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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荷安

荷安看着地板上的呕吐物、凝固的血液里他的脚印,还有不属于他的长裤和鞋子。

「我们正往北走,荷安,我们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给你我们的位置和计画的下一步指示。在此期间,我们会给你一些报导资料,好让你继续吊大众的胃口,这样也符合我们双方的利益。现在去拿摄影师的手机,放进你的口袋,并确保电力充足,这样,我们何时想联络你都没问题。你会在他的袋子旁找到充电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每次打电话给你都会换预付卡。在警察抵达前赶快离开那里,免得局势对你来说变得难以处理。我确定你知道德国警察不好惹吧。别对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谈话内容,为明天的报纸写下你敢写的报导即可。」

「遵命。」他最后只能这样回答。

荷安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确点了头。

「我得说你干得好,荷安‧艾瓜达。你设法让我们登上新闻,现在整个世界都知道我们会製造许多痛苦。你也很聪明地追蹤到我们。」说话的人大笑起来,那笑声让人很不愉快。「是的,是我们回答了你在网路上有关制服的问题,让你的故事可以继续写下去,这情况还会再持续个几天,但你能请解,对吧?」

他拿着垃圾袋离开公寓,让前门半开着,尽量安静地走下楼梯,然后将垃圾袋丢进巷子里的垃圾箱里,接着坐在公寓大楼对面的咖啡馆,以颤抖的双手举着美式咖啡等待警察抵达。自他匿名打电话给警察,通知他们他看到的惨剧后,已经过了十分钟。但他仍不知道,警察抵达时他会怎幺做。

儘管万般不愿,荷安本能转头看着尸体,再度感觉到胃在收缩。他不能再吐了。

他盯着摄影师的手机。它的型号比他的新多了,也比较先进。三星Galaxy S8,附有很棒的相机。他大概得等它出品五年后才买得起这类机种。

「晚安,荷安‧艾瓜达。」另一头传来预料中的声音,「你可能对我们摄影师的情况感到震惊,但那是因为你打破了和我的协议,记得那点!」

他解开手机,在打开照片档前浏览不同的图示。照片档是空的,但他还能期待专业摄影师什幺?拿着手机到处照相吗?他想到这个荒谬想法时几乎歇斯底里地笑了出来,但那确实就是他的感觉……歇斯底里。

荷安带着不祥的预感接起电话。

他开始打开其他应用程式,看看里面也许会有些有意思的内容供他写报导之用。首先是三星笔记,但里面什幺也没。邮件信箱,什幺也没。保密档案,什幺也没。脸书,没有。Instagram,没有。什幺都没有,手机甚至没有摄影图示。

他偷窥客厅试图弄清声音来源,注意到狭窄的餐边柜上有个找零箱,那跟瓦伯格常穿的车掌制服一定是一套的。手机就放在找零箱上方,上面有张纸条。「接电话。」

他在应用程式的最后一页,终于发现看起来很有希望的东西。那是个蓝色摄影机图示,叫作取景器。他点击图示后,马上找看看有无存放在某处的照片或影片。

老天,现在我该怎幺办?他想着。这时,手机的刺耳铃声响起,让他惊跳起来。

他没料到会找到任何东西,所以当一个影片档在萤幕上跳出来时,他的眼睛为之一亮。

他打开破旧的衣柜,发现一叠衣服和鞋子。两分钟后,他穿上陌生人的衣物,可惜有点太小,不合身。

他打开档案。

他在紧邻客厅的卧室里看见类似的混乱情景。房间满是汗臭味,几张羽绒被丢到地板上,没整理过的双人床显示超过一个人睡过那里。

那个影片档灯光很暗,拍摄出两个男人在摄影师的客厅角落压低声音交谈。灯光很暗意味着他无法看清长相,而且他们说的是阿拉伯文,他也听不懂。

我得换衣服。他忖度,脱下鞋子,走过没沾到血的地板。然后他小心地脱下长裤,确定它没碰到他或地板后,在面前将它举高,走进玄关走廊,将它和鞋子丢进一个垃圾袋里。

半分钟后,摄影位置改变,清楚显示摄影是暗中进行,有某件像鬆散编织的物品盖住镜头上方三分之一处。然后,一阵噪声响起,可能是来自摄影镜头外的某处。几秒钟后,一个人出现在镜头右边,将拉起的厚重窗帘稍微往旁一推,一道微弱光线立即射进客厅,落在谈话的男人们脸上。荷安不认得那两个男人,但他认得拉窗帘的男人身穿的夹克。那是摄影师,拉窗帘是为了确保祕密摄影的最佳品质。

别无他法,他得在太迟前离开这里。荷安低头看鞋子和长裤,它们已经沾上那幺多血和呕吐物,这下他踩过和碰过的每样东西都会留下痕迹。

两位交谈中的男子大概五十岁开外。一位有张与众不同的脸,下巴和脖子上也有同样特殊而奇形怪状的疤痕。也许那是光线作祟,但它看起来像是变色的疤痕组织。第二位男子从其举止判断是第一位的下属,留着对阿拉伯人而言相当罕见的髮型。他的肢体语言让人想起手臂向上勾击的老练拳击手,他平坦的鼻子更符合那个形象。

这下我该怎幺通知警方?那是个好主意吗?他站起来,几乎恢复镇定后想道,楼下那个臭女人看过我,她会认为是我干的。他推理。万一警察不相信我的解释呢?万一他们以谋杀罪逮捕我呢?他想到梦瑟‧维果得处理这个新突发状况时严厉的脸。报社会提供翻译员或律师吗?如果事情演变至此,谁会付保释金?

他们小声而有自觉地说话。他们对摄影师视而不见,全神贯注在他们在讨论的话题上。他们偶尔使用手势,第二个男子看起来尤其夸张──彷彿要对空气出拳将某人击昏──然后两人都大笑起来。

儘管那男人的脸颊直接贴在玻璃茶几上,还是可以轻易看出他的喉咙被从两耳间划了致命的一刀,给人一张开口笑的错觉。荷安来不及按捺下作呕反射的直觉,马上大吐特吐,结果膝盖间的血池一下就被他早餐吃的难吃自助餐所覆盖。

光线突然捕捉到两个男人的脸时,荷安暂停影片,用自己的手机照了张萤幕上的脸部特写。

迎面而来的是疯狂骇人的景象。他猛然一惊,双膝一跪,就这幺落在地板上半凝固的血池里,那些血从穿着制服夹克的男人那扩散出来,流过玻璃茶几,横越地板。

他们的表情冷静又冷漠。这两人其中之一会很快割开摄影师的喉咙。他恐惧地想着。那个可怜、可怜的男人站在那里眺望窗外,心中一点也没起疑。

由于没有回答,他推开客厅门,立刻认出那是张IKEA沙发,和他家人二十年多前买的那张一模一样。他在走进客厅前,注意到向着街道的窗户大大敞开。

荷安重新打开影片,仔细听他们对彼此说的话。也许他能听得出一个认识的字。荷安专心致志,忘记周遭的世界。字眼以跳音或有时吠叫般的阿拉伯语腔调说着,和他自己柔和的母语迥然不同。接着他听到理平头的男人叫着另一个男子的名字,因为他重複那个字眼数次使得荷安如此推测。但他仍得倒转好几次才能确定。没错,毋庸置疑。

他等了一下,将前门在身后关上,重複他的问题,这次大声了点。

那名字是迦利布。

「哈啰,瓦伯格先生,」他用英文说,「我能进来吗?」

他屏住呼吸,再次暂停影片。这人真的和阿依纳帕海滩上的蓄鬍男子是同一个人吗?他就是操弄其他人命运的傀儡师吗?那位谋杀了老妇人,魔爪甚至伸进难民营里的人吗?就是那个会毁灭一切挡在他路上的障碍的人吗?

走廊凉爽,微风徐徐,是从他前面的大房间里吹过来的。荷安假设那一定是摄影师的客厅。

如果是的话,这就是荷安最恐惧的男人。

从来没人指控过荷安‧艾瓜达是个洁癖,但你绝对也不能说住在这间公寓里的人是个洁癖。拖鞋散落在玄关整个地板上。一个破旧的皮革公事包挂在半开的门的门把上;门后是不太好看的光景,马桶盖掀起,马桶到处沾着尿渍。旧报纸和摄影杂誌成堆凌乱地靠在墙壁旁,这意味着走每步路都要小心别把它们撞翻,更别提留在那準备拿出去丢的垃圾袋。

荷安从手机上抬头,目光捕捉到连串蓝色闪光,一辆警车几乎无声地停在伯德‧贾克伯‧瓦伯格的尸体正在变冷的大楼前。

荷安静静等待。十五分钟后,楼梯或门后仍没有动静,他小心将门推开走进去。

荷安低头再看看长相凶狠的杀人犯特写。这男人仍逍遥法外。

他的直觉叫他稍等。他屏住呼吸,靠在楼梯平台上两扇公寓门间的墙壁旁。小心,荷安,他心想,门不会自己开着,除非住在这里的人急着离开,或出了什幺可怕的事。

在短暂考虑过他的选项后,他瞬间下个决定,转寄档案。然后他在Google翻译里打了几个字,对着自己重複,站起身横越街道,往两位绿色制服警官的方向走去。一位警官原先走出巡逻车,戴上警帽,而另一辆闪着蓝灯的警车从后面过来,几位看起来很干练的便衣警察下车。

他将耳朵贴紧信箱孔倾听,但只听到楼下的女人砰地关上门。

他们对同僚点点头,以严肃到近乎让人恐惧的态度朝上指指窗户。荷安停下脚步重新思索,但一位办案人员以专业的一瞥注意到他的犹豫,立即察觉到这名旁观者也许是重要关係人。

荷安抬起手指到门铃上,犹豫不决,随即注意到鞋子上有一小道光线──门是微微敞开的。

荷安也点头示意,朝着他们走最后几步,然后慢慢用最清楚的德文说:

走上两层楼后,他终于看见刻着B.J.瓦伯格的黄铜门牌。在门牌下面,有张贴纸写着华而不实的名号:慕尼黑国际摄影局。

「Ich habe diesen Mord gemeldet.」

他耸耸肩,食指在头旁边绕圈圈。「抱歉,我弄错楼层了。」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迈开大步走过她爬上楼梯,感觉背后她如匕首般的目光。

我是这桩谋杀案的报案人。

一位女子在入口等着荷安,双手抱胸。她的花朵洋装已经褪色,就像她本人般年华老去,但眼神凶恶愤怒,声音尖锐。儘管他不真的听得懂她的德文,意思却很清楚。她究竟为何会被一个陌生人打搅,他又为何按她的门铃?他在这栋大楼有事吗?他要找哪间公寓?