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利布摇摇头。好在他还有哈米德,哈米德已经展现了他能单独完成任务的能力。他看着这位彻底执行複杂初步作业的完美人选,这位理着平头、强悍又忠诚的男子是个正确选择。
那天早上,迦利布头一次在网路上看到加泰隆尼亚电视台报导,有关雅色‧舍哈德溺毙在赛普勒斯海滩的新闻。在看见昔日盟友的尸体在大浪中载浮载沉时,迦利布只有嘲笑。但他怎幺可能会知道,那个强悍无比的硬汉会在出海的那一刻为恐慌所困扰,或那个白癡还会像个无助的婴儿般哀求帮助,并紧黏着他?迦利布若没推他下海,他们两人都会淹死。
客厅传来的激动叫喊顿时使迦利布困惑不解。他进去时,骚动似乎更加激烈。他跟前站着一位哈米德最得意的助手,一脸愤怒,身边围着似乎赞同他的人们。
真是美妙的讽刺。
「我们拒绝穿他给我们的衣服去见真主。」他边说边指着哈米德。
迦利布绽放微笑。往柏林之旅没有出任何差错,而在前东柏林的这个公寓非常理想,又离霍恩申豪森监狱纪念馆只有几百公尺远。在世界上的所有监狱中,迦利布最认同这所监狱的狡猾手法,并从其中获得灵感。他在阿布格莱布的导师曾教导他,那里如何处理、小心计画任何事物的细节资讯。监狱对外界完全封闭,没出现在任何地图上。绕过远路后,囚犯被封闭的卡车载到这里,因此他们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而这是东德祕密警察如何在监狱里启动终极恐惧和控制的方式,就像迦利布在伊拉克学到的。囚犯只准仰躺着睡觉,并把双手放在床单上,窗户是毛玻璃。而白天,在他们等待接受审讯前,只准在牢房里走动或站着。最狡猾的是狱警搞混囚犯时间感的能力,他们会在不对的时节摆设耶诞节装饰。审讯可长可短,持续五分钟或五小时,囚犯就是永远不会知道。而最后,使这个世间地狱的形象更完美的是,他们准许许多政治犯由西柏林赎回,但先决条件是要做牙齿检查。他们将一台强力X光机放在头枕后方,能对马上就要被释放的囚犯大脑造成损害。迦利布从厨房窗户眺望时,可饱览监狱景观。他们等待正确出击时机前,他可以在那出神站几个小时。儘管很痠,他可以一直站到柏林和德国感觉到他们祖先罪行受到惩罚的那天。
「你是在影射什幺,阿里?」迦利布冷静地问,「不然要如何?」
「也买了,但它们很贵。」他稍微抽抽鼻涕。该死,他现在感冒了吗?「但它们看起来就像真的。」他继续说,「我还买了不同长度的。」
「不然我们就要放弃任务。」
「鬍子呢?」
「放弃?但我们是圣战士,阿里,圣战士是不会放弃任务的。」
他点点头。「是的,还有配件。非常正统。」
「你提议的是亵渎,我们都同意。那是哈拉姆(注),是违反教律的。」
「你买到帽子了吗?」
注,哈拉姆(haram),伊斯兰教里的禁戒或非法之意。根据伊斯兰教规定,穆斯林不可穿着异教的宗教服饰。
哈米德咕哝,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都知道自己不能逾越本分。
迦利布慢慢转头看着其他人。「你们同意阿里吗?你们会放弃任务吗?」
「对,我们是讨论过了,哈米德。但现在,警方和情治单位正像疯子一样在找我们。他们在滕伯尔霍夫找到巴士时,搜寻会集中在十字山和新克尔恩。移民是住在那里,而不是这里。我们只须保持低调,直到出击前都待在室内,就不会横生枝节。」
几个人原本想点头,但却没有。迦利布清楚看出他们举棋不定。
「我们在威丁、十字山或新克尔恩会比较不那幺突兀。」哈米德继续碎碎念,「这些地区有三分之一的移民,许多人有中东背景。因为很多人失业,街道上总是生气勃勃。观光客不常去那,至少不会去新克尔恩,黎巴嫩黑帮在那势力庞大。我认为你选这里是个错误。」
「我再问一次!这里有谁同意阿里?」
哈米德第十次从窗帘间窥探下面的街道,迦利布清楚他会看到什幺。他长年以来对这个前东柏林的地区着迷,而且是为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埋由。
没有任何反应,儘管迦利布知道他们在想什幺。
「我可以找到几百个更好的地方,为什幺偏要待在利希滕贝格的这个公寓?这不是个躲藏的好地点。这地区是右翼激进分子的温床。我说了多少次?除了我们,你有在这里看过阿拉伯人吗?」
「你觉得呢,哈米德?」
迦利布选择的柏林基地使哈米德抗议连连。
「你知道我的想法。我们的计画要完成就得靠这个,所以阿里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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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可不肯。」他对其他人点点头,态度毅然决然,试图将他们赢回来。这个发展可不利于他们的任务。
而那将会使萨伊德失控。
「这让我很痛苦,阿里。」迦利布说,从土耳其长衫里拔出枪,指着阿里的头,「只有你有异议,所以我们不能再用你了。我很抱歉。」
这就是必然结果。
两位欧洲女子原本站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后赶紧到他身旁,大喊着要他住手。
实情是,摊牌将以这位虔诚男子的死亡作为结束。当他躺在地上的血泊中时,某人会确切引导警方对他彻底搜身。而他们会在那个可怜男人的口袋里,发现将萨伊德和迦利布带得更接近彼此的指示。
迦利布立刻开枪,阿里像自由落体的麻袋般倒在地板上。人们跳得老远,以免流过地面的鲜血溅到自己。只有坐在轮椅上的荷安‧艾瓜达动弹不得。血液流过车轮底时,他的脸变得像尸体一样惨白。
他们的活靶是位典型的阿拉伯人。虔诚的年轻男子蓄着引人注目的鬍子,穿着白色风衣,鬆垮垮的棕色长裤,头上戴着钩针帽,所以他们毫不质疑他的信念。哈米德透过电邮指示他,他会在何时何地找到这位异教徒,因此他能靠得够近而处决他。之后,他的家人将不虞匮乏。那个男人以极度谦卑和喜悦接受这项任务,并愿意为远大理想服务。
隔壁卧室里,迦利布的人质被绑在床上,她们发出惊骇的叫喊。只有哈米德站在原地不动,无动于衷。
他安排在他住的旅馆摊牌,那是最好的地点。迦利布当然知道萨伊德已经和所有种类的执法者合作,不然他还能期待什幺?但哈米德确定他们能化险为夷。
「原本天堂之路已经为阿里铺好。他迟疑了,但我依然对他展现怜悯。今天,往坚奈的门为他打开,他是信仰的真正之子。」迦利布说道。
他读报时大笑,世界上有那幺多地方,萨伊德‧阿萨迪现在却偏偏在法兰克福。所以,这表示他有透过新闻报导追蹤他们的下落。
「他是你最好的人手之一,迦利布!」洁丝敏尖叫。
迦利布的脉搏加速。那真的是泼酸毁了他面容和人生的同一位萨伊德‧阿萨迪啊。真主最后终于显现徵兆,他终于能够报仇了。
看来清理血迹和这场混乱的担子会落在她身上。
萨伊德在法兰克福报纸上的回覆还附上一张自己的照片,以及碰面的日期、时间和地点的细节。真实性毫无疑问,儘管那张脸被岁月和忧愁摧残,他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迦利布将枪塞回内袋,转身背向大家。
过去几天以来,迦利布积极在网路上搜寻,满意地做出结论:萨伊德‧阿萨迪已经咬下新闻稿所布的饵。
现在,包括他自己,他们这个团体只剩十个人。还是足以造成难以弥补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