒的窗户和有一阵子没扫的入口。他们贩售非酒精饮料，附有七十吋的电视萤幕，播放德国甲级足球联赛和西班牙足球甲级联赛，而且依照不同时段，水烟的售价从五到八欧元不等。
他点点头，显然不完全信服，但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阿萨德置若罔间，穿越街道。
阿萨德举起夹克，将枪塞回裤带。
「我想你应该把那留在这，你不需要用到它！」威伯指指阿萨德藏枪的下背部。
「我已经对你展现善意，现在轮到你了。」
阿萨德摇摇头下车。他们已经为此吵太久了。
他点点头，但就在那一刻，好几个影子闪过咖啡馆前方，在阿萨德来得及反应前，门就被砰地被踢开，威伯的人手如大军般冲进来。
威伯嘟哝一声。「我们得看到里面的情况，就那幺简单，不然我们得和你一起进去。你有五分钟，然后我们就进去。」
威伯送简讯来还不到二十秒，所以他们是在搞什幺鬼？特警队武力强大，占尽优势，那三个人马上被制伏，上了手铐。接着威伯走向阿萨德，无视于他的愤怒眼神。
「你太靠近了，威伯，他们大老远就可以看见车子。黑色奥迪在这个社区里代表麻烦。」
「好在我们路过，」他边说边拿出手铐，「双手放到背后。」他对店主说，然后转向阿萨德，「你也是。」
时间还很早，所以无法避开交通流量。阿萨德对此很不开心。
「我会给你九十秒钟。」他在给阿萨德上手铐时凑在他耳边低语，「一分钟半，懂吗？」
咖啡馆位于街道另一边，笼罩在几座高大建筑物的阴影下。
阿萨德当然懂，这次只希望威伯会信守诺言。他们拿走他的枪。他们真的都在玩一场游戏。
✙
威伯和特警队将店主和阿萨德推坐在两张椅子内，背对他们。阿萨德已经把藏在手錶下的钥匙弄出来了。
「特警队？那真的是个烂主意。如果你那样做，每个人都会把嘴巴闭上。那样我们根本不会有进展，而时间有限。」
「你们乖乖坐在这，我们会严密监视你们。」威伯一位手下和阿萨德及店主说。然后他们将保镳拖出去到车子那边。
「不，我们得一起行动。我们的特警队会出动，然后我们会逮捕经营者。那是唯一的方法。如果你单独行动，不但会置自己于险境，还会毁掉我们能围捕恐怖分子的最后机会。」
阿萨德和手铐挣扎了一会儿。
威伯现在看起来受伤了吗？阿萨德没办法肯定。
「我几秒后就会挣脱，你也做好心理準备。我们得离开这里。」
「如果我昨晚没行动，我们现在就不会有任何斩获。你只会躺在床上生闷气，把名字给我！」
店主摇摇头。「我哪里也不去。他们能对我怎幺样？我又没犯法。」
阿萨德尝试不要觉得被冒犯，现在生气对他有什幺好处？
「如果你留下来，你会看不到明天的日出。这些就是我要警告哈米德的人。动动脑筋吧，老兄！告诉我有没有后门，你有没有车子。」
「我不能那样做。你不能自己进行调查，阿萨德，这样会冒太多险。这不只是牵连到你的家人，我们还得考虑到许多人的生命和安全。」
他犹豫几秒，然后点点头，转身让阿萨德替他解开手铐。
「把咖啡馆的名字给我，威伯。」
他们冲出去到大片相通的后院，二十秒钟后，他们就坐上阿尤布的摩托车，疾驶离开主要道路，而那三位无辜的人正要被带去警察局羁押，直到这一切结束。阿萨德拍拍内袋，手机在那。威伯已经注意到他的GPS讯号在往东南移动了吗？
「和他需要高压手段才能吐实的原因相同。」
✙
「如果他怀疑他的俱乐部有非法情事，为何不在很久以前就通报警方？」
骑了十五分钟后，阿尤布停在一条安静的路旁，这一带是排屋和低矮公寓建筑群。
「他说，哈米德常不请自来俱乐部，总是在比赛后徘徊不去，和年轻拳击手私下交谈。他也听过谣言，几个参加比赛的年轻人后来去了叙利亚，所以他猜得出来是怎幺回事。」
「你现在可以下车了。」他说。
「你告诉他，我们确定他就是在法兰克福招募穆斯塔法的那位哈米德时，他怎幺说？」
阿萨德照办，环顾四周。「是这一栋吗？」他问，指着他们眼前的房子。
阿萨德吐口大气。总算！
电光石火间，他只听到阿尤布启动引擎的喀答声。那男人正要踩下油门时，他本能往前跳。阿萨德没能把摩托车翻过来，但身子刚好来得及扑过去，抓住后座的把手。
威伯和旁边的人都点点头。
摩托车摇来晃去甩尾，阿萨德的脚底滑过路边石，但阿尤布技术高超，保持摩托车的平衡，高速骑过社区，阿萨德的一只腿则沿着路边拖行。他一直试图拉起身子坐上后座。阿尤布用右手猛捶了几次，成功击中阿萨德的头侧。他尝试第三次时，阿萨德放开把手，抓住他的左手。结果可以预期极不安全。阿尤布没料到会被一扯，左手用尽力气猛拉左边把手，摩托车猛然一扭，往左倒下，阿尤布旋即被重重压在下面。阿萨德立刻放手，剎时发现自己在路边站着，看着没人骑驶的摩托车一头撞上另一边街道的路边石，再往前猛冲五十公尺后停下来。
阿萨德对这点毫不怀疑。「所以你现在同意我们找到的是对的哈米德啰？」
「你疯了吗？你在玩什幺把戏？」阿萨德蹒跚走向受伤的男人时大吼。
「哈米德的姓氏也许不是阿勒万，那可能只是他打拳击时用的假名，但他也不确定。不过他确实知道他以前打拳击时都在哪混，在哪喝茶。那家咖啡馆还在，所以我们知道下一步该怎幺办。他也知道，如果哈米德发现他向警方告密，他和他的拳击俱乐部就会成为历史。他看过哈米德的能耐，他人脉很广。」
阿尤布趴在人行道上一半处，脸贴着铺石。除了该死的擦伤外，上半身好像没因撞车而受伤，但左腿似乎不太妙。
「他告诉了你什幺？」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意图吗？」阿尤布喃喃低语。
「嗯，你说得没错，他害怕自己被杀。我们向他保证，直到一切平息前，他都会被羁押在警察局里。」
阿萨德的身子靠向他。「哈米德在计画恐怖攻击，警方在找他。我们得警告他，你听到了吗？告诉我上哪找他，你可以救他一命。」
威伯扯鬆套头毛衣领口。为什幺他看起来一脸心虚？
他的脸扭曲成一团。「我的腿没有感觉。」他说得有气无力。
「但他看起来好像被你们判了死刑，而且马上就会遭到处决。」
「我会叫救护车，但先告诉我上哪找他。」
「如果你说的是他的割伤和瘀伤，你得谢谢你自己，阿萨德。我们没有碰他。」
他看着阿萨德，但无法聚焦。
威伯虽然有点疲惫，但他已经恢复警觉心，脑袋也很清醒。这样的威伯闻言不禁反驳。
「哈米德是我哥哥。」他说，嚥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护送拳击手回来时，他好像哭了。阿萨德以前见过成年男人崩溃过许多次，但从未看过像这位柏林拳击学院的前拳击手这幺惨的，尤其是他以前一定挨过很多揍。他是为了什幺这幺害怕呢？
阿萨德屏住呼吸。这太可怕了。人们开始从房子里冲出来，询问发生什幺事，他只能闭上眼睛，为死者和他自己的家人做个小祷告，他家人的命运这下子越来越无可避免了。
「你们对他做了什幺啊？」
最后他将手放在男人脸颊上。「可怜又受到误导的儍瓜。」他说，等了几分钟后，威伯的特警队才终于找到他的所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